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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是如何丢掉大好局面的

時間:2024-10-19 06:53:15

“民進黨從此爬不起來!”“國民黨将連續執政二十年!”2008年,台灣第二次政黨輪替,國民黨大勝,風光上台,一時氣勢無兩。

三年多後,2011年年中,我在卸下學校社團主席的職務後,受邀加入國民黨青年團,此時,國民黨便已多少顯出衰落征兆。

“馬英九,支持率38.9%;蔡英文,支持率38.6%。”據遠見民調中心當時公布的2012年“總統”大選民調結果,馬英九的連任選情并不樂觀。

事實上,2008年的大選是一出反對陳水扁的貪腐和民進黨激進“台獨”之戰,憑借兼具清廉與改革派形象的馬英九個人光環獲得勝利,國民黨不過是配合演出、填補空缺,才得以重返榮耀。當時,國民黨未能革除的貪腐文化、盤根錯節的派系利益結構與保守僵化的體制在馬英九的光環下被掩蓋。

待到馬英九連任後,随着内部有數年累積的施政問題四起、外部有緩過氣來的民進黨相争,其光環開始黯淡,國民黨的問題終于再度一一浮上台面——2013年5月3日,針對林益世貪腐案,一名抗議民衆戴上印有他照片的面具,手拿鈔票,諷刺林益世收錢。(@視覺中國圖)“現代和”,黑金政治痼疾?

“國民黨出了個‘領億四’。”

“領億四”是網友為時任“行政院秘書長”林益世起的諧音綽号。他出身南部,是高雄地方派系大佬之子,仕途一路順暢,曾是最年輕“立委”、最年輕的國民黨副主席、國民黨青年團第一任總團長,也曾是被外界稱為“大黨鞭”的政策委員會執行長,和馬英九關系不錯。

2012年6月,島内媒體報道,林益世在2010年擔任“立法委員”時期,和在2012年初擔任“行政院秘書長”後,兩度以協助“國營企業”中鋼與第三方地勇選礦公司續約為由,先後收取了6300萬元新台币(當時合人民币1317萬餘元)的不當利益,和新台币8300萬元(當時合人民币1770萬餘元)的“傭金”,兩筆款項相加,共計一億四千餘新台币,被譏為“領億四”。

媒體當時指證詳細,并留有對話記錄、錄音帶等有力證據——“‘行政院’這麼大一間,隻有三個人在上班,‘院長’、‘副院長’跟我而已……”“中聯董事長的人事,是上上禮拜我批出去的,現在換這個姓鄭的,人事是我決定的……”這些被曝光的語錄透露出林益世種種傲慢官威,公器私用的乖張言行令外界一時群情激憤。

此事很快成了一場反貪渎風暴,誓言改革和堅持清廉的馬英九第一次在操守問題上遭到重擊。更為詭谲的是,特偵組發現,當證據一出,林益世竟“洗錢、燒錢還沖錢”,辦案人員發現他家中竟有美金灰燼,而其母也供述曾将賄款丢在後院池塘底,用馬桶沖走等誇張情節,網友諷刺林益世為“現代和珅”。

當時,國民黨主席馬英九選擇親上火線,稱“清廉是公務員最基本的道德标準、不容許有灰色地帶”。

這一行為雖是“不講義氣隻講義理”、“不看私情隻看民情”,但諸多黨員都認為馬英九此舉“切割”太快,也有人批評馬英九從政以來,遇到類似問題總是以“力挺、撇清、切割”的自保三部曲明哲保身,對自己提拔的下屬與同黨同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林益世曾是國民黨高層反攻“綠營”實力雄厚的高雄、掌控“立法院”龍頭的一步活棋,卻利用職權之便向廠商勒索,不僅斷送自身前途,也賠上整個政黨的形象,再加上他曾是國民黨青年團第一屆總團長,讓當時屬于黨内革新重點的國民黨青年團從此背上貪污收賄的負面形象,甚至讓第五屆以後的總團長們組織工作時受到影響。

