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寡婦在老家時,是頗有口碑的媒婆。這次返鄉當然不能白跑,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趁回鄉之際,做最後一筆生意。
為此,她專程找到當地一家有名的青樓,向那裡的老鸨遊說道:“在我老家,有一個大美人,比你這裡的花魁漂亮百倍,不知你要不要?”
老鸨瞟了她一眼,道:“口氣這樣大,那就請你介紹介紹這位大美人吧。”
吳寡婦說:“她叫林淑清,黃花大姑娘一個,是我們老家十裡八鄉一枝花,今年剛好二十,眼光太高,至今未嫁,爹娘急得上火,我正好憑這三寸不爛之舌,将她哄騙到這裡。”
老鸨吃驚道:“你也太缺德了,就不怕人家爹娘知道真相後,把你活活打死?”
吳寡婦冷笑道:“打死我?那也得找到我這個人啊。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次回趟老家,就再也不回那山溝溝了,把林淑清獻給您,是順手牽羊。您呢,多少也賞我點辛苦費,我這來回的盤纏也算有個着落。”
老鸨有點心動了,但還是心存顧慮。吳寡婦見她遲遲不敢決斷,又說道:“您不就是擔心有一天林家人會找上門來嗎?您在接手之後,随時可以将林淑清轉賣到别處啊。如此一來,哪還有什麼後顧之憂?”
老鸨終于同意了,接下來,兩人又談妥了價格,吳寡婦便興沖沖地回鄉了。
一回到老家,吳寡婦就馬不停蹄地直奔林淑清家。林淑清的父親正在家中劈柴,見吳寡婦滿面春風,料定是為女兒婚姻大事而來,便熱情地将她迎到屋中坐下。
吳寡婦開門見山道:“林伯,我在杭州替你家淑清相了門好親,這回您老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林伯有些擔憂:“杭州?會不會太遠了些,我這一輩子都沒出過城啊。”
吳寡婦答道:“遠?要是像您老這樣用腳走,自然是遠。可人家有的是錢,出門都是坐馬車,累的是馬和車夫。如此一來,就是天涯海角都不算遠了。”
林伯有些心動了,問道:“男方這麼有錢,家裡是做何營生啊?”
這問題自然難不倒吳寡婦,在來的路上,她早已想好了一套說詞。由于吳寡婦在杭州時,聽說過名醫徐郎中的大名,因此,她幹脆把男方說成是徐大名醫的公子,而老實巴交的林伯,哪裡會起半點疑心?一聽吳寡婦這樣說,還笑呵呵地打趣道:“這家世實在好,從此我們老兩口都不用擔心生病了。”
吳寡婦笑了幾聲,接着說道:“好是好,但人家畢竟是大戶,娶媳婦沒我們鄉下這般随便。雖然我在徐家人面前,把淑清說得跟仙女似的,但人家沒見過面,畢竟不放心。所以呢,對方還是想在訂婚前,見一見淑清。”
林伯爽快道:“這有什麼,你就跟他們說,盡管讓他們來,我這兒好酒好肉都備着。”
吳寡婦為難道:“瞧您說的,人家哪是你我這等閑散人?人家手裡操着多少百姓的性命,他們要是來這兒,誰來替那兒的百姓看病?要是因此丢幾條人命,你我不是作孽嗎?”
