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除内患
時間:2024-11-07 06:51:44
兩天之後。r德長順正式開門試營業。r亂子。”r這一試,還真試出了問題。r左右。r這對于德長順來講,是頭一遭的事。因為在這之前,店裡從沒接過這種規格的單。以往,一桌消費上八百元的都極為少見。這就需要上點正經的大菜,不然,光靠普通的川湘菜是撐不起場面的。但徐大望卻把這事辦砸了。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單子一下來,他向忠仁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我保證讓客人滿意。”但真一開練,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露出了功力的不足。他說他們能做的龍蝦三吃、紅煨甲魚、盤龍鳝,菜一上桌,色、形、味滿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是有一道叫水晶蝦球的菜,他做得更是驢唇不對馬嘴。那本是上海的一道名菜,蝦仁炒出來,應當是晶瑩剔透,翻卷着賽如玉球。這中間,妙在芡勾得恰到好處。但徐不知道芡該勾多少,結果,炒出來的蝦仁像裹上了一層面糊,讓人看着就提不起食欲。像黃凱這種常吃這些東西的主,吃了第一口,第二口就不願動筷子了。再有,後廚管理一片混亂,上幹鍋的菜,竟差一個鍋,臨時找了個盤子替代;上金銀饅頭,竟忘了準備煉乳;四喜丸子早早地做出來了,等澆汁上桌時,丸子裡面早涼了,他不知應該想辦法保溫。更可笑的是,給客人上完涼菜上熱菜時,他不知先上個能壓得住桌的菜,竟讓人上一人一個一分就完的清蒸扇貝,第二道熱菜又跟不上來,結果,客人吃完扇貝,竟幹等了五六分鐘才吃到下一盤菜。黃凱暗下裡對陳倩說,接下來的宴請,他想換地兒了。r陳倩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當即找到忠仁,指出:“徐大望不行。他幹小餐館還顯不出什麼,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真若讓他接着幹下去,咱們這店恐怕撐不了多久。因為上點檔次的人來一回,不會有下次;稍微有點陣勢的宴會,他招架不了。”r忠仁說:“上次程靜江的壽宴,他幹得不錯呀,客人沒說出什麼呀。”r陳倩說:“那次是因為有鑫第的廚子來幫忙,沒顯出他的手藝到底有多潮。可如今,這後廚的人都是他找來的,水平沒一個在他之上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你得趕快行動,不要因為後廚拖了整個店的後腿。”r忠仁說:“他這人應該說不錯,他是在我最難的時候留下來的。他為了跟着我幹,還被人打過。讓他下來,我還真有點于心不忍。”r陳倩說:“你現在做的是生意,如果過分講情面,恐怕砸的是你自己。”r忠仁半晌沒有做出應答。r陳倩見忠仁一時下不了狠心,緩了緩口氣說:“即使不攆他走人,也得趕快找一個像樣的廚子帶着他們幹,不然,黃凱他們這次撤了,以後再往回拉就難了。”r忠仁沉默了片刻,對陳倩說:“不然,我還是讓鑫第那兒再幫個忙吧,從它們那兒挖個像樣的廚子過來,帶着他們幹。”r陳倩說:“那你就别再猶豫了。”r忠仁再次登臨了鑫第的大門。他這次不是管洪勝借人,而是想讓洪勝把上次借給他的那個上竈師傅讓給他,讓其到他的店裡長幹。r洪勝這次沒有答應,理由是,他的這位師傅是他這兒的骨幹,外人借用兩三天還行,長用,他也得找與之水平相等的人來頂崗。他對忠仁說:“不如我給你介紹一位剛從四川老家來京的廚師,他正托人問我用不用他,其水平不會低于我這兒的那位,你先試用一下,不行,我再幫你重找。”