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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北河畔的音樂水晶宮

時間:2024-11-05 11:38:17

1.德國易北愛樂音樂廳的玻璃幕牆上映射着天空、河水和城市景觀

2.交響樂廳中蜂巢形狀的聲學面闆是參數化設計的産物

3.易北愛樂的交響樂廳采用的是“葡萄園”形式的布局,舞台位于最中心的位置易北愛樂音樂廳是擱置在暗紅色倉庫基座上的玻璃巨塊,新舊兩個建築體相互疊加和對立,以舊建築的堅固結構和力量承托起新體塊的重量。

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的動蕩時期,德國建築師布魯諾·陶特(BrunoTaut)曾經在圖紙上描畫了他的建築夢想——在阿爾卑斯山頂上建造一系列水晶房屋,裡面隻有廟宇般的甯靜和一些動聽的音樂。他知道他的想法很難實現,但仍然徒然地希望着,用于戰争沖突的巨額支出能夠流向阿爾卑斯山的詩意景觀。

近一個世紀以後,瑞士建築師雅克·赫爾佐格(JacquesHerzog)和皮埃爾·德梅隆(PierredeMeuron)似乎比任何人都接近于實現了陶特的幻想。他們在易北河畔的漢堡港口空中設置了一座水晶音樂宮殿,一個代表高雅藝術的理想世界。

經過10年的建造,成本上漲到原來預估的10倍以上,漢堡最新的文化地标“易北愛樂音樂廳Elbphilharmonie”終于在今年初正式開放了。音樂廳位于漢堡市過去的港區哈芬(HafenCity),如今将成為1.2萬人居住的新興城區。它的外形是擱置在暗紅色倉庫基座上的玻璃巨塊,起伏的曲線形屋頂像風帆,從較低的東端一直飙升到108米高的西端,形成一個地标性的波浪形剪影,幾乎像電腦效果圖一般虛幻。4.從音樂廳的玻璃幕牆眺望漢堡海港的城市美景

5.通向音樂廳的旅程始于一道曲線形的自動扶梯,遊客将在82米長的科幻白色管道中度過兩分半鐘

6.音樂廳以流暢的空間轉換連接着不同部分耀眼的玻璃幕牆由1100塊玻璃面闆構成,上面是被映射的天空、流水和城市景觀,如同緩慢變化着的動畫。為了避免通常密封玻璃幕牆無趣的反射效果,有些面闆上帶有半圓形的窗洞切口,還有一些表面覆蓋着反光點,這樣既能使外立面呈現閃爍的圓點,又确保玻璃結構在陽光下不會過熱。

就這樣,結晶的、閃爍的玻璃外牆對比着底下工業化的、近乎堡壘般的基座。水晶體塊因為比下面的基座大而顯得脆弱,看起來更輕飄,這樣的外觀很容易引發懸崖、巨輪、冰山或者帳篷等各種混雜的比喻。

易北愛樂音樂廳的設計時間還得退回到2003年,一位名叫亞曆山大·傑拉德(AlexandreGérard)的德國房地産開發商收購了漢堡港一座廢棄的工業倉庫,名為KaispeicherA的倉庫建于1963年,一直用于存放咖啡豆,直到上個世紀末被關閉。與漢堡港的其他倉庫一樣,它是沉重而龐大的磚石結構,陳舊的外牆上布滿50厘米乘以75厘米的規則洞孔,幾乎不能稱之為窗戶。

傑拉德找到他的校友赫爾佐格和德梅隆尋求改造想法,這兩位明星建築師的建議非同尋常:以現有的倉庫作為基座,在上面建造一座玻璃表皮的音樂廳,兩個建築體相互疊加和對立,以舊建築的堅固結構和力量承托起新體塊的重量。

“我們對倉庫的興趣不僅在于它未被利用的結構潛力,也在于它的建築本身。堅固的、近乎索然離群的倉庫為新的音樂廳提供了理想台基,但它還沒有真正成為城市景觀的一部分,現在終于被推到了這個位置。”赫爾佐格和德梅隆這樣解釋過他們的設計初衷。易北愛樂音樂廳的空間結構剖面圖易北愛樂音樂廳不僅僅是欣賞音樂的場所,它是一個完整的綜合體。2100個座位的交響樂廳和550個座位的室内音樂廳被嵌入250間客房的五星級酒店和45間豪華公寓之間,流暢的空間轉換連接着不同部分,其中明與暗、凹面與凸面、開放與關閉的元素相互交替。綜合體的心髒位置就是如帳篷般垂直上升的交響樂廳,如同一個懸吊着的巨繭挂在700噸重的屋頂上,它的高聳形狀決定了建築整體的波浪形輪廓。

