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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唐珠:同流合污

時間:2024-11-07 07:41:33

早上上班的路上,我給趙耀打了個電話,約他來喝茶。

rr昨天晚上我回到家,打開燈才看到金澤在客廳裡坐着,面色陰沉。隻當他是祭祖傷懷,我便在他身邊坐下,久久無話。兩人沉默相伴,安靜相偎。也許相契到深處便是如此吧,有話便說什麼都是好的,無語便沉默多久也都是好的。

r你知道我今天上墳碰到誰了嗎?他終于開口。

r除了姑姑還能有誰?

r趙耀。

r他去做什麼?

r他便開始徐徐地說,趙耀如何告訴他那個東西,如何推斷爸爸這麼做的用意,在他表态不會要這筆錢時又如何給他看彙款回執單……

r那筆錢,還真可觀呢。他苦笑:你怎麼想?

r他的情緒如此滞重,想來頗為躊躇。那筆分紅定是可觀,若他心動,也在常理。

r你反正是一介平民,不用顧慮什麼仕途風險。拿了也是可以的,以後盡可以衣食無憂。我忖度着,慢慢說。

r哦?原來你是這樣的看法。

r不過是替你分析一下。

r這不是分析,這是侮辱。

r這嚴重的用詞簡直令我心花怒放。

r你知道我的本意,别上綱上線。

r我當時就對他說,我不要這種錢,也不會守這個約。還什麼君子之約,不過是小人之謀!

r我在心裡呵呵。古有城下之盟,今有墳前之約,也是别緻。然而,當聽到金澤說他痛快淋漓地把卡扔給趙耀時,我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r仁至義盡?

r對。他說他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金澤眼神黯淡地看着我:送走了姑姑,我一個人在爸爸墳前又坐了半天。你說,爸爸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r他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我孱弱地解析着,腦子裡卻一直回味着那個詞:仁至義盡。這個詞常常是一個意味深長的信号。在此事上,這個信号印證的便是:無論是君子之約還是小人之謀,也無論真心還是假意,趙耀能邁出這一步,算是下了血本。他付出了他能付出的最大代價。而往往在仁至義盡之後,事情就會轉到另一種走向。

r難道,趙耀欲動念對金澤出手?

r渾身的汗毛都奓了起來。

r可是,這真是太有可能了。也許,趙耀此後就開始下決心對金澤出手了。因為有一點可以斷定,東西一旦出現,一定會抵達金澤的手中。所以他手裡便握着一把刀,刀尖朝着金澤。隻要有合适的時候,這把刀就會出鞘。甚至,他的出手可以和東西沒有實際關系。東西出現,他會出手,東西不出現,預防起見他也會出手。找到東西不給他,他會出手,找到東西給他,他還會出手。總之隻要金局提了這個東西并且給他看過這個東西,這就決定了他會向金澤出手。

r總有一個時刻,為了自己的一勞永逸,他一定會對金澤出手。更何況是在條件如此優厚的談判也被金澤葬送之後。

r金澤有點兒危險了。

r金局,你一定以為自己聰明絕頂吧?可是,你真是愚蠢。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r今天約見趙耀的目的,當然很明确:假裝和他同流合污,讓他的心态少安毋躁,對我保持着暫時的期待和信任。這就是我目前能為金澤做的,最有效的事。

r一看見我走進包間,趙耀就笑起來,笑聲很大,卻有些零碎,像散落了一地的算盤珠子。是的,每次想到趙耀,我都會想起算盤。整天算盤珠子打得噼裡啪啦響,這真是一個算計之徒。當然我也經常在算計,也經常是個算計之徒。雖然他算計的東西和我算計的東西不一樣,但因為金澤的關系,且同為算計之徒,我對他的算法也不得不有着某種嫌惡的興趣。

r你還真快。

r唐小姐第一次主動約我,怎麼敢不殷勤呢?他笑。

r你們的事,金澤昨天跟我講了。

r哈,他對你,還真是交心呢。

r是很交心。

r你們兩個,戀愛了吧?

r嗯。

r你還真行。

r電水壺吱吱地響着。

r你還打算再試試嗎?

r算了吧,他那個傻子。

r我笑了笑:他就是個傻子。

r你們倆,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r不關你事。

r怎麼能不關我的事呢?他笑:談戀愛,交心,獲得全部信任,在他拿到東西的第一時間把東西給我……多麼順理成章的事兒啊。和我息息相關呢。

r我小口小口地啜飲着茶,偶爾瞥一眼對面那張機關算盡又筋疲力盡的臉。我突然覺得:從某種意義上看,其實他可以算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對自己的為人行事,他有一套完美的要求。當司機的時候他要求自己是個好奴才,要把主子伺候得無微不至。當自己成為主子以後呢,也要完美地維護自己作為主子的一切利益,絕不允許有任何瑕疵或者失誤。

r如果我找到那個文件交給你,你就踏實了嗎?

r對。

r你對我就那麼放心?

r我相信你。

r謝謝你相信我。

r——隻是應時的台詞而已。我當然知道他不相信我。他這樣的人,那麼沒有安全感,注定很難去完全地信任一個人。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

r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r我正視着他:你說過,不會讓我白辛苦的。

r當然。你會賺一大筆。

r多少?

