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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琴那年,他十七歲。
那時候的愛情單純得像水裡的月亮,你知道一擡手就會一汪碎影,所以不靠近,隔岸望着它明晃晃的光。
他是轉校的藝術生,老師站在班級前面,問有沒有人要和他同桌,整個屋子沒人擡頭,紙筆刷刷作響。
他尴尬地對老師說,“我搬張桌子坐在最後面就可以。”老師順勢說:“後排也不錯,清淨,你畫畫回來得晚直接從後門進來就行了。”
他靠着後門坐下,一側頭,靠着教室窗戶的一側也坐着一個女孩兒,他們兩個單立了一排。
女孩兒一臉冰霜,他看見女孩兒身邊的窗台上小小的瓶子裡養着一株株綠色的植物,整整齊齊。
他很少在班級上一整天的課,偶爾去寫生,晚上去畫室,坐在班級裡的時候,他把耳機裡鮑勃·迪倫的搖滾曲子調到最大,看着老師踱步在講台上說着“線速度”“角速度”的口型和講到動情處的大手一揮,總讓他恍惚,好像講台上站着的是明尼蘇達州一個癫狂的中國詩人。
琴有一天扯下他的耳機,說“我們要排舞台劇,你來做我的男主角吧。下午兩點半,我在東樓報告廳等你。”說完把耳機塞回他的耳朵,他笑笑,扔了一顆口香糖在嘴裡。
他酷愛琴那冷冰冰又霸道任性的樣子,好像整個世界都不放在眼裡。
從那以後,他和琴的關系密切了一些,琴總是在他聽歌聽得盡興忍不住前後搖晃跟着節奏搖擺的時候甩過來一截粉筆或者一個眼神,每次他都灰溜溜坐穩,表情凝重又難掩笑意。
琴帶着他爬上教學樓的天台,他們并肩坐着,琴說她最喜歡爬上天台,視線沒有遮擋的時候,伸手就是天空。
琴說如果人能坐在雲端,飲山風清露,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該多好。
他從包裡扯出一張演算紙折啊折,也沒折出個花樣,最後笨手笨腳折出一隻紙飛機,還沒飛過頭頂就一頭紮到地上。
那天之後,他開始奔波于北京、上海求得一張進入中央美院、上戲、魯美的通行證,琴在他們學校的實習期結束,回到大學做畢業設計寫論文,跟男友擇一城安家。
他十七歲,琴二十三歲。
在他高考前兩天,收到琴寄給他的明信片,上面寫:每個天台上面都布滿空調、太陽能闆和電線,紙飛機飛不過十米遠,人坐不上雲端,現實一點都不浪漫。
他把這段話帶進考場,心事重重的,壓得他的筆隻能胡亂地填寫ABCD,他望着窗外一朵朵肥厚的雲彩,心想:如果坐上了雲端,會不會覺得油膩。
2016年,他去了洱海,那裡開了一家雲墅,整個天台四面都是大大的鏡子,能把雲映在裡面,他坐在雲朵中間,突然想起琴說,飲山風清露,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多好。
是啊,多好。
他坐在飛機上,耳機聲音開得大大的,他跟着節奏前後搖晃,突然一隻手一把扯掉他的耳機,皺着眉頭甩過來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他看着眼前這個短發的女孩兒,灰溜溜坐穩,表情凝重又難掩笑意。
他想起在洱海邊看見那隻笨笨的海鳥,像極了那晚天台上他折的紙飛機,還沒見過高山就一頭紮進水面,那姿勢,就像尋死。
他想起誰說過:人的一生,總是會反反複複遇見同樣的人,犯同樣的錯。
就像魚餌,總是明晃晃吊在你生存的水域,你知道咬上去的風險,卻又抵不住誘惑。
魚鈎底下逃生的魚,有些從此寡淡,對葷腥避之不及。有些心存僥幸,總覺得運氣沒有那麼差。有些長出尖鋒厲齒,一口将魚線咬斷。
長大後,尤其在情感世界裡,我們的本能好像都敵不過小孩子。
小孩子路過一個坎兒,摔倒一次,第二次跑到那兒會停住,擡起腳邁過去,不必教。
可是我們被一個坎絆倒一萬次,還是學不會擡腳。
愛讓人失去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