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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28

時間:2024-11-07 11:37:12

重返昆明是無奈的選擇,我後悔了。幹嗎不在戶撒多待幾天?哪怕,半天?我幹嗎沒勇氣沒決心從薛老八家裡挖出真相?我被什麼東西捆住了手腳?恐懼?是的,就是恐懼。莫名的恐懼。不是寒光閃爍的刀鋒,也不是那條純種德國狼犬。是别的,我說不清道不明。或許是戶撒本身,甚至就是薛老八本人,也可能是那個毫不相幹的火紅山菜館的小老闆——他殷勤的笑容背後藏着多少秘密?唯一能相信的人大概就剩下和我睡過兩夜的女人,我卻連她姓甚名誰都沒問過。眼下,昆明腥臭的空氣讓我懷疑是否真去過戶撒,是否見過薛老八并聽他編排了一個完美的故事。我走出西部客運站。深夜的街巷哪還有一絲清爽神秘的戶撒氣味?我踩着銀色路燈光沿二環西路往前走。不想打車,更不想搭乘公交,天知道我為什麼如此失落,竟想大哭一場。不是因為一把無影無蹤的寶刀,是為了别的,别的什麼東西。我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路邊梧桐樹影裡很快出現站街小姐,其中一個身材發福、大約三十歲上下的短發女人沖我走來,低聲問我要不要幹她,我搖搖頭,她不依不饒,追着我來到園西橋下,說大哥你開個價嘛,你出多少幹我嘛?我繼續搖頭,說我今天誰也不想幹。她也搖搖頭,說她連續三天擡滑竿了(生意放空之意),我就不能行行好?我掏出錢包給她五十,說你走吧,我要回家了,我老婆在等我。她十分激動,稱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好人一生平安。接着轉身跑開了。你當然沒法确定她今晚是就此收手呢還是奔向新的男人追問要不要幹她。我情緒低落,終于在人民西路攔下一輛的士,司機問我去哪裡,我想了半天說,吳井路。司機說吳井路修着呢,過不去,隻能把你送到白塔路口。我說修什麼路呢我怎麼不知道也沒聽說?他說真在修路。我說他媽的我剛走幾天就修路,你哄鬼呢!我是昆明人你看不出來?你要是不把我送到吳井路你試試看!司機吓壞了。他是個瘦小幹癟的家夥。好好好那你下車我不拉了行嗎?我說憑什麼不拉我?憑什麼?你他媽這是拒載我可以投訴你,我可以讓你丢了飯碗你信不信?他陷入沉默,幾秒鐘後無奈地望着我。大哥,問題是吳井路真挖斷了,你要不信,我把你拉到白塔路口你自己看。我怔怔望着他。晚風狠狠扇我的臉。對不起兄弟,我說,走吧,到那兒再說吧。

果然,吳井路正在施工。吊車、挖機連續工作,長長的藍色圍欄鋪到北京路口。這地方陌生得像另一個城市,另一處地盤,與我李果熟悉的吳井路截然不同。我下了車,沿白塔路口摸黑走向記憶中的古玩城大門。我深一腳淺一腳,開膛破肚的吳井路上堆滿泥巴,一條巨大的簡直比馬裡亞納大海溝還深的溝渠出現在圍欄後面,讓你驚歎于昆明建築工人的效率,他們僅僅花了五天就讓這裡面目全非了。一條我從沒見識過的黑色管道躺在大溝底部,像黑色的金子閃閃發光,猶如什麼怪獸的脊背或外星飛碟的老巢;大溝邊上泥猴般的工人還在熬夜,轟鳴的機器從深溝外圍和底部繼續掏出泥巴,甩在街上,碼出一座座黑色小山。我循着大緻方位繞過它們,古玩城大門不見了,借助挖掘機上數千瓦的燈光,我終于回過味來——這條溝正是古玩城的中軸線,被開掘深挖的地點将其剖作兩半;我的博雅軒待在東南頭,大門緊閉,正對溝渠,我搞不清楚該如何跨越大溝走到店門口。難度顯然太大。我高聲詢問施工的家夥,卻沒一個人搭理,他們實在太忙,機器又過于喧嚣。我隻能繞到藍色施工圍牆和古玩店後牆之間的窄縫,從那裡找到窗台,摸到店鋪旁的小隔間,憑我的小小機關弄開窗戶,摸黑跳了進去,按亮電燈。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完全多此一舉,其實窗戶一推就開,插銷早不見了,屋裡亂得像豬圈,隔開博雅軒那面厚厚的牆被打出一個半月形坑洞,玻璃碴子、牆皮、碎磚頭散落一地,各種博物架子也四散坍塌,像醉漢一樣躺在地上;我穿過牆洞,打開燈,你就是用膝蓋也能猜到——該消失的全消失了,貨架、櫃台以及所有擺放玉石、挂件、字畫和青花瓷的隔闆空空如也,隻有兩尾金魚仍在那個不值錢的石水缸裡來回遊動。水面髒得要死。

