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璞子常常感歎,要是這兩人的優點合在一人身上,那就完美了。他經常把兩人叫到家裡,讓他們一起鑽研畫技,取長補短。
轉眼幾年過去。這一天,抱璞子老先生把兩人叫到一起,說道:“眼看你們就要畢業了,不如一起作一幅畫吧,也是一種雅趣。”他出了一道畫題,叫做《黃鹂鳴翠柳》,由柳飄然布局,賀知愚點睛。老先生看着完成的畫作,不住點頭贊歎道:“實在是上乘之作,雖然出自兩人之手,卻也渾然天成。”老先生把這幅畫收藏了起來,說等日後兩人成名之後,再拿出來展示,必是一段佳話。
又過了一段時間,畫院照例舉行畢業畫作競賽,邀請海内外知名的國畫大師來當評委,評選出一幅冠軍之作。獲得冠軍的學生,畫院将以全額獎學金的形式,保送到海外繼續深造。這可是一條金光大道,學成歸國後,可直接被聘為畫院裡的教授。如果按照常規的路子,從助教、講師、副教授,再到教授的職稱,不知道得熬多少年。
這條捷徑,是畫院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所以競争相當激烈。賀知愚也不例外,他參賽的這一幅畫,是他幾易其稿,潛心繪制的。在整個畫院,最有可能奪魁的,就是柳飄然和賀知愚了。經過這幾年的磨練,賀知愚的布局手法已提升了很多,雖然達不到柳飄然的水平,但也相差無幾。如果不出什麼意外,賀知愚認為自己定能奪冠。
然而名次公布出來,冠軍竟然是柳飄然。賀知愚心裡不服,到展示區去看柳飄然的作品,卻一下子愣在當場,竟然是那幅《黃鹂鳴翠柳》。這幅畫是兩人合作完成的,各展所長,奪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讓賀知愚不解的是,這幅畫不是被抱璞子老先生收藏了嗎?怎麼會署上柳飄然的名字參賽了呢?
賀知愚轉身去找抱璞子老先生,想問個究竟。可是等他到了老先生的家時,卻被告知,老先生病了,不想見任何人,等過幾天病好後,再打電話通知會面。
出了抱璞子老先生的住宅大院,賀知愚的手機響了,是柳飄然,約他談談。賀知愚沒好氣地說:“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談的?”柳飄然說:“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過來吧。”賀知愚頓了頓,問道:“去哪裡談?”柳飄然說:“我家附近有一個澡堂子,一起去搓搓澡吧。”
到了那家澡堂子,兩人在池子裡泡了一會,讓搓澡工給舒舒服服地搓了一個澡。然後柳飄然揮揮手,讓搓澡工出去,說兩人要談事情。
搓澡工出去後,賀知愚就氣憤地質問柳飄然,憑什麼拿《黃鹂鳴翠柳》參賽。
柳飄然說:“你知道我最拿手的就是布局,其實,我早就在布一個很大的局,這個布局的起筆,就是從畫《黃鹂鳴翠柳》開始的。”
柳飄然說,無論他怎麼努力,點睛的技法就是達不到賀知愚的高度,也就是說,論繪畫的綜合水平,他比不上賀知愚。為了能得到出國深造的機會,柳飄然隻得另辟蹊徑。于是,他找到抱璞子老先生,合計了一出與賀知愚聯手創作《黃鹂鳴翠柳》的戲,目的就是拿着這幅畫參賽。
賀知愚不相信地問道:“抱璞子老先生怎麼可能和你同流合污?”
柳飄然大笑幾聲,不無得意地說:“任何人,都有軟肋。”
抱璞子老先生的軟肋就是欠着畫院院長的人情。那是早年間,抱璞子年輕的時候,因為沒有名氣,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畫院院長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把他推薦到一位國畫名家那裡當了關門弟子。當院長找他說明來意的時候,抱璞子最初堅決不同意,可是後來架不住院長重提往事,抱璞子最終隻得讓步,答應下來,并且聲明,這次違心之舉,就算還了院長的舉薦之情,以後再無瓜葛。
院長之所以厚着臉皮來求抱璞子老先生,也是有軟肋被柳飄然的父親捏着。柳飄然的父親,在一個重要部門裡擔任重要職務,不但畫院屬于他的分管範圍,而且院長的兒子也在其屬下從政。柳父找到院長,許諾事成之後,把院長的兒子提拔起來。為了兒子的前途,也為了自己的前途,院長隻得答應下來。
賀知愚得知真相,生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把真相告訴我,是在羞辱我嗎?”
柳飄然說:“不是,我是為了抱璞子老先生。”抱璞子覺得愧對賀知愚,才假稱患病回避他。柳飄然找來賀知愚,告知真相,就是讓賀知愚不要為這件事情再去找抱璞子質問,畢竟老先生還是要體面的。柳飄然說:“知愚,事情已成定局,無論你找誰,都改變不了。而且我已經打通各個關節,就算你到法院起訴,沒有證人和證據,也是枉然。目前,最聰明的做法是,你保持沉默,不去追究這件事情,作為回報,院長會讓你留校任教,并且我會給予你一筆不菲的補償。”
賀知愚冷笑着說:“你還真會布局。看來,除了認命,我還真沒有辦法。”
柳飄然笑着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何況你也得到不少好處,也不虧啊。”
賀知愚憤然站起來,穿衣離去。
過了幾天,柳飄然為了慶賀出國留學,在酒店裡擺了三桌,宴請至親好友,院長和抱璞子也在座,由柳父陪同。大家正在熱熱鬧鬧地喝着酒,想不到闖進幾名紀委的人,拿出證件,出示了雙規的文件,要求柳父和院長跟他們走一趟,協同調查。
出了這樣尴尬的事情,客人們作鳥獸散。抱璞子正準備離開,賀知愚走了進來,手裡舉着一支錄音筆,嘴角挂着嘲諷的微笑,對柳飄然說道:“沒想到吧,我破了你的局,隻怕你的出國夢要破碎了!”
柳飄然瞪着賀知愚,不解地問道:“就是為了防止你錄音,我才選擇在澡堂子裡談話,大家都赤條條的,錄音筆是怎麼來的?”
賀知愚得意地說:“百密一疏。你想不到吧,那澡堂有一個搓澡工,是我父親。”
原來,那天接到柳飄然的電話後,賀知愚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想到父親就在那個澡堂子裡當搓澡工,靈機一動,就買了一支錄音筆,讓父親進去搓澡,把錄音筆夾在毛巾裡帶進去。父親出去時,就把毛巾随手放在賀知愚的身邊。
說完,賀知愚轉頭對抱璞子說:“恩師,我這個點睛之法,是神來之筆吧!”
(發稿編輯:王琦)
(題圖、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