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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緣盡情絕

時間:2024-11-07 06:54:44

三個月過後,德長順的形勢越發地見好,每日流水已經穩定在三萬元以上了,購買消費卡者也增至三百餘人。六個加盟店也都相繼開業,它們分布于距德長順十裡開外的不同方位。那真如同六塊超大型固體廣告牌矗然立起,使德長順的知名度得到突變性擴展,更使得德長順本店人氣劇增。許多幾十裡之外的人路過這兒,一見德長順的招牌,想吃飯,一擡腳就進來了,他們說:“這家的店,我去過。”正是因為他們在别處對德長順就有所了解,心裡有底,所以一點都不猶豫。而常德昭那兒這個時候卻明顯地開始走下坡路了,進他那店門的人日漸減少,他搞的試吃活動也悄然而止,沒人再提了。一度趾高氣揚的他一次與忠仁在街上走了個對面,竟沒敢擡頭,沒敢觸碰忠仁的目光,真如同敗軍之将,整個人都灰了。這個時候,忠仁着實理解了李銳說的那句話:“強敵根本不值得一怕,他們最多隻是我們的一個玩伴而已。”這個時候,忠仁倒是很想讓常接着和自己玩下去,但他看對方的狀态,好像玩的底氣已經沒了七成。

r這個時候,李銳對忠仁說:“我們可以再向前邁一步,推出我們的招牌菜衍生産品。”

r他讓忠仁拿出一部分到手的資金,開設加工廠,生産袋裝調味料。他說:“讓這些衍生産品進入各大超市,進入百姓家庭,讓德長順這個字号更深入人心,更響亮,更具有感召力,從而吸引更多的消費者到我們的店裡來,吸引更多的加盟者進入我們的行列,使我們的效益進一步得到提升。”

r忠仁采納了他的意見,很快在南五環邊上租下一個近千平方米的院子,建起三條生産流水線,在焦廚那幾道拿手菜所用的調味方子的基礎上,幾個人又共同研究确定了用料配比,由忠義出任廠長及銷售總管,生産起做香酥魚排的幹炒料,做烤羊腿的烤肉料,做酸菜魚的酸湯料。

r忠仁這次吸取了做熟食時的教訓,産品生産前,他先到工商部門辦理了生産許可證,并以德長順三個字注冊了産品商标。與此同時,他又加大投資力度,鋪天蓋地般地又來了一輪對德長順本店及這些衍生産品的廣告宣傳。

r這一步邁得穩健紮實,第一批産品鋪出後,每種兩千袋沒出十天,全部售光。

r忠仁大喜,趕緊讓忠義調原料,再生産。

r兩個月沒過,光這三種調味料的銷售額即達七十萬元,減去制作成本和廣告費用,純利超過十五萬元。

r德長順由此又增添了一項可觀的收入。

r忠仁這會兒已經沒有了任何壓力。他不用再擔心員工工資到時候湊不上,貸款利息到時候還不上,一個月下來,又會倒賠進多少多少錢了。他這會兒每天都處于一種興奮之中,沒有什麼事再能讓他糾結得睡不着覺了。他又有幾百萬現金給他墊底了。在這世上,有了錢,還能有什麼擺不平呢?他現在不但不再想着裁員,而是開始大量招工,充實前台、後廚及加工廠的各個崗位。他自己也抽空學會了開車,考取了駕照,随後,還為自己買了輛奧迪A6;沒有趙興在身邊,他自己也能開着車上路去辦他想辦的事了。一年過後,他買了一套兩居室的樓房,把家從租的地兒搬了出來,至此,他和文靜也有了一個比先前條件更好的住處。這個時候,他更自然而然地想到,他應該去見一個人了。

r這個人在他最困窘的時候救助了他。他現在還用着人家的六十萬塊錢,他應該還人家了。他到這份上了,還攥着人家的錢,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了啊。

r那天下午,他給趙紅打了個電話。他跟她說了自己的意思。

r趙紅說:“你若手頭真寬裕了,就過來吧。”

r但這事,他沒有跟文靜透露。這不僅在于他不願讓文靜知道他和趙紅還有來往,怕解釋起來費口舌,怕文靜又往歪處想,還在于店裡經營上的事、資金往來上的事,在李銳上任後,他就沒再讓她介入,他不想讓她妨礙李銳的工作,更不想讓她制約自己的手腳。

r他是開車去的趙紅住的小區。那是一片高檔的美式洋房。

r在他把拿來的現金支票交給她時,她沒怎麼在意,随手把它放到了一旁。

r臨出門的時候,忠仁突然想到,他還應該做一件事。他對趙紅說:“明天,是彭爺的忌日,我們是不是一起到彭爺的墓地去一趟?拉上王長生。沒有彭爺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想去告訴他,我懷念他,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對我的恩情。”

r趙紅說:“我是要去的,我們明天一起去吧。”

r如此約定之後,忠仁便離開了趙紅的家。

r他這一來一去,沒有任何出格之處。

r但有一個人看到了他這一來一去,卻把他聯想得相當龌龊。

r這個人便是文靜的表弟袁強。

r袁這會兒早從德長順離職出來單幹了,他正巧在趙紅所住的這個小區門旁開了一個小超市。他這天先是看到忠仁在他這店前面的停車處從一輛奧迪上下來,步行進了這小區;過了一段時間,他又看到一個女人伴随着忠仁出了這小區,在其門口處目送忠仁開車離去。

r他不認識這個女人。但當時在他店裡買東西的一個人給他提供了這個女人的背景資料。

r他很快地給他的表姐打了個電話。

r他對文靜說:“你的男人在外面可搞了一個女人。”

r且在第二天早上,忠仁又開車來到這個小區門前接走趙紅,去京北彭爺的墓地之後,這個袁強又給文靜打了個電話,他告訴文靜:“你的男人可跟這個女人又黏在一起了。”

r而忠仁是一點也沒有察覺會有人如此上心于他的這兩番來去。

r那天下午,從彭爺的墓地歸來,忠仁把趙紅送回這小區,又被袁強看了個正着。袁強再次給文靜做了一番彙報。忠仁依然對此全然不知。

r忠仁從趙紅住的小區回到德長順時,已經傍晚時分。

r趙紅突然給他打來電話。

r趙紅說:“我剛才才發覺你昨天送來的那張支票,多開了八萬。”

r忠仁說:“是多開了八萬。”

r趙紅問:“為什麼要這樣?”

r忠仁說:“我不能白用你這麼長時間的錢。”

r趙紅說:“你這樣子做,我不高興!”

r忠仁說:“你是在我最難的時候幫了我。現在我緩過勁兒了,怎麼能一點表示都沒有?按銀行利率,我也應該多付你一些啊。”

r趙紅說:“你有點小瞧人了。你還是抽空兒把這張支票取走,重開一張吧。”

r忠仁說:“你真該收下這筆錢。”

r趙紅說:“我說了,你這麼做,我不高興!”

r忠仁有些起急。他叫道:“嫂子!”

r趙紅說:“你既然知道管我叫嫂子,你就再過來一趟吧。要不,我打車上你那兒去?”