可在2013年4月,台北地方法院一審判決認定林益世未貪污,僅依“公務員假借職務恐吓得利”“财産來源不明”兩罪判其7年4個月的有期徒刑,而另一邊指控林收賄,并轉為污點證人的廠商負責人卻要再繳250萬公益金,形成了“林益世收錢無罪,陳啟祥被恐吓掏錢還犯罪”的怪異現象,再度引爆民意對當局與國民黨的強烈不滿,網絡一時瘋傳起“年年繳黨費,勝過安太歲”、“黨證無敵”的諷刺圖文。

此後幾年内,南投縣長李朝卿、馬英九辦公室主任賴素如相繼因涉嫌收賄、貪污遭到司法單位收押、起訴,台灣網友諷刺國民黨是“北素如、中朝卿、南益世,牽手污台灣”,認定貪腐與利益分配始終是國民黨的組織文化。數年前曾風靡全球網民的“這件洋裝到底是藍黑還是白金”讨論,也被網友拿國民黨黨徽惡搞“你看到的是藍白,還是黑金”。

“黑金”屬台灣政壇術語,指政治人物利用賄選和暴力等手段控制地方政治勢力,進一步取得民意代表或政府官員的位置;又在從政過程中,以貪污等方式來補回選舉時使用的資金,或回饋黑道的支持。

隻要上網搜索“國民黨中常委”等關鍵詞,近年來的相關新聞中,送禮、買票使得選風敗壞比比皆是,選舉利益蓋過專業與信念,使黨内素有良好政治形象或有社會名望者多敬而遠之。

至于貪污叢生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此時的國民黨由于選舉的現實與維持政治勢力的需要,更多是“利同益合”的氣氛。除個别人獨善其身之外,整體早已失去核心價值,不過隻是“各領域既得利益者的松散聯合”,内部組合之力自然瓦解,更不用提社會輿論的認同。

馬英九執掌國民黨以來,也曾有意大刀闊斧改革,包括前國民黨秘書長金溥聰大砍黨内黑金勢力與“不好的地方派系”等作為,連民進黨“永遠的秘書長”邱義仁都自認遠遠不及。

不過,這也導緻國民黨内的保守勢力反彈,弱化了其執政基礎,導緻最後至多隻能“清淤”,無法撼動壞死的結構。“穿着西裝改西裝”雖是不得不然,但令人想起電影《建國大業》中,蔣介石對要求處置貪腐者的蔣經國說:“國民黨的腐敗已經到了骨頭裡了……反,要亡黨;不反,亡國。難啊!”改革者在“革黨”與“興國”之間動辄得咎,最終孤君無力可回天。

“九月政争”後,馬英九與王金平還會偶爾一起出席活動,但互動寥寥。(@視覺中國圖)

“九月政争”之後,雞兔能否同籠?

與“黑金”相關,同年,一場涉及“關說”的大戲,也在國民黨内悄然上演。

所謂“關說”,在台灣指為官者利用職權之便影響行政,甚至幹擾正常司法程序,類似于大陸語境中常用的“說情”、“托關系”,屬島内政壇長年來“黑金文化”的殘餘。

2013年9月,台灣特偵組認定時任“法務部長”曾勇夫、“高檢署檢察長”陳守煌及“立法院長”王金平等人涉嫌“司法”案件關說,引發一連串牽涉“總統”、“行政院”、“立法院”、司法機關、檢察機關等高層首長之間的沖突與對立,揭開了被稱為“九月政争”的馬王政争序幕。

這一切,起源于一份來自特偵組的秘密監聽報告。

監聽錄音中,屬國民黨的王金平緻電民進黨“立委”柯建銘,稱陳守煌打電話來了,辦你的檢察官是他的人,曾勇夫在處理。按島内媒體的說法,陳守煌、曾勇夫二人在王的關說下,指示檢方相關人員不再對柯建銘貪腐弊案的二審無罪判決繼續上訴。

特偵組在9月6日召開記者會公布此事,而當時涉事人王金平還在國外參加女兒婚禮。身處“總統府”的馬英九立馬下令,要求王金平盡快返台說明此事,但王仍依照原計劃10日才返回台灣。

就在8日上午9點多,正在日月潭參加活動的時任“副總統”吳敦義突然接到馬英九的電話,請他下午3點半到“總統府”開會。到達“總統府”後,吳敦義發現“行政院長”江宜桦及“總統府”副秘書長羅智強都在屋内,馬英九将于4點召開臨時記者會,“重手鍘王”。

當時,吳敦義在會中力勸馬英九,“王‘院長’還在國外,這樣好嗎?要不要等他回來再說?”

