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陳倩回歸
時間:2024-11-07 06:55:15
周美娟是李銳找來的。盡管周從未介入過李銳操持的店外事項,但店内卻許久都是她支撐着前台。而且,忠仁對她也是十分器重,且也一直有心讓她續弦于忠義,有心把她再拉近一些,拉成自己家裡人。李銳不再露面之後,忠仁專門和她做過一次談話,希望她能堅守崗位,她當時表示,她會一如既往,且在情緒上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浮動。這對于忠仁來說,無疑是避免了雪上加霜。r隻是這之後沒出十天,有服務員跑到他的辦公室,神色慌張地說:“周可能流産了。”r周可能流産了?她懷有孩子了?她懷上了誰的孩子?她已經早有男人了嗎?這個男人是誰?現在在哪兒?她怎麼從沒有向店裡人提過這方面的事?——忠仁腦子裡一下子閃出了這一連串的問号。r當他趕到前台時,周已經平躺在三把并列的椅子上。她臉色蒼白,好像沒了一點氣力。r有人告訴忠仁,她在下樓梯時,一腳踏空,從挺高的地兒摔了下來,她臀部的褲子上當時就洇出了血。而周這時候也向忠仁坦陳:她孕期已倆月有餘了。這讓忠仁不能排除那個服務員所說的可能。r時間不允許忠仁再多問什麼。r忠仁當即開車把她拉到了附近的一家醫院。r很快,忠仁看到了醫生開的診斷證明,周确實已有身孕,其情況屬于早期流産。r他曾想過的好事至此算是成了泡影。他也不便讓她回答他想到的那些問題。r周對自己發生這種事倒好像并不是有多麼在意。她對忠仁說,她隻是感到身體虛得厲害,想回老家休息一段時間。r忠仁準了她的假,并預支了她這個月的全部工資,盡管這個月她出勤還不到十天。r狗跳。r忠仁沒長着八隻眼睛,也不會分身術,他正忙于李銳撂下的那些事呢,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把周撂下的工作也全盤接手。他矬子裡拔将軍,從兩個領班中選出一人代任周的職務。這人一上任,另一個領班好像心有不服,借故不幹了,辭職離開了德長順。結果,這個女孩兒又等于跳開了單人舞。沒過兩天,一個大包桌讓她搞了個一團糟。r那是個十二桌的婚宴。當時,後廚菜做出來了,菜到了傳菜口卻傳不出去,原因是劃單員半天在單子上找不到菜名。忠仁見那替代上來的主管正帶着一幫人盯在宴會現場,沒有閑人再顧這頭,自己這個當老闆的隻能親自出馬頂了上去。但他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等菜傳到宴會現場,有人把端着的一盤菜全扣在了地上,這新任的代主管當時就慌了,趕忙自己去找拖把、笤帚清理起來,竟把指揮調度手下人有序上菜放在了一邊,結果,緊接着便有人上菜上錯了桌,菜該上的桌沒上,不該上的桌卻上了重份,等後廚補做出來那道菜,已是十多分鐘以後了,沒那道菜吃的客人不由得吵鬧起來。在這種情況下,上菜的一些人不是急客人所急,而是在旁觀望,甚至有人和客人争辯起誰對誰錯;随之而來的便是又有幾道已出鍋的菜因擱置久了,到上桌時,已涼已坨,讓人難以下咽,引發了客人又一輪的不滿;更有甚者,在上主食金銀饅頭時,煉乳卻沒人知道放在哪兒了,等找到了,等不及吃的客人早走了一半。這前前後後讓主家在請來的親朋面前大丢面子。到結賬的時候,主家要求店裡打折,說我這是大喜的日子,讓人不歡而散,你們得承擔我這兒的損失!他堅持隻付飯菜原價一半的款,說你們不同意,我這錢還不給了!你們願意找誰找誰去!事情鬧到最後,忠仁隻得親自出面應對。忠仁耐着性子和對方費了半天口舌,對方才同意按七折付款。這算下來,前台、後廚的人忙活半天,最後掙到的錢剛夠這些人一天的工資。r在這中間,忠仁還得感謝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盛風美食城的老闆呂炳乾。呂在這天也應邀出席了那位的婚宴。那位鬧事時,已經走出店門的他,聞訊又返回來,做開了調解。他當時若是不出面,那位是不會讓步的,那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又多付了五千塊錢。r等這撥客人都走淨了之後,忠仁把那個新任的代主管叫到了辦公室。r他對她說:“你得吸取教訓。”r他這是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對她的不滿。r但不滿又有什麼用呢?他就是撤了她的職,也挽回不了店裡的損失,他手頭上更沒有合适的人選可以把她替代下來。他這會兒隻能是盼周能早點回來。他越發地覺得,走了一個李銳,不能再走了這個周美娟。周在時,店裡從未出過這類事情啊!r然而,半個月過後,忠仁等來的,卻是周準備在老家嫁人,短期内不可能回來的消息。r值得慶幸的是,就在這個當口,忠仁忽然得知了陳倩的下落。r那是他在與一個供貨商交談中,對方告訴了他陳的信息。r那人說,陳現在在常州一家酒樓當前台經理,他是那家老闆的親戚,他在來北京之前,在和陳的接觸中,陳向他提及過她曾在北京忠仁這個店工作過。r那人遞給了忠仁一張名片,那上面印有陳倩新的手機号碼。