r忠仁無奈。從對方的口氣中,忠仁能想象出趙紅這會兒正凜凜地站在那兒,已經不容他再做什麼辯解了。他若再做什麼辯解,就等于把一個有恩于他且值得他永遠親近的人推遠了。他隻能從命。

r但他這一去,在那停車處一下車,又被那個袁強瞄上了。

r這天夜裡十點多鐘了,他才回到家裡。他進家門的時候,他看到門廳内他早上離家時還好端端的立櫃上的穿衣鏡變作了一地的碎片,而文靜正躺在旁側的長沙發上視若無睹。

r李銳主理德長順之後,他讓文靜從前台撤出來,也沒讓文靜閑着,他給了文靜一項并不失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學習英語。這也是李銳建議他這樣做的。李銳對他說,德長順做出名氣之後,肯定會吸引來更大範圍的人,店裡要有會外語的人,那樣,外賓來了,會更便于交流。他把文靜送進了一家走讀式外語培訓學校。他希望文靜不久的将來能為他彌補上店裡這方面的欠缺。這中間,還有另外一個因素。文靜和他結婚之後,一直沒有懷上孩子,一查,跟文靜曾做過人流刮宮有關;據醫生講,那有可能會終身不孕。但忠仁想得很開。他對她說:“我們的事業就是我們的孩子。”他要讓文靜在精神上有所寄托。盡管對這種學習有點勉強,但文靜還是聽從了他的安排。在這之後,由于都不用操心店裡的事了,兩人的日子過得很是平靜,還從未出現過眼下這種情況。

r他走近她,指着那一地碎片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r她竟沒有拿正眼看他,而是陰着臉,從那沙發上下來,進了旁側的屋内,且随手帶上了房門,好像根本就不願意看到他的到來,更像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r這讓忠仁驟感詫異。

r忠仁追了過去。

r他推開那個房門。他看到她躺到了那裡的一張床上。那就是他們平日共享歡愛之處。隻是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像往日那樣向走上前來的他張開雙臂,而是猛地拉開旁側的一條疊放得相當規整的被子,用其遮住了自己的整張臉。

r忠仁問:“你這是幹嗎呀?”

r文靜仍不做回答。

r忠仁撩開她臉上的被子。他看到她正緊閉着雙眼。

r忠仁再次問:“你怎麼了?”

r文靜仍若無聞。她隻是翻了一下身,把臉朝向了牆壁,隻給了忠仁一個後背。

r忠仁有些惱火了。他耐着性子繼續問:“遇上什麼事了,這樣?”

r文靜依然不做答複。

r忠仁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一條胳膊,拽起她的上身,盯着她的臉問:“你到底怎麼了?”

r這回,文靜開口了。她說:“我不舒服,我想自己待會兒。”

r她在說這句話時沒有睜開眼睛,似乎不屑于與忠仁對視,且語音中充滿了一種厭煩。

r忠仁松開了手,任由她又躺回原處。

r但她又不是真的有什麼地兒不舒服,片刻過後,她竟把一旁的手機拿到手上,打開一個頁面,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r忠仁注意到,那頁面上展現的是一部黃片,正上演一對男女交合。

r忠仁有心奪過那手機,中止她的如此觀瞧,甚至有心奪過那手機後,将其摔在地上,也摔出一地碎片。他明顯地看出她這樣做,是有意讓他知道,她這會兒感興趣的早已不是他這個丈夫!

r但他最終還是忍了。他沒有發作。他自己默然地退了出去,他退到了另一個房間。

r他也躺到了一張床上。那是一張單人床,是家裡為來客備用的,一直沒有派上過用場。這個時候,他分明成了這個家的第一位寄宿者,而不再是男主人。

r他在這天回來得是比往日要晚一些。他曾想到文靜可能會等他等得撐不住了,躺下先睡了,但沒有想到她會這樣。

r他這個時候,已經是怒火攻心。他覺得這個女人有點過分了。他想,你文靜有什麼資格這樣?我何忠仁把你當個人物你是個人物,我何忠仁不把你當個人物,你并不值什麼錢!你沒進我這店門的時候不就是一個四處找飯轍的打工妹嗎?我當初若不收留你,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幹什麼呢?我收留了你若不娶你,你也就是我手下的一名員工!你甩什麼臉子拿什麼架子!

r他何忠仁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度日如年地期待文靜早日擺脫那個男人早日回歸到他身旁的那個時候了!她在他心目中其實也早就沒了先前的那種分量。這一點,又不僅僅是由于他生理上的激情期已過,還在于,一同生活之後,他逐漸看出了她本相的另一面。不再擔當德長順的任何工作之後,她也沒有把充足的時間完全用在學習上,而是一有空兒,便跑到街上的棋牌室和人打牌或站在街頭與人閑扯;她總想炫耀自己,尤其是在穿戴打扮上,她時常在養生館裡做護膚,一待就是四五個小時;她買的高跟鞋,鞋跟足有一拃高;她做美甲,連腳指甲都塗上了豬血色;她還學會了抽煙,總愛在公共場合手裡夾着根摩爾,擺出冷眼觀俗的架勢;她甚至在洗浴中心的休息區,俨然擺出富婆的派頭,請那兒的男人為她做大腿按摩。她自以為這樣做,是在追求時尚享受生活,實質上,這一切恰恰暴露了她品位的低下。她久久不孕,更讓忠仁感到了她的一種缺欠,他雖然對她做過那樣的表示,但那又不能說不是一種無奈之下的自我安慰。

r這會兒,他忽然想到了趙紅,想到是不是有人看到自己出入了趙紅的家門而通報給了她?她當初就是因為得知自己和趙紅的交往而生出那些事的。她這會兒是不是又開始懷疑自己和趙紅的關系并不像自己曾向她解釋的那樣簡單了?他這樣想着,不禁又問自己:如果是這樣,那自己是不是應該再次向她做一番解釋呢?

r然而,他很快又給自己做出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r他想到,他不僅是這個女人的丈夫,而且還是一個店的法人,一個餐飲企業的老闆,他不能讓一個女人淩駕在他的頭上,像老娘一樣管着自己,自己有什麼事都得向這個女人請示、彙報、請求諒解!他進一步想到,你文靜吃的是我何忠仁的,喝的是我何忠仁的,用的是我何忠仁的,住的還是我何忠仁的,難道還要讓我何忠仁成天哈着你求着你看着你的臉子行事不能有一點的人身自由嗎?我是去了趙紅那裡,但我與她的關系,問心無愧!我何忠仁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女人要拿住男人左右男人!

r他從那床上下來了,想再次進入文靜待的那個房間,想去問問這個女人: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是想告訴我,你不再相信我了?還是想就這樣折磨我,讓我有老婆也形同虛設,讓我知道知道女人要想懲罰一個男人是有比吵鬧更有效果的招數的,是讓我知道女人的另一種滋味嗎?!

r但他走近了那個房門,又止住了腳步。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你要幹什麼?你有必要跟這個女人在氣勢上争個高低上下嗎?她純粹是在無事生非。她想自己待會兒就讓她自己待會兒吧。她自己待久了,就會想明白,她應該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上!

r在他的意識中,文靜确實是沒資格對他如此這般的。她畢竟不是當年的孫亞男。而且,她這樣一來,在忠仁看來,等于是在自毀形象,冷冰冰的死人模樣,再有姿色也沒了魅力。

r忠仁沒有再去理睬她。

r忠仁也沒有再去看那個櫃子和那一地碎片。

r他出門下樓,開車走人了。

r他回到店裡,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忍了一宿。

r他這是要告訴文靜:你的男人不是那種低三下四的男人,他不可能圍着你轉!你什麼時候不想自己待了,再來找我吧!