據吳敦義說,當時馬英九有一點點猶豫,可内部人士傳出,江宜桦、羅智強二人對吳疾言厲色,而此時有人催促馬英九,說“報告‘總統’,現在已經四點十六分了,記者已經等很久了,是不是趕緊過去?”他猶豫了一兩秒就起身而行——自此,吳敦義便被排除在“滅王計劃”外,事後他曾對親友說“我觸怒了龍顔”。

在那天的“總統府”記者會上,馬英九以“台灣民主法治最恥辱的一天”、“如果這不是關說,那什麼是關說”的嚴詞,譴責王金平侵犯司法獨立。

有輿論認為,馬英九在王金平出國嫁女兒時公布此案,使王失去第一時間自清、反駁的發言機會。同時,直接由身兼國民黨主席的馬英九在“總統府”内定調王金平關說,不但有身份上沖突的疑慮,也難以讓外界信服這不是一場政治鬥争。

某種程度上,這樣的反應凸顯了台灣社會重視人情義理更勝過僵硬死闆的法律。一時之間,要搞清王金平究竟有沒有犯法對大衆來說是很困難的,但“你竟然在人家嫁女兒的時候搞人家”,不少台灣民衆就很有意見了。馬英九堅持的道德與法律高标準,不一定是所有人的标準,難以得到多數民意的支持。

此後數日,馬英九又說出王金平“已不适任‘立法院長’”的重話,國民黨也立時宣布撤銷王金平黨籍,意謂他将喪失“不分區立法委員”身份,也将退出“立法院”。王金平除馬上發表聲明自清并無關說外,也立即向法院提起“确認國民黨員資格存在”的民事訴訟,9月13日法院裁準保留黨籍,暫時保住了“院長”的資格。

但這場政争并未完結,後續引發馬王雙方長達近兩年的一連串法律訴訟與政治攻防,純以結果論,“馬王政争”不但進一步削弱了

國民黨的戰力,二人身份的不同也使國民黨徹底陷入選邊站的嚴重内鬥,馬英九是屬知識精英與黃複興選區的外省人,王金平則是象征本土派地方派系的本省人。

國民黨内,流傳的“内鬥内行”玩笑話不隻是過去的曆史,也是悲哀的進行時。黃複興與本土派、本省人與外省人、台北都會與中南部偏鄉、“深藍”與“本土藍”等标簽,讓國民黨人總是能夠輕易對内分出敵我。

實際上,國民黨的問題其實不是太弱,而是過往的“黨國體制”太強,遺留的組織、關系太過龐雜,無法使背景與政治利益不同的領導及支持者團結,可以說國民黨從來都是自己輸給自己的不團結,曾經出現的外部敵人都隻能說是國民黨失敗的催化劑而非主因。

反觀對手民進黨,2008年選戰慘敗,除黨主席沒有人敢接、全黨彌漫着濃厚的失敗主義外,整個黨負債二億五千多萬台币,連黨部的租金都繳不出來。此時,不怎麼會說台語、經貿談判幕僚與政務官出身、政治性不強的“非典型民進黨人”蔡英文臨危受命,接手了黨主席。她幾無民進黨本土、草根、沖撞的傳統魅力,初次登台面對傳統支持者甚至因為閩南語“講不輪轉”(不流利)遭到噓聲。

可蔡英文也不如傳統政客油滑,倒是顯出許多以往在民進黨政治人物身上少見的理性思維與專業堅持,成為一股意外的清新力量,一路在黨内過關斬将、撫平各派系,最終坐穩了民進黨的共主大位,甚至在2012年剛一出場就顯露出和馬英九平分秋色的對峙态勢。

“民進黨在上個世代雖有許多派系恩怨,但都已整合為一個‘英派’。”前任國民黨主席朱立倫曾稱。而反觀國民黨,從20年前的李登輝、連宋,一直到馬王,每一世代的領導者都還存在,國民黨變成“意見分歧、雞兔同籠”。

“到今天,對我們來說是最危急、最困難的時候,大家有沒有共識和認知,還是一個問号。”朱立倫說。

“外來政黨”焦慮何解?