r忠仁不能強人所難,隻好退一步,接受了他推薦的這個師傅。r這個師傅的水平還真一點不次于他用過的那位鑫第的師傅。r這師傅姓段,四川眉山人,從事廚藝已有二十二年,年齡也已近五十歲,做菜經驗相當豐富。當天下午四點來鐘,他到德長順之後,給忠仁做了一桌拿手菜。忠仁一看,其色、形、味皆不是徐大望出手的東西所能比的,皆可稱上乘。其中,有一道叫泡餅醬香魚的菜,更帶有獨家性,一上桌就給人一種鮮美十足的感覺,東西沒入口,已先令人垂涎欲滴了。而且,這人見過大場面,七八十桌的宴會,都接過。黃凱他們點的那些菜,他做過多少年了。他說:“老闆,你就看好吧,我敢保到時候客人挑不出毛病。”r忠仁當即把徐大望叫到面前,指着站在身邊的段說:“從現在起,他就算是後廚的人了,今兒晚上,黃凱那桌菜,就交給他做。他上竈有年頭了,有些東西,你們也需要向他學學,也算我給你們請來了一位師傅吧。”r來呢。”r當天晚上,段便上竈專門做開了黃凱要的菜,這讓黃和黃的那幫客人吃得相當滿意。黃這天臨走時對忠仁說:“照你這麼幹下去,你這店不火才怪呢。”他說,他尤其喜歡吃今天店裡上的鐵闆燒汁鲈魚。他說他三年前在九江吃過一次這菜,感覺非常好;但過後這麼長時間了,去的餐館也有幾十家,但再也沒找回過那種感覺;而今天,他覺得他又吃到正宗的了。他說,這魚,很多家廚師在過油上掌握不好火候,不是沒炸透,就是炸煳了;再有,在味道上,那些人做的,不是過甜就是過酸。你們今天上的,甜中有酸又略帶微辣,外焦裡嫩,真是恰到好處。r忠仁自然也是很高興。他心裡清楚,段廚在做這道菜時,是下了功夫的。他是親眼看到段在做那汁時,就放了諸如番茄醬、白糖、檸檬汁、料酒、米醋、蜂蜜、老抽、胡椒粉等多種原料,而不是像徐大望那樣,倒上點兒日本燒汁就了事。他由此更認定他請來的是一個真正的行家。他在這天離店之前,特意去超市給段買了一套嶄新的被褥,還專給段在宿舍區安排了一個單間。就這一點,明顯地超出了他對待徐的規格。因為徐當了廚師長之後,還是一直跟後廚那幫人住在四人一間的大屋裡。而段也十分賣力,連夜又給店裡熬了一桶糖醋汁,想讓後廚有些菜統一口味。他還建議忠仁,現在後廚用的有些調料要重新确定。他說選用花椒、麻椒,一定要用他們四川産的,那樣,菜出來才能夠味兒。他越是這樣,忠仁越是想留住他。但忠仁這會兒還沒想到要段取代徐,他隻是想讓段提升一下德長順菜品的水平。他想有段在,有些徐等做得不過關的菜,不用擔心了;而且,段在,徐等耳濡目染,在技藝上也會很快有所提高。第二天早上,忠仁還讓陳倩給前台員工開了個會,通知點菜的重點是去推段做的泡餅醬香魚,并在吧台前立出介紹這道新菜的提示牌。他想讓來店消費的客人都嘗嘗這道新菜,以吸引他們日後回頭,同時,也是想以此在店裡樹一樹段的威信。r轉過天來,忠仁又專程去了一趟專批段說的那種花椒、麻椒的市場。等他從外面回來時,已是這天中午店裡上客高峰時段。他在路上還想着,有段帶着,店裡在菜上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但他一進店門,正看見徐在傳菜口處沖陳倩吼叫:“你的手伸得是不是太長了!”陳倩回答:“沒有餅,這道菜就是不應該上!”r忠仁一怔,不由得走上前去。r他看到一個服務員正端着一盤泡餅醬香魚戳在這兩人中間,不知進退。r他問陳倩:“怎麼回事?”r而徐一見忠仁來了,竟一扭身回後廚了。r陳倩告訴忠仁,後廚出了這道菜,卻沒配餅;她讓服務員找後廚要餅,徐竟沖服務員說:“讓你上你就上,廢什麼話!”陳倩對徐說這樣上不行,徐就吼開了。r忠仁說:“沒有餅,還叫什麼泡餅醬香魚?你是對的。”r他讓那服務員先把那盤魚放到一邊,他進了後廚。r這會兒,竈上,段師傅正忙得不可開交,七八個要炒的菜全堆在他跟前了,而其他四位廚師都在不緊不慢地颠着炒勺,一點沒有個緊張勁兒,好像菜出得來出不來跟他們沒關系;徐更是在荷台前晃悠着,一副隔岸觀火的架勢,且顯示着十足的老大派頭。