r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r就在忠仁不願再見文靜那副模樣的日子裡,一個叫曹新的四十歲出頭的人,請忠義去了一家挺有名的洗浴中心。這人長得很肥大,自稱是某商貿中心的老闆。他是近日才跟忠義來往的,給忠義這兒送過幾車做調味品用的原料。他看中了德長順這個消費市場,他要讓忠義接一批他手裡的酒。

r忠義在那天算是開眼了。他跟忠仁來北京之後,一直是沒白天沒黑夜地忙活,從未想過到那種地方去享受一下。這回,他是真正體驗到放松的滋味了。那裡,自助餐可選的食品相當豐盛,雞鴨魚肉蝦燕鮑翅全有;那裡的浴室可泡澡可噴淋可桑拿還可讓人洗腳搓背;那裡的演出更是有歌有舞有二人轉有相聲有雜技有美女如雲。在吃夠了洗舒服了看過瘾之後,曹又特意給忠義開了一個單間找來一位秀色可餐的小姐全方位地給忠義做了一次大保健。而與鄭玉芳離婚後再也沒碰過女人的忠義這會兒不亞于入瑤池又品甘露。他乍開始還有點緊張有點不好意思,但當對方把他伺候得飄然若仙,他自己都把控不住自己了,那一宿,到快天亮了,他也沒閑着。

r第二天早上,在那大堂的沙發上,曹是沒費一點口舌,便把他想辦的事辦出了眉目。

r他對忠義說,他一朋友是做酒類批發的,生意做到流水過億元,但國家加大反腐倡廉力度之後,這位朋友囤積的高檔酒沒了銷路,甩貨甩了半年,還剩下不少的庫底。他說他這位朋友現在已經從那個行業退出來了,可那庫底還留在那兒呢。他說那按進價算起來有七十多萬元的東西,那位朋友拜托他把這些東西兌現,說有人若能兜底全要了,可以二十萬就出手。他說:“你哥那兒要能接,是最合适不過了,你哥那兒接了這貨可以慢慢地賣,一旦全出去了,賺上一百萬元絕對不成問題。”

r忠義當即給忠仁打了個電話。他對忠仁簡述了曹說的情況之後,說:“咱們完全可以接。咱們進誰的酒也是進。那等于兩折都不到。太便宜了。”

r忠仁當時回話說:“你先去看看貨,如果确實合适,咱們可以吃進。”

r德長順這陣子随着整體生意的上揚,有近十種的白酒都在熱銷,每天都是從外面成件成件地補貨。對于正有着這方面需求的忠仁來講,曹的貨低于市場價,當然值得考慮。

r忠仁的口這麼一開,曹算是打通了關節,他趁熱打鐵,當即帶忠義去了他那位朋友的庫房。

r忠義到那兒一看,酒還都是成件成件的,沒有開封,像茅台、五糧液、劍南春、泸州老窖等名牌的酒都有一些。為了讓忠義放心,曹還特意提示忠義可以用手機掃一下那些包裝箱上的條碼,以驗證真假。

r忠義做了驗證之後,又向忠仁彙報了那兒每種酒庫餘的具體數字。忠仁當時也沒再猶豫,親自帶着貨運車,跟忠義一起把東西全部拉到了調味料加工廠的大庫裡,那兒地方大,那些酒總共有兩百餘件。

r完事後,忠仁有心回家去看看。但李銳突然放走了焦廚,又讓他一下子全沒了去面對文靜這個女人的心氣。

r常德昭是引發焦辭職的源頭。

r來了。

r這個時候,他和焦還沒有直接接觸過,焦是在他離開德長順有日子了才被李銳招進德長順的。但他是個很善于鑽營的人,在他想好了他的行動方略之後,沒過幾天,他便通過一個熟人把焦請進了一家小酒館的包間内。

r在那包間内,他問焦:“何忠仁一個月給你開多少工錢?”

r焦說:“八千。”

r常說:“你知道何忠仁賣你研發的那三種調味料每個月出多少貨嗎?”

r焦說:“各有五千來件吧。”

r常說:“好嘛!一種一件售價兩百多塊錢,五千件就是一百多萬塊錢,何忠仁的錢掙海了!你别跟他幹了,出來,跟我幹吧。咱們還就專做你那幾種調味料。我一個月給你一萬塊錢的保底工資,外加利潤百分之三十的提成。也就是說,你給我創出利潤一百塊錢,其中三十塊錢就是你的;你創出十萬元的利潤,你淨拿三萬元。”

r這不是個小數目。如此誘惑,換誰也不可能不動心。但焦當時對常還不甚了解,沒有當即答應他的要求。

r焦說:“你容我考慮一下。”

r常說:“你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r焦說:“何忠仁待我還是不錯的。”

r常說:“什麼不錯?他待他老婆不錯我倒相信,他待李銳不錯,我也相信;我聽說他讓他老婆跟她前夫離婚,他一出手就給了人家十萬塊錢補償費;我還聽說,他現在每掙到一百塊錢,李銳就能拿走十塊錢。你給他創出了上千萬元的利潤,他給了你多少?可李銳少說也拿走了一百萬。”

r焦當時無言。

r經常德昭這麼一挑撥,焦心理上開始出現了變化,開始由以往的相對滿足變得不平衡了,開始覺得德長順能有今天完全是靠他的技藝打開的局面,而忘了沒有德長順給他提供一展身手的平台,沒有德長順讓他在電視上露面,他不可能被世人所知曉,更不可能讓常這個人看中。

r在和常相會後的第二天,焦便開始跟店裡要價了。但他沒有直接去找忠仁,而是對李銳說,像他這種廚技水平,在哪兒幹月薪也不會低于一萬兩千塊錢。他要求李銳每月至少給他漲兩千塊錢。李銳說:“後廚工資,老闆那兒有總的額度限制,你要一下子漲這麼多,我得考慮怎麼跟老闆說。”焦說:“你是總經理,老闆宣布過,他不再參與店裡的具體事務。這事,你有必要跟他說嗎?”李銳說:“你怎麼也得容我一點時間吧。你的工資要漲到這份上了,那副廚怎麼辦?其他竈上的師傅怎麼辦?我不應該有個全面的權衡嗎?”當時,兩人就不歡而散。等轉過天來,也就是忠仁帶車跟着忠義把曹的酒往加工廠大庫裡拉的這天晚上,焦到了該練活兒的時候不練了,他又找李銳來了。他是一上來,就攤開了牌。他說:“你也甭考慮了。你讓我走人吧。我來這店,是你把我找來的,這點事,你還要權衡這權衡那,我繼續在這兒幹還有什麼意思?我現在出去,到哪兒幹,掙的也不會少于我要的數,何況我幹的差事實質上還不隻是廚師長。你們用的調味料配方,不是我出的嗎?我是不跟你們計較罷了。”李銳聽出來了,他這是也要參與店裡總收入的利潤分成。而現在加工廠那頭生産的調味料用的方子說是他焦廚出的,也可以說不是他焦廚出的,因為最後确定下來的各種原料配比是李銳和忠仁一起研究後敲定的,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是在焦提供的基礎之上升華的産物。如果李銳為了留住焦而滿足焦的要求,也勢必會從自己的應得中讓他切走一塊。這讓李銳難以接受。因此,李銳當時是沒怎麼猶豫,便讓前台的周美娟給他結清了工資。

r焦離開德長順的當天,便跑到常德昭那兒去了。

r李銳放焦廚走人這事,是店裡一夥計打電話告訴忠仁的。

r當時還在加工廠這頭的忠仁聽了,一愣。

r很久了,沒有介入店内管理的他,這個時候忍不住給李銳撥打了手機,他要問李銳,這是怎麼回事,因為焦廚在店裡不是一般的員工,他忽然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r但李銳的手機這會兒不在服務區。

r他又打店裡的座機,讓接電話的人去找李銳。接電話的人說:“李總出去了,沒在店裡。”

r他一時還和李對不上話了。

r他到這個時候也是一點回家的欲望都沒有了。他不是怕見到了文靜,文靜還是那副模樣,而是怕回到家裡心靜不下來。他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又忍了一宿。

r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又重複性地犯了當初用徐大望用常德昭時的錯誤。曆來的經驗已經告訴他,用人可以不疑,但當主子的必須先得做到有能力有辦法讓所用之人隻能在自己劃定的圈圈内活動,否則,你整個事業的大局就有可能失控。李銳放焦廚走人,顯然是沒把他這個主子放在應有的位置上,顯然是認為自己現在有權利也有資格做事無須去向任何人去做請示。而焦的重要性,已經不僅在于這個人是德長順後廚的領頭羊,還在于這個人也是德長順的一塊招牌,而且,這個人還掌握着店裡正在外銷的調味料的配方。

r第二天早上,李銳到店後,他把李銳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裡。

r他說:“你讓焦廚走人了?”

