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美儀感覺像是吃了糨糊,心裡悶得透不過氣,又像是五味瓶在胸腔裡打翻,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悲哀?憤怒?悔恨?……錯綜複雜。她在美國受到深深的傷害,要不是江源的義氣和勇敢,她早去了天國。如果沒有他真誠的呵護,她也難以從陰影中走出來。她一度把江源看成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可他就是不愛她。她嫁給敖廷堅多半是賭氣,她感覺這個賭氣讓自己上了一條黑船,在蒼茫的大海上不知道駛向哪裡,或許就是等待一場暴風雨來臨,把大海和船撕個粉碎,才能她變成一隻海鳥得以再生。
她在還散發着玫瑰花香的新房裡,使勁兒用手抓扯自己披散的長發,以自虐來發洩郁積在心中的郁悶。
敖廷堅怏怏地回到家,手臂的創傷和江源的奚落讓他身心俱疲。他剛走進客廳,就聽到卧房裡傳來易美儀自虐的聲音,他怔了一下,知道她又在莫名其妙地發飙。他心裡厭煩透了,結婚開始他就沒有感受到婚姻的幸福,也沒有一次新婚的激情。他很迷惘,他有沒有愛過易美儀?易美儀的高貴美麗仿佛隻是他虛榮的安慰,是他走向那個目标必須借助的橋梁,他并不在乎婚姻是否美好,隻要維系到他的目的達到就行。
他放下公文包,一隻手艱難地脫掉外套,推開半掩的卧房門,倚靠在門邊,冷冷地看着易美儀。
易美儀回過頭,她頭發散亂,臉上挂着淚痕,像個小孩子坐在床上。
敖廷堅心裡劇跳了一下,她肯定是受到什麼強烈的刺激,她受的刺激同他有關系嗎?他在想。
“敖廷堅,你如實告訴我,劉伊然肚腹裡的孽種是不是你的?”易美儀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麼刺耳,卻冷冽得瘆人。
敖廷堅猛然明白,他同江源的對話讓她聽到了。該死!他在心裡罵了一句,死不認賬是不起作用的。他腦子迅速轉了一下,“劉伊然同我相好十來年,男女之事是免不了的。隻是太離奇了,江大公子真的是聖人,願意當幹爸?”他的聰明在于總會找好退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易美儀在模棱兩可中莫衷一是。
易美儀的眼神果然迷茫閃爍,他曉得自己再次化險為夷,于是乘勝追擊道:“美儀,咋說我們也是夫妻,你不是說我們都忘掉過去隻在乎未來嗎?我們總不能給别人看笑話,總得給爺爺留臉面吧!”
這番話都說進了易美儀心坎裡,她最在乎的就是爺爺。當初爺爺不贊同她的婚姻如此草率匆忙,是她固執地哀求爺爺,堅持說自己的選擇不會錯。爺爺知道她在賭氣,她有苦衷,最後歎着氣順從了她。如今新婚蜜月還沒有滿,真要鬧得個雞飛狗跳,年屆八十高齡的爺爺受得住刺激嗎?
想到這些,易美儀揩幹臉上的淚痕。敖廷堅見狀,趕緊把她的拖鞋遞過去。
雨很大,像傾盆倒下一般,黔陽城天昏地暗,大街小巷水流如溪。劉伊然站在喜來登酒店的大門前,心神不定地向大街上張望,她在等候擎天地産公司的趙總。擎天公司剛競買了一塊地皮,正尋求設計單位做科學的設計方案,劉伊然得到信息,極想幫助江源拿到第一樁業務。挺着大肚子第一次與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談業務,她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離約定的時間超了半個小時,正當她開始失望時,一輛白色悍馬從滂沱大雨中奔到酒店的大門前。車剛停下,副駕駛座上便跳下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人,他打開後門,殷勤地迎出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男人胖得慈眉善目,劉伊然緊張的心馬上松弛,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請問先生,您就是趙總吧?”
