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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樸素的院落,曾經群星荟萃

時間:2024-10-20 03:32:57

“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北京大學燕南園

對于地處北京市西北角的北京大學,世人多半知道未名湖、博雅塔,而對燕南園卻知之較少。

其實,燕南園曆史、人文氣息濃厚,是許多大師級人物居住過的地方。那些名字如雷貫耳:曆史學家洪業、向達、翦伯贊,數學家江澤涵,物理學家周培源、饒毓泰,經濟學家馬寅初、陳岱孫,哲學家馮友蘭、湯用彤、馮定,語言學家王力,美學家朱光潛,曆史地理學家侯仁之……

“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2018年是北京大學建校120年,筆者一個月裡連着去了3次燕南園,追尋那些大師的足迹。

燕南園的由來

1952年,新中國的教育系統推行高校院系調整,燕京大學與北京大學合并,北大遷到了原燕大的校址——燕園。而燕南園,便因位于燕園南部而得名。燕南園裡多兩層小樓,一色的灰磚外牆,附帶小花園。4月末,園子裡姹紫嫣紅,生機盎然。

這些小院編号從51号到66号,從燕大到北大,一直沒有變更。20世紀50年代初,這裡西牆北端向外延伸,多了編号為50号的新宅院。如今,在一些小樓門口,還能看到當年挂上的黑底白字門牌。

除泥石磚瓦外,這些小樓的建築材料多由國外運來,門扇窗框的木材是上好的紅松,精美的門把手由黃銅制成;房間裡鋪設打蠟地闆,樓梯設在屋内,屋角有造型典雅的壁爐;上下兩層樓各有獨立的衛生間,裡面冷熱水分路供應;每座住宅還有獨立的鍋爐房以供冬季取暖。

“取的是美國城郊庭院别墅的模式。”《北大燕南園的大師們》一書代序中這樣寫道。

“住燕南園的一定是知名學者”

早年,北大有句很流行的話:“知名學者不一定住燕南園,住燕南園的一定是知名學者。”也有年輕學生這樣表達自己的夢想:“奮鬥二十年,走進燕南園。”由此可以想象燕南園在北大人心中的地位。

從西北角進入燕南園,走上一個長坡,迎面便是51号院,一幢二層小樓。一扇門半開半掩,庭院裡草木蔥茏。據介紹,這裡原來居住過物理學家饒毓泰、數學家江澤涵,如今,這裡是北京大學文化産業研究院的辦公所在地。

走進51号院,隻見門廊上刻着4個大字——“美學散步”——應是取自北大著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的同名書籍。

這幢20世紀20年代美式風格的建築,灰磚外牆,室内裝飾則是典型的西洋風,牆上挂着一些油畫。工作人員告訴我們,一層的會議室裡會不時舉辦一些研讨會。

沿着樓梯往上走,才發現這棟樓實際上是3層:一層是大會議室、3D影片觀賞室;二層是研究院教師的辦公室,以及一個小型會議室;三層是圖書室和展覽廳。在這棟有曆史、有文化的美式建築裡辦公,一定别有一番風味。

51号院隔壁,則是有着兩層小樓的66号院,這裡曾是冰心和吳文藻夫婦的新居,他們從1929年一直住到1938年。當時在北京大學任教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和妻子海倫是這裡的常客。

兩尊石獅,僅容一人通過的青磚院門……走進燕南園57号院,豁然開朗,幾株四季蒼翠的油松格外引人注目。

這裡就是馮友蘭先生居住過的“三松堂”。雖然飽經磨難,馮友蘭在生命的最後10年,在“耳目喪其聰明,為書幾不成字”的半盲狀态下,仍通過口述、助手記錄的方式寫作。

1989年,馮友蘭身體狀況日漸惡化,經常住院。他對女兒宗璞說:“我現在是有事情沒有做完,所以還要治病。等書寫完了,再生病就不必治了。”

1990年7月,他完成共7冊、總字數150萬字的《中國哲學史新編》一書定稿。4個月後的11月26日,95歲的他從容離世。

家學傳承,在燕南園體現得尤為充分。馮友蘭的女兒宗璞,是一位才華橫溢、聞名遐迩的作家。2005年,她所寫的《東藏記》獲得第六屆茅盾文學獎。

同行在未名湖畔的“小鳥”

與57号院相鄰的是58号院,同樣有一對精巧的石獅子把門。

這裡居住過一家兩代人,都赫赫有名:國學大師湯用彤和他的兒子湯一介。

湯用彤自幼學習英文,後來學習梵文、巴利文,還通曉法文、日文。他在北大執教30多年,講過中國佛教史、魏晉玄學、印度哲學史、西方哲學史、歐洲大陸理性主義、英國經驗主義、邏輯學等課程。

季羨林、任繼愈在《國故新知:中國傳統文化的再诠釋——湯用彤誕辰百周年紀念論文集》和《湯用彤全集》兩書序言中,都闡述了這樣一個觀點:自清末以來,由于種種原因,中國學術界陸續出現了一些國學大師,湯用彤就是現代中國學術史上少數幾位能會通中西、接通華梵、熔鑄古今的國學大師之一。

湯用彤的兒子湯一介,從小耳濡目染,子承父業,從事哲學研究。他出版過《郭象與魏晉玄學》《早期道教史》《在非有非無之間》《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儒道釋》等著作。