r李銳說:“他這人已經沒法留了,他已經不知天高地厚。”

r李銳把焦兩次找他的過程和焦說話的口氣向忠仁簡述了一遍。

r忠仁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用很平和的語調說:“要是這樣,那我們就得有點應對措施了。最起碼,用他做的電視節目不能再播了。他人不在咱這兒了,再用他做宣傳不合适了。”

r李銳說:“這簡單。我給電視台打個電話就是了。”

r忠仁說:“再有,他這一走,有可能引起後廚人心的波動。我們得趕快定出接替他職位的人選。”

r李銳說:“這你也不用擔心,誰要想跟着他走,我這兒接着放人。現在廚師好找得很。安排誰來當廚師長,也不難,一兩天我就能定下來。”

r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忠仁這回在他面前說不了。忠仁說:“最好不要再輕易放人。我們今天的顧客大都已經适應了店裡現有的菜品口味,要再來了大換班,會丢失不少的回頭客。”

r“另外,”忠仁接着說,“焦廚這一走,那調味料的配方有可能流落到别人的手裡,我們也得有個準備。”

r李銳說:“就是有人用他的方子生産同類産品,也擠不了咱們。咱們的東西已經形成品牌效應。他姓焦的橫豎不能也用咱們的牌子幫人打市場吧?那是侵權的,咱們可以告他。”

r忠仁說:“話雖然可以這麼說,但我們也要有一種緊迫感。我想咱們得組織人馬,加大推銷的力度,争取在短時間内把市場份額再多切過來一些,讓有些人到時候即使進來了,也沒太大的油水可撈。咱們得抽時間和忠義坐在一塊兒,好好商量商量這事。”

r他這是一反過去任由李銳自行主張的做法,開始向對方發布指令了。

r他這也是要讓面前的這個人知道,他這個後台老闆現在不想再一切大撒把,躲在一邊圖心靜了,而是開始睜大眼睛盯着這個店怎麼往下運營了。

r李銳聽了,臉上沒出現什麼變化,但說話的音調卻降了不少。他說:“行吧。”

r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整整一個上午沒再出來。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在思考怎麼落實忠仁說的這些事,還是在想别的什麼。

r是忠仁在這天中午上客高峰過去後,把他又叫了出來。

r忠仁讓他召集後廚全體人員開會,宣布兩項決定。這兩項決定:一是任命一個叫況洪宇的人接替焦廚做廚師長;二是從這個月起,後廚所有在崗人員工資上調一千塊錢。這兩項決定,忠仁事先沒怎麼征求他的意見,更沒等什麼一兩天,忠仁是自己拍的闆。

r忠仁在這天上午與李銳談完話之後,就發現後廚的人心已經出現了波動。因為他到後廚現場轉了一圈之後,沒見有誰像往日一樣該幹什麼幹什麼,而是看到那些人三三兩兩地紮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有人向他證實,已有十二個人決定也不再在德長順幹了,這十二個人自稱都是焦親手帶出來的徒弟,他們說,師父走了,他們還在這兒接着幹不合适。十二個人,等于是現在後廚人員的一半,如果不馬上做出相應措施,他們的情緒有可能影響到更多的人,忠仁想到了這點。緊接着,前台上客之後,後廚出菜的速度明顯的慢了半拍,有人不那麼玩活了。這使得許多客人都鬧了起來,他們說:“怎麼搞的?吃頓飯,一小時菜都上不齊。你們還想讓我們再來不?”忠仁當時看得明白,但他沒有去指責哪個人,而是很快地做出了上述決定。他要舍出點錢,趕快穩定住局面。他很清醒地意識到李銳說的誰還想走就讓誰走不是上策。那不僅會造成店裡菜品口味的變化流失已有的客人,還有可能造成店裡整體菜品質量下降,倒了德長順這塊好不容易才立起來的招牌。而一千塊錢,對于這些員工來講,不是個小數,他們換個地兒不一定能多掙出這一千塊。這一千塊自然是當場就起了作用,那些張羅着要走的人會後大都不再吱聲了。

r隻是那個叫況洪宇的人好像對這一千塊錢還看不上眼。他是焦最得意的徒弟,他來德長順後,一直當着焦的助手,是副廚師長,他掌握着店裡諸多菜品的汁料配比,且廚技水平高于其他人之上。如果再走了他,後廚等于沒了靈魂,沒了那些已經叫座的菜的最關鍵的傳承人。而忠仁沒有等李銳來确定新的廚師長人選,自己選定了他,正是基于這方面的考慮。忠仁覺得他這個人可用,且事不宜遲。但他會後對忠仁說,他還是想走人。

r忠仁把他單獨叫到了辦公室裡。

r忠仁說:“我把你扶正,是信任你。”

r他說:“這我知道。但焦廚在時,我就想走了,隻是他一直按着。我想回老家。我家有十多畝地呢,老婆帶着兩個孩子,忙不過來。”

r忠仁說:“我讓你一個月至少拿到一萬塊錢,你算算,能不能抵得上你種地掙來的錢?”

r他現在的月工資是五千五百元。忠仁這是又采取了崔永平走時的留人策略。

r況說:“那差不離。”

r忠仁沒有到此為止。他說:“那好,你跟我走。”

r忠仁讓他跟着自己出了辦公室,上了自己的車。

r忠仁把他拉到了兩裡地之外的一家房地産中介公司的門前。

r忠仁讓那兒的人帶着他倆看了一套裝修得相當不錯的兩居室樓房。他當時便把它租了下來,并把房門鑰匙交給了況。

r他對況說:“你把你老婆孩子全接來。隻要你不離開德長順,這兒的房租我一直給你交下去。”

r他這是要讓對方知道他非常看重對方,是把對方放在有别于其他員工的位置之上了。店裡的其他員工都是住集體宿舍的。那是平房,室内沒有衛生間沒有廚房,沒有進屋的自來水沒有打開閥門就能用的天然氣。但他給對方租下的這套房子卻是這方面硬件齊全,而且,坐有沙發,躺有席夢思,遮光有落地窗簾,鞋有鞋架,衣有衣櫃,一進門就能讓人感到一種舒适和溫馨。就是總經理李銳,現在住的也是店裡的平房宿舍,隻不過是個單間而已。

r況接過那鑰匙時,臉色頓時跟剛随忠仁出來時不一樣了。那會兒,他的臉上還挂着一種猶豫,陰陰的;這會兒,那種氣色全無。

r他說:“要是這樣,我接着幹吧。”

r忠仁說:“這就對了。跟着我,你會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r後廚至此,算是讓忠仁穩住了陣腳。

r這事就這麼了了之後,已是下午快五點鐘了。忠仁讓況自己先回店裡。因為店裡馬上就要到該接客人的時間了。他自己留下來,又跟那公司的人約定了一件事。他看上了這個小區,想在那兒再租套房子,但不再是為況,而是為李銳。他不想讓李獨斷專行了,但還想留住這個人。店裡還有加盟店需要管理,而他對此還一點也不摸門,還得指着李銳。他想不能讓李銳有一天也像焦那樣說甩手就甩手,他要加大留人方面的力度。他要給李銳也提供一套像樣的住房。

r他現在對李銳的心态是有些不放心了,又依然有所依靠。他對那裡的工作人員說,如果有人出租那裡的像他租下的這樣的房子,就給他打電話來,他肯定租。

r等他出了那個公司門的時候,在停車的地兒,他又遇上了一對熟人。這對熟人是姚二和鄭玉芳。

r姚見了忠仁,依然像往常那樣,先堆起了臉上的笑紋。

r他告訴忠仁,他現在還是在幹老本行,倒騰日雜百貨,隻不過不幹原先那個小店了,他和鄭玉芳在距這兒往西走有那麼十來裡路的地兒,開了個近千平方米的超市。他說他這也是來看房的,也想租一套兩居室,但這兒的租金都太高了,他還想到别處再轉悠轉悠去。他還告訴忠仁,他和鄭玉芳已經登記結婚了,但沒有大操大辦。他說他這人喜歡低調,不想什麼事都搞得沸沸揚揚。

