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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淵村堂廟

時間:2024-11-07 08:39:48

河淵村留下的老廟叫堂廟,堂廟對面山上的老廟叫花山廟,倒塌起碼是八十年以前的事情,何豔新老人沒有見過,長她一輩的人經常說起花山廟的繁華曆史。

r老人們說到堂廟裡的石像,開始說是神像,後來突然說是鬼,交談中,石像又變成了護佑村民的神,再聊,是求子得福的菩薩,村裡有人說是神仙,有人說是仙子。神、仙、鬼、怪、菩薩竟然于他們難以區分清楚。

r堂廟在緊挨着村子的小山上。從何豔新老人家出發,左轉十幾步,右轉,直行六十米,右轉,左轉,右邊回來,左邊過去,穿過來,在老村子裡彎彎曲曲如水,往前流動,伴着兩邊的房子,穿行而過的人,成為河流上的船,而老房子,成為一座座島嶼,河水繞開,又依靠着房子,穿村過林。外村人,轉不了五個彎,便會迷糊,不要說找到堂廟,連出村都難。

r這一次,千勸萬求,何豔新老人總笑呵呵地拒絕。

r“我不能去,我這次不能去。”

r她要孫女蓮梅帶路。出門前,她還猶豫是否送我們出門,她在屋子裡站了一小會兒,還是走出門,送了幾步,眼睛盯着虛空,再三叮囑。

r“在那裡,到了那兒,不要亂說話,很靈的。”

r老人停了一下,轉身,面對蓮梅。

r“你們不要亂說話,很靈的。”

r重複了五六句。最後一句,有點自說自話的味道了。

r以前,村子裡每年都唱戲。開唱之前,唱戲的人,去廟裡請神像,求得神的護佑。

r即便是河淵與田廣洞兩村村民打群架,河淵村民出發前,一定是要請神護佑的,請了,敬了,再去打,肯定勝,一旦沒請,或沒來得及請,因為大家都群情亢奮,看不見自己的心情,隻看見仇恨,就一股腦地往前沖,結果敗了。

r穿過老村,站在最後一戶人家的圍牆後面,就到了堂廟所在的山下。

r離開主路,往石頭山上走,灌木繁密,進得林子,回頭,山上一角有不少大樹。經過這裡很多次,竟沒發現堂廟。其實,隻要彎腰,鑽過一小片樹林,就可以看見香灰和鞭炮屑。

r河淵村堂廟,以山為廟。廟——無牆、無柱,與中國傳統宗教裡的最高信仰一樣:無形無相。沒有人為搭建的房子,沒有砌起來的磚台神龛,環視,沒一處有建造的痕迹。神,莅臨之地,就是岩石、植物,山勢自然形成斜坡——斜插進去、對外敞開的淺淺山洞,為殿堂。

r上面的巨壁岩石,為神像遮風擋雨。下面的石頭,是神像——有形有相,顯示神迹之地。茂密的樹林,突兀交錯的岩石,構成了堂廟的居所。

r河淵村有個傳統,不同年代,不同時期,隔三五年,村民都會請藝人,雕刻些神像請到這裡。隔一條路的花山廟,雖在一百年前就倒塌了,但是否可以猜測,花山廟的神像會被村裡人,搬來至此呢?

r很多年以來,岩石下的堂廟裡,按村裡老規矩,次第擺放了數十近百尊神像。石像不高,每尊保持在三十至五十公分内,有不同的手姿,或大拇指壓中指、無名指,食指和小拇指向上指……現在的雕像,沒有講究了。

r後來,時間繞到另一個角度,神像慢慢地,慢慢地,一尊尊地消失,沒有了。

r有些老神像,給“破”了,砸成了石塊、石末,留下的小部分,陸陸續續地被人偷走了。

r堂廟裡,散落了一些風化了、破損了的殘片石像,模模糊糊,可以揣測出,這塊石頭是神像的腰、胳膊;另外一塊是腿;偶有面部的神像,五官已模糊。有些頭部沒了,有些整個上半身不見了。

r老石像的殘體,線條拙樸,柔和,可愛。

r細細數了數,十八件神像的殘部堆在一起,依稀可辨:坐着的神,手從膝蓋處垂落的神,左手搭在右手腕上的神。更多的,無從辨認,隻留有粗粗的、大緻的線條的神,風化得隻有粗略的外形的神。

r廟裡現在的五尊神像,是村民請人新雕的,剛放在這裡兩年不到。送神像的村民,沒見過老堂廟,現在菩薩擺放的次序不對,黑臉的神像放到了第三的位置,其實是第四個;白臉的相公,坐在最前面,現在坐到中間來了;還有一個小神像,也錯位了。