這讓忠仁的眼前不由得一亮。r當天下午,忠仁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時,撥通了陳倩的手機。r他跟這個女人聯系上了!r那一刻,他真是興奮異常。r他告訴這個女人,常德昭早已走人。r他之所以提到這一點,是想讓她知道,那個曾作為她的上司壓在她頭上的人,那個曾騷擾過她讓她無法忍受的人,早已不在他的領地存在。他這是在以德長順唯一的主宰者身份與她通話。r他對她說:“你回來還跟着我幹吧,我需要你!”r陳回答:“這太突然了。”r忠仁說:“是你當初走得太突然了。你還有二十多天的工資還有崗位押金在我這兒呢。”r陳說:“這事,我早忘了。”r忠仁說:“可我一直沒忘,一直都在等你回來。你要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至今也無人可以替代。你真的回來吧,我們可以一起把我們的事業做得更大。”r他用了“我們”二字,他這是在向對方傳遞這樣一個信息:時至今日,他絲毫沒有改變對她的信賴。r她說:“可我當初那麼一甩手就走了,你不記恨我嗎?”r忠仁說:“我要恨,隻能恨我自己當時用人不當。”r她又說:“可我現在待的地兒還行。”r忠仁說:“什麼還行?你的能力在北京才能得到更大幅度的施展,你窩在那個小城市裡,我想你不可能心甘情願。”r這話,好像突然間點到了她的隐痛之處,她沉默了。r過了好一會兒,她說:“你容我考慮一下,好嗎?”r他答應了她。r但很快地,他又後悔容她時間考慮了。r這天夜裡,快十一點了,忠仁忍不住又撥打了她的手機号碼。r他要盯問她考慮得如何了。r他要告訴她,他現在已經等不及了,他想親自到她那兒去一趟,親自接她過來。他甚至想到要坐飛機過去,讓她也坐飛機過來。r他覺得有這個必要。他現在太需要她這個人了。從店裡現有的員工中,他是選不出她這樣的人的;再從社會上招聘,即使有潛質優秀者可用,也不可能來者一上手就能事事讓人如意。唯有她是他不存有任何擔心的人。因為她清楚店裡的一切,無須磨合就可以得心應手地支撐起前台所有的工作。他太了解她的能力了,她的能力不僅遠遠地超過現在這個代任者,也是周美娟、文靜不能相提并論的,這一點他早有體會。隻要她在店裡戳着,前台什麼事他都可以不用操心了。她處事深谙變通之道,更肯以認真精神融貫于細微之處。他想,如果她能馬上到位,他就有了定海神針,再猛烈的沖擊波臨至,他也不會有所憂慮了。r隻是,這一次,他卻沒能再跟她聯系上。他一次次地撥打了她的手機,卻一次次地聽不到她來接的聲音。r她在幹什麼?已經入睡了嗎?還是正跟什麼人在一起,不便與自己通話?她一直沒做回音,是不是對他的誠意還有所懷疑?是不是還覺得他少了一些必要的承諾?r一連串的問号,讓他難以入眠。r到位。r她這個時候在他看來,早已不僅僅是他原先的前台經理了。他在她離去的那一天,就意識到她對于他的重要性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一般的聘用關系,他有生以來從沒有那麼失落過。那一天,他從火車站頹然返回時,整個世界好像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一連數日,他都無法走出一種精神上的虛空。正是因為有着這樣的基礎,他在這一夜,更感知到了什麼叫作渴望,什麼叫作焦灼。r他甚至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正處于獨身。他想,她也許早就有新的男人了,也許正是這個男人在這一刻一直阻撓她接聽自己的電話,更不肯放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來。r這就讓他更生發出一種無法消解的恨。他不是恨他猜測中的這個男人,而是恨那個叫常德昭的人攪得她遠走高飛。如果沒有常德昭,當時店裡的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哪會鬧出後來的是是非非?哪會輪到什麼文靜什麼周美娟出場?r第二天,忠義的一個電話,讓他又卷入另一個事件之中,讓他一時間顧不上再與她去做聯系了。r這天早上十點來鐘,忠義在電話中對忠仁說,昨天夜裡,有人告訴他,姚二在發德長順的調味料,且每包售價低于德長順同類産品。他說:“這就很奇怪了,姚二從沒有從咱們這兒拿過貨,他怎麼還能玩出低價這一手?這會不會和當初錢永昌的情況一樣,他在搞假冒?而近兩個月,咱們的産品銷量明顯地下降,恐怕跟這有直接的關系。”r忠仁聽了,心裡當時就咯噔了一下。r他早就從加工廠那頭的産品月銷報表中發現了忠義所說的情況,那萎縮得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已達三成。他這些天,正一直納悶怎麼會是這樣呢!r他沒有跟忠義多說什麼,但一個小時之後,他開車趕到了姚二的超市,他要實地查看一下真相。r姚二現在經營的超市很平常,不像他那次與忠仁見面時說的那麼大。那看上去也就是三四百平方米,且顯得十分簡陋,盡管人們所需的日常食品用品大都有所陳列,但光顧者寥寥。