r原來,在半個月前,鄭玉芳和錢永昌把婚離了。這事是他姚二拿的主意。他事先讓鄭玉芳把錢永昌送進了一家護養院。為了能順利離婚,鄭玉芳主動讓法院把她和錢永昌的住房劃給了護養院,以作為對方為錢永昌養老送終的保障。法院的人也還真給他們面子,鄭的離婚訴求一遞上去,沒過幾天,他們就拿到了判決書。

r臨分手時,姚二對忠仁說,他們現在是住在店裡,等他們确定了住房,一定請忠仁過去坐坐。他說:“我一直都想着得和你好好聊聊,取取經。”

r租高。

r他答應到時候到他們那兒去看看。

r臉婆。

r有數。

r告别了這兩位,他趕向了加工廠。

r他要去親自查看庫餘,并要當面和忠義商量加大那些産品的産量及加快其銷售進度的具體事項。

r就在他開車行至半道的時候,周美娟給他打來了電話。

r這事。

r的啊!

r他挂了電話之後,好半天才穩住了神。他想,這事發生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酒确實有問題,客人并非無理取鬧;另一種可能就是遇上混混了,遇上找碴兒勒索錢财的來了,他們看德長順這陣子生意好了,要敲一把竹杠。但不管怎麼說,他何忠仁都得直面應對,躲是躲不開的。而酒這事,李銳始終就沒有參與,他也不便硬要叫人把李銳從外面找回來,去替自己了這事,他隻能親自出馬。

r他急忙趕回店裡。

r在到店之前,他給王長生打了個電話,他要請王長生也來店裡一趟,幫他對那酒做個鑒定。他記得王曾跟他說過自己不僅舌尖上有功夫,而且熟知多種酒的鑒定方法。

r忠仁是前腳進店,王長生後腳就來了。

r他沒有讓忠仁當即與那幫客人接觸,而是讓忠仁先帶他進了店裡存酒的周轉庫,他對那些酒的存貨進行了一番查驗。這一查驗,讓忠仁大吃一驚。王連續用手機掃了三件酒的二維碼,結果,其中兩件十二瓶掃不出酒名廠名,那顯然是假酒。王略作思索之後,讓周美娟端來一杯客人喝剩下的酒,他将其品了品,悄聲對忠仁說:“你遇上行家了,這酒确實是假的。但一般人若不對比着喝還真喝不出來,它是用普通的貢酒勾兌出來的,兩種酒口感相近,前者入喉淨爽,而後者略顯清冽。造假者也絕對是業内之人。事已至此,你這兒隻能是多說好話,安撫住客人。如果這事真鬧到食品監管部門,恐怕不是兩萬塊錢就能了結的。”

r貴手。

r經過周死說活說,對方算是給面子,兩萬塊錢的賠償費,最後降至五千元了事。

r等那幫人和王長生都走了之後,忠仁又趕向了加工廠。他這會兒已經顧不上調味料的事了,而是單就為酒而來。他和忠義一起進大庫,逐件逐瓶地重新查驗起那批貨的真僞,通過掃碼和防僞電話認定,結果查出多一半的酒都是假冒産品,那總計金額達十三萬元!

r面對這一結果,忠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看貨時每種酒都打開一件驗證過,沒發現問題啊!

r他當下給那個曹新打了電話,他要讓對方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r但曹的手機這會兒已經停機了。人,根本就聯系不上。

r好在忠義去過曹設在南城的辦公室,他急忙趕了過去。

r結果,他又撲空了。

r他問那裡的房東,曹去了哪裡?對方一無所知,隻是告訴忠義租這間辦公室的人幾天前就退租走人了。

r第二天,忠義又上工商部門查找曹的注冊記錄,得到的回答是,北京市根本就沒有曹所說的那個商貿中心。

r忠義到這個時候,算是知道自己遇上什麼事了。曹請他吃喝玩樂,都是為了騙他而做的鋪墊。他在電話中向忠仁彙報了上述結果後,咬牙切齒地說:“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這個人了!我得讓他把從咱們這兒吃進去的如數吐回來!”

r但忠仁說:“你回來吧,咱們再想想别的辦法。”

r忠義當天沒有回到忠仁身邊來,而且,轉過天來,忠義也沒在加工廠露面,他追人追到密雲去了。當忠仁知道了這一情況,心裡登時就有點緊張了。

r這會兒,忠仁完全可以斷定,曹一出場就是來設局下套的。這種人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忠義一個人追到八九十公裡之外,忠仁不能不有所擔心。

r是趙興告訴他忠義的去向的。忠仁在這天上午打手機聯系不上忠義,便跟趙興通了電話。趙興對忠仁說:“忠義昨天晚上通過一個熟人得知曹新現在在密雲縣城一家叫什麼凱來的賓館住着,當時就打車趕了過去。”

r忠仁對趙興說:“把手裡的事先都放下,你陪我跟過去。他現在手機大概是沒電了,一直處于關機狀态。我真怕他再出點什麼别的事。”

r忠仁挂斷電話後,跟李銳打了個招呼,便開車到加工廠那頭拉上趙興,奔向了密雲。

r那一天,路上時不時地還堵車,行駛速度上不去,他們趕到那家賓館時,天已經傍黑了。

r但他們在那兒沒有找到忠義,更沒有見到曹新的影子。

r離開那家賓館,在一個丁字路口,他們的車被一群警察擋住了去路。

r警察說,他們去的方向已經戒嚴,禁止通行。

r為什麼?

r他倆下車後,有看熱鬧的人悄悄告訴忠仁,那街裡的一個小餐館内出事了,一個小夥子被人捅了好幾刀。

r忠仁腦子裡當時就轟的一聲像炸響了一個悶雷。他立刻想到,出事的會不會正是忠義?會不會是忠義在這兒找到了那個曹新,而曹新拒不認賬,雙方發生了争執而引發橫禍?

r正在這時,忠仁看到有人從那小餐館内被兩個穿白大褂的擡了出來,擡上了救護車。

r随着救護車的駛離,封鎖路面的警察撤走了。

r忠仁忙和趙興上了自己的車,跟在那輛救護車後面,追到了一家醫院。

r在那家醫院内,他終于看清了正讓人往急救室推的傷者的面孔。那人正是忠義!是奄奄一息的忠義,是面如死灰的忠義!

r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撲向前,大聲地喊道:“忠義!”

r但他再次被一群警察攔擋住去路。

r他對警察說:“我是他的親哥哥!”

r警察說:“親哥哥這會兒也不能靠近!”

r等警察允許他和忠義相見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r這個時候,忠義已住進了醫院的觀察室,但他還沒能睜開眼睛,還不能張口說話,他渾身纏滿了繃帶,隻有頭和臉露着。

r忠仁望着他,欲哭無淚地在心裡說:“忠義!當哥的沒逼過你非要追讨那筆錢啊!”

