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她。古格遺址
時間：2024-11-07 07:52:06
翻過那個垭口，車子就開始一直下行。山的下面，是象泉河谷地。r從海拔4500多米一直到3000多米，幾乎成垂直狀下降。r歐珠師傅把車子開得異常兇猛。彎太多太急，頭有些眩暈。她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抓住車窗上方的拉手，以維持身體的平衡。r吹進來的風漸漸變得溫暖柔軟。r然後，一擡頭，便看見了那些土林。像閱兵式的方陣，一排排一列列，層層疊疊整整齊齊。如身着盔甲的古戰場的千軍萬馬，在某個瞬間被定格了。不不，沒有被定格，是動态的，是變幻的，是在前行的。望不到邊際的原野上，煙塵滾滾。似乎能聽見空中有隐約的戰鼓聲，連綿不絕地延伸開去。r天那麼藍。大團的雲朵，靜止地懸在空中。伸手可觸。r幹涸的河床上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綠色。看不見流水，汽車的鳴笛聲驚起一群飛鳥，四散離去。r遠處，土黃色的原野上，隐約現出紅色的寺院建築和泛着白光的佛塔。r那是阿裡的紮達縣城。r要去的地方是古格遺址。離紮達縣城還有十九公裡。從早晨天還沒亮出發，已經在藏北沒有人煙的草原上，跑了五六個小時了。r她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千裡萬裡，住路邊的大車店，吃最簡單的食物。高反。感冒發燒。好多次，都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r這個叫古格的地方，有什麼那麼地吸引着你？r她看過一些書，關于古格。它起源于公元9世紀。相當于内地大唐帝國的末期。吐蕃王朝覆滅後，落難王孫吉德尼瑪衮一路向西，投奔了阿裡的土王，土王因其高貴血統奉他為王，吉德尼瑪衮的三個兒子長大後，被分封到三個地方：普蘭、古格、瑪隅，也就是普蘭王朝、古格王朝和拉達克王朝。其中，那個岩石環繞的地方，就是古格。r一千多年前的象泉河一帶，應該是水草繁茂，牛羊遍地，非常适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吧？阿裡地區海拔最低的地方，有水，有綠洲。如果在那個時候你來到這裡，你應該能聽到孩子們歡笑或者哭鬧，你能看到牧羊犬護衛着牛羊，看到農民在地裡耕種。有炊煙袅袅，有牧草青青。還會有歌聲從原野上傳來，那是青年男女們在傳情。r這樣的情景維持了有700多年。然後，到了300多年前，突然有一天，幾乎是一夜之間，它從曆史中消失了。留給我們的隻有一座被毀了的空空的王城遺址。r變故來得太突然，在漫長的時間裡，它就這樣湮滅了，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沒有人類踏足這塊地方，破壞它的建築和街道，修正它的文字和宗教，篡改它的壁畫和藝術風格，于是，它得以完好地保存。甚至留存了遭到毀滅的現場。r如今的古格故地，十幾戶人家守着一座空蕩蕩的城市廢墟，而這十多戶人家并不是古格後裔。那麼當日十萬之衆的古格人如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這裡發生了什麼樣的天災或者人禍使得燦爛輝煌的文明突然間完全徹底消失？r其實，她對這個曾經輝煌的王國那些逝去的曆史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她知道，她不是曆史學家，更不是考古專家。她隻是，對遺址、廢墟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喜歡。它們給她帶來的審美震撼，遠遠超過了其他美景。r她記得她的敦煌。她一個人，在一個個洞窟裡駐足，停留，看那些穿越時光的壁畫。那些人物，是活的，他們會和她交流。他們告訴她，蒼茫的時空裡，曾經有一個時段，有一些畫匠，在這些岩壁上畫畫。那麼虔誠，那麼甯靜。他們把生命留在了這些壁畫之中。在敕勒河邊，那座隻剩下四壁土牆的玉門關前，在那個高高土堆上的古陽關廢墟旁，都留下過她的身影。她靠在陽關廢墟的土牆上，看大漠的日落。土堆被夕陽拉成一個細長的影子，留在背後。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大漠。那麼寬廣。有風呼嘯着掠過。她似乎看到，時空的那一端，她和友人告别，在河水潺潺柳色青青的古陽關前。r喝完最後一杯酒，在陽關三疊的旋律中，她一直目送着那個孤獨而蒼涼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曠野的地平線。r她當然還記得她的石頭城，她的古龜茲。還有龍門石窟以及一個人的絲綢之路。甚至，暹粒的吳哥窟。她總是這樣，安安靜靜，去看那些遺址。她相信，時空的那端大概會有一些信息留下來，給我們啟迪。讓我們更好地去理解生命和自然。r過紮不讓村，在一片天高地遠的盡頭，看到了一座高高的山坡，山坡上有一些紅白相間的建築，她知道，那便是古格遺址。四周是森嚴壁壘而又如波浪般一浪又一浪向遠處湧動的土林。古城堡和小山融為一體，和整個土林融為一體，并不容易分辨出來。土林和古格遺址之間，是那條著名的象泉河。r有水的地方，才适合人類生存。當年選址，一定和這條河流有關。隻是，如今的象泉河，水流時斷時續，她不知道它還能流多久？那些曾經養育過人類的湖泊河流一個個一條條地在枯竭，如同人類的生命，曾經的潤澤鮮活在慢慢消失，隻留下那些蒼白冷漠的面容。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