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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再請能人

時間:2024-11-07 06:54:14

忠仁也不再用姚二這個人了。

r落了。”

r他隻字沒提姚報單上的問題,也沒有把常牽扯進來。他這是還不想徹底地和姚撕破臉皮。而要采用網購,也不是出于對對方的搪塞,他的确要那樣做了。在他了了常的事之後,恰巧有這方面的公司主動找上門來,和他談定了合作方案。這家公司從接單、采買到送貨上門全是流水線式作業,一個部門管一個環節,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也極好查對,且結算也不用誰來出面,隻需在網上操作。這就避免了常規的商務往來很容易摻入經辦人個人的東西的弊端。需求方老闆想監控這整個過程也十分簡單,隻需在手機上打開這個平台就能一目了然。就是哪個人心懷不軌想在這中間做手腳,也很難像以往那樣賄賂住驗收簽字的人就能蒙混過關。

r姚二當時對忠仁的決定沒有表現出一點的不愉快。他說:“理解。”他說他也準備改變一下自己的經營模式了。他說他現在這麼忙活,也感到有點累了,想正經開個像樣的超市,純粹坐店收銀子了。

r忠仁聽了,說:“那好啊!你要真開個上點規模的超市,我還想重新撿起做熟食這攤兒,反過來給你供貨,咱們也許更能雙赢。”

r兩人算是很平和地結束了供需關系。

r如此了斷之後,忠仁感到了一種少有的踏實。他等于清除了内憂之後又消去了外患。

r錢永昌高興了好一陣子。

r他和金淑娴分手後,很快又和已經嫁給了忠義的鄭玉芳搞到了一起。在他的撺掇下,鄭玉芳和忠義沒過多久便離了婚。他正式娶鄭為妻。他如願以償了。為了讨鄭歡心,大操大辦了一通婚慶之後,他帶着鄭玉芳又到新馬泰旅遊了一趟,讓鄭玉芳好好領略了一番異國風情。

r讓他想不到的是,當他十五天後從國外回來,再找給他一直搞銷售的靳友才時,靳卻手機停機不露面了。他讓靳後來鋪出的貨,沒人給他往回收款了。等他上門到幾家他知道地址的店去要賬,人家都說貨款早給結清了。他這才想到,他有可能被靳坑了。而很多靳曾報稱鋪貨在彼的店他還不知道其方位何在。他趕緊去靳住的地兒找靳。一到那兒,有人告訴他,靳早搬走了。靳住的房是租的。

r錢永昌聽到這兒,當時頭就暈了。盡管他在那一刻,本能地用手扶了一下牆,但還是出溜到地上了。虧得他遇上了好心人,有120救護車随後趕到,不然,他死在那兒都沒人知道。

r他腦溢血了。他被靳友才卷走了不下四十萬元的貨款。他本想投點錢把忠仁兩兄弟擠出北京,目的還沒完全達到,自己先折這兒了。他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r錢永昌是純屬于雞飛蛋打。而靳友才當初找錢永昌實質上就是想借機報複一下忠仁。靳友才是既出了一口惡氣,又順手牽羊,大撈了一把。

r還好,錢永昌沒死。他被醫院搶救了過來,但起不來床了。他的胳膊、腿都不能聽大腦指揮了,大小便也都不能自理了,且聽不懂别人說的話,自己也說不出成句的話,嚴重癡呆了,隻是還能吃東西。

r本想和他一起過好日子的鄭玉芳,到這會兒,一時間也傻了眼。

r忠仁接到了文靜主動打來的電話。

r文靜在電話中告訴他,那男人現在又有了新的說辭,說兩人離婚可以,你文靜不給我找像你一樣的女人也可以,但我當初娶你時,曾給過你父母彩禮,現在你文靜把這錢加倍地退還給我,咱們就斷。他要的數是現金十萬。

r十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r忠仁當時的反應是,那男人顯然是把文靜當成了人質。她一個外出打工的女人能有什麼錢?他管她要錢,不就是管要從他手底下奪人的我要錢嗎?他這是要把我何忠仁當成他砧闆上的一塊肉,想狠狠地宰一刀。而他要的數在陳倩在時,不算什麼,也就是三五天的流水,但在今天,德長順要掙出這個數,恐怕得拿出倆仨月的時間。

r忠仁想對文靜說:“不能讓他想一出是一出!”

r但他話出口時,卻是:“你答應他,這十萬我出了!”

r他是一分鐘也不願讓文靜再在那個男人身邊待了。他想,就是借債也要先讓文靜返回到自己的身邊來。他和這個女人已經有了生活的慣性,這個女人不在身邊,他孤苦難當。他現在也顯然是一場搏殺中的敗退者。而文靜回歸了,他則可以從蜷縮中挺直自己的腰杆。

r文靜說:“你的意思是給他錢?”

r忠仁說:“給他。你要知道我現在是多麼的想你,你一天不回來,我一天踏實不下來。讓我們就這樣了了這事吧。”

r文靜說:“我們是不是都太軟弱了?”

r忠仁說:“我們在這個時候,确實是弱者。我們真跟他這個層次的人沒法比,他可以窮兇極惡,可是我們不能,我們還有很多事要繼續往下做。我們就把他當成無賴吧。這種人,哪朝哪代的正經人都惹不起。他能讓到這步,我們也當謝天謝地了!”

r文靜沉默了。

r忠仁接着說:“我馬上準備錢。你接到錢後,就把錢給他。那點錢,對于咱們算不了什麼,盡管我們的形勢不太好,但我們還是能很快掙回來的。我們在做生意,耗在這事上若沒個頭,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r忠仁這會兒是真耗不起了。他的精力耗不起,他的時間耗不起,他一天耗在這事上,就一天難以把精力全用在德長順上。他畢竟是一艘航船的掌舵人,在把握着航向,分心,就很難避免在什麼事上出現偏差。與他的事業相比,舍出那點錢也确實是算不了什麼啊!

r這天,也正趕上店裡被兩個喝多了的人損壞了不少東西,這更促使他想辦法在短時間内去湊出了那筆錢。

r那是來店裡給家人過生日的一對兄弟,為已過世的老爹名下的一套房子的歸屬問題在餐桌上争吵起來,吵到後來,這個抄瓶子,那個扔餐具,對打起來,結果,把過道上的汲古閣險些撞倒,那上面的小擺設有不少都掉下來摔了個粉碎。當時他和趙興正在外面辦事,忠義也沒在店裡,前台隻有楊新和幾個女服務員在場,她們沒有誰敢上前去勸阻。等忠仁到來,這倆人已被其家人拉進小車,早走得沒了蹤影。看到一地狼藉,忠仁不由得想到,店裡前台必須得有一個與自己關系非同一般的人盯着,否則,關鍵時刻就很難有人能挺身而出;更何況常德昭走後,他還一直沒有明确由誰來接替常管理前台。

r當時,忠仁讓楊新向公安局報了案。但警察來了,也不可能當即就能抓回那兩個肇事的人。

r在這種情況下,忠仁沒再做任何耽擱地很快便給文靜彙去了十萬塊錢。

r他在彙款後,打電話再次叮囑文靜:“趕快了斷這事吧!”

