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人杭天杭天的第一張專輯名叫《我的心是油炸的蠶豆》,問世于1999年,那時候中國人普遍沒聽說過“布魯斯”,偶爾有人知道布魯斯,無非是克萊普頓的《不插電現場》和影視作品中的鮑勃·迪倫名曲。上世紀末,人們對于音樂還沒有今天這樣了解,隻依稀聽過一些關于搖滾樂的名詞,見到過一些照片。崔健為那個世紀交接寫下了《時代的晚上》——行為太緩慢了,意識太落後了,眼前我們能做的隻是肉體上需要的,然而音樂似乎從未真正地和這個城市發生過關系,它如同一條靜止的河流,擱淺在城市的邊緣,散發着某種獨立的生态。杭天的歌,也沒有趕上搖滾樂的第一撥快車,帶着對那種音樂風格美好和粗犷幻想,杭天的平民小調混合着一種對于城市的無奈,就這樣上架了。
在今天看來,杭天的音樂是一種獨立于當年獨立音樂的語境,甚至有一點今天民謠的早期影子,也有一點90年代初的搖滾氣息,這張幾乎被人遺忘的唱片,夾雜在彼時泛濫的流行音樂中間。在《蠶豆》裡,杭天并沒有表現出對新世紀的恐慌和向往,至少在他的音樂中很難看到那種對時代變更的焦慮,吃飯、工作、聊天、喝酒、愛情,對未來的幻想和迷茫構成了他的歌詞,他用一種近乎叙述的方式,描述了當時人們的生活,在他的音樂裡,布魯斯就是那些故事的主題。
在給專輯取名字時,杭天當時想象的是一個炸裂開的心髒,和向外湧出的一股股酸甜苦辣,他的歌詞寫道:“我的心是油炸的蠶豆,當你說你有點想分手,我的心是泛着沫的啤酒,當你吻我的時候。”他說:“整首歌的歌詞都跟飯菜有關,像是個無聲的飯局,或者是個不了了之的約會,反正表達的是一種黏黏糊糊的情緒,心碎的感覺。”于是那個被無限放大的蠶豆,像是一顆不會發芽的種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成為他的符号。
《冷水澆頭》是他在兩年後的另一張專輯,有一點像曲藝、城市民謠、布魯斯的混合體,其間還穿插着莫名其妙的西北風味道,“冷水澆頭”這個名字容易讓人想起小白玉霜的評劇選段,“好一似涼水澆頭我的懷裡抱着冰”,不過,在杭天的這出戲裡,愛爾蘭舞曲、中國搖滾貝斯、笛子、吉他之間的交談,支撐了他的有感而發,也讓他歌唱鮑勃·迪倫時,找到一種别樣的緻敬,特别是在《嘿,我的南方搖滾兄弟》這首納什維爾音樂聲中。
《五古書京都小白領八部曲》是這張專輯的一個亮點,就像大都會裡永恒的“勞動号子”:“白日依樓盡人流彙車流,翹盼大公共焦焦使人愁,危樓高百尺華燈印星辰,月黑雁飛高饞魚自己燒,春眠不覺曉無處聞啼鳥,今天又遲到昨晚喝了多少(打亂順序)。”是關于北京的寫照,這是杭天的視角,也是他的一種固執,他像一個城市的闖入者,又像是人群的旁觀者,在那個音樂還未被過度開發的年代,在那個湧動着的“金錢時代”,他選擇換一種生活,離開,并且“消失”。在那個信息匮乏的年代,很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而似乎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誰。
杭天生于唐山,成長在張雨生、譚詠麟、童安格歌聲四伏的年代,那時候他喜歡卡拉OK、磁帶,喜歡和同齡人一起聽音樂,娛樂文化的沖擊是一股新的潮流,在口水歌聲中,他覺得人的生活中,一些被禁锢了很久的東西被這些情歌煥發出來了。1992年,他考上北京工商大學,讀到了《音像世界》雜志,在打口盤的“感召”下,他開啟了自己的音樂之路。多年後,他有了樂隊,和日本的吉他手大澤寬,以及意大利的口琴手克勞迪奧開始演出,從1997年9月到1998年初,他在北京北太平莊的牡丹電視機廠對面地下室創作了十來首作品,在吉他手張耘豐、貝斯手金東甯和鼓手關菲的陸續加入後,杭天的樂隊就這樣浮出水面。
“明天是否漫長,我衣錦還鄉”是杭天的歌詞,後來,他哼哼着“衣錦還鄉”去了美國,直到12年後,他哼哼着同一首歌又回來了。某天,在從秦皇島回北京的路上,他腦子裡飛速地閃過一些話:“沒有風化不掉的山石,沒有無須勞作的長久繁華,沒有皇圖永固的王朝,沒有大幕不謝的趴。”這是他的新歌《變化将至》中的幾句詞,叙述少了,這讓他的新歌聽起來多了些惆怅,少了些自嘲,不久,他和自己的新樂隊迎來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巡演,杭天說:“我覺得差不多得變了,變化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