忠仁這個時候也沒心思對其店面做一番浏覽,他迅速地在調味品區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r那是和他德長順生産的外包裝一模一樣的三種調味料。r那上面,從印制色彩到介紹性文字,以及出産地、聯系電話都與德長順的同類産品分毫不差。r那讓他在那貨架前愣怔了好長一段時間。r他掏錢購買了其各一袋,然後離開收款處,撥通了姚二的手機。r他要見姚二一面。r還巧,姚二這會兒正在店裡。r在姚二的辦公室内,姚二很熱情地和忠仁并排坐到了一張長沙發上。r他為忠仁沏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之後,對忠仁說:“你過來,我太高興了。”r忠仁沒有和他做任何寒暄。r忠仁把那三袋調味料放在面前的茶幾上,單刀直入地問姚二:“這貨,你是從哪兒進的?”r姚二的臉一下子紅了。他瞪大了雙眼:“這不是你那兒的貨嗎?”r忠仁說:“像我那兒的貨?”r姚二說:“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r忠仁說:“你還是先告訴我這貨是從哪兒進的吧。”r姚二說:“我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跑貨了,貨大都是由專項業務員對外聯系進的。”r忠仁說:“那你把進這貨的業務員找來,我想問他點東西。”r姚二說:“你就明說吧,這貨怎麼了?”r忠仁說:“我那兒的出貨記錄裡,沒有你這店,也就是說你的人沒有從我那兒進過這貨。”r姚二說:“就算我的人沒從你那兒進過這貨,但有人從你那兒拿了貨再發給我,讓我這兒銷售,不可以嗎?”r忠仁說:“可以,但我想搞清誰發給你的貨?”r姚二的臉色開始由紅變白:“有這必要嗎?”r忠仁說:“有必要,因為我要知道你這兒的銷售價為什麼比我的下家賣得還低?”r姚二說:“我這是在搞促銷,想多賣點。”r忠仁說:“你這講不通。你的貨要是從我的下家處進的,你現在賣的價掙不來錢。你還是跟我說實話吧。”r姚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好像有點不耐煩了。他離開忠仁,走到他辦公用的大班台後面,坐到了那裡的一把硬木高背椅上。r他擺出了主人的架子,居高臨下地對忠仁說:“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假話?我搞不明白,你這是幹什麼來了?”r忠仁說:“我就是要搞清這是怎麼回事。我可以給你下個定論,你這貨不是我的貨。”r姚二說:“不是你的貨,也不是假貨。”r忠仁說:“那就不好說了。你如果就是不肯說出這貨的來路,咱們把工商局的人叫來,你跟他們說,行吧?”r姚二說:“我沒必要跟他們說。”r忠仁說:“他們來了,你再決定有沒有必要吧!”r姚二說:“你這是要幹嗎呀?是不是我開這店,你心裡不舒服了?告訴你,我開這店不是靠從你那兒掙來的錢開的,你還别心裡不平衡!”r忠仁說:“你從哪兒掙來的錢,與我無關。我現在就是想知道你這貨的來路。我也告訴你,我當初賣熟食時,就遇到過這種事。我不想我們之間鬧得誰都不愉快。”r姚二說:“你已經讓我不愉快了。你的貨發得滿北京城到處都是,為什麼偏偏追我這兒的東西是從哪兒進的?”r忠仁說:“好,你不說是吧?我還不問了,還是讓工商局的人來吧。”r忠仁說罷,起身就要走人。r正在這時,鄭玉芳從外面推門進來了。r她這一進來,竟讓忠仁一驚。r忠仁與她有日子沒見了。她這會兒比與忠仁上次在那個房地産公司門前相遇時更顯得幹巴了,不光是個黃臉婆了,而完全可以說是一棵脫盡了葉子的枯枝萎草了。她臉瘦得幾乎沒肉了,就顯着兩隻眼睛大了,且兩隻眼睛黯然無光;布滿褶子的面皮更是白裡透灰,給人感覺有點病入膏肓;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有的地方還趕了氈,像多日沒有打理過。最讓忠仁意外的是,她的腰挺不直了,上身扭曲着向前探着,那形成的斜角至少有三十度,那使得她的屁股向後撅撅着,翹得老高。r忠仁差點沒有認出她來。r她擋住忠仁,沖還有點氣哼哼的姚二喊:“你就跟忠仁大哥實話實說了吧。”r她顯然早就在門外候着呢,顯然早就聽明白了他們嚼扯的焦點所在。r她是明智的。r她和姚二的日子過得早沒了倆人乍走到一塊兒時的感覺。r錢永昌倒下後,她接受姚二的自薦,讓姚二當開了她的總經理。那時,她的心氣是蠻高的,她滿以為姚二幫着她,能讓她重獲錢永昌沒倒下時的風光。可是,沒過幾日,金淑娴纏上來了。為了躲這個女人,她把一個挺好的店出了手。而她投資開的這個新店生意不好,一直是不僅不掙錢,還時不時地得往裡搭租房的費用。那日子過得真可以說是捉襟見肘,想買套新房也不能如願。她和錢永昌離婚,說透了,是她徹底地抛棄了對方。她按照姚二出的主意把錢永昌送進護養院,還覺得對方有礙她的自由,便來了這更絕的一手。在法院分割她和錢永昌的财産時,她讓法官把她和錢的住房劃給了護養院,是覺得那房子已經被錢弄得太髒了,臭烘烘的味兒去不掉,她沒法待。