2002年10月,湯一介向學校領導提出編纂《儒藏》的構想,得到了張岱年、季羨林的鼓勵和支持。2003年教育部批準立項,北京大學整合文科院系的力量并聯合有關高等院校和學術機構,正式啟動了《儒藏》工程,湯一介任《儒藏》首席專家,另外有日本、韓國和越南等國家的學者共約500人參加編纂。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曾來到北大人文學苑,和87歲的湯一介先生促膝交談,了解《儒藏》編纂情況。

湯一介與夫人樂黛雲伉俪情深。樂黛雲是湯一介的同學,是比較文學專家,出版過《比較文學原理》《中西比較文學教程》《跨文化之橋》等書籍。她和湯一介共同出過一本随筆集《同行在未名湖畔的兩隻小鳥》,是“連理叢書”中的一種。

2014年9月9日晚,湯一介離逝,10月出版的《燕南園往事》,成了老人生前最後一部作品,也是湯一介、樂黛雲夫婦與女兒湯丹、兒子湯雙合著的唯一一本家庭回憶錄,回憶自1952年搬入燕南園58号院以來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和五味雜陳。

湯家的故事在燕園裡流傳,而王力一家的故事也堪稱傳奇。

著名語言學家、翻譯家、詩人和散文家王力一生出版過40多部專著,在50多年執教生涯中開設過20多門課程,70多歲還學會越南語,能熟練運用7種語言。《古代漢語》是我們大學時都學過的教材,王力也因此名滿天下。

王力在燕南園住了整整30年。位于燕南園正中央的60号院便是他曾經的居所,如今是北大工學院的臨時辦公室。這是一棟高聳、廊柱巍峨的西式建築。

王力的幾個孩子也各有出息,傳為佳話:長子王緝志是四通打字機的發明人,小妹王緝慈是北大城市與環境學院的退休教授,王緝思曾任北大國際關系學院院長,王緝憲則是香港大學地理學系教授……

一家兩代人的記憶,都和燕南園緊密聯系在一起。

薪火相傳,靈魂永在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曾經大師雲集的燕南園裡,如今也有不少優秀學者在繼續從事研究。

經濟學家陳岱孫曾在55号院居住過,至今門前還立有他的全身銅像。幾年前,翻修後的55号院迎來了新主人——華人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

56号院有着低矮籬笆、一排平房,視野較為開闊,這裡曾經是著名科學家、愛因斯坦的學生、北大老校長周培源先生的居所,現在則是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北京大學美學與美育研究中心所在地。

自蔡元培起,北大就有美學教育和研究的傳統。

櫻花樹、白桃、玉蘭、海棠、牡丹、芍藥、竹子……院子裡種了不少植物和花卉;天井裡,一方石頭和一叢竹子,給這個小院增添了些許江南韻味。一種美的意境油然而生,難怪在周培源時代,這裡曾被譽為“周家花園”。

“無論是老的學者還是年輕學者,都把做學問當作自己的生命所在、人生意義所在,我認為這是北大一個很好的傳統。”在56号院滿是書香的書房裡,年已8旬的著名美學家葉朗先生告訴我們。

他不知不覺就會聊起馮友蘭、朱光潛、宗白華等先生:“當年周恩來總理講過,像《黑格爾美學》這樣的書,隻有朱光潛先生才能夠勝任翻譯的任務。”

葉朗先生告訴筆者,《黑格爾美學》兩大卷三大本、《歌德談話錄》、萊辛的《拉奧孔》,加在一起大概有150萬字,朱光潛先生花了3年時間進行翻譯出版,而那個時候他已是80歲高齡了。“這是一種驚人的生命力和創造力,一種人生境界的體現。”

從馮友蘭到朱光潛、宗白華,跟随着葉朗先生的回憶,時光仿佛回到了那些風雲變幻的年代,一位位先賢形象頓時鮮活起來。

葉朗傳承了先生們的精神:他不僅出版了《中國小說美學》《中國美學史大綱》《胸中之竹——走向現代之中國美學》等衆多著作,還組織30多所大學150位專家,花12年時間編寫了十卷19冊1100萬字的《中國曆代美學文庫》,更在這裡創辦了北京大學“美學散步”文化沙龍。

至今,這個沙龍已經舉辦了20多次活動,每次有二三十個人參加,“舉辦美學沙龍,就是為了繼承北大人文傳統,請來的著名學者有科學家、藝術家,體現了文理交融。”

四五年前,葉朗先生開始組織開設網絡“審美和藝術”課程:“在北大講課,500人的教室是最大的教室了,可是網絡課就不同了,包括藝術審美、昆曲、敦煌、紅樓夢等,加在一起,已經有2600個學校、64萬人選課,你說這個面多大?這就是教育公平,了不起!”

“這些樸素的院落,曾經是群星荟萃的地方,曾經是北大的靈魂所在。”2018年是北京大學建校120周年,一位校友這樣寫道:“燕南園依舊籠罩在康德宣講燦爛星空的神聖光照之中,北京大學由蔡元培開創的人文傳統沒有中斷,燕南園海棠依舊。燕南園,是北大當之無愧的象征,是一個民族值得珍惜的精神家園。”

燕南園入口處,聳立着兩座被龜馱着的石碑,據說是乾隆年間的物件,是從圓明園移來的,人稱“花匠碑”。從清末到現在,這碑,已經見證了一個多世紀的時光,也是一種象征:在這個世界,有一種精神不死,有一種靈魂永在。

燕南園51号,門廊上刻着4個大字:“美學散步”(李斌/攝)(作者系新華社北京分社副社長、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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