我放下包,在小隔間也就是我的卧室床頭坐下,外面機器轟鳴。竊賊顯然是從窗戶得手的。我太大意了,也太信任古玩城保安的能力了。我走到窗前,扯着脖子詢問那幾個黑乎乎的仿佛縮在海底鑽探石油的施工者,問他們是否見過小偷,他們沖我連連擺手,指指機器,又指指耳朵,意思是根本聽不見我說話。我退回來,隻能撥打110。值班警察問我大約損失了多少錢的古玩,我說,大約十來萬吧。他說,十來萬對一個古董商算什麼損失?我說當然算,而且是巨大損失。他說難道你賣的是假貨?我說,我沒義務向你普及古玩知識吧?請問,你們能來一趟嗎?能。他終于說,等着吧。

二十分鐘後,110總算來了,幾個小警察勘察了現場,問了幾個愚蠢的問題,最後讓我跟他們回一趟吳井派出所做了筆錄按了手印,告訴我破案時間無法預料。他們問我有無仇家,我說沒有,我從來沒什麼仇家。他們若有所思,讓我回去等消息,并勸我說隔壁的房間最好别住啦,換個地方吧。我看着其中一個小警察說,請你告訴我,這案子到底能破嗎?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們會盡力的。他說。從派出所出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我給兩個朋友打了電話,但誰家裡都不方便,不是丈母娘生病卧床就是老婆的閨密來了,總不能讓我睡地闆吧?我隻能跑到路口的吳井賓館繼續我的小旅店之夜。反正習慣了。之後,我給石胖子打了電話。

還在找你的七彩刀?他說。找到了?

沒有。我說。

不用找了。他說。我找到了。

你說什麼?由于電子脈沖的短時雜音,我似乎沒聽清楚。

七彩刀。我說的就是七彩刀。我說的就是它的秘密。你再不用滿世界找它了。

我剛從戶撒回來。你怎麼可能——

騙你是狗日的。

我在戶撒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掌握了。是人血?

是,就是人血。

去你媽的人血!你上當了。

聽我說。百分之五十的人血,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我會告訴你。就算掌握配方也沒用,你必須找一個真正牛×的戶撒刀匠才有可能打出它。

有嗎?

當然有。

景瓦?

對,他回來了。

我不相信石胖子,不再相信任何人。我握着電話一聲不吭。他大聲邀請我二十天後去一趟民俗園,他将安排一場無與倫比的打刀典禮,受邀者除我之外,還有一位日本的收藏大師。

行,我答應了。配方,你要多少?

你看着辦。

兩萬?

五萬。這可是七彩刀配方!

我們讨價還價,最終以三萬八成交,原因是景瓦答應給我的刀遲遲不見蹤影,除了石胖子中飽私囊還能有誰?我沒告訴他我這裡遭劫了,我可不想讓一個比劫匪還操蛋的雜種有機會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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