但這麼一來,她和姚二就隻能租房住了,且一下子家底少了一半,她開始知道她種的果子不好吃了,她開始每天都得盤算怎樣才能盡快掙到錢,改變現狀。在這種背景下,她和姚二想開了歪主意。不是從正經途徑進的貨利潤低嗎?他們铤而走險地趟進了地下渠道。可以說,他們這兒現在賣的東西不僅僅是那幾種調味料讓人看出是假冒了何家的品牌,大部分架上擺的都有問題。這也就造成他們整日都是提着心,生怕哪天出事,也就使得她鄭玉芳在惶惶中很快從一個挺有姿色的女人變了模樣。她的腰也是她和姚二倒騰黑貨時弄成的。他們有一個存放黑貨的地兒,他們不願讓别人知道,便來了黑貨自己上手,結果,在一次搬運中,她閃了腰,多少天都沒能好過來。更讓她寝食難安的是,金淑娴前兩天又找到了他們。r那天,鄭沒在店裡,金把姚二一個人堵在了辦公室。r金讓姚二交出鄭玉芳,說鄭磕豁了她的上唇磕掉了她四顆門牙,她也得讓鄭嘗嘗這個滋味。她說她這陣子為找到他們幾乎跑遍了整個北京城。她說他們躲在這兒就想什麼事都沒了是打錯了算盤。r姚二對她說:“該賠你的賠你了,該退你的退你了,公安局都說這案子結了,你能不能别再糾纏我們了?”r金說:“你想得倒美!你把我甩半路上了,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你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我現在已經是孤鬼!我現在哭都沒人聽!我還就纏上你們了!她姓鄭的不當着我的面磕豁她的嘴唇磕掉她四顆牙,你這店也甭想再往下開!”r姚二見說硬話不行,便給這個女人下開了跪,還自己扇開了自己的臉,說:“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可我已經走到這步了,你不能這麼逼我啊!你再把她的嘴唇磕豁喽把她的牙磕掉喽,這事情還有個頭嗎?你說咱們能不能換個方式了這事?”r金說:“她等于毀了我的容。我現在想再找個主兒,都沒人要了。你要真想護着她,了這事,再掏五十萬,咱們兩清!”r姚說:“我上哪兒找這五十萬去啊?我這店現在不掙錢。”r金說:“我不管你掙不掙錢。你不想出這血,你就讓那姓鄭的來見我!”r他姚二算是遇上了前生冤家今世滾刀肉。他是費了半天口舌,一點沒用,到最後,他隻能答應想辦法給她湊錢,才算把她理順了點毛,她也才同意暫時離開他們的店。r等鄭從外面回來,一聽金又找上門來了,當時腦瓜子裡就轟的一聲,像炸響了一個悶雷。她想等金再來了就玩個魚死網破,但被姚二勸說住了。姚二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咱們還是想想有什麼别的辦法打發這個人吧。r正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忠仁又來了。如果忠仁真的再把官面上的人找來,再折騰他們個天昏地暗,她鄭玉芳就是不按金淑娴說的磕豁自己的嘴唇磕掉自己的牙,自己也得去找根上吊的繩了。她這會兒是想怎麼着也得先過了這個坎兒。r在她的勸說下,姚二終于向忠仁說出了實情。r第二天下午,當地工商部門會同公安、食品藥品監督局等單位一行三十多人,查封了位于北京南六環路邊上的一個集生産與物流為一體的地下加工廠。r他們從這個廠子裡拉走了整整十一卡車的東西,這包括冒用德長順字号生産的三種調味料成品及原料、制作器具、包裝用品。r他們進這個廠子大門的時候,有幾個人迎面阻攔,但都被警察當即撂倒,戴上了手铐。r這個廠子的老闆就是常德昭。r所在。r當時,在場圍觀者不下百人。r他們有看出門道的,也有迷惑不解的。r他們說:r——這是假德長順的廠子,真德長順把他們告了。r——他們在這兒可有日子了,他們的貨,我們家門口的超市就在賣,我還真沒看出來是假貨。r——那上過電視的人也常來這兒,那東西不是他研發的嗎?怎麼成冒牌的了?r那些執法者抄東西時,在外邊的常德昭和焦作順得到了消息,焦當時的反應是驚愕,而常的反應是兩條腿當時就軟了。r焦對常說:“咱們是不是趕快過去一趟?那可有幾百萬塊錢的東西在那兒呢。”r常拉住了焦。r常說:“我再想想怎麼辦吧。”r調味料被假冒的事有了那個結果之後,在又一次确定與陳倩聯系不上的情況下,忠仁沒有把時間全耗在等待上,他又自己撐起了自己的事。他很快和那些加盟店的老闆一起商定了全局的進一步發展方略;開始介入前台事務,清退店裡那些不肯盡責或不知道如何盡責的人,并向社會上公開招聘店裡急需替補的各崗位員工。他别無倚靠地回到了管理德長順的一線。r隻是,他的一番番努力還未能凸現他所期待的成效之際,一場沖擊赫然臨至德長順的近前。r那陣勢就像飓風推動下的海潮奔湧着越過堤岸,原屬陸地的村落陷入了水的包圍。r無增。r這場沖擊,從德長順自身的角度來講,也是不同以往的。它不同于常德昭在時,公款吃喝驟停;也不同于李銳在時,同行惡意競争。它是迅猛的,也是不容商量的,該拆掉的一律拆掉,該封堵的一律封堵,該外遷的一律外遷。這就使得德長順過去的許多常客失去了生存的依托,你想挽留住他們,已不再可能。r對于這種沖擊,忠仁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等他的加盟店一個個也相繼陷入了他這兒同樣的境地,他才搞清這種沖擊的源頭。