r忠仁在火車站接到了文靜。

r他曾擔心會失去的女人,常使他徹夜難眠的女人,在這一天終于又回到他的身邊。

r這時候的她又瘦了許多,臉部的肌肉出現了松弛,精神也有些委頓。這讓忠仁在看到她從那車廂門中走下來時,不能不又想到那天在她姐姐家發生的事。那已經在他心目中留下的暗影,在這一刻,又凸現出來。他的喜悅不由得打了折扣。但是他還是以微笑迎接着她,把她引領至趙興開的車上。

r他還有意讓趙興把車開上了京城四環主路,并環行一圈,讓文靜好好地領略了一番沿途當日的風景。他這也是想讓自己以此從那種陰郁中得到解脫。

r文靜的一個表弟也跟她一同過來了。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形象不錯,看上去也很精明。他叫袁強,想在北京找個事做。忠仁在車上即決定,讓他跟着文靜一起在店裡幹。至于幹什麼,忠仁說:“你就給我管庫兼看店吧,這兩項工作都很重要。”

r袁強很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r到了住處,文靜把法院開出的關于她和那個男人的離婚判決書交給了他。這個時候,那對他已經不再重要。人已經真實地回到了他的跟前,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據文靜掌握的情況,那個男人眼下也已經去了深圳,不在當地幹了,這無形中,更從另一面消除了他和文靜今後還有可能遭遇的攪擾。

r于是他們又有了一個全新的開始。

r姚二主動找到忠仁,替鄭玉芳做開了推銷。

r鄭玉芳要出手義怡軒。

r忠仁做夢也想不到他當初千裡迢迢投奔的店,如今的主人要将之轉讓給他,看他能不能接!且轉讓費還不高,他隻要給一百五十萬元,鄭玉芳立馬就走人;到時候,每年的房租由他直接交房東就是了。

r他當時正在做大宴賓客的準備。他要公開娶文靜為妻。他計劃就在當月之内,在德長順擺上十桌,把能請來的人都請來,舉行婚慶,讓大家分享他重獲佳人的喜悅。在文靜到京後的第二天,他便開始張羅着發送請柬,添置與之共同生活所必需的用品用具。

r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姚二打電話過來,要求和他見個面。

r他把姚二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r是什麼促使鄭做出如此決定?姚二還不想全盤說出實情。姚二隻是對他說,錢永昌現在病倒了,而鄭玉芳又不願接着幹餐飲,覺得這買賣太累人,她已經看好另外的一個行當,想重新做投資,急需現金。

r而實質上,這中間,關鍵的關鍵是因為金淑娴這會兒纏上來了。錢永昌不能自理之後,姚二毛遂自薦,重回義怡軒,幫着鄭玉芳料理起店裡的事務。不久,兩人便有了那方面的關系。這讓一直把姚二視為己有的金淑娴發現後,找上門來,和鄭玉芳動開了手。鄭當時被她打得不輕,便報了警。警察來了,還真把金立刻帶走了。對此,鄭也還真高興了一陣子,以為金起碼得讓人關上十天半個月的,金不老實也得老實了。沒承想,第二天晚上,金就從公安局出來了,且一出來,又直奔義怡軒,進了店,就又跟正在二樓布台的她幹上了,是發了瘋地和她撕打在一起,是玩了命地和她滾成了一團。當時,姚二不在店裡,二樓也是還沒有客人,隻有兩個女服務員在場,她們沒有敢上前的,這又讓鄭吃了大虧。鄭的臉被金抓破了好幾處,頭發也被金揪掉了好幾绺,上衣更是被金撕破了,胸乳都露出來了,甚至裙子差點都被金扯下來。金當時的目的就是想讓鄭出醜,就是想攪得鄭這兒的生意沒法往下做。金邊出手邊号叫着:“敢讓警察抓我!我讓你嘗嘗報警的滋味!”鄭最後被打急眼了,也發瘋了,也玩命了,逮着個機會從二樓樓梯口把金推了下去。金是翻了幾個滾兒,最後摔在了一樓的地上。金當時就把上唇磕豁了,有四顆門牙掉了,一隻腳也骨折了,人更是摔暈了,趴在那兒起不來了。這下,事大了。鄭不知怎麼了結,隻得又報了警。等金被警察找來的救護車送進醫院,鄭更是沒了主意。因為她意識到,金落到這一步,更不會罷休了。為了平事,姚二聞訊後,當即趕到金去的醫院,想說點好話,求金到此為止。但上唇縫了針,說話都跑風,一隻腳還打了石膏的金一見到姚二,更是火冒三丈,她闆上釘釘地說:“你耍了我,你這輩子甭想好過;你該退給我的都得退給我;姓鄭的還想指着義怡軒掙錢?也沒門!”姚二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反目為仇。從醫院回來後,他和鄭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出手義怡軒,把義怡軒變成現金,換個地兒再去幹點别的什麼。正所謂惹不起但躲得起。他們想讓金以後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落腳之處。至于金療傷的費用,至于金在姚二身上花的錢,他們二人倒都不想賴賬。他們跟警方承諾,金隻要如實列出總單,他們一分錢也不會少付。他們隻求将來有個安生的日子。

r隻是,真要落實這件事,又不太順利。

r姚二和鄭玉芳确定的義怡軒轉讓費是一百五十萬元。一個近四百平方米的店出手,要這個數,是不高的,這麼大的店,就是簡單的規置一下,配齊硬件設施,沒七八十萬也拿不下來,何況義怡軒還是頗具古典風格的精裝修,且屬于經營多年的老店,已擁有不小的客源基礎。但他姚二接連詢問過幾個他認為有實力可以接這店的人,對方都因目前餐飲業整體形勢不好,怕扔出去的錢一時半會兒掙不回來而婉言拒絕了。他和鄭玉芳又都不想幹等着,因而,不計前嫌,又由他姚二出面舍下臉找忠仁來了。這個時候,姚二是想不幫鄭玉芳都不行了,不幫鄭玉芳,他隻能還是個小商販,真要退還金在他身上花的錢,他也沒什麼底兒了,沒日子起家了;而他一旦幫着鄭把義怡軒出手了,那他的腰杆可就又硬了,因為他将更有資格和鄭搞在一起了,更有資格借助鄭的資金實現自己的夢。

r忠仁在這個時候,則根本就沒想什麼形勢不形勢。他一直還不知道錢永昌已經倒下了。經姚二這麼一說,他真是大出意外。他對那個店太了解了。他當初剛進北京時,就曾幻想,将來若有這麼個店屬于他自己,那将是一件多麼體面又多麼值得誇耀的事啊!現在,幻想的東西有人要轉讓給他了,他的心不能不為之一動。他想,他若是把義怡軒接過來,他可就是兩個店的老闆了,這在氣勢上也就等于又上了一個台階,他再在人前一站,更會是另一番風景。而且,兩個店并駕齊驅,在管理上他更能得心應手,最起碼,在用工上,他可以獲得更大的調度空間;在食材供應上,他可以享受到往下壓價的優勢。往壞處想,德長順假若有一天由于什麼原因做不下去了,他有了義怡軒,就不至于在京城完全失去依托。因此,他覺得他可以做這個下家。隻是,德長順這陣子雖然生意見好,但為了保住原有格局,他剛管趙紅借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還背上了幾百萬元的貸款,而且,他眼下正準備舉行婚禮呢,更要有一筆大的支出,他的家底現在是空的了,他再去銀行貸一筆款嗎?他有首付的錢嗎?他又拿什麼去做抵押呢?他又着實缺乏應有的底氣。

r由此,盡管姚二替鄭玉芳張口管他要的金額并非是天文數字,但他當時還是十分謹慎地對姚二說:“你容我考慮一下。”

r姚二走後,忠仁征求起文靜的意見。

r文靜說:“這是好事啊!他能找上門來推銷,說明他們的那個店不怎麼好出手。他如果肯再降一半的錢,我說,你就别猶豫,接過來。你沒精力去管,我可以去盯着。那個店我知道,位置不錯,弄好了,也許比咱們這店還掙錢。”

r這讓忠仁立刻想到,如果對方肯再降一半的錢,那還真就不是什麼大數了。他何忠仁再沒錢,店裡每天的流水還是有的,還是可以截用一部分的,再者,供貨商當月的貨款他也可以拖延兩三個月再付,那也能先用來解決這種急需。最起碼,一百五十萬如若變成七八十萬,他就是再去向哪個個人借貸,也敢去張口了。德長順畢竟戳在那兒呢,趙紅一個女人都敢一出手借給他六十萬,誰還會怕他還不上?

