收麥不再僅僅是傳統的方式,完全靠人工一鐮刀一鐮刀把麥子割下來。一些大型聯合收割機從外地開來了,開始以機械化方式參與收麥。聯合收割機的好處是,人們不用再頭頂烈日,冒着酷暑,低着頭,彎着腰,揮汗如雨地割麥。機器開進麥田裡,隻那麼來來回回一過,就麥粒與麥稭兩相分離,麥粒流進口袋裡,麥稭瀉在地上,連收帶打都有了。過去是一場收麥半場打,一半工夫要花在打場上,從造場、曬場、碾場、揚場,到垛下麥稭垛,所用的時間比割麥長得多。而用聯合收割機收麥,把場院裡所有的工作都省略了。既然用聯合收割機收麥省力省時又省事,大家都使用機器收麥不就得了,不,村裡使用機器收麥的隻有少數幾戶人家,絕大多數人家還是沿用千年來的收麥方式,手工割麥。
房光東的母親一個人在家裡,種了一畝多小麥。他提前給母親寫了信,寄了錢,要母親千萬不要再自己割麥了,一定要使用聯合收割機收麥。房守現家、房守本家、房光民家、織女家,還有幾家有在外邊當工人的人家,都決定用聯合收割機收麥。這就看出來了,凡是敢于使用機器收麥的人家,都是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人家,都是一些家裡有點閑錢的人家。那時連機器帶人雇人家割一畝麥要花二十塊錢。二十塊錢換成東西是一個什麼概念呢,可以買一百斤小麥。也就是說,你讓人家用機器幫你收麥,每收一畝,你就等于拿出一百斤小麥給了人家。收二畝呢,等于給人家二百斤小麥。好多人家沒有錢,他們拿不出那麼多現錢給人家。用新收下來的麥子頂賬也是可以的。但麥子秋天種下,從秋到冬,從冬到春,從春又到夏,長了差不多一年才成熟。剛剛成熟剛收獲的麥子就送給人家,他們有些舍不得。他們不心疼汗水,心疼麥子。汗水多灑一點沒什麼,把麥子給了人家就再也回不來了。
房國春的妻子已經在磨刀石上磨好了兩把鐮刀,像往年一樣,她準備下地割麥子。她的歲數不算小了,後背已經有些駝。在農村婦女中,她的個子是比較高的,年輕時是筆管條直的一個人。現在不行了,因她長期彎着腰幹活兒,拖累得背也駝了下來。背駝駝的是腰椎,是骨頭,一駝就固定下來,再也拉不直。一棵樹如果矮矮的,彎一點不大明顯。要是一棵高樹呢,彎一點就顯而易見。她屬于“高樹”那一類,人們一眼就把她的駝背看到了。盡管如此,她不想花丈夫的工資雇機器割麥,還是準備自己動手割麥。出于對丈夫的尊重和愛護,每年麥季丈夫回來,她都不讓丈夫割麥,一棵麥都不讓丈夫割。四弟雖然參與割麥,但四弟總是割得很慢,割一會兒還要到地頭吸袋煙,喝口水。她也不指望四弟,四弟割多少都可以,不割也沒什麼。但丈夫說:今年你别自己割麥了,雇個機器幫你割吧。
她說:沒事兒,我把鐮都磨好了,一共兩畝多麥子,我起得早一點,割得晚一點兒,兩天就割完了。
不割麥你着急嗎?
也不是着急,誰都知道用機器收麥輕省,那不是得花錢嘛!省下氣力不當什麼,錢還是能不花就不花。
國家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其中包括農業現代化。用聯合收割機收麥,我看就是農業現代化的組成部分,就是現代化的開始,我們一定要支持。
妻子說:沒化的還多着呢,我看還是讓人家先化吧。
房國春瞪起了眼珠子,說:廢話!你是想讓村裡人笑話我嗎?你看看你的腰,都快彎成蝦米了,你在作死啊!
丈夫一瞪眼,妻子的眼皮就塌了下來,妻子說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還不行嗎!