r在接受警方的調查時,忠仁述說了忠義來密雲的來龍去脈,他認準兇手除曹某人之外不會再有第二人。

r四十八小時之後,案子破了,但兇手不是曹某,而是與忠義素不相識的一個當地地痞。

r根據兇手的口供和忠義曾住過的旅館工作人員的叙述,警察為忠仁勾畫了案發的大體經過——

r忠義隻身一人來到密雲縣城,他在要尋找的人尚無結果的情況下,于當天夜裡住進了一家旅館。臨睡前,有一個小姐打電話過來,聲稱可以給他做全身按摩,他大概感到身心俱疲,答應了對方。但這個小姐到來之後,不僅是要為他按摩。在忠義付給她五百塊錢之後,雙方都脫了褲子。就在兩人發生肉體接觸的那一刻,兩個男人闖了進來,持手機把他們交合的場景拍攝了下來,然後,那二人讓那小姐先出去,他們單獨和忠義攤了牌。他們自稱是當地聯防隊的,問他這事是公了還是私了。公了,即送他們二人去派出所;私了,即由忠義掏三千塊錢完事。忠義懼于他們已經拍到的證據,隻好認頭私了。當時忠義手裡沒那麼多現金,隻好把随身帶的銀行卡交給了對方。對方獲得了取款密碼之後,收了他的手機,又用繩索把他的手腳捆住,且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接着,便從旅館附近的一台取款機中取走了卡上的全款兩萬七千塊錢。忠義是第二天上午被查房的旅館工作人員解除的捆綁。工作人員當即幫他報警。但那工作人員報警後,忠義沒有等警察到場,自己悄悄地先走人了。他大概是怕一與警方接觸,自己和那小姐的事會被警方追究。他在這天傍晚自己來到了街上的那個飯館,獨自一人要了一瓶二鍋頭喝開了悶酒。就在他喝了多半瓶的酒之際,他看到昨夜那兩個人其中的一位和那個小姐勾肩搭背地進了這家飯館,他立刻撲了上去。他認準他們是合夥下套敲詐他的錢,他要他們還回他的銀行卡,還回他卡上的錢!這人被他撲倒了,無法掙脫,便動開了刀子……

r忠仁在聽到這一切之後,久久無言,他好像完全僵在了那兒。

r他恨那兇手窮兇極惡,更恨引發忠義追尋到此地的曹新,沒有這個家夥哪會鬧出如此事端!而他更有些後悔,他想到他這個當哥的這麼長時間了光知道忙生意,一直也沒有再幫忠義娶回個女人;忠義身邊若有個女人,何至于在外面耐不住寂寞!耐不住那種千人騎萬人跨的公共廁所般的女人的誘惑!不接觸那種女人,不給他們設置圈套的機會,接到那種電話理都不理,哪會出現接下來的事啊!

r忠義還處于半昏迷狀态,忠仁一時半會兒還不敢離開醫院。

r忠仁讓趙興先獨自開車返回城南。

r他對趙興說:“加工廠那頭得有人照應,你多費點心吧。”

r調味料的生産不能因忠義一人不在崗了而停止,那是德長順一項重要的利潤來源。而且,那配方在目前有被焦某人轉入他人手中被他人所用的可能,加工廠那頭必須得提高産量,以便更有效地搶占市場。但他又叮囑趙興,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忠義出事了,那因由畢竟不太光彩。

r趙興走後,忠仁給李銳打了個電話。

r在電話中,他也沒向對方透露忠義的事。他隻是對李銳說,他去了外地,恐怕十天半月的回不去,店裡的一切事務,還是你李銳全權處理吧。

r他這個時候不想再給李這種全權也不行了,他沒時間也分不開身再去有所介入了。

r李銳這個時候已經知道店裡進的那批酒出了問題。他問忠仁:“你是不是找那個賣酒的去了?”

r忠仁說:“是。”

r李銳問:“需要不需要店裡再派幾個人過去?”

r他想給忠仁安排幾個站腳助威的人。

r但忠仁說:“不用了。”

r兩人的通話就這麼簡短。李銳沒有再往下深問什麼。

r李銳在這個時候表現得很淡定。

r但是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卻沉不住氣了。

r這個人就是文靜。

r忠義危險期過後,能進食下地的那天,忠仁接到了那個房地産公司的電話。

r那裡的工作人員告訴忠仁:“接了一套你想租的那種房子,你趕快來交錢吧;押一付三,加上中介費,帶上兩萬塊錢吧。過了今天,我們可不等。”

r這讓忠仁不能不回家了。

r他的大額積蓄都存在一張銀行卡裡,而這張卡他平時是不帶在身上的,平時就放在家裡的保險櫃裡。

r他把忠義委托給了醫院護士,說去去就回。

r但他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這一去,竟陷入了比忠義出了此等事更讓他難以接受的境地。

r他這會兒還不想見文靜這個女人。盡管這一晃也有十多天兩人沒照過面了,但文靜那死人般的陰冷的臉還時不時地讓他動氣。他立誓這個女人不主動改變對他的态度,他是不會靠近她的。他是有做男人的尊嚴的,是有當老闆的尊嚴的,他不能讓一個女人想一出是一出,拿得自己團團轉。

r他在把鑰匙插進家門的鎖眼兒時,正值午後一點來鐘。

r這一刻,出現在他頭腦中的念頭是:她不在家最好,她上學校聽課去了最好。如果她沒去聽課,他也希望她最好正關着卧室的門在午睡。如果是那樣,他不會去驚動她的。他要給李銳租房,也沒跟她說過;他不想見她的臉,更不願在這件事上再跟她費什麼口舌。她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她不知道自己這會兒進了家門最好。

r他就這麼想着打開了家門。

r就在這一刻,一種物件從高處落地的聲音突然從門廳左側的一間卧室内傳出,那讓他一驚。

r緊接着,他看見一個男人從那卧室内闖出,那更讓他愕然。那男人是李銳,是他正倚靠的全面支撐他事業局面的頂級管理者!這位怎麼在自己的家裡?是文靜約這位來的嗎?如果是,他們剛才又在那卧室裡正幹着什麼?忠仁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r而李銳在這一刻顯然亦驚愕于忠仁的回歸,他的臉上本是布滿愠惱之色的,在這一刻又多了一層尴尬。

r他怔了一下,似乎想要向忠仁說些什麼,但又沒有張開口。

r他一低頭,從忠仁身側疾步跨出了廳門。

r他下樓而去了。

r平日裡,他盡管已集店裡的管理權于一身,但還是從沒忘記過尊卑上下的。兩人不管是在什麼場合相遇,他都會主動地先向忠仁打招呼,以示尊重。但這一刻,他卻沒有這樣做,這更顯現出他極大的反常。

r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r忠仁想轉身追回這個男人,但最終,他選擇了先進入那個卧室。

r那卧室裡,正有他不希望在家的文靜靜坐在床邊。

r她在這個時候,仍像他那日回家時一樣,冷臉相對,她那低垂的眼皮擡都沒擡一下。

r她的近前,則是一地的工藝小擺件,其中有一個十分精美的黃玉制品。那是他和她結婚前從一家商場精心挑選而來的,是一匹高有尺餘的奔馬。他一直把它擺在這卧室的汲古閣上。他在家的時候,時常靜靜地端詳它,不是欣賞它的質地細膩,而是欣賞它那昂然的氣勢。它顯然是被李銳闖出這房間時,連同那些小擺件一同刮落的。它的一條腿斷成了兩截。這也無疑地表明在這屋裡這兩人發生了肢體的接觸,緻使那擺放這些東西的汲古閣受到了碰撞。

r“怎麼回事?”忠仁厲聲地問這個女人。

r但文靜如若未聞。

r她的眼皮仍是擡都沒擡,比那日他回家時所表現出的态度更甚。

r忠仁的心裡登時蹿起一股暴烈之火。他真有心一把将她薅起來,再扇她兩個耳光,讓她知道他在向她問話!

r但是他最終還是忍了。

r他掏出手機,撥打起李銳的手機号碼,他要從李銳那兒了解這事情的究竟。

r但号碼撥出去了,卻久久無人接聽。

r他反身追至樓下。

r但他直至追到他這個家所在的小區門外,也沒能再看到李銳的影子。

r到底發生了什麼?

r到底發生了什麼?