而在兩黨政治外部,進入本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互聯網普及,智能手機、社交媒體興起,馬英九當局都躬逢其盛。這也改變了人民參與政治、對公共議題發聲甚至行動的模式,民衆開始自發透過網絡聯合,一次次走上街頭,訴諸社會運動的力量。

在這些社會運動中,有許多人是單純追求社會公義,以議題為導向參與;同時也有一批人有着明确的政治要求——反抗馬英九當局。曆次的社會運動,固然培養了台灣關心公共議題、具奉獻精神的新一代公民,但也孕育出具備思想論述基礎、行動經驗與網絡組織能力的“反陸、反馬政府、反國民黨、親民進黨、傾向台獨”的青年集合。

這股力量不斷蟄伏壯大,隻等一個成熟到足以破土而出、颠覆現狀的時機——2014年3月,“時機”終于到了。

當年3月17日,國民黨“立委”張慶忠在“内政委員會”以30秒的時間宣布完成“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審查,引發一群學生以及社會運動人士的反對,并于隔日舉辦抗議後,趁警員不備,翻牆闖入“立法院”内靜坐抗議、占領議場。

議場之外,以學生為主的上萬名民衆聚集在“立法院”外表達支持,爆發了被島内媒體稱為“太陽花學運”的反服貿社會運動。在互聯網持續擴散各種現場訊息、主流媒體跟進報道以及全台高校出現學生自發、老師鼓勵到“立法院”現場“見習民主”的情況下,“太陽花學運”成為了當時一股強大的“政治正确”潮流。

不過,有參與學生接受媒體訪問,都坦言并不清楚“服貿條例”的内容為何,隻是覺得要來“保護台灣”,部分參與者是帶着情緒,而非思辨前來。

3月23日,事件進一步激化,部分激進群衆攻占了“立法院”幾百米外的“行政院”,引發時任“行政院長”江宜桦鐵腕清場。

隔日清晨,水柱與警力強制驅離了攻占“行政院”以及在廣場前或靜坐或反抗的群衆。此舉更進一步喚起民衆對國民黨在戒嚴時代一些侵犯人權的“血債”回憶。最終,這成了我們這個世代抹滅不去的共同記憶,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當中,割裂了一整個世代的台灣年輕人,在政治認同上,他們頭也不回地向着與彼岸和國民黨相反的方向飛奔。

在這場可以說是反國民黨集大成之作的事件背後,也凸顯出國民黨已經失去部分台灣人民對其政策與治理方式的信任,無力有效回應台灣社會對其的種種疑慮。

而更深層次的是,中國國民黨作為“外來政黨”,如何在來台超過一甲子之後,繼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在不徹底失根的同時,還能讓台灣人民接受?

實際上,自1949年後,為了維系生存與建立體制正當性,國民黨在不同的曆史階段提出了不同的論述,這些價值論述不約而同,都牽涉到了兩岸關系的定位,蔣介石提到“反攻大陸”,蔣經國念及“政治反攻”,但“象征中國正統”的“黨國體制”依然崩解。

在此之後,國民黨近二十多年來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在解嚴之後,于論述與意識形态上處理兩岸關系的定位,以持續維護國民黨在台灣“執政”的正當性。

可以說,國民黨近年以來在處理這個問題上處理得最成功的嘗試,就是2014年推出的“中國國民黨與台灣的十二個小故事”,擺出孫中山等十二個活生生的曆史人物與具有溫度的歲月傳奇,試圖讓讀者理解,中國國民黨與台灣的淵源不但超過百年,就連中華民國的誕生與台灣也密不可分。但這關注的仍是曆史,而非當下,能夠引起台灣社會多少共鳴,仍是未知。

在台北,事件尚未結束,抗議者号召全台民衆在3月30日到“總統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靜坐、遊行。到了4月6日,此前一直神隐不出、也不動用警察權清場的“立法院長”王金平終于親赴議場探視學生,并給出“‘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完成‘立法’前,不召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相關黨團協商會議”的承諾,最終,學運領導層及抗議者在10日晚間退場。