r忠仁問徐:“那菜為什麼不配餅?”r徐回答:“電餅铛壞了,做不了了。”r忠仁說:“昨天那不是還好好的嗎?”r徐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r忠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想要追問:“你當廚師長的怎麼能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r但徐迎着忠仁的目光,卻顯得理直氣壯,腰闆挺得直直的,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愧疚的意思。r忠仁退了出去。他沒有跟徐發作。他自己跑到街上的面食攤兒上買回了幾張餅,交給了配菜的,讓配菜的按照段這道菜的要求趕緊加工。他再次走進後廚時,撂給了徐一句話:“遇到這種情況,得想轍。”r在啊。r但陳倩這會兒已沒有這種耐心了。r當前台的忙勁兒過去之後,陳倩跨進了忠仁的辦公室。r她對早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忠仁說:“你要用段,徐最好就不要再留了,再留下去,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事來。電餅铛不可能是自己壞的。我不會看錯人,徐大望在人品上有問題。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沒說,我怕你不信。就在前天,有人看見他讓手下人從店裡順出兩條通脊賣給了街上的一個人。我建議你盡快給後廚後門安個監控攝像頭。不然,我敢說,他們連活魚都敢往外偷。這在餐飲界不是新鮮事。你不能不重新審視一下這個人。這一中午,你還沒見這個人在後廚怎麼大呼小叫呢,在傳菜口都能聽得震耳朵。”r忠仁問:“他都大呼小叫什麼?”r陳倩說:“挑刺兒呗,不是說這個廚子的菜顔色不對,就是說那個打荷的盤子拿錯了,那架勢明顯就是沖着段來的,是告訴段,後廚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這是要讓段自己知趣,自己走人。他這樣做,不也是沖你老闆來的嗎?他這是容不下你老闆在後廚安插進自己的人。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你不能再優柔寡斷了。”r忠仁聽陳倩說到這兒,臉色不禁沉了下來,他下意識地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起來。但他沒有立刻表态,而是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轉移了話題,他問:“今天黃凱那桌菜情況怎麼樣?”r陳倩說:“還都是段師傅做的,黃評價依然不錯。”r忠仁說:“知道了。”r他知道了什麼?他是知道他還是需要拿出點時間給徐,也給段。他相信陳倩揭露的那些事絕不是捕風捉影,但是,真要讓他馬上踢開徐這個人,他依然還是下不了決心。r他想道,也許他真用錯人了,也許他真被徐表現出來的忠誠蒙蔽了,但要動徐,時機又确實還不成熟;段剛來店裡沒幾天,對許多情況還不甚清楚,就是讓段馬上替代徐,不一定什麼都能順得過來什麼亂子都不會出。他想再觀察兩天。實質上,在這個時候,他内心裡還隐現出這樣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覺得陳倩這會兒所表現出來的态度過于急切了,有些咄咄逼人。盡管陳有許許多多超乎一般人的優點、長處,但他骨子裡的東西讓他還是不能完全接受她的這種強勢。他覺得就沖這一點,他也有必要拉開點時間。他要讓這個女人知道,他還不想被誰完全左右,正像當初在一件又一件事上,他不肯完全聽命于亞男一樣。