r他對文靜說:“你這倒提醒了我。咱們真要接那店,可以讓忠義過去幹。”

r決心。

r一個小時之後,忠仁把姚二又叫了回來。

r他告訴了姚二他的意思。

r姚二打電話請示鄭玉芳,鄭玉芳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降價。

r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最後雙方把價位确定為九十萬元。

r忠仁是一咬牙,把這個店接過來了。

r三天之後,雙方辦妥了轉讓手續,鄭玉芳走人了。

r在這事先,忠仁沒有讓忠義摻和進來,他怕忠義見了鄭的臉,起沖突。等一切就緒了,他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忠義。

r他對忠義說:“這攤兒是給你支的。你自己想辦法把它幹起來。掙出這筆接手的費用之後,再掙到的錢都是你的。你不是早就想自己也試一把嗎?這正是個機會。”

r忠義聽了,乍開始還不太高興。他覺得忠仁沒必要再去搭理鄭這個女人。他說,她幹嗎那麼急不可耐地出手義怡軒?肯定是萬不得已了;接手她的店,不就是在幫一個背叛了何家的賤人嗎?但經過忠仁一番解釋,他還是接受了忠仁的安排。

r他對忠仁說:“你放心吧。這回,我絕不會讓這個店像做熟食那樣最後幹不下去喽。”

r忠仁說:“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管理上有什麼不懂的地兒,你就問我。咱們齊頭并進。也許有一天咱們的生意做得比鑫第比盛風還有氣勢。”

r兄弟二人,這個時候,都是躍躍然的了。

r緊接着,忠仁把文靜的表弟袁強也調了過去,讓他幫着忠義籌備這新店的開業。

r為了給新店造勢,忠仁把原定在德長順舉行的婚慶喜宴也移至義怡軒這兒來了。

r酒樓重新開業那天,也就是忠仁與文靜宣告結婚的日子,兩個慶典同時同地舉行了。那是在那天的正午。正像當初忠義與鄭玉芳辦喜事時一樣,忠仁把認識的人全請來了,包括千裡之外老家的人。那天足足的來了有上百口子,在那店堂中,坐了滿滿十桌。

r那天的酒樓是張燈結彩,還臨街拉出十米橫幅,上書:仁義酒樓開業暨何忠仁文靜結婚典禮。仁義,是取兄弟二人名字中的各一字,他們以此取代了酒樓原有的字号。在夾道歡迎的衆人面前,忠仁是從婚車上把文靜抱出來的,一直抱着文靜踏上紅地毯,走上典禮台。那一刻鞭炮齊鳴,方圓多少裡都能清晰可聞。

r忠仁那天的心情是格外地興奮,他不僅要讓世人知道他正式娶文靜為妻了,還要告訴世人他和忠義這是舊地重返,他們是從兩個被人看不上眼的投奔者躍身成了這個店的新主人。

r在司儀讓新郎講幾句時,忠仁情不自禁地說:“這也許是天意,是上天的安排,我與文靜有緣,也與義怡軒有緣。我不太懂因果循環,但我從自身的體驗中,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心想能事成!”

r那一天,王長生、吳文斌、葛六、盧二虎、姚二以及程靜江、周明、盛爺,還有鑫第的老闆洪勝、陳倩的同鄉黃凱都來了。他們紛紛向這兄弟倆舉杯,慶賀他們的好事成雙。

r那天德長順也停業一天,夥計們全都到場,幫廚的幫廚,服務的服務,早已接手吧台那攤事的楊新還充任了文靜的伴娘。

r文靜的父母兩年前因車禍已故。但她娘家那頭這天也來了不少人。

r文靜這天也一掃乍回北京時的那種委頓之色,一身紅紗襯出的姿色令人驚羨。她陪着忠仁向各桌賓客敬酒時,不少人都稱贊他們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r有人忽然提道:“趙紅怎麼沒來?她可是彭爺的夫人啊,彭爺不在世了,她也應該露個面,來捧個場啊。”

r這倒一下子使忠仁有些尴尬。忠仁沒去下請柬,盡管趙的臂傷早已痊愈,幫她做飯的服務員也早已回店。他是怕文靜心裡不舒服。文靜回老家後曾不想再回來的起因就是聽汪琳說他去了她那裡。他不想再因為趙還得向文靜多費口舌。所以,他沒讓她上要請的人的名單。好在又有人提議再次為新郎新娘舉杯,一片歡笑聲把這茬立刻遮過去了,沒有引發更多的議論。

r在敬酒時,忠仁聽到了他深感意外的一個消息:鑫第正在清退員工,已經在這一天停止營業了。

r洪勝對他說:“再在一塊兒喝酒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r因為要應酬的賓客衆多,他不可能和洪勝一個人做長久的交談,但他心裡卻在當時埋下了一個極想得到答案的疑問:這是因為什麼?

r忠義在這一天倒始終都是興高采烈。這一天對他來講,是一個嶄新的開局。

r他這會兒已經跟着忠仁練得相當成熟了。盡管熟食那攤兒中途下馬,但絲毫沒有影響他做生意的興趣,他對餐飲業的門道已熟識于心。尤其是鄭玉芳背他而去,更讓他感到,他必須得有錢,得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戳得住的事業,否則,再好的女人也難以守住。他接手這個店後,一個最強烈的想法就是,他要讓鄭玉芳睜開眼好好看看他,他會把這個店幹得比錢永昌在時還要強!

r在這十天前,他就進入了角色,先是組建團隊,接着便是備貨上料。這一天,在整個慶典過程中,菜上沒出一點問題,服務也很到位,正顯示了他的工作成效。他等于在店正式對外接客前成功地主持了一場實戰演習。

r因為高興,在散席的時候,他又邀請他最熟識的王長生和盧二虎第二天過來接着喝酒,這倆人愉快地答應了。

r當天夜裡,送走了鬧洞房的親朋好友,忠仁和文靜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新婚歡愛。

r兩人興奮得到後半夜都無法入眠。

r他們在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之時,沒忘了他們眼下還必須要共同努力去做的事。

r他們商定,第二天就買火車票,去文靜老家一趟,一是去看看文靜的爺爺奶奶,他們因年齡大了,腿腳不方便,沒能過來;二是看能不能順便在當地招一批服務人員過來。常德昭擠走陳倩和陳那兩個助手之後,人是沒出現缺員,但其招來的大都是為了應急充數,像樣的沒幾個,這種現狀,必須得改變,這也是忠仁早就有的念頭。

r但是,第二天傍晚,當他們把店裡前台後廚的事委托楊新和趙興分别盯着之後,準備動身去火車站時,卻沒能夠成行。原因是,忠義那兒出事了。

r盧二虎愛喝個酒,頭天他沒喝夠,但這天中午,他和王長生再來忠義這兒喝時,卻喝過了量。

r他倆當時都是酒興大發。他倆都看好忠義這個店,都覺得忠仁這個當哥的對忠義實在是不錯。他們說這是忠仁墊資,讓你忠義自己賺錢啊,天底下能做到這分上的哥哥不多。他們鼓勵忠義好好幹,要給哥哥做臉。他們當時還提到鄭玉芳。

r王長生告訴忠義,聽說鄭玉芳一拿到忠仁給她的錢,就開始張羅着找地兒,要和姚二合夥開超市了。

r忠義說:“她的事,我不想去關心。”

r盧二虎說:“你像個爺們兒!女人就是衣裳,脫了,就甭再理她!就你現在這架勢,将來找個比那姓鄭的強十倍的女人還不是小菜一碟?來,接着喝!”