r他一遍遍地在心裡自問。

r這個時候,他已經想不起來他此次回家是要幹什麼了。

r他滿腦子充斥的隻有惱怒和疑惑。

r他茫然四顧,街上行人接踵,但不可能有哪個能來為他做一番解說。

r他一時間又好像深陷于一種昏暗之中,許多塊壘向他擠壓過來,讓他又有了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盡管這個時候,太陽實際上正值中天,天光很亮,亮得還有些刺眼。

r他手裡一直握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r他以為是李銳回撥過來的,忙去接聽。

r但不是。

r是文靜打來的。

r文靜語音相當平和地對他說:“我想好了,咱們分手吧。”

r這倒讓忠仁有些猝不及防。他已經深惡這個女人了,但他還沒有想過要走到這一步。他依然厲聲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r文靜說:“你還問我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已經有多少天沒着過這個家了!”

r忠仁說:“我不着這個家是因為外面有事!”

r文靜說:“你不要給自己找理由!你的心早不在我的身上了。這我知道。我也明說吧,我不想當孤鬼!”

r這句話讓忠仁似乎一下子把什麼都搞明白了。

r他猛然咆哮起來:“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把好事做到了家裡!”

r文靜也顯得激動起來,她說:“我是不要臉了,但我不要臉是你逼出來的!别忘了,我是人,我是女人!”

r忠仁說:“是女人,也不能不知羞恥!”

r文靜說:“我這樣,你不能接受了;那你就該清楚,你那樣,我是什麼感受?你從一開始就欺騙了我!你說!你跟那個姓趙的是不是到今天還有一腿!”

r忠仁說:“你是在污辱我的人格!”

r文靜說:“我不會冤枉你。你說,你這些日子不着家,卻往那個女人那兒跑了多少次?!”

r忠仁說:“我們接觸全是因為正事!”

r文靜說:“甭解釋。我早聽過你這麼解釋,也相信過你的這種解釋。但我現在不想再聽了,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我傷透了心。我嫁給你沒幾天,你便不再讓我在店裡主管财務了,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是怕我掌握了你的收支情況,再在外面養女人不方便了!你太聰明了!你也很會做戲,你找來個李銳,說你我都從店裡退出來,實質上是讓我一個人退出來。你在那之前,就已經不再把我當成你的老婆了。你要是還把我當成你老婆,就不會耍這種心眼兒!你是玩我玩膩了,跟我沒新鮮勁兒了,但又不願明說。你那一手,哄三歲的小孩兒還可以,哄我還幼稚點!告訴你,自從那個周美娟被李銳找來之後,我就想離開你了,我不過是一直忍着罷了。我後悔了,我後悔我當初看花眼了,我當初怎麼竟不顧死活地跟了你!我圖你什麼來了?我圖你有錢?可你一分錢都不想讓我過手了,我還圖什麼?”

r忠仁說:“我每月不給你錢嗎?”

r李銳來店之前,生意不好時,忠仁每月也至少給她這兒放一萬塊錢;店裡生意好轉了之後,他每月都要給文靜兩萬塊錢做生活費。

r但文靜說:“可那給我的感覺不對。我感覺不到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感覺不到我是德長順的女主人!你給我錢,像個施舍者,而我接受錢,像個讨飯的,我受不了你這樣對我!我原先想象的生活不是這樣。你明說你現在怎麼想的吧!”

r忠仁說:“我現在怎麼想的?我現在想你是欲望太強,胃口太大,一個月拿着兩萬塊錢還說我一分錢不讓你過手?你也太不知道什麼叫滿足了!”

r文靜說:“我是不知道什麼叫滿足。店裡現在每個月都淨進幾十萬塊錢,都花到哪兒去了?你跟我報過嗎?你在這方面藏着掖着,還想讓我滿足,可能嗎?”

r忠仁說:“不滿足也不能幹出這種事來!你現在是毀了我和一個我最看重的人的關系!”

r文靜說:“我就是要毀你和你最看重的人的關系!我把他找來,就是要做出點事來讓你看看,讓你明白你的女人也會玩你在玩的那手!我已經叫他過來不止一次了,隻不過你這個李銳在這方面倒是比你強出不少,他還知道拒絕,他還知道你不在家,我把他強行叫來不合适,還知道我摟他我抱他我讓他跟我上床,這不是他和我這個女人該幹的事!你還行!你還真用了一個正人君子!比起他來,我更感到我嫁給你是找錯了男人!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咱們分手吧!咱們也早就該攤牌了!你也别害怕,咱們分手,我不會宰你一刀,我還别的什麼都不要,你把我現在住的這房子過戶到我的名下就是了,讓我能有個安身之處。這不過分吧?”

r到了這個時候,忠仁算是基本上搞清了剛才所見到的那一切的究竟。他能夠想象出李銳和這個女人在他沒進門之前都做了什麼,更明白了李銳之所以是那般氣色地沖出自己的家門。這讓他進一步地感到這個女人的可惡。

r忠仁說:“分手可以,咱們好離好散,但你不能太貪。”

r她提出的要求,對于忠仁,對于那房子的所有權人,是獅子大張口,因為那房子市值時下已超過三百萬元,且仍有極大的升值空間。

r文靜一聽他這話,一下子拔高了聲調:“你要這态度,咱們别往下談了。咱們就耗着吧!我不急!”

r她說罷,挂斷了電話。

r這個女人不但對她自己做出的事理直氣壯,還攻守自如,始終都不失強勢。忠仁有心跑回樓上,面對面地把事情再說出個結果,但最終,他還是按捺住了這種沖動。因為他想到他這個時候,最要緊的還是得趕快找到李銳。他不是還要從李銳那兒了解發生在自己家的這事的究竟,而是要給李銳一個明确的表示。他不希望他和李銳的關系真的毀在這個女人手裡!

r他再次撥打起李銳的手機号碼,但李銳仍是不接。

r他遲愣了片刻,上了自己的車。他估計,李銳這會兒可能回店了。他想,李銳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原因不想再與自己見面,也會回店一次,因為李銳的許多私人物品還在店裡的辦公室裡,況且,李銳還有這個月的工資沒拿呢,還有近一個季度的提成沒提呢,李銳不應該走人;李銳如果像這個女人說的那樣,李銳本人就沒做錯什麼,李銳完全可以把事情的經過向自己說清楚,該怎麼幹還接着怎麼幹,我何忠仁會接着用他,即使在某些方面開始對他有所制約,但在有些事上還會依靠他!

r車子啟動之後,他想起了他此次回家要幹的事。

r他給那個房地産公司的工作人員打了個電話,說今天實在是過不去了,便驅車趕回到店裡。

r但李銳沒有回店。

r他那天在店裡一直守到夜裡十點,客人都走淨了,李銳也沒有露面。李甚至連自己住的宿舍也沒有回。而且,第二天,李同樣也沒露面。

r忠仁讓周美娟跟他聯系,周也沒能與之聯系上,他的手機關機了。

r忠仁又求助于洪勝,看洪勝能不能找到對方,但洪勝很快回話說:“我也找不到這個人了。”

r了嗎?