r但是他錯了。r沒容他再做什麼觀察,第二天大清早,他還在批發市場裡采買食材,段用手機給他打來了電話。r段在電話中說:“你還是另找别人吧,我現在已經從你的店裡出來了。”r忠仁感到驚訝:“出什麼事了?”r段說:“我家裡人讓我回去。”r忠仁說:“你不是剛從老家過來嗎?”r段說:“我還是走吧。”r段說到這兒,把電話挂斷了。r忠仁再撥過來,對方關機了。忠仁心裡奇怪,他想不到段會出現這種變化。他急匆匆地趕回店裡,想了解清楚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他看好的人幹了一晚上加兩個白天,連一分錢工錢都不要突然離去。r一進店門,陳倩告訴他,段已經走人了,段走時,跟她留下了一句話:“徐在,我沒法在這兒幹。”r陳倩對忠仁說:“據住宿舍的人反映,昨夜裡都十一點多了,徐聚了一幫子人在段住的房間門口擺桌喝酒,這幫人都說徐在後廚就相當于一國之主,誰要想篡黨奪權,甭廢話,滅他!明顯地是在向段示威,轟段走人。”r忠仁一聽,真火了。他想不到徐會來這手。徐這分明也是在向自己示威。徐如果還懂得對他這個當老闆的要有起碼的尊重,也不會這樣。r他想把徐叫來,當面訓斥一番。r但他還是忍了。因為再過不了兩個小時就到接客的時間了,他擔心兩人一旦接觸,徐當場跟他翻臉,那這一中午可就麻煩了;徐若帶着手下的人在這會兒來個一甩手,他就是臨時再去找救急的人,恐怕也會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先求穩吧——他想,徐等技藝再次,也還不至于菜都出不了後廚。r陳倩說:“徐這樣,會把你這店作死的,我這不是聳人聽聞。我還是那句話,徐不能再用了。”r忠仁說:“但眼下就是動他,也還不是時候。後廚的人全是他找來的,一動,就有可能出現崔走時的狀況。後廚出現空場,沒人填上來,店就得關門。我還是先去找找段吧。”r為止。r忠仁要去找回段。但段這會兒由于手機關機,聯系不上,他隻能再去找洪勝。因為他覺得隻有洪勝知道段在京都常和誰來往,會去什麼地方。r但就在忠仁要再登鑫第的大門時,一件更讓他意料不到的事,纏了上來。r他正要出店門,忠義從外面進來了。r忠義告訴忠仁,他今天給批發市場的那家賣熟食的送貨,人家拒收了。r忠仁一愣:“怎麼回事?”r忠義說:“人家說咱們給别人的貨,價比給他的低,他不想再和咱們合作了。”r這怎麼可能?忠仁自從給那家供貨後,就沒再找過第二家。他不能不對此大為驚訝。而對方若真的停止接貨,那就等于斷了德長順的一條财路,那一天的損失不是小數啊!忠仁想,得趕快跟這位老闆見個面,把事情說個明白。r他當下和忠義急急地趕向了那個批發市場。r在那個批發市場,他見到了那個老闆。r走吧。”r忠仁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想再往下壓點價,明說就是了,我可以答應你,但你懷疑我們直接給有些超市供貨,這絕對沒有。我這人絕對講誠信,我說貨隻供你一家,就供你一家;我亂發貨,你賣不好,不是一樣影響我的收入嗎?你放心,我不會幹那種事。我分析,有可能有人從你這兒進了貨,為了進超市帶着賣他别的貨,做了讓利,這避免不了。”r忠仁是費了半天口舌,才說動了這位老闆,讓這位老闆同意繼續接他們的貨,但價格往下讓了不少。原先每斤掙一塊錢的東西,現在隻能掙八毛了,一百斤的東西就少收入二十塊錢;這陣子,店裡每次向其供貨沒有少過一千斤,這樣一來,原先能掙到的純利少了一大塊。r忠仁也想過是不是另尋一家替代這家,但這事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辦成的,需要去找,需要時間;現在隻能是該讓步先讓步,才不至于損失更大。r為了穩住這家,忠仁當晚還強拉着這位老闆去了一家挺上檔次的酒樓共飲了一番。r出貨。”r忠義說:“我也想到這兒了。