r他們三個人當時一氣兒喝了兩瓶衡水老白幹,其中三分之二都是下了盧二虎的肚子。

r結果,到了下午兩點來鐘的時候,盧二虎突然趴在桌子上,頭擡不起來了,且一隻手探向前面,碰落一隻空碗,使之摔了個粉碎,也沒能做出反應。

r乍開始,忠義和王長生還以為他就是喝多了;兩個小時之後,他倆發現他不行了。因為他突然間從桌邊歪倒在地上了,且身體出現了一陣陣的抽動。等他倆叫來急救車,人家一診斷,說人已經沒脈了,就是把人往醫院送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人家提示他倆趕快報案吧,看公安局怎麼說。

r忠義沒遇到過這種事,忙給忠仁打去電話。

r忠仁趕過來的時候,盧已被一塊白布蓋着,正停放在店裡的一個包間内。

r忠義告訴忠仁:“公安局的人來了,驗了屍,查明是飲酒過量而死,排除了其他可能。他們建議店裡跟死者家屬聯系一下,讓他們把屍體拉走就是了。”

r盧是忠仁的恩人,曾在關鍵時刻解救過忠仁,忠仁對他的突然離世深感悲痛。

r忠仁對王長生說:“人死在店裡,咱們不能一推了之。你跟他家人溝通一下,看這事怎麼辦?該花的錢,我這兒可以出。”

r盧的妻子從保定老家到京城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好在這個女人相當樸實厚道,沒向忠仁哥倆提出任何要求,倒是在痛哭之後,說給他們這兒添亂了。

r忠仁給了她兩萬塊錢,算是資助了她一筆喪葬費用。

r等轉過天來盧的屍體火化了,忠仁和文靜才又重購車票,離開了北京。

r這時候的忠仁,和三天前相比,情緒已不再一樣了。他的心上仿佛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暗影,抹也抹不掉。這不僅在于盧的死使他看到了人生的無常,更關鍵的是,他感到這剛接手的店由此将陷入一種窘境。這世上誰不忌諱死這種事呢?而這店既死了人又停屍兩天,這消息一旦傳播開來,誰還會來消費?誰還會在死過人的店裡推杯換盞談笑如常呢?恐怕十天半月都會門可羅雀,恐怕一年半載都有人不願向前靠近。這真是讓他何忠仁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啊!這時候,他就是想放棄都難了,他雖然沒有對這個店整體翻修重飾,但也添置了不少新的家當,像空調、保鮮櫃,那都是錢啊,況且他已經給了鄭玉芳九十萬元,那更不可能要回來。

r他臨走的時候,叮囑忠義:“店既然開張了,有人沒人,也不要關門。先往下熬一段再說吧。”

r他心裡着實沒底。

r在火車站候車的時候,他和文靜意外地遇上了洪勝。

r洪勝這時候也是出京,且是一時半會兒不打算回來了。并排坐在一把椅子上,洪勝向忠仁細說了他那天在忠仁婚禮上說的那個情況。

r原來,鑫第的幕後老闆是國家某部委的一個幹部,這人因受賄最近被逮捕入獄了。而其罪證之一就是鑫第這座酒樓。此人以特惠價幫一房地産商購置了一塊地皮,對方無償地回報給了他這座酒樓五十年的使用權。十天前,鑫第已被法院宣布扣押,洪勝隻得将其停業,并遣散員工。他這會兒是自己也向鑫第告别了。

r忠仁聽了,嗟歎不已。他對官場上的事一門不清,也一時搞不明白這中間的邏輯關系。他隻是覺得挺好的一座酒樓怎麼說關就關了呢?更覺得洪也是幫過自己的人,可自己這個時候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黯然退離,無從相助,心裡挺不是個滋味。

r忠仁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鑫第的副總李銳。在這之前,他在跟洪勝的交往中,接觸過這個人。他對這個人的印象相當不錯。洪勝也跟他介紹過,鑫第能幹到方圓十裡世人皆知,仰仗的就是這個人。

r忠仁問:“你那副總去哪兒了?”

r電話。”

r兩人到了文靜的老家之後,看了該看的人,便開始了他們計劃好的工作。讓忠仁感到興奮的是,他們在與一家當地的旅遊學校聯系上之後,校方當即表态,每三個月可以提供三十到四十名實習生,到德長順上崗,德長順隻需向實習生提供食宿和極少的生活補貼;用其一個人的費用不到店裡眼下正用的一個人的費用的三分之一。而且,這個學校的學生不論男生女生從相貌上到體型上都像是從标準的模具中扣出來的一樣,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一個個比常德昭在前台留下的人都強多了。

r由于近期可用的一批學生正處于考試階段,二人還不能馬上就帶人回京。但校方答應,考試一結束,雙方就可以開始這項合作。

r他們沒有一起等候在那裡。那天,把這事敲定之後,文靜留下了,忠仁獨自返回了北京。他得盡快做好迎接這些學生到來的準備工作,得落實這些學生的住處,還得買一批上下床,以及被褥。他得讓這些學生一來就感覺是那麼回事。這樣,才能讓其安下心來為店裡工作。

r回京之後,忠仁忙活完迎接那幫學生的準備工作,趕到了忠義的店裡。他一直挂念着忠義那兒的近況。

r情緒低落的忠義告訴忠仁,他們離京的這些天,店裡基本上沒什麼客人光顧,每天的流水不夠每天必需的支出。忠義說,盧二虎的死,已經對周邊居民造成了不良影響。

r忠仁看到店裡台賬上的記錄,流水最高的一天收入隻有一千一百塊錢,那不夠店裡員工一天的工資。按這種流水算,一個月下來,忠義至少要倒賠五萬元,因為全店在崗人員就有近三十人,還有房租呢!還有水電費、稅費呢!忠仁感到了一種沉重,更感到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有個人盯在店裡幫着忠義扭轉局面。自己正撐着德長順呢,沒有這種精力和時間。他想到了李銳,想到洪勝告訴過他,這個人離開鑫第後,工作還沒有着落。他想,如果這個人能過來,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

r他要見見這個人。

r在面見李銳之前,忠仁給洪勝打了個電話,讓洪勝先給李銳去墊個話,說他要請其出山。洪勝回言說,你就直接跟他聯系吧,他知道你。隻是,當兩人直接通上話,忠仁才得知,李銳這時候已經在通州找了個工作,上班了,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這讓忠仁不免有些失望。但忠仁并沒有就此放棄,他讓李等着他,他要和其見個面,他說:“咱們先坐在一塊兒聊聊。”

r這天,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趕了過去。

r在一家酒館的小包間裡,倆人坐到了一起。

r這個李銳年齡并不太大,當時隻有三十三歲。他中等身材,方臉龐,高額頭,濃眉下一雙亮眼透着一種沉穩。他正經是旅遊學院酒店管理系本科畢業,實戰已不下八年。鑫第大酒樓從零起步,成為地标性知名企業,就有着他的汗馬功勞。當他得知忠義那兒所面臨的境況,當即給忠仁指出了一條出路,這就是暫停營業,重新裝修,更換店名。他說這叫休克療法。他解釋說:“當一個餐館失去受衆,無人願意登門光顧時,幹脆讓它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讓它再出現時,完全是一副全新的面孔。這樣,人們就很難再把那些不快之事與其聯系在一起,它也就有望突破人們的心理障礙而東山再起。面對一個全新的店,人們出于好奇也會登門一看的,這就保證了死局走出了活棋。接下來,隻要定位準确,措施跟得上,重獲往日風光不成問題。”

r這讓忠仁思路頓開。

r這陣子,從盧二虎一死,忠仁就隻想着怎麼讓這個店維持下去,還真沒想到過要如此這般。他覺得這的确是一劑救店良方。他更感到他現在急需的正是李銳這種有見地的人。

r他再次懇請李銳過來幫助忠義。他甚至承諾,這個店一旦走出逆境,所得利潤,百分之十歸其所有。

r但李銳說,他現在正幹的差事,真的一時半會兒辭不掉。他說:“你先讓那店停業,照着我說的做。我想那兒要折騰好了,至少得三個月。到那時候咱們再說。”

r忠仁不好再做勉強。

r這一接觸結束之後,忠仁很快便通知忠義遣散店裡的員工,挂出停業告示。随後,他又親自找來施工單位,由忠義盯着對仁義酒樓開始進行内外裝修。

r這時候,他的心情大變,不再為已經過去的事而糾結。他又開始像當初剛接手這個店時那樣心氣十足了。

r這天中午十一點來鐘的時候,鞏建利轉讓出去的那個店,也就是德長順斜對面一直圍着擋闆的那個店亮相了。它面貌一新,全然找不出以往的一點印痕,其門面比原先至少高出了兩米,左右寬度也至少增加了兩倍。它不再是一個面積隻有二百來平方米的小餐館,而是一個在格局上絲毫不遜色于德長順的中型飯莊,隻是沒有二層罷了。很顯然,它在重新裝修之際,又兼并了兩側的部分商鋪。它擴大了容客空間。而這一切,成天在它斜對面出出進進的忠仁不可能不有所了解,讓忠仁一點都想不到的是,在這一刻,常德昭出現在它的門前。

r滿面。

r他們怎麼在那裡?他們正充任着什麼角色?

