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彩陶開創的藝術史

彩陶開創的藝術史

時間:2024-10-20 11:15:42

在陶器上用墨筆繪制圖案的時候,原始的先民們還不知道有“藝術”這回事,所以那些圖案也并不是為了“好看”

一名參觀者在陝西曆史博物館的“巧手良醫”文物保護修複展館拍攝修複後的新石器時代《人面魚紋盆》(左)和《彩陶盆》

在所有的文明當中,陶器幾乎都是最早、最常見的器物,因為就地取材十分便捷,加上燒制簡單、容易成型,所以無論中外哪種文明,早期都有豐富的陶器遺存。陶器的産生,最早無非是為了滿足生産生活的基本需求,所以大體上看,它們連形态都格外一緻。不同文明之下,這些陶器最顯著的區别,就在于器物上的紋樣和圖案了。

最早的彩陶可以追溯到距今7000至5000年的新石器時代。不知是出于何種原因,在極為廣闊的範圍内,這些土紅色的陶器一下子就被畫上了紋飾圖案,這些圖案的内容極為豐富,雖然不乏稚拙,但都别有趣味和意義,這也就成了最早的藝術作品。

古老、深厚、響亮的名字

在陶器上用墨筆繪制圖案的時候,原始的先民們還不知道有“藝術”這回事,所以那些圖案也并不是為了“好看”。

他們到底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之下,出于什麼樣的目的繪畫,現在已經很難考證清楚。

藝術的誕生總是偶然。自打畫下了第一筆,他們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那些帶有圖案的彩陶,以及一大批石器、骨器等,最早被發現于河南省三門峽市渑池縣仰韶村,于是它們被統稱為“仰韶文化”。這是我們文化當中最古老、深厚、響亮的名字之一。

據考古發現證實,東起現在的河南東部,西至甘肅、青海,北到河套内蒙古長城一線,南抵江漢,其出土的文物都具有仰韶文化的特點,也就都被歸入仰韶文化的範圍。

不過,仰韶文化的分布實在太廣,所有的器型和紋樣都完全一緻,是不太可能的。有的地方以動物圖像為主,有的以花瓣紋樣為主,有的以幾何圖案為主,以此細分,就有了“半坡類型”“廟底溝類型”等,類型名字也仍然冠以出土地的地名。

彩陶中的“大明星”

仰韶文化出土的彩陶中,最著名的是有着不同尋常圖案的半坡人面魚紋盆——盆内壁畫着人面和魚紋。這件作品現收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它上過我們的曆史課本,所以是個“大明星”。

仔細辨認半坡人面魚紋盆的圖案,我們很容易看清盆内壁畫着的人面和魚紋——一共是兩組,兩兩相對着。

人面是渾圓的臉,頭頂上是三角形,或許是發髻,或許是某種飾物。大三角裡面套着塗黑的小三角,像是一面小旗。顯然這不是日常的裝束,有人猜測他可能是部落的祭司,正在進行某種巫術活動。

他的前額畫法很有趣,右半部分全部塗黑,左半部分的扇形裡再套一個黑色的半圓,我立刻想起了小時候求陰影面積的幾何題來。

當然,原始先民們在畫圖案的時候并不是在做幾何題,也不是在研究幾何。從畫法上我倒可以斷定,他此時應該是發現了幾何圖形中的有趣規律,并且在此加以試驗和應用。

耳朵的畫法很有想象力,它們被畫成了魚形,不知道這樣誇張有趣的設計是出于什麼樣的考慮,難道是在表現畫面中的人此刻正在水裡,魚兒正在和他嬉戲嗎?

他的雙目隻用細線畫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像是很惬意。鼻子則是用墨線畫出的一個倒T形,這樣的簡約抽象别具特殊的現代感。

嘴巴是更加具有設計感的部分,上下相對的兩個扁扁的三角形是雙唇,旁邊塗黑的就像是滿臉的絡腮胡子,臉的兩側又分别伸出兩個細狹的三角,像是兩條瘦長的小魚在他的嘴邊彙合,而魚頭恰是嘴的外輪廓,這就産生了更神奇的錯置。

整個畫面隻有墨色,但塗黑與留白形成了巧妙的陰陽組合。

這樣人魚一體的組合,其寓意便成了大家考證的焦點,有人将人面解釋為祭司形象,而魚則是部落圖騰。至于為什麼嘴巴和耳朵邊上會有魚,迄今也沒有什麼确定的說法。

飛鳥與魚

作為仰韶文化中最常見的圖案之一,魚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進一步端詳半坡人面魚紋盆,隻見盆内還有兩條巨大的魚兩兩相對,填補在兩個人面之間。它們飄浮在空蕩蕩的盆壁上,像是在水中無礙地遊弋。