咱們的貨這陣子确實在他這兒賣得慢了,過去一天賣出去千八百斤,輕輕松松,但現在,我四天前給他送的十種熟食各一百斤,到現在真是有一多半還在他保鮮櫃裡,這的确不正常,照這樣下去,量上不去,利又低了,咱們這生意就是再往下做,也沒什麼意思了。”r忠仁說:“再看一段吧,看咱們這回降了價,他賣得如何。”r兩人在街上要分手的時候,忠仁向忠義提到了鄭玉芳。r忠仁說:“我想在咱們酒樓正式開張那天,把你的婚事也辦了。”r忠義沒說話,但從表情上看,忠仁能看出他接受了自己的意思。r到這會兒,已經是夜裡十點多鐘了,忠仁忽然接到了陳倩的電話。r陳倩在電話裡告訴他:“黃凱已經正式通知明天不來咱們店裡吃了,他們換地兒了,原因就是咱們店今天給他們上桌的菜太不過關了,他們在咱們這兒請客丢面子。”r忠仁問:“什麼菜做砸了?”r陳倩說:“這麼跟你說吧,現在後廚這幫人不光是有些大菜拿不起來,一般家常菜的正經賣相也炒不出來;素炒娃娃菜炒得像熬出來的,宮保雞丁裡的蔥段兒跟凍了的一樣。”r忠仁這時才想到今天有一件大事還沒辦,那就是到鑫第找洪勝問段的下落。但這會兒已經這麼晚了,再去上門找洪勝已不太合适;而陳倩來電話的意思又絕對是沒法再容忍徐的存在了。他該怎麼辦?明天就讓徐走人嗎?他還是難做決斷。因為他這會兒依然顧慮一旦不讓徐幹了,後廚會被徐拉空,重演崔走時的那一幕。r他一時不知如何應答。r“再有,”陳倩在電話中接着說,“你最好現在到店裡看一眼去。”r忠仁問:“店裡有事?”r陳倩說:“你去看一眼就都清楚了。”r忠仁能聽出來,陳倩這會兒已不願再跟自己做過多的溝通了。他想追問店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陳倩把電話挂了。這一挂,更讓忠仁的心咯噔了一下。忠仁當即讓忠義先回住處,他自己打了輛出租車,徑直趕向了德長順。r在路上,忠仁想,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徐已經把段擠走了,他的原有地位沒有了威脅,他還能幹出什麼?r實質上,忠仁這會兒對徐還是抱有希望的。他覺得店裡這會兒畢竟還處于試營業階段,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當說也屬正常。他想,如果徐能找出自己出的菜質量不高的原因,想出改進的辦法,壞事也許還能變成好事。r店裡。r讓他驚愕的是,這會兒在夏爽廳,後廚那幫人正圍坐在桌旁大吃大喝。r忠仁的突然出現,使在座的都是一驚。r除了徐大望,其他人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r忠仁看到,桌上擺着大小盤碟不下二十個,上面雞鴨魚肉應有盡有,且每人面前的杯子裡都斟有酒水。那一隻大蝦,進價十二塊錢;那一條鳜魚,進價八十多塊錢;那一桌菜粗算也得值一千塊錢!r忠仁說:“你們這是在幹什麼?”r徐大望臉紅了,他好像有點不情願地也站了起來。r他說:“今兒是我生日,聚一聚。”r忠仁問:“前台下單了嗎?”r徐張張嘴,沒說出話來。r顯然,他們上的這些菜,前台沒有下單;前台沒有下單,那就是後廚人私自做的;私自做的,也就不可能有人出錢。r忠仁說:“你們這麼吃,就是再掙錢的店,也會被吃垮的啊。”r忠仁把話說到這一步,當說很到位了,那意思就是你當廚師長的,不能這樣幹啊!r但徐卻辯解道:“這兩天哥幾個幹得不錯,我這也是為了再鼓鼓大家的勁兒。”r忠仁沒再說什麼。再說什麼,雙方就要撕破臉皮了。什麼幹得不錯?幹得不錯,還把黃凱他們吃跑了?忠仁這會兒已經糊弄不了了。忠仁這會兒心裡明鏡似的。你徐大望這是在幹什麼?明顯着是見老闆請來的人沒能站住腳走了,滿意了,高興了,在慶賀!再有,桌上的東西已經都吃得差不離了,忠仁再說什麼,能讓他們把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當衆訓斥他,又能收回這一桌菜的成本嗎?