r很快,有人向忠仁報告了這樣一個情況:常德昭投靠了那個新加坡商人呂炳乾,現在已任職盛風餐飲集團公司副總經理;是在他的主持下,這個早已裝修完畢的店今天開業了;且他們用的菜譜幾乎與德長順的如出一轍,他們主營的菜系亦是與德長順别無兩樣。

r這讓忠仁的心當時就緊縮了一下。這給他的一個強烈的意識就是:冤家來了。

r接下來的情況,更讓忠仁如遭連擊。常那兒也亮出了一大批從學校招來的實習生,且這些人每位每月的生活補貼卻都高出他這兒用的人二百元。這就讓他這兒的那些學生很快在心裡生出不悅,不悅帶到臉上便是陰陰的,沒了笑容;帶到了對顧客的态度上便是冷冷的,不再熱情。而且,常拆掉了其店門前原先徐大望立的廣告牌,重新豎起了兩塊寬兩米高四米的廣告牌,上列特惠菜品全是他這兒正叫座的,其價格都低于他這兒同類菜品三到五塊錢,那比原廣告牌更高大更醒目也更具針對性。

r影響。

r忠仁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一向看不上眼的常德昭竟成了他必須得正眼重看必須得趕緊招架的強手。他趕忙也調整了一部分菜品的價格,但成效甚微。眼看着店裡一天的流水開始慘到不夠店裡一個普通員工的工資,忠仁感到了更沉重的壓力。

r恰恰在這個時候,在忠義那兒活兒幹到半截的人開始向忠義要錢了。他們聲稱,若不滿足他們,下面的活兒他們不幹了。

r本來忠仁已經預付給了他們一筆錢,且雙方早有約定:整個工程全部結束時,其尾款一并結清。但那些人這時強調,他們沒錢往裡墊付任何費用。他們要求忠仁再将接下來所需的材料款和人工費預付給他們。忠仁趕過去,死說活說,他們也不肯讓步。而這時,忠仁着實拿不出這筆錢了。他手裡早就沒有了一點積蓄。在忠義這兒準備開工之前,他曾預想,德長順每天的流水如果正常,随時支付施工所需費用應當不成問題。可這會兒形勢突變,他這兒每天的那點流水已不夠自身開支,他想挪用都沒法挪用了。

r早已心灰意冷的忠義對忠仁說:“我真懷疑,咱們這麼折騰,到頭來,還是進不來幾個客人;要到那一步,咱們可就更慘了,等于又白搭進了一大筆裝修費。”

r忠仁問:“你是想咱們不往下進行了?”

r忠義說:“我真是沒信心了。”

r但這個時候,讓忠仁脫手這個店,忠仁還真有點于心不甘。在這個店開業那天,他是當衆說了那番話的啊!他那時候是何等的志酬意滿,雄心勃勃啊!這才幾天啊,他将怎麼面對所有熟識的人?他何忠仁在做小兒遊戲嗎?他要那樣,不是自己在自己搭的台子上出了醜,在自己看好的路上栽了個大跟頭嗎?

r他對忠義說:“這事我還得考慮考慮。”

r可那些施工的人不容他考慮。他們當天就讓送材料的車把送到場的材料又拉回去了,他們也都一拍屁股全走了人,隻留下了一句話:“你什麼時候能湊出錢來,再跟我們聯系。”

r那一天,忠仁是進退維谷。事到如今,他該怎麼辦?李銳給他出的主意不能說不高人一籌,可眼下的局面又讓他捉襟見肘,他實在是往下進行不下去了啊!

r夜裡,他躺到床上,因為靜不下心來,眼睛還都在犯直。他算了一筆賬,德長順目前的狀況如果繼續下去,他一個月至少得賠上十萬塊錢。因為每天都無利可賺,就意味着每天都得倒貼員工工資,倒貼水費電費。盡管新來的這批學生費用不高,但後廚還有近二十口子人呢。他們的人均工資已達四千五百塊錢。一個月賠上十萬,一年就要賠上上百萬。他現在拿什麼來堵這個窟窿?德長順已經開始陷入不關門就不能中止賠錢的境地了!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什麼力量再去支撐别的局面?

r不快。

r她了斷了與那個男人的關系後,忠仁娶她為妻,實際上也就等于宣布德長順也是屬于她的了,德長順所能産生的利益有一半将可以由她來盡享。如此的地位奠定了她熱情的基礎。因此,她一把那些學生在食宿上安頓好了,便辭退了前台原有的一些她看不上眼的員工。接着,她在管理财務這一攤兒的同時,攬下了前台的所有事務,當上了實質性的前台主管,落實客服達标并盡可能地分擔忠仁的一些工作。她預想隻要她如此努力地幹下去,店裡的生意肯定會從低谷中爬升上來,呈現出一個全新的局面。但現實并不給她做臉,現實沒有回報給她應有的成果,現實卻讓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沉重地感知到,她和忠仁賴以生存的德長順已經岌岌可危。她曾建議忠仁在菜價上再做下調,以應對常德昭向他們展開的攻勢。但分流的客源依然分流,店裡的流水依然眼見着每日往下遞減。倒閉這兩個她過去想都沒想過的字眼,這時候幽靈般地開始出現在她的意識之内,攫住了她的每一根感應神經。而忠仁在這時對她的個人費用也由過去的不做限制變得有額度了。她花起錢來無法再像剛嫁給忠仁時那樣随心所欲,使她更有了一種頓失所望的感覺。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忠義那兒的事擺在了他們夫婦二人的面前。

r她問還癱軟狀地趴在她身上的忠仁:“你在想什麼?”

r忠仁說:“我在想忠義那兒的事到底應該怎麼辦。”

r她說:“當初,你要是讓我去盯那攤兒,不至于落到這地步。”

r她沒有幫忠仁想出什麼可行之策,卻開始發洩般地道出抱怨。

r忠仁有些不悅:“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r她也變了臉色:“那說什麼有意義?讓忠義接着往下幹有意義?就是有錢讓那幫人把工程幹完,忠義就能保證那店裡不會再出什麼事?”

r忠仁說:“這,誰也保證不了。”

r文靜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們還往下瞎折騰什麼?你不是說過,你現在沒有任何積蓄了嗎?這個月下來,我看咱們想填咱這店的窟窿都沒錢填,你若再挪用部分流水去堵忠義那兒的洞,你可得想好,如果到時候真發不出工資了,下個月,你拿什麼留住咱們這兒的幾十口子員工?”

r就是這幾句話,讓忠仁下了狠心。

r他這會兒确實是已經沒有了任何後備資金,店裡的流水不能給他做及時的回補,實質上就已經是渠中幹涸,釜底斷薪。德長順之所以還能強撐着每日開門接客,是還沒到大額度虧損想掩都掩不住的時候。而文靜一改往日的溫順,言語中充滿責怪之意,更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作為老闆的尊嚴作為丈夫的尊嚴因為忠義現在的這個店大有所失。

r第二天一早,他給忠義去了個電話。他讓忠義在那店門上貼出本店轉讓的告示。

r他對忠義說:“聽你的,不折騰了。你在那兒再盯一段兒。有有意接手的,你就跟他們定,轉讓費隻要不少于咱們接手這店時的數就行。”