他也才明白他的調味料市場之所以會出現那種局面,是因為在整個的大背景下,全京城的衆多餐館都倒閉關張了,能用他這些調味料的主體沒有了先前的那個基數。r在此後不久,德長順的六家加盟店有五家相繼被這場沖擊所沖垮,撤攤兒了,剩下的一家也因湊不上就要該交的房租貼出了轉讓的告示。這也真有點像一支頗有聲勢的人馬四面出擊之後,紛紛敗北,所剩殘部最後又潰回原地。忠仁成了孤島之上的孤獨之人。本來就因失去左膀右臂般的輔佐者而負重于一身的他,這個時候,不能不生發出一種絕地中岌岌自危的感覺。r葛六在這一天晚上,把忠仁約到了一家餐館。r他原先住的地兒拆遷了,他把他的新家搬到了這家餐館的附近。忠仁是開車過去的,那路程有近三十裡地。r葛六本來是要和忠仁商談雙方就德長順調味料的貨運如何進行合作,但兩人坐下來一聊,這個話題很快被擱在了一邊。r不過,忠仁通過如此一聚,卻有了一個意外所得。r他在來時的路上,心情還一直處于一片陰郁狀态,因為他沿途看到一個很大很大的批發市場空了場,一條過去很繁華的商業街兩邊砌上了封門牆,一大排物流庫房被人掀了頂,更有一家挺知名的大酒樓已變身為銀行的儲蓄所,一家位置很不錯的飯莊人去屋空,裡面黑洞洞的,外邊門頭上的招牌還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那布條子在風的吹動下,像孤墳前的靈幡……但他一走進葛六約他來的這家餐館,卻立刻産生了一種走出嚴冬春風撲面的感覺。r這家餐館當時是進來的客人絡繹不絕,不少客人就是等座兒也不肯到别的餐館去就餐,所有雅間都飄溢着佳肴的香氣,大堂内更是在綠植和擺件布出的一步一景中聚現着充滿惬意的笑容。那真是比幾年前他曾去過的那家麻婆豆腐賣三塊錢一份的餐館人氣還旺。而其面積與格局以及經營的菜品都和德長順極其相似。這讓他不禁想到同樣是處在當前的大背景下,人家能做到這份上,德長順為什麼不能?德長順自身還是存有問題;餐飲這個行業并沒有完全失去前景,關鍵是你在怎麼做。你若真有吸引人的東西,當地的消費者少了,遠處的人照樣會奔你而來;現在人們大都有了代步工具,自己這次上這兒來,不就是開了二十多分鐘的車嗎?r第二天中午,店裡上客高峰一過,忠仁便帶着況廚重返那家餐館。他要讓況廚在這裡與他一起做一下現場調研,對比着看一下,德長順到底差在哪兒,而人家這兒又到底是憑着什麼幹到了那份上。他要取别人之長。也就是說,他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穩住了神,不再慌然。就算德長順已是孤島一座,他也要堅守了。r在沒有更好的自救良方的情況下,在沒有他人可倚靠可代勞的情況下,他這樣做,也當說是一種面對沖擊積極的固堤強壩之舉。r他們到了那家餐館的時候,時間已是午後快三點鐘了,但那店裡仍是客滿。r況廚一進那店門,也是有些驚訝,他對忠仁說:“還有這麼火的地兒?”r忠仁說:“咱們得學人家。”r他帶着況廚看了這裡的環境布局後,又要了六道這裡的招牌菜。而這六道菜,德長順也有,也在賣。他讓況廚揣摩其制作工藝及所用配料成分。r況廚仔細觀瞧了這些菜的外形,又都品嘗了一遍,然後,胸有成竹地對忠仁說:“您放心吧。我知道咱們那兒應該怎麼做了。”r況廚當時還發現了一個更值得忠仁去效仿的地兒,那就是這家餐館的後廚雖說不是明檔,但客人來了,從前台懸挂着的顯示屏上就能看到後廚的一切。那顯然是裡面安裝了攝像頭。r況廚說:“咱們的後廚跟他們這兒差不離,有雅間擋着,做不了明檔,但咱們也完全可以學他們這一手。這樣,客人在咱們這兒就餐,會有一種踏實感安全感,最起碼,他一見您這兒有這麼個屏幕,會覺得您這後廚在衛生上過關,不然,您不敢這樣展示。”r忠仁聽了,當即拍闆:“好!就這麼定了。回店之後,咱們就着手做這事。”r忠仁和況廚在回德長順的路上,焦作順出現在忠仁的面前。他攔住了忠仁的車。r他鐵青着臉,顯然在旁側某個角落守候多時了。r忠仁的車一停,他便一蹿身,伸手要拉開忠仁坐着的這側車門,但他沒拉開。他用手指敲打起車窗。r忠仁搖下車窗玻璃。r忠仁問:“幹什麼?”r焦說:“何老闆,德長順的生意可是我給你做起來的,你不要把事做得太絕喽。”r忠仁說:“我不懂你的意思。”r焦說:“你不能讓人把我的貨都抄喽,我想讓你要回我的東西。”r忠仁說:“我沒這義務。”r焦說:“我今天還就管你要定了。你不叫他們去,他們能知道我那門沖哪兒開?”r忠仁說:“你要是這樣,我倒要告訴你,他們還抄得少!你有什麼權利用我德長順的字号?誰授權你到印廠私下加印我的東西?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太好欺負了?讓開!”r忠仁搖上車窗,一踩油門,讓車子沖向前去。r焦抓住反光鏡,要拖住車子,但他很快被車子甩倒,來了個臉着地。r這會兒,常德昭也在不遠處戳着。看到這一幕,他沒動聲色。焦是他指使來的。他是想讓焦摸一下底。他的廠子被查抄之後,他還一直沒确定是不是忠仁舉報的。但這會兒,他算是什麼都清楚了。r而這會兒的忠仁已經确實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他應當說已經是一場博弈中的全勝方。