房國春到東南地裡又看了一次,看到挖地取土的事不但沒有停止,速度反而更快了,力度反而更大了。拉土的車一開過來,刨土的人很快就裝滿了一車。車裝得溜尖溜尖,新鮮的泥土撒得一路都是。他上次看時,還是一輛車來拉土,現在變成了兩輛車,取土的效率至少提高了一倍。這表明,他跟房守本說的話不但沒有取得好的效果,卻取得了反效果,使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他相信,一定是房守本裡通外村,把他的話跟磚窯上的人說了,磚窯上來的挖地人才變得争分奪秒,如此瘋狂。看來房守本是變了,不再把他的話當回事。不但不把他的話當回事,還把他的話透給挖地燒磚的生意人,加緊出賣房戶營村人的利益。
第一輛聯合收割機隆隆開過來了,要給新任支書房光民家收麥。房光民家的麥地在村南,收割機必須通過村東的官路,再拐進兩邊的小路,才能開到村南的麥地。收割機往西邊的小路上拐時,被路邊的一堵牆擋住了去路。那堵牆是房守彬家的。他在責任田裡栽了一些梨樹,為防止有人偷梨,就搭了牆,把梨樹園子圈了起來。收割機前面的收割器比較寬,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那堵牆擋住了,如果不把牆拆除,收割機就進不了麥地。房光民派人找到房守彬,讓他立即把擋道的那面牆拆除。房守彬不幹,他說牆搭在他自家的責任田裡,憑什麼要他拆除!房光民把房守彬說成是機械化收麥的絆腳石,攔路虎,如果房守彬自己不拆牆,有人幫着拆,反正村黨支部一定會搬掉絆腳石,打掉攔路虎。房守彬說,誰要敢拆掉他的牆,他就跟誰拼命。房光民不怕房守彬跟他拼命,他喊來幾個年輕人,雙手搭在牆上,喊了一二三,呼隆就把牆推倒了。房守彬的梨園裡除了栽有梨樹,還種有一些菜。衆人推倒的牆頭雖然沒有砸壞房守彬的梨樹,卻把一畦辣椒和一畦茄子都砸在了下面。房守彬氣壞了,氣得暴跳如雷,口冒白沫,幾乎昏倒在地上。他找到房國春哭訴,說:三叔,你看看房光民霸道不霸道,他簡直就是一個活土匪啊!你還沒回到縣裡,還沒離開房戶營,他就敢這樣橫行霸道,等你走了,不知他怎樣無法無天呢!三叔,三叔,你一定要為你侄子做主啊!
房國春也認為,房光民的作風是過于粗暴了,事情完全可以協商解決嘛,何必采取如此強硬的措施呢!
房光民一直未到房國春家看望房國春。他不去看望房國春倒也罷了,當有人勸他去拜望房國春時,他不該說些不三不四的難聽話。難聽話是房守現轉告給房國春的,因難聽話比較特别,房國春一聽就記住了。房國春不是喜歡聽傳話的人,對有些傳話,他也不願意相信。如果隻是房守現一個人向房國春轉告了房光民說的難聽話,房國春相信不相信,恐怕還要打一個問号。後來村裡又有一個人向房國春轉告了房光民說的關于他的難聽話,他腦子裡的問号就拉直了,拉成了驚歎号。房光民說的是:我拜他幹什麼!敬他他是神,不敬他他就是泥胎。這話對房國春來說是新鮮的,他不得不承認,活了這麼大歲數,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房國春知道,這地方以前就蓋了不少廟,供奉了不少神。所供的神仙主要有土地爺、财神爺、送子觀音、藥王爺、紅臉關公、太上老君,還有火神爺等等。每尊神都是用高粱稈或葦子稈紮成骨架,骨架上綁上谷草,谷草上糊上泥巴,捏出四肢、頭顱和五官,再塗上油彩,神像就塑畫好了,人們就可以在神像前燒香,磕頭。房國春琢磨了一下,琢磨出房光民的這句話是主觀性和客觀性相結合,前半句強調的是主觀性,後半句強調的是客觀性。人們主觀上願意敬神,神在人們心目中就是神。人們若不願意敬神呢,事情就回到了客觀,神就變成了泥胎。換一個說法,當人們在神像跟前燒香磕頭頂禮膜拜時,神的地位是至高無上。