r他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又笑了一聲:這麼直接,我喜歡。你說個數。

r我的數,不大好說。我悠悠地喝着茶:當我聽金澤說,你想要把那筆分紅讓他長長久久繼承的時候,我對你真是佩服得很,覺得你真是大氣魄。

r趙耀把掌中握着的茶盞慢慢放下來,又慢慢地擡起眼睛:你這小丫頭,也是大氣魄呀。怪不得這麼沉得住氣。你的真正目的,就是這個吧?

r我給他再添上茶,笑笑。

r早就該料到你想的是這個。怪我小看你了。你也是,怎麼早不說?

r這塊肉,起初你對金澤都不舍得割,我怎麼好意思呢。隻有等金澤不要了,我才能在後面撿呀。對不對?

r趙耀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幽不可測。看着,看着,突然開懷大笑。

r好吧,成交!

r他将茶杯舉起,似乎想要和我碰杯,卻又停在了空中:申明一下,隻有找到東西,咱們的合作才真正有效哦。

r那是當然。找不到東西,說得再好也是白搭。我莞爾。

r要件談完,總不好立馬就走。那就再聊點兒别的吧。

r其實,我一直都有點兒難以理解,你和金局之間,怎麼會到了這一步?方便說嗎?

r現在咱們都成這麼近的自己人了,沒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他淡淡道。給金局當司機的那一段他簡略帶過,自金局讓他出來創業之後的事,便稍微詳盡了一些。他說他按照金局的意思辭了職,組建了公司,費勁巴拉地折騰着。金局也果然說話算話,開始不顯山不露水地扶持他。

r不顯山不露水?

r他的語速不快,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揀擇着:我開發的項目都不在金局所在的轄區。就明面兒上看,我的生意和金局毫無關系。這在官場上不過是個最簡單的技術活兒。我在甲地,你在乙地。你的人來我的地盤我照顧,我的人到你的地盤你照顧。都可以在獲益的同時掩人耳目相對撇清,說到底就是這樣。

r我點頭。不顯山不露水。這個好。最聰明的扶持,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都是暗度陳倉的。能多暗就多暗,暗得不能再暗,才最安全。

r公司很快有了不錯的利潤,我也懂事啊,給他送了好處費。可他不要。他要分紅。我給。他把我放到外頭,不就是想讓我當他的大錢包嗎?随取随用,源源不絕。當然,他也該拿這錢,這個我沒意見。可是後來他就過分了。他自我了斷前找我過去,說上面的意思傳出來了,他鐵定沒有好結果,他丢不起那個人,也不想受那個罪,想主動結束。

r“上面的意思”,這詞讓我想起了荀彧。這位曹營彼時的第一大謀士為曹操大業立下了汗馬功勞,曹操曾雲:“天下之定,彧之功也。”稱其為自己的張良,并結為兒女親家。建安十三年,曹操率十萬大軍征讨孫權,荀彧原本随軍而行。因不适應淮南的氣候,病倒後被留在壽春,曹操繼續進軍濡須。據《三國志》中《彧别傳》記載,之前荀彧曾試圖和曹操面談,被曹操“揖而遣之”。交戰期間,曹操得甜酥兩盒。吃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就在盒子上題了“一合酥”三個字,吩咐把衆将叫來分享。衆将至,不見曹,隻見桌子上的食盒,不解其意。主簿楊修打開食盒,吃了一大口,告衆人:一合即為一人一口——這故事衆所周知。另一盒酥呢,曹操命賜給荀彧。荀彧接到此物,打開後發現空空如也,從此夜不能寐,寝食難安。左思右想之後,終于選擇了自裁。

r他,是栽在了什麼事上?

r他沒說,我也沒問。反正不是在我這兒。我這兒沒問題。其實也不用問。土地上的事兒,油水太大了。招标,更換土地性質,提高容積率,還有銀行貸款……牽扯上的關系千頭萬緒,錯綜複雜,随便碰碰都是紅線,哪一根兒漏了電,都能把你電死。

r我默然。他說得沒錯。

r就是那最後一次見面,他跟我說,他死了以後,我要把他該得的好處都給他兒子。他是瘋了吧,這種好處還有子承父業的?我不答應。他就拿出了那個文件。我們倆交易的所有證據他都有,錄音,視頻,轉賬憑據……其實我手腳很幹淨,每年的财務審計都沒有問題。隻要不内讧,我和他之間的事情絕不可能被别人發現。

r他說,要我聽話。他活着,我聽他的話。他死了,我還得聽他的話?這不可能,絕不可能。你說,我能不能繼續聽他的話?能不能?他的駕照都已經失效了,還想指揮我這輛車,你說他可笑不可笑?能行嗎?這能行嗎?

r茶已經冷了。我看了一眼他幾乎猙獰的臉,開始燒水。

r該了。

r他微微一笑:現在,你理解了嗎?我這是在進行起碼的自我保護。

r理解了。

r那就好。他的杯子遞了過來:理解萬歲。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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