r神像,衣着傳統,低眉、合嘴,不卑,戴文官帽,雙手合攏,面部表情沉穩、莊重,體型雖小,但有浩然之氣,擔心被人再偷去,用水泥粘在石頭上,旁邊有大樹數棵。

r“不知道是誰買來的,也不知道是請誰雕刻的神像,放在這裡。”

r有村民更是破天荒地請來一尊工廠裡生産的瓷觀音像,放在最外面的一塊石頭上。

r何豔新老人說,堂廟裡的主神叫“鳳姑”,女性,很漂亮。

r與河淵村相距不遠的位于田廣洞村的鬼崽嶺,近年,中央電視台、湖南電視台等各大媒體,還有一些學術機構、研究部門,對鬼崽嶺的石像,從地下河流、山體結構,到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曆程,進行各種考證、研究,角度找了無數,也沒有分析出一個結果出來,他們獨獨忘了一個視角:像田廣洞村鬼崽嶺的鬼崽,與它的老冤家對頭河淵村堂廟裡的鬼崽石像,長相一樣,形貌一樣,身高大小一樣,擺放、分布的方式也一樣,也是無廟堂建築物,隻是散落在某一個地方。如果以河淵村堂廟為佐證,是可以推斷出鬼崽嶺石像的來由和曆史的,可以找到石像出現的理由。

r不要回去多久,三五年以前,河淵村廟堂裡,到處都是神像。村民說,這些神像被道縣的人陸陸續續偷去了,放在了鬼崽嶺上。

r說這話的,是位年輕人,他沒有與田廣洞村民發生過群鬥事件,但他的叔叔輩、爺爺輩,揮舞過鋤頭,參與了群鬥。年輕人的語氣裡,仇恨沒有,但過去的怨恨基因是有的。

r兩個村,以前,經常群鬥,後來,經濟水平提高,大家已經不在意農田裡微薄的收入,都出門打工,群鬥随之徹底消失。像出現把這個村的神像偷放到自己村子裡去的行為,推理出來,也在情理之中。

r在河淵,這些石像也有人稱之為鬼崽。

r鞭炮的紅色屑末,鋪滿一地。

r堂廟護佑着一村人的生活。

r何豔新老人的大兒子身體不好,在東莞治病,每天需要兩千多元的治療費用,花了七八萬元,也不見好。

r老人在河淵村廟裡,許願,祈求村裡的神靈,護佑他的村民健康,讓大兒子身體好起來。

r後來,大兒子身體真的好了,老人來還願,也不知道老人當時說了些什麼,轉身,還沒有離開堂廟,準備下石階,她摔倒了,傷了腳,沒出血,傘遺棄在堂廟裡,老人也不敢再去取,還囑咐家人,傘不要了,讓它留在那裡。

r後來,一直在——石頭上那把落滿樹葉的雨傘。

r“現在我從那裡路過都怕。”

r老人也不肯說,當時是許了一個怎樣的願。

r河淵村的神與人有很多相通、相似的脾氣和性格。

r一人經過堂廟,是鄰村的,剛從河淵村喝喜酒回家,坐在堂廟前面的石頭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品酒,微醉,身體輕微搖晃,他隻顧着自己喝了,忘記敬身邊的神,沒有提“她”,他應該說一句:敬請神像菩薩飲酒。他不僅沒說,飲酒中竟然說了句:我自己喝,不給你喝,也沒有問題啊。

r話剛說完,虛空中,突如其來的一記耳光,打歪了他的臉。

r飲酒者馬上清醒過來,怎麼回事?酒随汗流出,酒也醒了。他趕緊在村子裡買了一隻公雞,在堂廟,給神賠禮。殺雞敬血,唠唠叨叨說了很多道歉的話。

r“臉就正回來了,不歪了。”

r老人加了句。

r“那時候,真的很靈。”

r何豔新老人讀小學時,她的老師,經過村口,上到山上,看堂廟的石雕神像,看完後,老師站在上面,要學生先走,他在那裡解了一個小手,解完手,他的眼睛前面全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了,老師想摸下山,都不行。一個好好的人,突然看不見,有多着急啊。老師坐在那裡。何豔新趕緊回家,告訴媽媽。媽媽連忙從家裡捉了一隻雞,在堂廟裡殺了,與老師一起,向神賠了很多不是,老師才慢慢看見東西了,恢複了視線,才下了山。

r老人又說了句。

r“那時候,真的很靈。”

r現在過春節,是堂廟最熱鬧的時候,外出打工的人全部回村了,他們殺雞、敬酒,端來飯菜,來廟裡焚香、祭拜,放鞭炮,祈福。

r春節十多天,堂廟香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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