除了這種模樣尋常的魚,還有其他各種魚的圖案。比如,有的陶盆外壁上畫着三條張着嘴的魚,有的陶瓶外壁上彎着一條娃娃魚,它們大多被解釋為部落的标志。

還有一件大型的彩陶缸,外壁上畫着一幅更生動的畫,甚至還有了情節,這就是“鹳魚石斧圖”。畫面上一隻白色大鹳叼着一條魚,旁邊立着一柄石斧。關于圖案的意義,我們通常解釋為:兩種動物分别代表兩個部落,“鹳部落”打敗了“魚部落”,而那柄石斧則是王權的符号。

除了魚,鳥的形态也非常多,非常有趣。有時候比較寫實,有時候抽象到隻是彎彎的一個半月弧,再加一個表示眼睛的圓點。

每當面對這些活潑而充滿生機的原始圖案時,我總是會想,為何偏偏是飛鳥和魚的圖案?

飛鳥能擊破長空,魚能遨遊淺底,多麼令人羨慕的技能啊!從7000年前開始,人類就在自己周圍畫上這些神奇的動物,希求自己也能獲得這兩樣神奇的技能。直到今天,我們仍然還在探索着天空和海洋,還在用深入太空的遠近或者潛入海底的深淺來作為科技水準的重要指标。

來自原始先民的願望,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過。

特制的葬具?

在面對這些仰韶彩陶時,人們大多把目光聚焦于各式圖案上——學者們研究隐喻和内涵,觀衆們欣賞藝術的豐富和生動,但很少有人去追究這些器物的用途。

它們看上去不外乎是盆、瓶、罐、缸幾種最為常見的日常器型,許多器型在今天的生活中仍然很常見,似乎沒有人會懷疑,它們還會有什麼其他的用處。

不過,事情并不是這麼簡單。有一些陶器,似乎還有一種出人意料的用途。

據考證,前文提到的那個畫着鹳魚石斧圖的大缸,其實是一種成人的葬具,因為在發掘的時候,同樣的大缸還有十數件,缸内都裝着土和成人的骨骸。隻不過我有點納悶,這個高47厘米、口徑32.7厘米的容積,如何把一個成人的遺骸放進去?

更讓我意外的是那些彩陶盆。如果你在國家博物館的參觀足夠仔細,你會發現這個人面魚紋盆的說明牌上寫着“多作為兒童甕棺的棺蓋來使用”,是一種特制的葬具。

彩陶盆上的圖案除了魚和鳥,還有小蛙、小鹿、拉手跳舞的人,那麼純真可愛,無不代表原始人類蓬勃的生命力和充滿童趣的好奇心。我無法把這樣的物品和死亡聯系在一起,更無法相信它們原本就是專為喪葬來制作的。

當然,葬具一說也是新近的結論。據說,在仰韶文化的考古過程中,人們發現過這樣完整的甕棺,其中有兒童的骨骸,上面恰好蓋着這樣的彩陶盆,也才由此“确認”了它的用途。

我不确知這樣的發現有多少例,它們是出于偶然,還是确已蔚然成風?其中的兒童骨骸是完整的,還是殘缺的?還有許多需要追究的細節,都可能影響一個結論的走向。在下一個确實的結論到來之前,或許我們并不需要太着急。

我并不懷疑它們确實出現在甕棺上,做了棺蓋,但我總覺得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哪家的孩子不幸夭亡,部落裡的長輩便找出一件格外精美的日常器物,讓它陪伴着這早亡的靈魂,使其在另一個世界裡仍然還能夠感受到現世的愉快和溫情。

期待能有更多的考古發現和紮實研究,告訴我們清晰而詳細的答案。

當把疑惑和探索先擱置在一旁,我們沿着彩陶盆開創的藝術史往下看,會驚奇地發現,時間離我們越近,陶器上的圖案竟然越粗糙,最後甚至有點敷衍了事了——幾道粗筆刷過,那些生動精美的圖案再也難見蹤影。

不過我們不用遺憾,也不必為美術史擔憂,一種藝術形式消亡,另一種藝術形式就繼起。就像繼彩陶器之後橫空出世的青銅器,無論在制造技術上還是藝術性上,都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高度,并且創造出前所未有的輝煌。

(作者系北京大學藝術學博士,藝術推廣人)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