是他舉報了他們。他不能容忍錢永昌第二猖獗于他的眼皮底下。他更早已想好,他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不怕他們來找他,就不會向他們示弱。r忠仁開始自救。r在改進店裡菜品質量的同時,他讓德長順的後廚全方位地通過顯示屏在前台開始了實時展示。他又切出前廳一半的面積,撤掉其所有的桌位,仿效那個店一步一景的布局,增添了綠植品種和工藝品擺件,使店裡因光顧者減少而造成的上客時段的冷清被屏遮而去,就餐環境的檔次由此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他還加強了對店内員工的管理,重新明确了店裡的各項規章制度,并把這些規章制度寫進了與員工簽訂的勞動合同之中,讓員工們清楚違規将受到處罰。一次一個服務員給客人上菜時,一盤白灼蝦有幾隻滑落至轉盤上,客人要求:這盤蝦留下,店裡再給他們重上一份。服務員覺得這有點過分,不幹,說那幾隻蝦完全還可以吃,不肯通知後廚再做新的。她是怕店裡追究責任,讓她賠錢。客人一見她冷眼相對,暴跳起來,說:“你解決不了,把你們老闆找來!”忠仁那天恰巧在店裡。忠仁沒有去露面,但他毫不猶豫地讓後廚給那桌重做了一份。事後,他就此事召開了一次前台全員會。他在會上說:“我們得學會換位思考。那道菜一百多塊錢,換你是掏錢的主兒,遇上這事,心裡能平衡嗎?你不滿足人家,人家就是這次不這麼較勁,下次也不會再來了,因為你的态度傷了人家。什麼叫服務到位,服務到位,就是客人能高興而來,也能滿意而去。我們在這事上是損失了點,是好像有點軟弱,但由此,對方就有可能成為我們今後的長期客戶,大賬算起來,劃算的這頭,還是我們。”r他這個時候也是真的把顧客當成上帝了。他是希望他的上帝隻要光顧他了,就不要再遠離他。r這天晚上,臨近店裡下班的時間,王長生打來了電話。r王長生告訴忠仁,他一朋友的九十六歲老母今天過世了,要連着三天辦喪事,從明天開始,中午、晚上都要請來人吃飯;這朋友本打算在三環路裡的一家酒樓擺桌,他是硬讓其把就餐地點定在了德長順。他說:“我不能讓肥水流進外人田。你現在就讓人加會兒班,着手準備吧。明天中午是六桌,每桌按兩千塊錢标準做,上什麼菜,你定,隻要葷素搭配得差不多就行。主家現在是顧不了許多了,這事全權交給了我。你一定要把好關,千萬别把這事做砸喽。後面還有多少桌,明天中午再定。”r忠仁聽了,一下子興奮起來。他知道,王長生這是實打實地幫他來了,是親自出面為他攬客來了。他這陣子盡管已經着手自救,但其成效還遠未達到他預期的程度。而這六桌下來,就是一萬兩千塊錢到手,是個數啊!還有當天晚上呢,還有第二天、第三天呢!也許就這三天,德長順由此就能掙出政府疏解以來得幹半個月的錢來,這對于他真可謂是孤軍堅守中喜得外援,他怎能不為之興奮呢?r他當時沒有向王說任何感激的話,但他當即确定下菜單,當即通知後廚的人加班備料,并召集前台所有員工開會,宣布:每個人都要提起精神來,都别急着下班走人,好好地歸置出六個包間,大廳、走廊也不能留衛生死角;該用的骨碟杯具也要一個個地檢查,不能有破口的,不能有一點指紋水印兒。随後,他是親自督戰,又親自驗收。r第二天上午,店裡再開門的時候,裡裡外外可謂面貌一新,不隻是窗明幾淨,連門前的地磚都幹淨得像被水洗了一遍。r這天中午,所有到場的客人沒一個對店裡的菜品、環境提出異議的。等客人離去,王長生把主家接下來的用餐桌數報給了忠仁。那是:當天晚上七桌,第二天中午預計十二桌。這三頓加起來,達二十五桌了!r忠仁兩眼放光地說:“真是個大戶。自打陳倩走後,還沒遇見過這樣的陣勢。”r王長生說:“夠你忙的。最後一天,主家的意思,一個中午至少得擺三十桌。”r這對于如此時段的德長順更是一個破天荒的數字!r忠仁說:“我得怎麼感謝你啊?”r王長生說:“我這人幫人可不圖回報。讓你的人好好地再準備吧。”r第二天中午,又是一切順利。晚上,主家又開了十桌。r到這個時候,忠仁真是打心眼兒裡都是樂的。因為在這之前,真是有半個月了,盡管他已經做出種種努力,但店裡一天能來十桌客人就很不錯了。r就餐!r這讓忠仁當時就有點蒙。他從事餐飲以來,遇到過停電,但從沒遇到過這麼大規模的包桌臨開席了停電。r前台包間沒電,倒是可以用蠟燭照明,但到時候要是客人吃一道菜半天等不來下道菜,菜的賣相再說不過去,豈不是當衆砸了自己的牌子,又給拉客來的王長生丢了臉面?r忠仁在店裡前台後廚轉悠了好幾圈,也想不出應對的萬全之策。r有人提醒他,看能不能讓供電局的人錯過店裡中午營業的時段。r忠仁趕忙從别人那裡找來供電局的電話号碼。電話打過去之後,得到的答複是:“這可不是你想怎麼着就能怎麼着的事。”r忠仁想再說什麼,對方把電話挂了。忠仁再怎麼一遍遍地撥那号碼,對方也不再接了。r情急之下,忠仁給王長生打去電話,通報了遇到的這一情況。r王長生接到電話後,說:“你先穩住神,我托人試試。”r十分鐘過後,王回話了。王說:“你平時是不是有得罪他們的地兒?他們的态度相當強硬,不肯合閘。”r忠仁說:“沒得罪過他們啊。他們的人來過店裡吃飯,店裡每次都給他們打折優惠啊。我懷疑是常德昭在背後搗鬼。