r但真這麼決定了,他又陷入了極度的失落之中。那是曾讓他何等自豪的所得啊。他要與之告别了,不是一種割愛嗎?割,會讓人的心淌血的啊。他無法自我解脫。

r他把葛六請到了店裡。

r常德昭就是來和忠仁作對的。

r他要報複忠仁,要讓忠仁也甭想好過。在他看來,忠仁這會兒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一點不給他面子地讓他的人離開德長順,不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嗎?他怎麼可能拿到那五百萬就跟忠仁真的兩清了呢?他還需要讓忠仁知道知道他常德昭是誰!否則,他在這地面上不是白混這麼多年了嗎?他以德長順原副總的身份向呂炳乾自薦,請求來管理其家當。他對對方說,他還不要什麼月工資,隻要效益提成。他讓對方給他定個年度任務指标,他要屆時完不成,他光屁股走人。并且,他向對方承諾:“你不是想建餐飲一條街嗎?我先給你把這新裝修的店撐起來,然後,我會幫你實現你的夢想。”他說他有辦法讓何忠仁離開這個地面。他說:“德長順一旦也歸屬到你的名下,餐飲一條街的基本格局也就有了。到那時候,盛風、德容、德長順三個大店相互照應,客人來了,進哪個門都是在給你送錢。你沒了競争對手,不發才怪呢!”他的話正說到呂的心坎兒上了。呂也正急需他這麼一個人。盛風美食城開業之後,許多預想不到的繁雜事務紛沓而至,一會兒這個政府部門來檢查了,一會兒那個管理機關要他去開會了,一會兒又是店裡的商戶誰和誰發生了糾紛得他出面調停了……他每天支應得幾乎沒了一點的閑暇時候。因而,鞏建利那個轉給他的店裝修完了,他也有日子顧不上去張羅開業。他把自己的事業設想得很宏偉,但缺乏左膀右臂輔佐,無法高速度地向前推進。常的主動上門,正好解決了他之所需。他還真看中了常這個人。他覺得這個人行。他早就知道常在德長順幹事。雖然他沒聽說常有什麼超人之處,但常有實戰經驗,這一點,他可以斷定。而常口才又極好,宏觀微觀的,他都能說到點子上;在德長順待了那些日子他也沒有白待,他基本上把餐飲這行内的道道全摸清了。他這會兒是号準了對方的脈,話一出口,就恰到好處。再有錢的人也想白用人啊。隻要效益提成,這本身就讓對方少了工資方面的壓力,兩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對方很快給他又挂上了副總的頭銜,讓他主持鞏轉讓的這個店的全面工作,且一上來,還向他明确,他可以自主往下運作這個店,先期費用實報實銷。他等于既獲得了一展身手的平台,又有了雄厚的财力支持。他要先來圓他自己的夢了。他在德容開業那天,放的鞭炮還不止上萬響!他是一上來,就把與何忠仁開戰的陣勢轟轟烈烈地擺開了。他對德天順的内部情況了如指掌,他知道從哪兒下手最能擊中忠仁的要害,最能置忠仁于死地而無法再生還。他打的主意就是,你何忠仁不是逼得我在德長順不走也沒臉面了嗎?這回,我要讓你在這地面上也甭想站住腳。他知道,隻要他出手到位,忠仁是撐不了多久的。他想,忠仁一旦資金斷了鍊,别人不讓忠仁走人,忠仁自己都會卷鋪蓋卷兒滾蛋。到那個時候,忠仁不轉讓德長順就沒了活路,不轉讓德長順,硬扛着,越扛壓在忠仁脖頸子上的債會越多,到頭來,那些掙不到工資的員工會不幹,那些拿不到貨款的供應商更會急眼。常在德容開業之後,除了也招來一批實習生充實前台,推出菜價低于德長順的廣告之外,還輪番宴請他在德長順結識的有相當消費能力的人,讓他們來他那兒試吃,即免費品嘗他那兒的菜,以此進一步提升他那兒的人氣。這一手相當厲害,它等于從感情上疏離了這些人與德長順的關系。等忠仁發現他玩出這一手時,德長順原有的常客已經是幾乎全跑到他那兒去了。他常德昭靠後台老闆的實力打得忠仁元氣大傷!看到忠仁那兒也推出了菜品降價的招牌,他不僅沒對這種回應感到緊張,反而偷着樂了。他知道那是何忠仁已經招架不住的反應,是德長順快死了的前兆。生意好的店、收入能維持的店不可能跟别人賽着往下拼價位。他常德昭隻要再努一把力,何忠仁絕對就死到臨頭了,他怎能不樂呢?就在那一天,他把他認識的還在去德長順消費的又一批有錢人拉進了他的店,除了供他們白吃白喝外,還為他們在一家私人會館開房,花錢請小姐給他們洗腳踩背甚至做開了全方位的大保健,他是鐵了心要把德長順幹倒,要接着往在絕境中努着勁往出爬的忠仁頭上扔石頭。

r忠仁要回擊常德昭。

r忠仁想讓葛六找一幫人去攪對方的場。

r他想到當年程靜江對他的店玩兒的那手。他要讓對方經營不下去,他要讓對方想再往自己店裡拉客人都沒法往裡拉!而葛六是有一幫哥們兒的,是有能力幫他做這件事的。

r他想出這一手的那天,常的店裡正越發地顯出紅火,那門前的車位上車停得滿滿的,那門内的桌位更是無一空閑,而他這頭卻門可羅雀。當時,他恨得幾乎要用拳頭捶碎自己辦公桌上的玻璃闆。他覺得他别無他路可走了。他覺得他已經被這個姓常的擠得從一條獨木橋上栽下來了,他在掙紮中快沒了喘息的可能。

r但是,當葛六真的遠遠地過來了,他又臨時改變了主意。他在心裡自問:我真到了非走這一步不可的境地了嗎?而那樣做了,就能如願嗎?就目前的情形來說,對方進犯的手段還隻是限定于争奪客流的範圍之内,終歸還沒有涉及個人人身的安全。但若是走了那一步,無疑是等于玩黑的了,等于要借助黑道的勢力了。你有人,對方就沒有這方面的人嗎?他常德昭在這地面上可是比你混的時間長啊!你能這麼出手,對方就不會這麼反擊嗎?那不弄個魚死網破能終了嗎?自己來京城幹什麼來了?自己是要自立于世而不是來自毀一生啊!

r他改變了主意。他還想做一個規規矩矩的人,還想好好活着。盡管現在生意壞成這個樣子,但他覺得自己走在街上起碼還是坦然的,起碼不用擔心身後有可能有人打棍子動刀子,不至于睡覺了,還得提防誰會帶一幫暴徒破門而入。那種日子,人的整個精神都會是懸浮的啊!自己還是從正經道上去琢磨自救之策吧!

r那天晚上,他對入座的葛六說:“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想你了,想一塊兒喝點。”

r葛六很高興,老朋友相聚,海闊天空地跟忠仁聊上了。他告訴忠仁,他現在也鳥槍換炮了,不幹什麼保安了,正籌備開物流公司了。他已經買了四輛卡車,人都雇好了,前景遼闊,生意看好。

r他對忠仁說:“有用得着我的時候,說話,長途、短途的活兒我都能接。”

r他是越說越起勁,忠仁則是當開了聽客。

r葛六後來看出了忠仁情緒欠佳。

r葛六說:“我聽說最近餐飲越來越不好做了。沒了公款吃喝,老百姓掏自己的腰包都舍不得了。這一晚上,我看你這兒也沒進來幾個人,這和先前可真不一樣了,恐怕錢也難掙了。”

r忠仁說:“現在已經說不上掙錢了。我現在已經犯愁這個店怎麼往下維持了。這個月下來,我恐怕連員工工資都掙不出來。我正想着是不是得趕緊裁人了。”

r葛六問:“有這麼嚴重?”