因此,忠仁把已經拱到腦瓜頂上的火壓了下來。r忠仁一轉身,甩開他們,走了。到這個時候,忠仁才真正意識到陳倩這幾天一直主張的,是恰如其分,是完全站在對這個店負責的角度上的,是毫不偏頗的,是他何忠仁太昏庸太偏執了,而不是她陳倩在咄咄逼人!r當天夜裡,忠仁到家的時候,亞男沒在,隻有她寫的一張紙條留在桌上,上邊寫着這樣一句話:我姨病了,你的手機總是占線,我得馬上過去,想着每天把前台的錢收回來。r亞男的姨住在東城,與他這個家相距有三十來裡地。這個姨現在寡居,膝下無子女,平常有什麼事,也都是指望着亞男關照;如今病了,他何忠仁作為小輩,也應當馬上過去看看,但他這會兒卻顧不上了。他這會兒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處置徐和徐手下的那幫人。r他這會兒已經清醒地意識到徐确實從人品上就有問題。想來,徐從讓他辭掉鑫第的人那天起,就預謀好了,徐要在後廚架空他,然後為所欲為。現在,這發生的事是看到了,那沒看到的呢?恐怕徐讓手下人往外偷盜食材也不會僅僅是兩條通脊!而徐之所以要想方設法地擠走段,無非是要維持一手遮天的局面!徐跟自己談後廚員工工資時,說招來的絕對都是高手,工資都不能低于多少多少,但實際上,徐招來的都是二把刀!曾對店裡的菜感覺不錯的人不願再登門了,就是明證。r他忍不住給洪勝打了個電話,他要請洪勝幫他找回段。但對方回答,他也不知段的去向。r下一步怎麼辦?忠仁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做決斷了。整整有半宿,忠仁都在思考着這件事。r第二天早上,他也沒顧得上和亞男聯系,關心關心他們的這個姨,他外采都沒去,從家裡直接去了店裡。r九點鐘,員工都來店上班後,他先把陳倩叫到了辦公室。r他對陳倩說,他已經決定了,讓徐走人。r陳倩說:“這樣做就對了。”r陳倩告訴他,她已經了解到了,徐找來的炒菜師傅,除了一個幹了有三年,剩下的,兩個是上竈不到半年的新手,一個來店前一直隻是個配菜的;就是那兩個配菜的,一個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一個是他才出校門的小舅子。陳倩說:“他讓這種人充數,無非就是想抽油水,想從他們每個人的工資中抽出一部分歸為己有。”實際情況還就是如此。按照這行業内的潛規則,新手上崗頭一年,每月至少要從工資中拿出五百元孝敬師傅。而徐從忠仁這兒為這幫人要的卻都是師傅級的工資。陳倩說:“他這純粹是在幹中飽私囊的勾當啊!如果任由他帶着這幫人幹下去,德長順隻能是人越吃越少,最後倒閉關門。結局就是這麼嚴重。因為他在決定這麼幹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老闆的利益,沒考慮這個店的利益!我說這人人品有問題一點兒也不過分,背着老闆聚衆偷吃偷喝是一例,指使手下人倒賣店裡原材料,更是有人可以作證。為了擠走比他強的人,不擇手段,同樣說明他早就心懷不軌。讓這種人主持後廚工作,真的不亞于倉中養鼠家中養狼。”r忠仁到這個時候,也算是清晰地看出了徐真實的嘴臉。r忠仁一點不猶豫了,他可以寬容對方炒菜功力不足,但寬容不了對方已經表現出來的肆無忌憚。r他對陳倩說:“如果徐要拉走後廚全套人馬,店裡就先停業,重組後廚班子。”r忠仁這會兒已經是不惜代價了,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r但陳倩這會兒十分鎮靜。她問:“段師傅有沒有重新回來的可能?”r忠仁說:“他已經聯系不上了。”r陳倩說:“要是這樣,咱們現在就開始對外招聘。”r陳倩告訴忠仁,昨天忠仁提到如果動徐,有可能後廚被徐拉空,她就想到如何應對了。她現在已經有目的地加入了業内多個QQ群。