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外号隻有高中的學弟學妹才這麼叫,我敏銳又快速地猜到對方的名字。成年後有着近乎變态的直覺,并且不愛玩隔着手機胡亂揣測、患得患失的遊戲,于是我直接戳穿了對方。
當你說“是我”的時候,耳邊的蟬聲異常放大,歲月的潮水涼涼地漫上心岸,一瞬間,十七歲那年所有的細枝末節無比清晰起來。我突然很想哭,卻先笑出了聲。
微博上有一句話很火:你十七歲時喜歡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那個人啊,他現在,喜歡我。
十七歲是一個很容易付出真心的年紀。莫名其妙就喜歡上了,妙不可言地沉浸其中。你很高,很白,經常穿清新明亮的白T恤,如同一株充滿力量、蓬勃向上的植物。你打籃球時右手戴白色護腕,我就把粉色的鴨舌帽扣得很低,酷酷地走過籃球架,聽你說“嘿,投籃給你看”;你唱歌很好聽,最愛林宥嘉,經常在廣播站裡開個人演唱會,沒輪到我值班的日子我也靜靜坐在角落,偶爾遞上一顆“熊博士”;你熱愛凱爾特人,随身物品上滿是三葉草印花,我就在大掃除時踏遍校園尋找一株四葉草,想要把幸福送給你……
我總是一副開懷大笑的模樣,在你面前仿佛永遠用不完笑容。可是啊,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夏天的檸檬水,冰爽、酸甜,猛地灌下一口,酣暢淋漓,細細回味,口腔裡又翻湧着細緻的苦澀——那是隻有自己才知道的苦澀。
心動的一瞬間,就注定了自卑的開始。
我們相識于廣播站,但我是大你一屆的學姐,你的個子比我高兩層台階;你念文科重點班,我在理科普通班;你在人群裡有鶴立雞群的既視感,而我則會被悄無聲息地淹沒。此前,我知道自己個子不是很高,但也沒覺得很矮;我知道自己不足夠漂亮,但也阻止不了我開心。可是現在,一切就不一樣了,隻要和你站在一起,那麼以往的和現在的人生都顯得幹癟枯燥、灰暗無光。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喜歡的那個人,就像彼此站在下雨的屋檐,我不能上前說一句“一起走吧”,因為我連傘都沒有。
是誰說,愛得低到塵埃裡,再掙紮着開出花來。于是我把生活費割出一大筆,拿去買了很多新衣服和護膚品,穿上鞋底很厚的松糕鞋子。如果說小美人魚為了王子甘願活在刀尖上,那我甯願戴着枷鎖随你奔跑;莫名相信自己還能長高,早起晨跑,傍晚打球。初升的朝陽在綠葉背後發亮,每次盯着希望的光芒都在心裡默數倒計時:五、四、三、二、一,再堅持一會兒,你肯定就會喜歡上我了;洗面奶、爽膚水、保濕面膜、瘦腿霜……抹上瘦腿的貝羅紅辣椒異常辛辣,外包一層保鮮膜防止藥效流失,半個小時下來,整條腿紅彤彤一片,痛到眼淚嘩嘩直流,再咬牙堅持直至麻木……
我把林宥嘉的歌都聽完了,流過的眼淚可以淹沒海洋,找到的四葉草枯死在杯子裡也沒有送出去……為什麼喜歡得這麼累?為什麼我的變化如此遲緩?為什麼你還沒有把那四個字對我說出口?為什麼我在準備把日記交給你的那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你已經牽起了另一個人的手?為什麼我要喜歡你……小時候總以為裙子隻能夏天穿,冬天得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也以為付出時全心全意就一定會有回響;長大後才明白冬天也能穿裙子,而付出,也會竹籃子打水——空歡喜一場。
也許你始終像櫥窗裡我差一半錢不能買到的衣服,冰箱裡我餓壞了卻過期很久的蛋糕,鞋櫃裡我最喜歡又偏偏不合碼數的鞋子。大概是因為不能據為己有,才把你當成萬丈光芒來景仰。可是你不會知道,我拼命積攢另一半的錢,伸手拿起過期的蛋糕,穿上不合碼數的鞋子——像小美人魚用尾巴行走。最後就算拉了肚子,你也永遠不會知道。
我早睡早起、運動健身、埋頭苦讀、看書寫作,念了心儀的大學,出落得亭亭玉立,把每天都經營得飽滿而極緻,也遇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在不喜歡你的很久以後,活成了自己很久以前最想要的模樣。某一個黃昏,得到了很久以後的你的心,可是很久以前的我,再也回不來了。
此刻我念念不忘,熱淚盈眶,但我懷念的不是你,而是曾經那麼勇敢愛過你的自己,那個沒有雨傘就努力奔跑的自己,那個哭着也要仰面不讓眼淚流下來的自己,那個在塵埃裡掙紮着開出花來的自己。
謝謝你曾贈我空歡喜,謝謝你後來的喜歡,讓那個孤零零的小女孩兒被回憶起來時不再是大哭的樣子。謝謝你讓我遇見你,再路過你。
隻願餘生,一直努力,一直被愛,想要的都擁有,得不到的都釋懷。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