通向音樂廳的旅程始于一道曲線形的自動扶梯,從綜合體的東面入口開始,遊客在82米長的科幻白色管道中度過兩分半鐘,上升着橫穿過整個舊倉庫,然後繼續前往廣場。

就像新舊之間的紐帶,廣場位于舊倉庫之上、新建築之下,涵蓋了餐廳、酒吧、售票處、酒店大堂以及通向音樂廳門廳的入口,在37米的高度賦予遊客漢堡海港以及市中心的360度美景。它是新型的公共空間,不隻是音樂會觀衆和酒店客人,任何人都可以進入,如赫爾佐格和德梅隆所說:“往往一個新的文化中心隻能滿足少數人的需要,為了使新的音樂廳真正具有公衆吸引力,我們不僅要提供有吸引力的建築,更要提供有吸引力的城市用途。”

對于音樂廳設計來說,至關重要的是它的聲學效果。如果主廳的聲響效果不夠好,建築本身也就黯然失色,悉尼歌劇院、倫敦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這些著名的音樂場所都曾經受到聲學效果問題的困擾。

易北愛樂的交響樂廳采用的是當代音樂廳偏愛的“葡萄園”式布局,巴黎愛樂樂團和洛杉矶迪斯尼音樂廳等都是如此,舞台位于最中心的位置,觀衆被安排在360度圍繞着舞台的階梯座位上。容納2100人的大廳中,即使在最高一層的後面,觀衆與表演台的距離也不會超過30米。

“葡萄園”是由1963年開幕的柏林愛樂音樂廳率先開創的,在它之前,聲效最好的是維也納金色大廳使用的矩形“鞋盒”形式。狹長的建築形狀和高天花闆避免了用立柱來支撐屋頂,當演奏家在舞台上演奏時,聲音不僅能夠直接傳到觀衆席,木牆的反射還能營造出古典樂團特有的溫暖清晰的聲音效果。易北愛樂的第二個音樂廳——容納550名觀衆的室内音樂廳就是以經典的“鞋盒”形式以及木制鑲闆來獲得完美的聲學效果。

雖然與被戲稱為“卡拉揚的馬戲團”的柏林愛樂音樂廳相似的帳篷式屋頂和“葡萄園”的形式,赫爾佐格和德梅隆卻撰文強調他們的交響樂廳與柏林愛樂的迥異之處,以及他們從類似北京奧運場館“鳥巢”、慕尼黑安聯足球場等設計中獲得的經驗。

“這是過去難以想象的21世紀項目,我們隻是保留了把樂團和指揮置于聽衆之中的基本空間思想,它的層級排列來自聲學邏輯以及音樂、演奏者和觀衆之間的視覺感知。階梯座位、牆壁和天花闆形成相互滲透的空間整體,這是由人——即觀衆和音樂家共同決定的。事實上,它類似于近年來我們設計過的足球場原型,目的是強調觀衆和演奏者之間近乎親密的互動關系。”

“我們還研究了如莎士比亞環球劇場等傳統劇院形式,探索垂直的維度。交響樂廳的複雜幾何形式結合有機的流動,走動、站立、坐着、看見、被看見、傾聽等音樂廳内所有的活動和需求都被明确表達在建築空間中。”

進入這一交響樂廳如同進入某個龐大動物的内髒,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四壁和天花闆的石膏闆,坑坑窪窪的凹凸表面令人聯想起蜂巢或珊瑚礁。這是1萬塊石膏纖維面闆構成的灰白色吸音闆,從表面銑削出來紋理在整個大廳周圍形成漣漪。當聲波擊中面闆時,凹凸不平的表面會吸收或散開它們。舞台上方,一個巨大的蘑菇狀面闆從天花闆下沉,充當吊燈和聲學反射體。

“葡萄園”形式允許更多觀衆接近表演者,但在聲學上更具挑戰性。因此,這兩位建築師找到著名的日本聲學設計師豐田泰久(YasuhisoToyota),從芬蘭赫爾辛基音樂廳到邁阿密新世界中心,他的名字幾乎是當代音樂廳聲效的保證。

