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是一種集體行為,沒有組織紀律性的軍隊戰鬥力自然低下。小說中經常使用的“擊鼓進軍”“鳴金收兵”,使許多人形成了中國古代軍隊隻有進攻和後撤兩個指揮信号的印象。
在一些粗制濫造的影視作品裡,中國古代軍隊作戰很像散漫的武裝遊行——大批毫無組織紀律性的戰士在各種樂器的伴奏下前行,等貴族車戰或騎兵分出勝負後,所有人一擁而上或一哄而散。在這些影視作品裡,大批步兵隻是作為戰争的陪襯而存在。但是,如果我們仔細研究一下春秋時期的金鼓制度,就會發現事實絕非如此。
其實“擊鼓進軍”“鳴金收兵”這兩個詞語,隻是對中國古代指揮體系的一種文學上的簡化。在現實中,僅鼓的使用就包含數類信息的傳遞。
第一種是通過鼓的大小和音調的不同來傳達不同級别的指揮信息。《周禮·夏官司馬·大司馬》中提到“王執路鼓,諸侯執贲鼓,軍将執晉鼓,師帥執提,旅帥執鼙,卒長執铙,兩司馬執铎,公司馬執镯”。《尉缭子·勒卒令》中提到将鼓的聲調為商,帥鼓的聲調為角。這些都是對不同級别的指揮官使用的鼓進行的嚴格區分。戰時軍令從主将的軍鼓向下級依次傳遞,以指揮士兵完成不同的戰陣排布。
第二種是通過擊鼓的不同頻率來指導不同的進攻速度。《尉缭子·勒卒令》中提到三種不同頻率的鼓聲:一步一鼓是要求步伐整齊,緩步前進;十步一鼓是要求快步前進;當鼓聲連續不斷時則意味着要發起沖鋒。
第三種是用不同的擊鼓次序來指揮不同的兵種。《司馬法·嚴位》中提到的七種鼓法包括:“鼓旌旗,鼓車,鼓馬,鼓徒,鼓兵,鼓首,鼓足”。這說明在作戰時,主帥會使用不同的擊鼓次序或特殊的鼓來對專門的一個兵種進行精确指揮,這說明中國古代軍隊的軍種分化和不同軍種間的配合已經達到相當高的水平。
第四種是用鼓來控制軍事生活中的各個環節。《吳子·治兵》中要求:一鼓整理兵器,二鼓練習列陣,三鼓吃飯,四鼓檢查,五鼓列陣。這包含了行軍過程中的多個環節。
此外,鼓還要和其他樂器配合以發出更複雜的指令。
而“鳴金收兵”中的“金”并不像一些影視作品中演的那樣隻是一片金屬。《周禮·地官司徒·鼓人》中提及四種被稱作“金”的樂器和其使用方式:“以金和鼓,以金镯節鼓,以金铙止鼓,以金铎通鼓。”就是指用金調和鼓聲,用金镯節制行軍時的鼓聲,用金铙示停行軍時的鼓聲,用金铎示令軍鼓齊作。每一種樂器都有自己代表的命令,同時還要與鼓進行配合。《周禮》中記載了周代例行軍事演習的一套固定規範,例如:
中軍元帥擊響鼙鼓,受命的鼓人皆擊鼓三通,兩司馬搖響铎,群吏搖旗,士卒皆起立。鼓人連續擊鼓,軍隊前進,公司馬敲響镯來指揮車輛、步兵的行進速度。鼓人擊鼓三通,兩司馬搖铎,群吏放下旗幟,全軍停止前進……
除了樂器之間的配合,金鼓還要和旗幟進行不同的指令搭配以指揮排布不同的戰陣,如鼓一鼓、樹黑旗則列曲陣。
這些樂器的運用使指揮信号更加複雜,表達的意思更加準确。其後,中國古代軍隊對已經非常複雜的金鼓系統進行了進一步發展。戰國時期,詭道對軍事發展的影響越發明顯。在很多時候,将帥可以通過改變使用習慣來迷惑對手,創造戰機。比如臨時調換進攻、撤退的信号,在敵軍以為己方撤退時發起進攻。
複雜的指揮工具和指揮系統不僅意味着将帥要有相當高的水平進行複雜的操作,也要求士兵進行更嚴格的訓練。這就無怪乎周代必須保證每年春天一大訓、冬天一大閱,還要對亂步伐、亂行列的士兵施行“立斬以徇”的嚴厲處罰。
正是出于對軍隊組織和指揮的高度重視,中國古代軍事将領對金鼓制度十分重視。所謂“存亡安危在于枹(擊鼓棒)端”“将死鼓,禦死辔”等,都是這一思想的體現。一支注重指揮、具有完善指揮體系、士兵訓練嚴格、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軍隊,必然是一支戰鬥力十足的軍隊。
(步步清風摘自微信公衆号“冷兵器研究所”,勾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