r忠仁說:“這還是往輕裡說呢。過去,我還不懂市場上的競争你死我活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在,我算是真明白了。你稍有不慎或對應不及就有可能全軍覆滅。”

r葛六說:“沒想請個高人給你指點指點?我去過的地兒比較多,我看這市面上,還是有經營得不錯的餐館,人家那兒照樣是天天滿座時時翻台。我想他們那兒一定是有高人坐鎮。”

r這話倒是提醒了忠仁。

r在那天送走葛六之後,忠仁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

r他想到,他前陣子隻想着請李銳去幫忠義救那個店了,怎麼就沒想到讓李銳到自己這個店來也給德長順把把脈,出個方呢?自己的身邊是還有個文靜,但他清楚,她除了知道仿效他人,并沒有别的什麼超人的見識,她甚至與陳倩都不是在一個層面上;她當自己的助手還說得過去,要想讓她拿出什麼回天之術,她沒有那個底蘊;而且,通過忠義那個店的事,他更發覺她開始自恃已有的地位,想左右自己了。她帶有抱怨情緒的指手畫腳,不是他所需要的。生活的慣性已經使他認定,盡管兩人之間增添了合法的兩性關系,但不能再往裡添加别的什麼。他娶的隻是個老婆,而不是個老娘;在店裡的經營管理方面,她隻能是他意志的執行者,而不能是他行動的指揮者;他永遠是德長順的一店之主,在這點上,她也不可能和他平起平坐。在他的意識中,如果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掌控了,那是極其可悲的。因此,在決定店裡命運的大事上,他不想讓她再摻和進來,不想讓她幹擾他的思維。說得再透一點,這個時候,他與她的激情期已過,他開始有所冷靜了。而德長順目前這局面已經不亞于忠義那兒前一陣子的狀況,他感到他必須得撇開這個女人去請個高人來再造乾坤。

r他突然間有了一種按捺不住的沖動。

r他想學三國時的劉備了,他要去再請李銳。

r李銳這回被他請動了。

r李銳拗不過他的誠意,跨入了德長順的大門。

r李銳上次之所以推說從現單位下不來,是因為那兒押着他半個月工資呢。那兒的人不同意他離職,他要硬走,那錢就拿不回來。這回,忠仁已是迫不及待。這回忠仁告訴他,那點錢,他們不給你,我補給你。

r忠仁這會兒敢說這句話,不是因為他這兒的流水又出現了回升,而是忠義那個店在這會兒終于出手了,忠義給他拿回了他曾支出去的那九十萬。

r那九十萬的重新回歸,的确讓他又有了點底氣。

r在李銳到來的這天,他特意選了一個相當高檔的酒樓為其接風。

r這一天,在聽了忠仁詳盡地介紹德長順現狀之後,李銳向他對症下藥般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

r他對忠仁轉讓忠義那個店沒有再多說什麼,木已成舟,不可能再有所改變。但他說,這筆錢拿到手,倒讓他想到可以幫忠仁走一步棋。

r他說:“我們不要再去和姓常的那頭拼菜的價位了。那是死路一條,扭轉不了局面,隻會讓對方看你的笑話。因為價位拼到一定份上就會接近成本甚至低過成本,那最後的結果隻能是無利可賺空忙一場甚至倒貼。我們得改變思路。在強敵出手時,隻想着招架,往往會先亂了自己的陣腳;我們得想辦法加固自己的陣地,以逸待勞,讓對方久攻不下,自己退兵。他們以試吃的名義免費宴請周邊居民,你說他們能堅持多久?再有錢的後台老闆也不會無休止地讓手下人無成效地燒錢。對方的目的,無非就是想一下子抽空我們的客源,想速戰速決,在短時間内幹倒我們。我們隻要撐得住,他們的進攻早晚有乏力的時候,早晚有自顧不暇的時候。而客人的趨向性也是有時間性的,大凡一個新店開業,多會火爆仨月,許多客人都是為了滿足新奇感才去湊熱鬧的。新鮮勁兒一過,這些人又會自行分流。對方如果沒有真叫座的東西是不可能永久地留住一時拉過去的客人的。在這中間,我們卻需要能拿出我們的真東西。我們得在客人重新分流的時候有真東西吸引他們回歸。這個真東西要像舞台上全新的形象一樣得先樹立起來,要讓人在注目中感到驚奇,感到不近睹不為快。而這真東西的内涵無外乎還是我們餐飲業常說的高質量的菜品、高格調的環境、高品位的服務。而這高質量的菜品,一定要是獨家的對方沒有的,對方在價格上沒法打壓的。隻有這樣,我們才會有利可賺,才會正常地往下運作。”

r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所謂樹立品牌,就是強化人們的認知,就是自我宣傳,自我造勢。我們現在不要成天愁于有限的收入怎麼應付每日巨大的支出,而要敢于把尚有的資金投出去,就像戰場上失利的一方集中所有兵力打一場突擊。我們不是正好有九十萬現金嗎?我們把這九十萬全用上。為什麼要全用上?是因為我們的宣傳造勢不是去像對手那樣隻是臨街戳幾塊牌子,而是要上公交車上地鐵站上電視,讓德長順全方位地亮相,讓全北京市的人都知道城南還有我們這家店,這家店不僅菜品好,環境好,服務也好;要使德長順成為人人向往的就餐場所,成為同行羨慕又覺得有借鑒價值的一個品牌。”

r他說到這兒,用手裡的筷子頭蘸着一個盤子裡的湯汁,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又用筷子頭畫開其一處,繼續說:“這樣,我們就等于被困之軍突圍出來了,我們所擁有的天地也就不再局限于這小小的一條街了,我們就可以接着邁出一步:招商加盟,以我們這個店為基點,讓三環路裡邊的多個方位都有我們的字号出現。這樣,我們又等于在人口稠密區立起一片持久性的實體廣告,使宣傳造勢又提升至一個新的高度。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這盤棋也就全活了。我們會赢得超出這趟街的客流量。全新的消費群體在給我們送錢的同時,我們還可以推出特惠型消費卡,凡購買内存一萬元的此卡者,可在店内消費一萬三千元,讓常客享受到特别優惠,吸引他們來了還想再來。而若有一百個客人肯購買此卡,賬上不就提前進了一百萬元嗎?加盟費也會使我們原有的實力大增。若加盟者一家向我們一年支付十萬元管理費,十家加盟,我們不又能當即拿到一百萬元嗎?有了這樣的收入,我們的宣傳造勢就有了更可觀的後續資金,我們也就進入了良性循環。到那個時候,你會覺得今日的強敵根本就不值得一怕,他們最多隻是我們的一個玩伴而已。到那個時候,他們也隻會從進攻型改變成追趕型,追在我們屁股後面跑,但一時半會兒,他們又追不上我們。到那個時候,我們也就徹底地扭轉了我們今天的形勢。”

r李銳在講這一切時,有條不紊,胸有成竹,如引忠仁沿曲徑入高樓,再推開封閉的窗口,縱覽無限美景。忠仁不能不頓感眼前豁然一亮。他當即向李表示:“就照你說的這樣做。”

r李銳說:“有一點,咱們倆還需要明确一下,我要全權支配你那九十萬,你放心嗎?”

r忠仁回答:“我信任你。”

r李銳又說:“你也要有思想準備,那九十萬出手了,也許效果并不像我們想的那麼好,你到時候能不怨我嗎?”

r忠仁說:“那就當我時運不佳。”

r李銳接着說:“聽你介紹,你除了還有這九十萬,再沒有任何後備資金了。如果這九十萬打了水漂,德長順就有可能再也無力翻身,就有可能全軍覆滅,關門倒閉,你想好你的後路了嗎?”

r忠仁說:“大不了我還推小車上街去賣我的熟食。”

r李銳笑了:“有這種心态就行。我之所以問你這些,是從最壞處着眼。我敢這麼籌劃,還是有九成把握的。因為德長順是有基礎的,硬件是過關的,也就是說,環境上已經具有了可以向外宣傳的基本條件,我們無非隻需在菜品質量上,在服務上再下下功夫就是了。”

r忠仁向李舉杯:“好!沖你這句話,咱們幹一杯。”

r杯杯相碰,發出了悅耳的響聲。

r李銳上任了。

r在李銳上任的當天,忠仁在店裡召開了全員大會,宣布他不再擔任本店總經理,由李銳接任這一職務。他告訴店内的每一個員工,這個店經營上的事務,以後李銳都有權拍闆定奪。同時,他宣布,忠義和文靜也都退出管理層,給李銳讓出更大的施展身手的空間。

r在這之前,他對李銳的責權利也都做出了明确的交底。他對李銳說:“我這是把整個德長順都交給你了。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大刀闊斧地幹吧。我隻要結果,平時不會幹預你的工作。你的收入跟本店的效益直接挂鈎,還按我上次向你承諾的那樣,店裡每月利潤的百分之十歸你。在沒有利潤的當下,店裡也保證你每月拿到八千塊錢保底工資。”