我前陣子讓人抄了他的地下加工廠,這事,我記得跟你說過。我和他算是結下仇了。”r王長生說:“還真有這種可能。他這種人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r忠仁說:“我們是不是得趕緊通知人家換地兒?”r王長生說:“這話怎麼跟人張口呢?這讓人家措手不及啊。這麼多人,到哪兒吃飯,不預訂也不行啊。”r好在況廚這時候,忽然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對忠仁說:“我在原先的地兒幹時,遇到停電,都是用發電機自己發電。”r忠仁忙對王長生說:“不知什麼地兒有賣發電機的?”r王長生說:“自己發電?”r忠仁說:“自己發電。”r王長生說:“這還真是個辦法。你等我兩分鐘。”r王挂了電話。r很快,王把電話又撥了回來。r王告訴忠仁,他聯系好了一朋友,人家那兒有這種機器。他說:“你趕快找輛貨運車,去那兒一趟,最好把那兒的電工師傅也拉來一位。”r王長生在這關鍵時刻,又有力地幫了忠仁一把。r一個小時之後,也就是那些客人前腳就要邁進德長順大門的時候,德長順後廚那突然間啞了似的鼓風機又高歌般地轟鳴了起來,前台的所有包間也都在這瞬息間亮起了燈光。r是趙興開着加工廠的送貨車把發電機從王那朋友那兒拉回來的。那一路上,他真是把車開得飛快。他為店裡搶出了時間。r那辦事的主家吃喝完畢,在結賬的時候,一點沒打折扣,一筆,給忠仁的賬号上刷去了十四萬塊錢。這中間,有兩千塊錢是多付的,主家說:“這是給你手下人的小費。”r忠仁說:“謝謝了。歡迎您常來。”r對方說:“會常來的。這回算是認識你這門了。我這幫親戚朋友幹什麼的都有,消費能力也都不低,他們都說,你這兒菜還行,他們也都會經常過來的。”r當天下午,忠仁專程去了一趟王長生的住處。r他給王帶去了兩萬塊錢。r王接到那錢後,又将其原封不動地塞回到忠仁的手裡。r王說:“你這是幹嗎?”r忠仁說:“你幫我幫到家了,我怎能不表示一下?”r王說:“我跟你說過,我幫人不圖回報。”r忠仁說:“可我不能做鐵公雞。”r王說:“你還是沒理解你老兄我現在的心态。”r忠仁說:“我知道你是真心幫我,可我不能利益獨占,我希望你能與我在收獲上共享。”r王說:“從這一點上來講,你是對的。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你把我托付的事兒辦得挺好,挺讓我那朋友滿意,這就行了。”r忠仁說:“可通過這件事,我突然想到我應該走的一條路。我現在屬于堅守,也是在自救。我現在急需更多的你這樣的朋友的幫助,急需不僅僅是指個道兒提個醒的幫助。我想從你這兒開一個先例,那就是,把德長順這個平台敞開,讓能進來的朋友都進來,有所貢獻就有所得,彼此建立起利益共享的關系,讓這些人長久地保持興趣地伴随德長順向前發展。”r王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幫了你這次沒有下次了。放心,我就是一分錢不拿,也會一如既往。”r忠仁說:“可我要這樣做,從你這兒,就想來個開始。”r王說:“也罷。”王從忠仁手中抽出了兩張票子,“我讓你踏實。我先收下二百塊錢,其餘的你還是收回,我什麼時候上你那兒喝酒,你不收我的錢就是了。這也是一種利益共享的形式啊。”r不容忠仁再說什麼,王長生拉着忠仁離開了他的住處。r王說:“走,這二百塊錢,我要請你喝酒,我要慶賀你,不僅在錢上有了一筆收入,而且,在理念上,也長進不小啊。”r他們坐進了一家小小的酒館。r他們在那裡一邊暢飲一邊又敞開心扉地聊了起來。r也就是在這天,王長生提醒他:“你現在犯了一個錯誤。我聽說你那幾個加盟店不是關張了就是在轉讓,但你卻沒去阻止。這不對啊。它們可都是你的廣告牌啊。”r王長生對他說:“現在的大形勢是對你們這行存有不利的地方,但也有有利的地方啊,政府在封閉有些市場、外遷有些企業的同時,也在清除無照小餐館,那不是在擴展合法經營者的生存空間嗎?現在有些人說,當下是你們這行的嚴冬,是又一股寒流來了,我說那是以偏概全。現在,不是還有的是蠻不錯的餐飲企業嗎?一見苗頭不對,就想着趕緊跑的人,他自身肯定存在問題。你真得反思反思。我敢斷定,你的那些店已經經營不善很久了,就像人一樣,營養不良了,底氣不足了,遇上點風浪,便沒了抵抗力。你當時也肯定是認為他們不幹就不幹了呗,無非是我每年少進點外快,我還有德長順這個總店呢,我怕什麼?但是,你忘了,這麼一來,你等于是在給别人讓出了市場,别人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把原本屬于你的客源吸引到他那裡去,最後把你擠到一個窄窄的角落裡,你再想往大裡折騰都沒有了可能。我真擔心,這事傳揚開來,你德長順最後在人們心目中都沒了位置。這件事說起來,大概也跟你在這方面沒有經驗有關。你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連鎖企業應該怎麼管理才更為有效。那個李銳一走,你如果當時就能穩住那些老闆的心,給他們以具體的指導,我想他們不至于一下子把你甩成了光杆司令。