通過入群,她知道了,現在找後廚的人一點兒都不難,不用跑什麼人力市場,也不用找什麼報紙登廣告,隻要在群裡發個帖子,很快就能得到回應。r她當時就向諸如北京廚師長平台、北京廚師俱樂部等十餘家會員衆多的群内發布了招聘信息。沒出五分鐘,便有人回電話應聘,接連不斷。r這讓忠仁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想不到陳倩是這麼一個有心人,想不到陳倩已經為他做好了這等準備!r忠仁說:“看來,咱們用不着停業了,讓應聘的今天十一點半之前就到店裡來,咱們看中的,當場就讓他上崗。”r陳倩說:“這回,咱們用誰主持後廚,絕對不能讓他自己帶人了,咱們不能讓他們形成團夥,不能讓他們拿住咱們,想怎麼着就怎麼着。”r忠仁說:“你說得太對了。”r十分鐘之後,忠仁把徐找來,向他宣布了自己的決定。r徐對此似乎并不驚訝,他直着眼睛瞅了忠仁半晌,見忠仁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說:“可以,但後廚的人我都得帶走。”r他真玩出了忠仁已經料到的這一手,重演起崔走時的那出戲。r但忠仁這會兒已是比崔走時更有了底氣。忠仁當即給他們結清了工資。r在陳倩的主持下,當天中午十一點半之前,後廚各崗位的接替者全部到位。那都是擇優錄取的,上竈的都經過了試菜,配菜的都驗了刀工,打荷的都考問了助理常識。店裡中午接客照常進行,後廚接單出菜一點兒沒亂。r這天晚上下班前,忠仁從上崗者中間又選出了一個人出任廚師長。這個人姓郝名儉,比段大兩歲,技藝上比段也一點兒不次,有幾道拿手菜,像宮保培根卷、芙蓉雞片、蒙式炒烤肉,做得色、形、味俱佳。r效率。r夜裡十來點鐘的時候,忠仁趕到了亞男的姨家。他要看望一下這個姨,更是要讓亞男知道店裡在這一天發生的事和結果。r他這會兒不像頭天夜裡那樣了。頭天夜裡,他可以說是心如亂麻,但這會兒,他像一場征戰後的勝者,隻感到快慰。他順利地清除了他必須清除的人。他也真的像一位被權臣架空的帝王重掌權柄一樣,看到了無比燦爛的前景。r到了亞男姨家,給忠仁開門的正是亞男。r忠仁問:“姨怎麼樣了?”r亞男輕聲地說:“沒什麼大事了,她已經睡了。”r這是一套兩居室樓房。r亞男把忠仁引進了其中的一個房間。r帶上門後,忠仁忍不住把亞男擁倒在床上,要和亞男好好親熱一番。但亞男連忙推開了他俯壓下來的身子。r亞男說:“我已經有了。”r忠仁雙手撐在她身體的兩側,不解地問:“有什麼了?”r亞男說:“有了你的孩子。”r忠仁眼睛一亮:“真的?”r亞男說:“這還能騙你?”r忠仁把亞男扶了起來,用雙手捧着亞男的臉說:“那太好了!”r這一刻,他覺得這個本來相貌平平的女人,好像突然間漂亮了許多。實質上,從亞男完全放權的那一天起,他何忠仁就已經感到亞男變了一個人。他不再覺得她不中看,不再覺得她過于高大、肥胖,過于任性,過于居高臨下。他看她很多方面都舒服了。尤其是在她對陳倩做出認可的評價之後,他覺得亞男這個人其實是一個很大度的人,是一個值得溝通也能夠溝通的人。因而,此後當亞男要求他和她那樣時,他也變得不再勉強,而是每一次都能讓她達到高潮,讓她得到她想得到的快慰。而現在這個女人又向他報出了這樣的喜訊,他當然是發自内心地感到高興。r亞男說:“我也真的很高興。我就要做母親了。我是今天陪姨到醫院打點滴時順便讓大夫給測出來的。我們就要有小寶寶了。我在想,咱們是不是把你弟弟的事也盡快辦了,讓他也盡快有個家。”r忠仁說:“你說得對。我想過了,咱們完全可以在店裡正式開業那天,同時也舉辦忠義的婚禮,來個雙喜臨門。”r亞男說:“是可以這樣啊。”r忠仁說:“那我就照着這個譜操持了。”r亞男說:“行啊。”r這一夜,兩人都興奮極了。他們一同想象着未來的寶寶的模樣,很久很久沒能入睡。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