r他是等于給一個出演者搭起了舞台,又為其拉開了得以亮相的序幕。

r李銳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店裡的主打菜品。按他的想法,店裡必須要有十道過得硬叫得響具有獨家性的菜。這是他要樹立德長順這個品牌形象最基礎的基礎。但他和現任廚師長商談了一個下午,結果讓他大失所望。這位廚師長向他推薦了幾道菜,都不能讓他認可,什麼宮保雞丁、魚香肉絲,什麼東坡肘子,滑熘肉片,在他看來,太一般了,市面上,幾乎家家餐館都有,根本就沒有競争優勢。

r他當時沒做表态,但他随後便開始從社會上招聘能人。很快,有一個叫焦作順的近六十歲的老廚師進入了他的視野。這個焦不僅川湘魯粵各大菜系的菜全拿得起來,還會做全魚宴,一條草魚在他手上可出五道菜:取其上部,可做醬香魚頭;取其中部,可做香酥魚排;取其尾部可做酸菜魚;取其籽、肚、油,可做幹鍋魚雜;取其鱗,可做酥炸魚鱗。更讓李銳感興趣的是,他做的烤羊腿外焦裡嫩,色形俱佳,味道比許多穆斯林餐館做出來的還好;他做的荷香雞,拎着頭一抖摟,肉全脫骨入盤。他還會做一道叫烏梅醉小排的菜,讓人吃起來既酸甜可口又回味悠長。

r李銳果斷地做出決定:廚師長換人。

r當他把這一決定告訴忠仁時,忠仁卻有些猶豫。因為現任廚師長是常德昭走後,忠仁親自從社會上招來的;忠仁讓他組班子取代了常用的那幫後廚的人,且這個人挺正派,不會搞歪的邪的。

r忠仁對李銳說:“能不能不動他?讓焦就當個廚師,在待遇上可以高一些。”

r李銳說:“現在咱們要用的是能人。他不動,新人有能力也不便于施展。後廚的靈魂隻能有一個。”

r忠仁對李銳的承諾在先,隻得應允。

r那個廚師長走時,忠仁多給了其一個月的工資,算是對其跟了自己一場的補償。對方盡管不悅,但也沒說什麼。

r焦挑起後廚這攤兒之後,李銳緊跟着便對前台進行了整改。他找來了一個叫周美娟的女孩兒出任前台主管兼财務總監,全盤接手了文靜的工作,并讓周召集人馬,清退了所有的實習人員。他對忠仁說:“用實習生表面看上去是件好事,可以節省用工成本,但它的弊端也是明顯的,它不能使員工隊伍有一種穩定性。這些人盡管學了許多書本上的知識,但那些知識不一定全都适用于我們這樣的店。她們三個月一輪換,很難做到塌下心來做好每一天的工作。實際情況往往是,她們剛剛熟悉了店裡的情況,可以獨當一面了,期限到了,又該走人了,這對于店裡得不償失。不如找一批願意在這店裡長幹又有實戰經驗的人過來,這樣的人一上崗就能輕車熟路地幹她們該幹的事,不會讓人再操什麼心。如果說這樣的人也存在流動性,那也好解決。我們如果給了她們滿意的待遇,又給她們上了社保,讓她們沒了後顧之憂,她們穩穩地幹上三到五年是不會有問題的。用這樣的人的效果怎麼也比用臨時工一樣的實習生要強。”很快,便有二十名形象不錯又在餐飲業幹過兩年以上的女孩兒應聘而來。李銳在決定留用這些人之後,又從中挑選了一位懂電腦的進吧台和楊新一起做起了收銀員,挑選了兩位看上去精幹的出任領班當周的助手,挑選了四位個頭一米六五以上的站到了門口,出任了迎賓員。至此,前台也等于有了一個新的格局。

r而這個周美娟,在容貌上,在氣質上,在能力上都不比文靜差。她還能在工作中身先士卒。她一上任,前台面貌就為之一新,最起碼,那些人都知道每天上崗前必須化淡妝,在店裡什麼位置見到客人都要微笑了,都知道就是店裡沒客人,隻要是在班上,就要保持标準的站姿。在這之前,這些還一直不能成為前台人員的自覺行為。

r後廚、前台這兩頭在人員上都安頓好了之後,李銳又在店裡的就餐環境上做了一番文章。他把所有雅間的硬木椅都換成了舒适度強的全包式軟椅,闆式餐具櫃也換成了歐式雕花櫃,且在上面擺出各種造型的工藝品,并在這些雅間懸挂出一幅幅精美的油畫,這就使得店裡在布局上增添了一種典雅的氣息;他還撤掉了前廳的部分桌位,騰出地兒來,擺上了高至屋頂的綠植,有散尾葵、大葉傘、鶴望蘭,使人一進店門,如入熱帶雨林,不再見一般餐館的那種逼仄和單調。他對店裡的門頭也請人做了再裝飾,用新型的亞克力吸塑發光字替代了原有的橫立的蒙布式燈箱,使德長順主營項目的文字在夜晚更為醒目。

r這三處全都讓他覺得到位了,他便開始打廣告了。在這之前,他已讓忠仁到工商部門把店名德長順酒家改為德長順食府了。雖然隻動了這後面的兩個字,但讓人聽起來,在感覺上可就不一樣了,食府比酒家不僅氣勢大多了,而且底蘊也更顯深厚。他先是跟途經店門口的兩趟公交車車隊聯系,讓德長順食府這五個大字上了四十餘輛公交車車身,那是圖文并茂的,有德長順内外景寫真,還有提示語,其上款是德長順食府讓您值得回味的不僅是這裡的菜就是好吃,下款為訂餐電話、加盟熱線及店址。随之,德長順往北十裡開外的多個地段的公交車站和地鐵的進出站口都亮出了介紹德長順菜品和環境的宣傳欄。緊接着,李銳通過關系,讓焦廚帶着他的拿手菜全魚宴上了一家衛視的廚藝欄目。

r車身和站點廣告一出現,店裡的人氣就出現了改觀。

r而電視節目一相呼應,店裡的上客率更是逐日遞增。

r那節目做得很到位,畫面是焦廚從原料切配到菜的烹饪整個過程,末了,主持人親口一一品嘗後,來了一句:“味道實在不錯。”語言樸素毫無虛誇之處。這節目每隔七天播出一次,每次兩分鐘,效果奇佳。

r到這個時候,來店裡就餐的已經不再僅僅是店周邊的人了,幾十裡地外的人都有慕名而來的。來的人無不對店裡的菜品、環境及服務給予了好評,且新的回頭客也是接踵而至。原先到了飯口時門可羅雀的場景不再有,被常德昭拉走的客人見這邊人烏央烏央地往裡進,出于好奇,也都忍不住随大流重新邁入了店門。更讓常德昭措手不及的是,這會兒德長順推出的許多新菜,他那兒沒有,就是現讓人去仿,一時也摸不清門道,更别提再玩什麼低價位競争了。而對于那些德長順的老顧客,他想吃這些新菜就得回來。這就使得常那兒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再沒了一趟街都停滿奔他那兒的車的場面。

r一個月過後,再看德長順,已是天天食客滿座,時時有桌翻台。原先流水每天慘到一兩千塊錢不算新鮮,如今則是每天進賬兩萬塊錢都不是大數目。陳倩在時那種火爆景象又出現了,其區别是那時公款吃喝的人多,而這會兒來的人大都是自掏腰包。過去,忠仁有好一陣子想裁掉一些員工以減輕資金壓力,但這會兒,前台、後廚的人都忙不過來了,不僅沒必要再想什麼裁員,增添人手倒成了他的當務之急。更讓忠仁振奮的是,李銳給他設計好的另外兩個來錢的路數也都局面喜人,購消費卡者早已突破了一百人,而要加盟德長順的人有多位帶着現金就來了,你說讓他們再等等都不幹,且他們還都是有店在經營,不用費什麼事,打出德長順的招牌就能上德長順的菜。

r好長一段時間捉襟見肘的忠仁一下子變得财源廣進了。李銳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中止廣告宣傳,而是繼續造勢推波助瀾,德長順由此進入了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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