就算現在餐飲業趕上寒流了,但真基礎好的企業也不可能一沖就垮。反過來,你想,如果在今天這形勢下,别人都垮了,你的那些店都沒垮,那又會是一個什麼局面?”r經王長生這麼一說,忠仁還真一下子意識到他做了一件他不該做的事,意識到在他所在的這個行當裡,應該是隻有别人撐不住了,出局,給他讓出事業擴展的空間,而不是他退守,讓别人把他逼至一隅,逼得他隻能自我滿足于尚能生存!r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在進一步改進德長順自身的面貌的同時,開始了新的行動。r他找到了那個貼出轉讓告示的加盟店老闆,做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r他對那個老闆說:“你不要想着轉讓你這店了。你不是房租籌不出來了嗎?我給你交。是不是一年六十萬?這六十萬,回頭我給你拿張支票來。”r那個老闆姓潘,他有些意外。他說:“我怎麼好意思讓你這麼做?”r忠仁說:“我這也是為了我的德長順在今天這形勢下能更牢固地站穩腳跟。說句過心的話,我要想開個像你這種規模的分店,不往裡投入三百萬,一點戲沒有;而我要保住你這個店,保住我德長順的牌子在你這兒不倒,卻隻需支出五分之一的費用,這對于我是很劃算的。再有,你接着幹輕車熟路啊;而我要開分店,再現找人去管,得勞多大的神?不過,我這樣做了,咱們的關系也需要變一下。我想我們不再搞什麼加盟了,你這店就做我德長順直營的分店,你每年也不用考慮交什麼管理費了,隻想着上交點利潤就行了。店還是你的,你該怎麼經營還怎麼經營,隻要在菜品質量上品種上不出我這總部規定的大的格格就行;在利潤上咱們分成,我還不要大頭,你每掙到十塊錢,我隻要一塊;你沒掙到錢的時候,我一分錢不要。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我也看出來了,就是信心不足,突然來了股沖擊,有點慌。其實,我們真沒必要那麼緊張。做生意有賠有賺,賠的時候沉得住氣,早晚還有能賺回來的時候。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這中間有一個關鍵點是,得知道适者生存。我們得随着形勢的變化而變化。用不起那麼多人了,我們就減嘛,先過了難關是真的。再有,我還想提醒你的是,在這個時候,保持菜品質量,是我們要繼續生存下去的最大的前提。如果客人來了,吃一個跑一個,我們想的這些辦法都沒了意義。咱們随時随地都得堅持選料精、制作細這個準則。另外,在環境布置上,也要保持整潔獨特。我看你這兒倒是擺了不少的花,乍一看,挺好,可這都是假的,再好,也給不了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我建議你把它們都換成真的,在這點上,還真别怕花錢。你這兒要是開得跟生态園一樣,菜品味道又好,價位又不高,你看人願來不願來?餐具器皿上也要追求完美,磕了邊的,豁了口的,都要一概淘汰,這方面,也絕不能湊合,不能讓客人看着用着,心裡别扭。我想你隻要真的照我說的這些做了,你這兒不可能會死的,最起碼,維持不會成問題。而我們一旦在這個時候堅守住了,那些不敢堅守或堅守不了的人一撤,咱們的空間可就大了。咱們得當那最後的勝利者!”r他最後把王長生給他灌輸的理念用上了,他也在給他面前的這個值得他留住的人上開了課。r這一天,潘沒有當即給他明确的答複。但在這一天的晚上,潘的這個店有日子沒亮的門頭上的字号亮了起來。r那是大紅色的,像廣漠的天空中的星星一樣,誰見了,都會萌生出多方位的遐想,萌生向往的沖動。r那也正是忠仁要達到的目的。r忠仁就是這樣,開始去收複他的失地。r第二天上午,忠仁到店裡時,吧台的人遞給他一張請柬。r那是呂炳乾早上親自登門給他送來的。那上面寫道:盛錫福六十壽誕,敬請光臨我店。時間是隔日晚上六點。r忠仁明白,對方這是把他當個人物了。這讓他很高興。且盛爺有恩于他,他更不能拒絕了。r他正看着那請柬,當地居委會主任來了。r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她對忠仁說,他們想找一家能給當地八十歲以上的老人提供送餐服務的餐館,但找了幾家,沒願意幹的。她問忠仁:“你這兒能不能接這活兒?”r忠仁說:“這是好事啊,可以增加店裡收入啊。咱們這兒有多少這樣的老人?”r主任說:“有十六位。他們的子女大都不在身邊,他們雇的保姆做的飯菜又都不太可口,所以他們有這方面的需求。”r忠仁說:“那您就讓他們想要我這兒送餐時,就打電話過來吧。”r主任說:“那太好了。不過,他們還有個要求,那就是菜價能不能便宜一些?他們都想每次的餐費标準别超過十五塊錢,最好還能是兩菜一湯。”r那個前台的代主管這會兒也在邊上,她一聽這,搖開了頭。她插言道:“十五塊錢?忒少了點吧?一個素炒油菜還得十二塊錢呢。”r主任說:“量,可以小點。”r代主管說:“小,恐怕也做不出來,成本在那兒呢。炒一個菜,量再小也得用那麼多的燃氣,也得占一個人,這不夠耽誤工夫的。”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