r忠仁在這個時候,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r但當忠仁得知另一個情況之後,不再如此地自我追問了。

r忠仁要收自己不在店裡這些日子的前台進款時,周美娟告訴他,他去了密雲之後,幾天都沒回來,她對前台收到的客人消費款存放在吧台内不放心,以往這些錢都是忠仁當天收走,便問李銳怎麼辦?李便給了她一張銀行儲蓄卡,讓她把每天的進款全存到裡邊去。而這張卡現在在李那裡。

r忠仁當時一驚。但查看了這些日子的流水記錄,忠仁的心又平靜了下來。周存入到那卡裡的錢數與店裡應付李的錢數所差無幾,這使忠仁意識到,他李銳一定是在決定不再在店裡幹之後,一看那卡裡的錢能夠抵平他應得的款項,便覺得可以兩清,便選擇了不再照面。

r他和自己的合作不會再有續集了——忠仁終于給這件事做出了結論。

r這天夜裡,過十二點了,忠仁還坐在辦公室裡沒有找地兒去睡。他得趕快把對方撂了的所有工作都理出個頭緒。現在,他面臨的不僅是那個焦某人有可能将那些調味料的配方傳揚出去的問題了。以焦為演示者的電視宣傳已停,但這種宣傳是否可以換個形式繼續做?若繼續做,與電視台哪個具體人聯系?又有哪個單位正申請加盟?已經加盟營業的店怎樣去管理?自己是否應該立即召開一次加盟店經理會,宣布他何忠仁即日起将親自介入這方面事務?還有,店裡各類食材的供應正用的是哪家網商?消防部門、食監部門最近對店裡又提出了什麼要求?……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下子都堆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時間真的顧不上别的什麼了,甚至顧不上重返密雲去關照忠義。李的不再露面,對于他個人也真的有如那黃玉馬摔斷了一條腿,怎麼繼續向前邁步成了問題;對于德長順,更無異于一棟房子突然間失去了重要支柱,他不讓自己趕快先頂上去,用頭和手去支撐,那頂子就有可能在瞬息間塌垮。但他這麼去支撐又能支撐多久呢?他的氣力能一直跟得上嗎?他不會有支撐不住的時候嗎?如此等等,也讓他在這個時候不能不越發地感到引發這一結果的女人的可惡。這個女人不僅毀了他與李銳的關系,也無疑地毀了他正做得好好的一個夢!那夢已經為他展示出無限美好的遠景,但在這個時候,卻一下子變得昏暗了。

r他忽然想:和這個女人再耗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嗎?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怎麼就被她迷住了呢?自己當初怎麼就覺得她完美得無以複加了呢?自己當初怎麼就想不到她這個自稱跟過多少個男人上過床的女人也會有故伎重演的時候呢?她真是一個壞到骨子裡的女人!他還跟她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啊。接下來,他又想到她提出的關于房子的要求。他開始自問:如果你不把那房子過戶到她的名下,兩人就算分手了,她還賴着不離開,你能把她轟出去嗎?法律能幫你把她轟到大街上去嗎?進而,他想到了他追求她的往事,想到他在她表姐家的那一幕,想到那個男人持刀撲向他的時候,她沖擋上去的情形。他又不能不承認,沒有她那天的舉動,他恐怕沒有今天。那天他如果倒在了那個男人的刀下,什麼房子?他自己恐怕早成了一絲遊魂孤寂于曠野寒空。從這個角度上看,他又不能不覺得這個女人從他這兒這麼索取并不過分,他倒是早就應該主動地多多地盡自己一切可能地給她以回報,那樣,他才更像個男人。

r他終于自己說服了自己,他要雙方兩清,互不相欠。

r兩天之後,他主動約出文靜,遂了她的願,并到法院提出了訴訟,由法院判離,兩人分了手。

r如此一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r隻是文靜并沒有在那房子裡長住,在這過後沒幾日,她便把那房子賣了;房款一到手,她就離開了北京,遠走高飛了。

r她上哪兒去了?她沒有跟忠仁以及忠仁身邊的任何人說。

r他和她的姻緣至此終了。那也确如幻夢一場,浮雲一現。那讓忠仁又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失落。

r好在這過後不久,忠義要出院了,可以去盯加工廠那攤子事了,忠仁的心情很快又有所回複。

r在忠義重新上崗的頭天晚上,忠仁和忠義進行了一番長談。

r忠仁把自己和文靜分手的事全盤告訴了忠義。

r他對忠義說:“咱們現在沒什麼外人可依靠了。咱們還是自己撐起咱們的事吧,咱們就當一切又都從頭開始吧。”

r兄弟兩人在這個時候,又真的像一切從頭起步一樣投入到他們的事業中來了。

r忠仁開始操持李銳撂下的一項項工作。

r他首先走訪了德長順所有的加盟店,與那些老闆見面,告訴他們從現在起他們有事可以直接找他,并與他們分别探讨了總店在管理方面的諸多問題。

r在這過程中,一個偶然的事件一下子改變了忠仁與呂炳乾的關系。

r那天,忠仁在外出的路上,救助了一位遭遇車禍的司機。當時,他遇到一位女人在路上攔車,他猶豫了片刻,讓那女人幫着他把已是奄奄一息的那個司機擡進了他的車,盡管那人身上的血浸污了他椅座的多處。在把這人送至一家醫院的急救室之後,他也沒有再跟那個女人打招呼,便悄然離去了。

r此後,沒過兩天,在德長順與盛風之間的那條馬路上,那個女人與他走了個對面。那女人一下子認出了他。她大聲地叫了起來:“嗯?你不是那天救了我們司機的人嗎?”

r原來,她是呂炳乾生意場上的一個故交。她當時住在大興的念壇一帶。那天,呂派那個司機是接她來盛風,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與她商談。當時,那司機把車開得飛快,沒料到其右側這邊從路口突然沖出一輛右轉彎的車,慌于躲閃間,腳踩錯了位置,結果,車子一下子沖出了主路,撞在了路邊的圍牆上。虧了她當時沒坐在車的前座,不然,她也麻煩了。

r當她得知忠仁就是德長順的老闆時,興奮得不得了,當即向正在醫院探望傷者的呂通報了這一情況。

r當天晚上,呂便登臨了德長順的大門。

r他這種主動,對他來講,是有屈尊貴的。他從别處來到這個地面上之後,一直都是在以一種俯視的态勢看着忠仁,并沒有把忠仁放在與他同等的層面上。盛風開業那天,他請忠仁過去,也是居高臨下的。他一直覺得他的實力是十個何忠仁也不能相比的。他确實是有錢人,他在新加坡還有上億元的資産。就是忠仁在李銳的輔佐下幹出了聲勢,他也沒覺出他矮到了哪兒去。而忠仁則是一直把他視為強大的對手,且也一直都在招架他的攻勢,并不肯示弱。因而,雙方盡管是正經的近鄰,常有路遇的時候打個照面的時候,但都在拿着勁兒。

r但這會兒,他卻完全放下了原有的架子。他親自給忠仁送來了一萬元現金。

r他對忠仁說:“你救了我的人,我必須得有所表示。”

r忠仁拒收,正像那次趙紅拒收忠仁多付的錢時态度一樣。

r忠仁對他說:“是個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應該那樣去做。要感謝,你應該感謝上天,是上天讓我在那一刻出現在現場。”

r這位身材矮于忠仁的年長者,在這個時候,真是從内心裡感到他面前的這個男人确有他需仰視的高度。

r也就是在這一天,呂把他的一項重要決定告訴了忠仁。

r他說,他已經把原先常德昭主理的德容轉讓給别人了,接手的正是認出忠仁的那個女人。他說,德容開張之後,不像他預想的那樣會如何如何,常德昭也不像其自薦時自我吹噓的那樣有多麼能幹,德容不但沒有給他創造出一分錢利潤,還讓他倒貼進不下三十萬元的現金。他是不能再容常給他賠下去了,才放常走人的。他說他是個商人,商人是以創利為根本的。他說他現在也放棄了當初要在這裡創建餐飲一條街的想法。他要收手,轉讓德容是他的步驟之一。他說:“你可以完全塌下心來幹你的店了。我會勸說她在經營上不要和你發生沖突。”

r至于還有什麼步驟,他沒有向忠仁透露,但他的這一決定,卻着實讓忠仁有了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沒過兩天,德容門前常德昭在時立出的兩塊廣告牌全拆除了,那上面标出的菜品菜價都是針對德長順的。據從那女人那兒傳出的消息,那店要改做西餅屋了,不再搞與德長順一樣的東西。也就是說,呂對他何忠仁的攻勢就此打住了。呂又站回了他剛來這地面時的原處。那就像是一場拳擊比賽,在經過一番激烈的交手之後,一方先行遠離了對抗。

r但忠仁并沒能由此真的像呂炳乾說的那樣完全塌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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