據一位旅居北京的友人觀察,持續的公民運動、激憤的群衆情緒,擊敗了國民黨以論述理性服人的勇氣,與可論述操作的空間。在接下來的兩年直到任期終了,國民黨隻能不斷以妥協退讓、擱置争議來緩解危機,這也使原本“藍營”的支持者大為不滿。王金平的舉動則被視為與馬英九的鬥争中反擊的一部分,許多“藍營”支持者認定王金平“縱容學運、給馬英九難堪”。

2014年3月18日,學生占領“立法院”議場,在出入口堆滿座椅,限制人員進出。(@視覺中國圖)“三一八學運在當時是有效果。”即将卸任之前,馬英九接受媒體專訪,坦言“太陽花運動”引發年輕人對國民黨的不滿,也影響到後續的兩場選舉。

當年11月29日,“九合一”地方選舉,國民黨作為“執政黨”失去了絕大多數的地方政治版圖,22個縣市隻赢下6個,包括新北市、新竹縣、苗栗縣、南投縣、台東縣和連江縣,連續執政16年的台北市“淪陷”于無黨派的政治素人柯文哲之手,空前慘敗。當天,“行政院長”江宜桦即辭職獲準,數日内,國民黨兩位副主席郝龍斌、吳敦義相繼辭職,馬英九也在12月3日的中常會上辭去國民黨主席一職。

支持者對群龍無首的國民黨憂心忡忡,坊間與黨内紛紛揣測下任黨主席誰屬。

“儲君”之芒,一年盡喪?

在那場縣市長選舉中,卻有一個人一舉展現了“儲君”實力。

2014年11月1日,力求連任的新北市長朱立倫身着勁裝,藍色襯衫、米色長褲,别上耳麥,站在純色背景的液晶屏幕前。有别于傳統“藍營”造勢晚會上,大佬一字排開的站台、穿插綜藝歌舞以及搭乘遊覽車魚貫而入的中老年人造勢演說,朱立倫仿效美國蘋果公司CEO喬布斯的經典簡報模式,在舞台上自由走動,順勢與市民互動并發表政見。

放眼國民黨内,能有如此跟上世界潮流的思維并完整呈現的執行力,除了朱立倫幾無第二人能夠做到。台下,以年輕人居多的群衆如同粉絲一般歡呼的場面,絕不是傳統國民黨造勢場合可以看到的。

在國民黨的中生代當中,朱立倫條件齊全,是唯一曆練完整、政績卓著、形象正面,甚至在家庭出身上能夠融合“外省、本省”元素而在台灣内部的認同政治上“政治正确”的重要人物。他最終在“九合一”選舉中“幸存”,為國民黨保住“六都”中唯一的新北市。次年1月,這位長期以來被視為“儲君”的中生代接班人成功當選國民黨主席。

當時在黨内工作的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朱立倫擔任國民黨主席的作為。外界對他的印象多是陽光、年輕、笑口常開,這一部分當然是他的自然流露,但多少也有面對公衆的需要,如同美劇《紙牌屋》裡主角安德伍德曾說過的:“總統的工作有99%都不在熒光幕前。”

不在熒光幕前的朱立倫,除了沉穩、有謀略以外,更深刻的印象應該是“治軍嚴謹”。當時新上任的一位壯年黨務主管在履新一周、了解旗下包括青年工作在内的業務後,首次帶着我與其他幹部親自向朱立倫做業務簡報。這位主管雖然略有年紀,但具備信息專業與創新思維,能夠與年輕人打成一片的同時卻又不失威嚴,頗令年輕人信服。

不過在親眼見證這位主管向朱立倫報告業務時,幾乎可說是“戰戰兢兢”的态度,以及朱立倫在聆聽完畢後給出相當具體、是真正理解業務内容才能夠做出的回應後,我也多少理解到為何朱立倫能夠在群雄環伺的國民黨中以如此年輕的态勢迅速崛起。

而朱立倫最大的優勢在于思維上的“年輕”。他在任内不但大幅起用了解台灣社會脈動、具備進步價值與專業能力的年輕黨務主管,還提出“内造化、志工化、戰鬥化”三個目标以及一系列改革主張,确實起到了為國民黨止血與穩定軍心的作用。