林伯被吳寡婦說得後脖頸發涼,隻好問吳寡婦該如何是好,吳寡婦輕描淡寫道:“您就放寬心,其實啊,我來之前都已經說好了。我呢,再辛苦辛苦,親自陪淑清去一趟杭州得了。”
林伯問她們怎麼走,自己需不需要同去,吳寡婦說徐家會派馬車來接,時間就定在谷雨那天,還說這次隻是一般性的見面,林伯不用同去,再說馬車載重有限,多一人便走不得了。林伯這才千恩萬謝地将吳寡婦送走了。
很快到了谷雨,杭州那邊果然來了馬車。吳寡婦将所有财物收拾成一個包袱背着,然後來到林伯家。而林淑清也早已準備妥當,正等吳寡婦來接。兩人一碰頭,林淑清便别過林父林母,徑自上馬車而去。
一路風塵,颠簸勞累,一行人好不容易來到杭州城外,正要進城,不料被一隊官兵擋住了去路,說是不能進。細問之下,才知杭州城内出了大事,這幾天一直戒嚴,裡不出,外不入,成了一座孤城。這可把吳寡婦急壞了,城裡進不去,回頭看隻是茫茫一片,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眼看日落西山,一行人竟無路可走。徘徊良久,隻在城外荒山上找到一間破廟,好歹也能遮風擋雨,便将就着在那兒歇下了。
黎明時分,吳寡婦與林淑清正睡得熟,那馬車夫卻動起了壞腦筋。這一路來,他早就盯上吳寡婦的包袱了。他知道,那裡面裝的都是錢,而且數目還不小。再看吳寡婦正打着鼾,睡得香,車夫把心一橫,猛地奪了包袱,拔腿就跑。吳寡婦也随之驚醒,追了上去,隻留林淑清一人在廟裡焦急地團團轉。
天亮時,吳寡婦失魂落魄地回來了。林淑清見其兩手空空,大汗淋漓,神情呆滞,便知事情不妙,正要上前安慰幾句,吳寡婦卻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地,起不來了。
林淑清隻好四處奔走,找人救援。說來也是走運,僅僅過了一夜,城裡就取消了戒嚴。林淑清很快便找到一個會趕馬車的農夫,來廟裡幫忙。兩人合力将吳寡婦擡上車後,農夫問林淑清去哪裡,林淑清着急道:“我嫂病危,有勞大伯就近為我找個郎中,我會付你錢的。”
農夫熱情地說:“這好辦,我們杭城的徐大名醫就在城内,我帶你們去。”
很快,農夫趕着馬車,來到了徐郎中的醫館。醫館裡有專供重症病患療養的醫舍,林淑清用随身所帶的銀兩,替吳寡婦謀了個床位。
在徐郎中的醫治下,吳寡婦很快恢複了意識,但其右半身一直癱瘓着,不能動彈,林淑清為了繼續照顧她,就在醫館住了下來。
說來也巧,徐郎中确有一獨子名叫徐伯遠,年方二十,是個秀才,見林淑清貌美心善,不覺傾心。而林淑清當然沒忘記吳寡婦的話,知道自己是來徐家相親的,在她心裡,也已暗暗把徐伯遠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丈夫。兩人就這樣眉目傳情,心心相印,不知不覺間産生了感情。
徐郎中看出了兒子的心意,也很中意林淑清,知道吳寡婦是林淑清的長輩,便去與吳寡婦商量。
吳寡婦雖然手腳不能動了,可心眼依舊活絡着呢,她知道要将林淑清賣到青樓已不可能,再說人家對自己又有救命之恩,她也就徹底斷了這個念頭,幹脆将計就計道:“您老有所不知,我這個寡婦本來就是個媒人,去年因事逗留杭州,有幸得知你們徐家的情況,我當時就想到了淑清,覺得淑清與伯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便來不及征求你們的意見,自作主張地将淑清從老家帶來杭州,為的就是來與你家說親。本來嘛,由于我在城外昏倒,這事眼看就要告吹,可趕車的農夫卻偏偏将我們帶到了這裡,你說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徐郎中哈哈大笑起來,連說這是天意。
數月後,吳寡婦的手腳能動了,便去見了她的相好。而林淑清則領着徐家父子去了老家,雙方父母一見如故,兩邊兒女情投意合,這婚事還有什麼好說的?隻是吳寡婦因錢财被劫,那相好竟抛棄了她,吳寡婦不得已又回了大湫村。經此波折,吳寡婦從此不敢再起歹念,本本分分地幹起了她的老本行。(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劉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