男人有些吃驚地打量劉伊然,點了點頭。“我是。”
“我是陳大姐介紹的劉伊然,幸福工作室的辦公室主任。”劉伊然看趙總點頭,起緊将他迎進商務茶吧。
雙方坐定,劉伊然喊服務生點茶。趙總打斷她,“讓秘書去,你介紹一下你們工作室的情況。”
劉伊然小心翼翼地坐下,馬上如數家珍地說幸福工作室的擔綱設計師是已故設計大師江家信的兒子,留學哈佛歸國的建築學博士江源。她正想介紹江源幾乎拿了兄弟事務所的首席設計師稱号時,看到趙總的慈臉突然變得很冷漠,過了一會兒,淡淡地對她說:“劉小姐,再有才華的人,心中陰暗是不會創作出富有人情味的作品的,就算了吧!”說罷站起來要走。
劉伊然怔了一下,明白趙總也聽信了傳言,立刻站起來攔住他。“趙總,你誤會江源了,那些都是别有用心的謠言。”
趙總歎了一口氣,“家信大師多好的一個人哪!活活地被逆子氣死了。真是作孽呀!”他還是要走。
劉伊然急了,丢了趙總這單業務事小,他離開後消息就會不胫而走,江源的幸福工作室因為他的人品糟糕,遭到擎天公司的業務拒絕。這是一個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負面廣告呀!她急得一把拽住趙總的胳膊。
“你!你!……”趙總急得滿臉通紅。
劉伊然不放手,“業務可以不做,你可得聽我講清楚,千萬不要人雲亦雲誣人清白。”
趙總的秘書看大堂内開始有人好奇地向茶吧走來,出于保護自己的老闆,下意識地推了劉伊然一下,身懷六甲的劉伊然倒退兩步跌坐在地闆上。
圍觀的人們驚愕之時,跌倒的劉伊然讓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年輕男人扶起來,他一把抓住趙總的秘書,圓睜怒目舉手要打,讓劉伊然緊緊拽住了胳膊。“江源,他是無意的!”
“告訴你,她肚子裡的孩子有半點閃失,就讓你拿命來抵!”江源狠狠瞪着秘書,吓得他直哆嗦。
“你就是江源?”趙總吃驚地問。
“對,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們聽說氣死父親的花花公子江源。隻是要告訴你,人雲即信之的人是沒有腦子的人,江源設計的作品他看不懂。”他怒氣沖沖地扶着劉伊然離開了酒店,留下趙總和看熱鬧的人愣在茶吧。
第二天下午,江源正在給粉絲下屬們講麻省理工的羅伯特,有人敲響幸福工作室的門,劉伊然蹒跚着身子拉開門,吃驚地看到擎天公司的趙總和他的秘書。“不打攪吧?”趙總跨進工作室,好奇地打量充滿藝術氣息的室内裝飾,臉上露出欣賞的表情。
江源看了不請自來的趙總一眼,隻顧講他哈佛的結構學。座下十多個下屬看老闆對來客不屑一顧,也視而不見專心聽講。
趙總見縫插針地打招呼,“江老師,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啊?趙某今天負荊而來,就是對昨天的淺薄道歉!”他滿臉堆笑的樣子讓人不忍再冷漠。
江源的臉騰地紅了,馬上站起來,爽朗地笑道:“我以為趙總為江源昨天的孟浪興師問罪呢!恕我小氣了。”
劉伊然看江源表現了率真豪氣,不失時機地遞上茶水,“趙總請坐!”
“哈哈!還是劉女士有人情味,我就是讓你們的人情味感動而來的。”趙總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若江老師與劉女士不計昨天之嫌,擎天公司願與幸福工作室簽署設計合約。”
“真的嗎?”劉伊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小聲地問,路長青和衆研究生們全都驚訝地站起來。
“豈敢戲言!憑江老師和劉女士的一片真誠。”趙總叫秘書從公文包裡取出打印好的合約遞給劉伊然。“劉女士看看有什麼需要修改的。”
劉伊然接過合約浏覽之後,遞給江源。
幸福工作室裡響起了“烏拉!”的歡呼聲。
晚上,江源開車将劉伊然帶回了南明河家裡,他向母親和妹妹鄭重宣布第二天就和劉伊然舉行婚禮的決定。楊惠和江麗異口同聲地說:“早就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