到了類似文化大革命那樣的年代,人們不再信神了,紛紛把神像推倒,砸爛,神像就露出泥胎的本質,變得一錢不值。和自身聯系起來,房國春琢磨出來了,作為房戶營村的第二代領導人,房光民對他的态度是明确的。在房光民看來,他房國春在房戶營村的地位如何,完全取決于房光民對他的主觀看法,如果房光民願意尊敬他,他就是一尊神。房光民不願尊敬他呢,他就是以水和泥糊成的泥胎。這句話的本質含義,是指出房國春在客觀上原本就是一座泥胎,不值得房光民尊敬和拜望。房國春無意當房戶營的神,但他也不願被人說成是泥胎。他感到了房戶營村的新任支書對他的蔑視,也是對他的挑戰,他的心情有些糟糕,也有些煩躁。我死了嗎?他在心裡問自己。他的回答是:我沒有死,我還活着。他對自己說:你既然還活着,就堂堂正正地活,就倆眼齊睜着,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鎮上這天逢集,房國春手持折扇,到呂店鎮趕集去了。房國春一出發,在村口小賣店裡當值的高子明就發現了,房守現、房守彬、房守雲等人也發現了。他們一直在關注着房國春的動靜,期待着房國春到鎮上去,到權力機關去。隻有房國春到鎮上去見楊才俊,他們向房國春反映的事情才有戲。如果房國春待在家裡,按兵不動,他們幹着急也沒用。一見房國春往鎮上走,他們不免有些暗喜,這下好了,老家夥終于坐不住了,終于出動了。
在大規模收麥開始之前,這大概是呂店鎮的最後一個麥集,好比春節之前的最後一個年集一樣。趕集的人雖然仍然很多,但他們像暴風雨到來之前的蟻群搬家一樣,有些行色匆匆。他們不像往日那樣在集上閑逛,看見一個肥屁股的女人,還要即興趕到前面,回頭看看人家的臉。這日他們目标明确,買什麼直奔目标而去,買到東西拿起來就走了。有人買了翻場用的三股桑杈,扛在肩膀上走了。有人買了曬麥用的笸籮,頂在頭上回家去了。有人買了盛麥用的茓子,背在背上向鎮外走去。麥集和年集的一個顯著區别,在于它們的主色調有所不同。年集的主色調是紅色,爆竹是紅色,蠟燭是紅色,春聯是紅色,連鯉魚的尾巴都是紅色,整個集市紅彤彤的,是紅火的景象。而麥集的主色調是白色,草帽是白色,木鍁是白色,簸箕是白色,連剛上市的大蒜都是白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市面白花花的,是白熱化的景象。
房國春什麼都不打算買,不割肉,不買黃瓜,也不打豆腐,他的目的地是鄉黨委和鄉政府大院。走到街上,他看見一些人在臨街的一個地方圍觀,也駐足看了一會兒。那裡是一扇窗戶,窗戶用粗鋼筋釘着鐵栅欄,像是一扇鐵窗。“鐵窗”裡面有一個婦女,婦女披頭散發,青面白牙,在破口大罵。她一邊罵,一邊用手使勁晃動鋼筋。鋼筋晃不動,她罵得更惡毒,還向窗外吐唾沫。有了解情況的人介紹說,這個婦女是賣服裝的,呂店鎮三月三廟會之前,她批發進來不少服裝,準備在廟會上大賺一把。不料廟會到來前幾天,她被在街上奔跑的一隻瘋狗咬傷了。瘋狗留在傷口裡的毒液很快發作,結果她就變成了一個瘋子,見人就張牙,見人就想咬。她的家裡人知道,人如果得了瘋狗病是治不好的。為了防止她咬傷别人,把别人也變成“瘋狗”,家裡人隻好把她關起來,不給她吃,也不給她喝,讓她等死。這個婦女大概很熱愛這個世界,不甘心就此死去。她反抗的辦法就是發狂,就是盡情地罵。她罵丈夫,罵孩子,罵公婆,罵父母,罵的都是自己的親人。有人說,得瘋狗病的人最怕水。一個小孩子拿滋水槍滋了她一下,她吓得果然尖叫一聲,躺倒在地上。可過了不一會兒,她又爬起來到“鐵窗”的窗口大罵。房國春對婦女的不幸遭遇連連搖頭。人被瘋狗咬了,但人畢竟不是瘋狗,這樣對待一個得了狂犬病的人,是不是太不講人道了。
房國春走進鄉政府大院,一個像是辦公室幹事之類的人出來攔住他,問他找誰?