此外,朱立倫也透過第十屆國共論壇的機會與中共總書記習近平會面,初步穩定了“太陽花學運”後的兩岸關系,讓國民黨有機會繼續扮演台灣内部兩岸政策的平衡角色。

正當衆人以為朱立倫可以穩住國民黨,即便政權輪替也能夠繼續在野持盈保泰、徐圖未來的同時,國民黨卻為了“總統”候選人相持不下,被認為是“急統”、“黨内B咖”的“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參選“總統”,成為候選人後所提出的兩岸政策又引起巨大争議。

2014年12月28日,朱立倫連任新北市長後,在首場政見說明會上,向二樓看台的人們揮手。(@視覺中國圖)“夜深無聲。沉默太久,傷害也太重,我想該是和大家清楚說幾句話的時候。”2015年10月17日,“換柱”當日,朱立倫在社交媒體“臉書”上寫道,“我想過參選總統嗎?當然有!”綜合黨内各方閉門言論與公開信息,當時,朱立倫堅持不選“總統”确實下了巨大的決心。

但到後來,以黨内“立委”候選人為主的政治力量會同國民黨中常委及黨内各方“大佬”,多次會見馬英九與朱立倫,強烈表達“總統大選”已是必敗之局,但若由低民調、政策争議大的洪秀柱代表國民黨參選,連各地“立委”的選情都将崩盤。

洪秀柱勇氣可嘉、無私承擔的态度令黨内外多有欽佩,但客觀而言,她長期身為新北市永和區此一“深藍”、外省族群居多選區的“立法委員”,缺乏全局性、多元性的黨公職曆練,政治實力、人脈、專業經驗與政治高度都有所不足,實難在講究資曆、實力的國民黨内服衆。

而洪秀柱在正式成為國民黨“總統”候選人前後,在兩岸政策上抛棄以往穩健并長期使用的“一中各表、九二共識”,近一步提出“一中同表”的新論述,導緻黨内對選情的焦慮逐漸升高,在選情幾乎崩盤、“立委”候選人紛紛切割與棄選的壓力下,“換柱”行動已逐漸成為國民黨中央與地方“諸侯”、“立委”參選人們的共識。

黨内普遍認為,若能由形象、實力都甚佳的朱立倫“禦駕親征”,至少可以救回十幾席“立委”,以保存未來國民黨在野的生機,和民進黨相抗衡,大不了再打一次四年、八年抗戰,又不是沒當過在野黨。

當時,面對朱立倫的堅拒,許多黨内老政客一開始還以為他在玩國民黨傳統那套“欲拒還迎、等待衆星拱月黃袍加身”的老招,到最後大家發現朱立倫是真的鐵了心不選,有氣急敗壞的資深“立委”将政治高壓鍋的矛頭直指朱立倫,當面痛陳:若你不出來承擔,最後“總統”大輸、“立委”崩盤,“亡黨”這筆賬将會算在你的頭上!

除了事件的當事人,我們難以确定當時真實的景況如何,但巨大的黨内壓力确實存在,崩壞的國民黨選情在當時也是真實而殘酷。

縱使個人與黨内大部分人不同意洪秀柱的政策論述,她擔任候選人對選情造成沖擊也是事實,但臨時開會去撤銷一個已獲提名的“總統”候選人資格,難道不會引起更大的程序争議與政治分裂?為了救國民黨的選情而“換柱”,如此自毀誠信,會否更傷害“藍營”選民的情緒,讓他們對國民黨徹底失望而不出來投票?

如同朱立倫在該篇“臉書”貼文内所說:“我面臨一個沒有好答案的問題。”但在該篇貼文下面一名網友的心聲,倒是道出了朱立倫與國民黨做出這份選擇的巨大代價——洪秀柱即使輸了,隻是政黨輪替,你出來選輸了,是輸掉民主程序及整個國民黨的尊嚴,未來還有人民會相信國民黨嗎?

他不幸言中。

2016年年初,身兼國民黨主席參加“總統”競選的朱立倫慘輸民進黨蔡英文三百多萬票,最終辭去黨主席一職以示負責。

而直到今天,國民黨依然在付這個代價。

(作者系化名,為國民黨前青年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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