豐田泰久為交響樂廳創建了一個最佳的音響分布圖。根據大廳的幾何形狀,豐田認為某些聲學面闆,如在禮堂後牆的位置,需要更深、更大的凹槽來吸收回聲,而其他區域,如反射器後面的天花闆表面和欄杆的頂部,則需要更淺的單元。另一方面,建築師也有自己的偏好。不管聲學要求如何,立面都必須保持視覺上的一緻性,它必須是美觀的、尊重觀衆的,人們觸手可及的面闆需要更柔軟的凹槽。

這些石膏纖維吸音闆是參數化設計的産物,用計算法為每一塊生成獨特的形狀和圖案。1萬塊吸音闆包含了大約100萬個“細胞”,範圍在4厘米至16厘米之間,映射到清晰的美學和聲學規格。每塊面闆都有它的功能,以不同的方式吸收或散射聲波,共同在大廳中産生均衡的混響,溫暖精準的聲音到達每一位觀衆。

近些年來,歐洲各大城市音樂廳似乎處于不斷的相互競争之中,看看誰能産生最憤怒的頭條新聞以及最驚人的賬單。僅僅兩年前,歐洲音樂廳的頭牌還屬于巴黎愛樂音樂廳,巴黎維萊特公園中未來主義的銀黑色“宇宙飛船”。這座造價3.9億歐元的音樂廳開幕延遲了兩年,預算超出了三倍,建築師讓·努維爾出于“沒有給予建築與聲效技術足夠尊重”的原因而抵制參加開幕典禮。

無論逾期還是超預算的程度,如果與易北愛樂音樂廳相比,巴黎愛樂很快就相形見绌了。2005年的時候,漢堡市政府估計音樂廳将耗資7700萬歐元,2007年建築工程開始時已經上漲到1.14億歐元,2013年,漢堡市長宣布該項目将花費7.89億歐元,到最終完成時高達8.6億歐元。

由于預算激增,建築工程陷入了拖延之中,有可能成為被遺棄的爛尾樓。音樂廳讓德國一度陷入了國家性的尴尬之中,也破壞了德國在效率和工程實力方面的聲譽。

十幾年中,漢堡市民和這個項目之間經曆過激烈的“過山車”關系。2003年,當發展商亞曆山大·傑拉德作為代表提出赫爾佐格和德梅隆的設計概念時,令人興奮的方案迅速激發了公衆的熱情和想象力。新聞頭條的标題是《我們想要它》,城市建築師協會發表了一封公開信,表明他們喜歡赫爾佐格和德梅隆的概念,所以不介意城市放棄選擇建築師的公開競标過程。

雖然漢堡是門德爾松和勃拉姆斯的出生城市,它卻一直享有更加喧鬧的現代音樂形象。20世紀60年代,成名之前的披頭士樂隊是在漢堡紅燈區的酒吧裡演奏和成長的,那裡也是20世紀90年代“漢堡學派”獨立搖滾的發源地。所以,即使沒有建造一個新音樂廳的絕對需要,漢堡市政府還是采納了這一項目并将它列為國家重要的計劃,希望以此改變城市的古典音樂聲譽。

也是出于同樣的原因,一些漢堡人将音樂廳視為不受約束的精英政治象征和不可原諒的公共資金浪費,一座将自己的榮耀投射到世界其他地方的政治“燈塔”。對當地市民來說,其實沒有太多的實際益處。

飙升的成本和工程拖延改變了公衆的心情,建築師任命的合法性,市政府、承包商和建築師之間的危險關系也受到質疑,由此陷入法律訴訟和漫長的議會調查中。“有一段時間,我們認為這座建築将毀滅我們的整個職業生涯。無論如何,我們應該為這場災難負責,因為我們用設計誘惑了人們。”雅克·赫爾佐格曾這樣感歎,“整個事情真的是難以置信。也許,我們是最後一代‘作者’風格的建築師,能夠擁有這樣的機會。”

所幸的是,這座雄心勃勃的新建築在逾期六年之後終于完成了,而且像建築師最初所承諾的那樣壯觀。自從開幕以來,音樂廳裡的每一場音樂會門票都銷售一空,吸引了大量遊客和設計愛好者到哈芬新區。在整個德國,古典音樂顯然沒有失去它高貴的地位。據德國管弦樂協會統計,2015到2016年音樂季,總共有1800多萬人參加古典音樂會,這個數字遠遠高于德國主要職業聯盟足球賽的觀衆人數。

無論創新概念、空間想象力、制作工程技術還是服務公衆的精神,易北愛樂音樂廳可能是一個未來難以超越的案例。就像悉尼歌劇院所經曆的漫長救贖過程一樣,如果建築物最終變得如此受人喜愛,變成城市形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麼誕生時的痛苦總會被原諒和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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