房國春說:我找你們的一把手。
哪個一把手,是黨的一把手?還是行政一把手?
進衙門最煩人的就是喽啰,房國春有些不悅,說:你們這裡手真不少哇!我找楊才俊。
幹事把房國春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看出房國春氣勢有些不凡,不是等閑之輩,有些小心地問:您是——
我是他老師。
噢,楊書記正在開會,您先到接待室裡休息一會兒吧。
休息什麼,不用休息。你去告訴楊才俊,我現在就要見他。
好,我馬上向楊書記彙報一下。您到接待室裡喝杯茶總可以吧。
房國春扇了一下扇子,問接待室在哪裡?
請跟我來。
房國春随幹事到接待室裡去了。
鄉政府大院共有三排房子,每排十二間,分立在一條南北向甬道兩邊,東邊六間,西邊六間。所有房子都是一個模式,青磚紅瓦,房前有可避雨的小小廊廈。别看街面上那麼熱鬧,大院裡卻很清靜。偶爾有手拿文件的人從甬道上走過,腳步都很輕。兩隻麻雀在接待室門前蹦蹦跳跳,像是在揀吃什麼東西。
楊才俊快步走過來了,滿臉笑着,問房老師好,用力和房老師握手。一隻手和房老師握手猶嫌力度不夠,楊才俊的另一隻手也上去了,雙手把房老師的手抱了一下,問房老師哪天回來的?
房國春說:大前天下午回來的。
老師回來了,也不讓人告訴學生一聲,學生應該到老師家裡看望老師。
楊才俊的熱情讓房國春心裡很受用,房國春讓楊才俊坐下說話,說:我知道你很忙,能不打擾你,盡量不打擾你。
都是瞎忙,也沒辦法。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上面的線都要往你這個針眼兒裡穿,都要從你這個針眼兒過,哪一根線你都得接過來,什麼線都不能拒絕。這不,縣委副書記陳明泉一會兒要過來,說是檢查麥收準備工作。我們正抓緊時間開一個領導班子會議,看怎麼向陳書記彙報。
你正在開會,那我改天再來吧。
老師有什麼事嗎?
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一下。
楊才俊對跟過來的那位幹事說:房老師是我在縣裡讀高中時的老師,現在仍是我的老師。不管房老師什麼時候來,你們都要熱情接待,不許有絲毫怠慢。你去跟張鄉長說一下,會議讓他們接着開,不要等我。我跟房老師說幾句話,很快就過去。楊才俊讓房老師喝口茶,不要着急,有什麼話隻管說。
房國春說:那我就長話短說。這次我回來,村裡不少人向我反映,對房光民接替房守本當支書有看法,據說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反對房光民當支書,房光民的群衆基礎很差。
噢,房光民的群衆基礎這麼差呀,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我聽分管房戶營村的管片副鄉長老尹說,房戶營村的黨員百分之百贊成房光民當支書,我還以為房光民在村裡群衆基礎不錯呢!
村裡還有人說,是我向你推薦了房光民,鄉黨委才提名房光民作為房戶營村村支書的候選人。在我的印象裡,房光民還是一個光屁股的毛孩子,我對他一點兒都不了解,憑什麼推薦他當支書!
楊才俊笑了一下,說那是忽悠人的。話說到這兒了,我自己認為,在房守本退下來之後,房戶營村的黨員當中房守良最适合當支書。我不是當着老師的面說這個話,我對所有的人都這麼認為。房守良正派,無私,與人為善,德才兼備,是不二的支書人選。我跟守良私下裡也說過這個話,希望他把支書的擔子挑起來,配合一下鄉黨委的工作。守良一聽我這個話,急得都快要哭了,說話也結巴起來。守良跟我說,要是讓他當支書,就等于不讓他在房戶營待了,要把他攆出去。要是讓他在房戶營還有一口飯吃,就千萬别讓他當支書。
房國春說:才俊,我來找你,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想讓房守良當支書。要是讓房守良當支書,我第一個表示反對。房守良哼哼唧唧,唯唯諾諾,連一句響亮的話都不敢說,他有什麼魄力當支書!守良和他娘的性格一樣,天生的死頭綿羊,不能喝别人,隻能聽别人喝。
這時,有一個婦女走進鄉政府大院,大聲喊:才!才!
還是那個幹事攔住了她,問她找誰?
婦女胖胖的,頭上頂着手絹,汗水溻濕了後背的衣衫。婦女左胳膊上挎着一個竹籃子,右手提着三隻捆綁在一起的小公雞。小公雞明顯是當年的雞,當地人稱之為筍雞。婦女說,她是來找她的表弟楊才俊。
楊才俊聞聲從接待室裡出來了,把胖婦女喊表姐,讓表姐到屋裡坐。
表姐說,不進屋了,她沒什麼事。她口說沒什麼事,卻又說:我上次跟你說的你表侄今年想當兵的事,你别忘了。
到秋天才征兵呢,不會忘。
表姐把手裡提着的三隻雞朝楊才俊揚了一下,說:自己家養的筍雞,不值啥,我給你逮了三隻,你炒着吃吧。
楊才俊說:表姐,這個要不得。我家裡扔的筍雞吃不完,我還想送給你兩隻呢。你還是提回去吧,留着給孩子吃。
那可不行,雞既然拿來了,就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人家看我把雞拿回去,不笑話我才怪。表姐說罷,把三隻雞往楊才俊腳前一放,就走了。三隻雞提溜在楊才俊表姐手裡時,它們頭朝下,爪子朝上,低眉耷眼,都很乖。表姐一旦把它們放在一處陌生的地上,它們像是意識到前景不妙,一起撲着翅膀掙紮起來。有的公雞還嗷嗷叫,仿佛在對表姐說:你不能扔下我們不管啊!又仿佛在對楊才俊說:你不要殺害我們啊!
楊才俊向那個幹事示意了一下,讓他把雞還給表姐。
幹事提起雞剛要朝表姐追過去,就被回頭看了一眼的表姐發現了,表姐說:才,你是嫌禮輕嗎?你是看不起你姐嗎?這幾隻雞你要是不收下,我再也不敢認你了!
楊才俊隻好說:好好,留下吧留下吧!他回到接待室對房國春說:房老師您看,在基層工作難不難。不知道的,以為我們處在主動的位置,實際上,在不少情況下,我們是被動的,也是無奈的。
房國春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楊才俊的難處。他說:我這次專門來找你,是要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說,我覺得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也對不起你。
老師說得很嚴肅。
本來就是嚴肅的事。房守本、房光民父子支書擅自出賣國家的土地,挖良田的土賣給磚窯上燒磚,這事你知道嗎?
楊才俊的樣子稍稍有些吃驚,他說:有這等事情?中央有明文規定,不許任何地方挖可耕地燒磚。他們這麼幹,膽子也太大了吧!他們挖地的地方你看了嗎?挖了多少畝?
看了,挖的有七八畝。
挖了多深?
平均一米五。
這可不行,絕對不行!國土資源是保證國計民生的高壓線,誰碰了高壓線都是要挨電擊的。謝謝房老師以對國計民生負責的精神為我提供信息!請老師放心,我馬上派人到房戶營村實地調查,情況一旦核實,鄉裡一定要對相關人員做出嚴肅處理,決不姑息!
楊才俊有這樣的态度,讓房國春感到滿意。村裡盛傳楊才俊很尊敬他,很願意給他這個當老師的長面子,此言是符合實際的。他想對楊才俊說一聲謝謝,覺得對自己的學生不必客氣,就沒說。他起身說:那我就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了,你接着開會吧。
楊才俊說:我今天就不陪老師到街上轉了,您随便到街上走走,中午回來,到這裡用餐。我請老師喝酒,到時候敬您三杯。
房國春說:不用了,我不會喝酒。
陳書記來了,反正也要吃飯,大家一塊兒吃吧。
房國春還是說免了,勸楊才俊也要少喝酒,多注意身體。
楊才俊說:好吧,那就改日再請您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