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顫抖的手指長久地,插進你濃密的鬃毛。在散發着你香味的襯裙裡,埋下我痛苦的頭顱。”
——(法)波德萊爾《惡之花》
“埃及豔後”克婁巴特拉七世,才貌出衆、聰慧機智,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後一任女法老。公元前40年,28歲的克婁巴特拉扮成“愛神”維納斯,乘坐一條豪華樓船,前去引誘羅馬名将安東尼。那迎接安東尼的劃艇、船槳都在茉莉油中浸泡過,而美豔的女王身上灑滿茉莉花水,正靜候在鋪滿玫瑰花瓣的寝宮内。芬芳馥郁的空氣,斜卧軟榻的傾城美人,此情此景,“英雄”安東尼實在難敵,情不自禁地拜倒在女王的石榴裙下,開啟了一段史詩級愛情。
從前人那裡繼承來的誘惑魔術——植物的芳香催生情愫,無論中西,早已廣泛使用。西方的香水,總與火辣性感的身材相關聯,是十裡洋場、風花雪月的社交場所之必備;東方的香丸、香粉,充滿神秘色彩,花前月下、椒房之禮,皆有袅袅香煙、暗香浮動。植物的縷縷芳香精魂,令人迷醉、讓人臣服,在床笫之事、愛情角力中扮演着難以忽視的角色。它們的芬芳力量既霸氣磅礴,引導“香料貿易”,影響曆史進程,又溫柔如絮絮低語,刺激朦胧而豐富的情欲聯想,是撥動人心的隐形紅娘。
依蘭依蘭:初戀熱情火辣的吉普賽女郎
封建社會時期,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佳人們為争寵幸,各獻其媚。其中擅于制香的妃子便會翻出《香乘》《香譜》《陳氏香譜》,尋覓一味熏香良方,蠱惑住帝王朝三暮四的心。此時,依蘭依蘭自然就成為她們情欲陰謀中不可忽略的素材。
依蘭依蘭(Cabangaodorata),又名香水樹,番荔枝科,依蘭屬,是一種高10~20米的熱帶植物;花兩性,腋生,瓣6枚,黃綠色,形似鷹爪,5-11月為花期,主要生長在菲律賓、爪哇、蘇門答臘和馬達加斯加等熱帶地區,其中以黃色花朵蒸餾出的香料氣味效用最佳。這種花的香氣甜美濃郁,芬芳襲人,擁有難以抵擋的異域風情,也有葡萄酒般醇馥幽郁的醉香,易使人身陷其味、情緒激動、無法自拔。由于依蘭依蘭可通過刺激動情激素和雌激素的分泌,對生殖系統産生強效的刺激,所以常被用于男女調情中,因此也被芳療師們稱做“色情的香味”。目前,依蘭依蘭在香水工業中被委以重任,經典香水香奈兒5号中就有它的魅影。
依蘭依蘭(Cabangaodorata),又名香水樹,番荔枝科,依蘭屬,是一種高10~20米的熱帶植物;花兩性,腋生,瓣6枚,黃綠色,形似鷹爪,5~11月為花期。花香甜美濃郁,芬芳襲人,擁有難以抵擋的異域風情。《甄嬛傳》中也同樣掠過它的妩媚身姿,制香高手安陵容曾以依蘭依蘭和蛇床子制成“暖情香”,引得皇帝雍正神魂颠倒。皇帝一旦進入安陵容寝宮,立刻成為香味的奴隸,如同關進籠中的鳥,不能自已;皇帝即便知道對方已經懷孕的情況下,也依然無法自控,因為這股迷幻的香氣早已剝奪了他的理智。
影片中的情節固然有些有些誇張而荒誕,但并未将依蘭依蘭的作用張冠李戴,它确實是芳香植物中的“催情聖手”。性感的芬芳幾乎能達到“緻幻”作用,從而給情人的缺陷鋪上一層柔光鏡,同時,它還散發減輕壓力、緩解焦慮的氣息,是一種有效的抗憂郁劑。它的氣味就像吉普賽的女郎,性感又充滿熱情,令人歡樂愉快,忘記憂愁,讓吸嗅對象不顧一切地紮進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幻想中。如果在愛情中要賜予依蘭依蘭一席寶座,那麼初戀一定最能代表它無拘無束的風格。
當然,面對新婚時害羞的璧人,依蘭依蘭也是纾解雙方緊張最好的秘藥。在印尼的某些地區,至今保存着一種浪漫的風俗:新婚夫婦海誓山盟、永結同心的當天,在挂着紅綢的洞房床上,撒遍依蘭依蘭黃澄澄的花朵,讓依蘭依蘭的芳香魅力成為新郎新娘的魅力,為新郎新娘耳鬓厮磨、翻雲覆雨推波助瀾,在金燦燦花朵芳香營造的幻覺中,滋養情欲、肆意放縱。
大花茉莉:苦戀命運錯位的斷頭皇後
印度神話中的愛神伽摩(Kama)手持愛之弓箭,弓箭箭頭上怒綻着一朵茉莉花,象征着靈與肉的和諧,箭身用茉莉香水浸泡過,沁人心脾、香飄百裡。據說,愛神将散發茉莉氣息的神箭射進男女心中,難以抗拒的愛情由此産生。被愛情的魔力電流擊中的情人們,若尚有理智,一定還能嗅出殘留于空氣中的神迹——茉莉花隐隐約約、若有若無的淡雅馨香。
茉莉的品種繁多,在芳香界抛頭露面率最高的就是阿拉伯茉莉(Jasminumsambac)和大花茉莉(Jasminumgrandiflorum),這兩種茉莉的氣味差異甚殊,前者清麗秀氣,後者溫暖強橫,根據不同文化、不同時期,兩種風情不同的茉莉都有用于男女歡愛。因此,伽摩究竟使用的是哪種茉莉,實在難以确定。不過,在現代的芳香生活中,大花茉莉的桃色新聞出現頻率略高一籌。
大花茉莉,又名素馨花,木犀科,素馨屬,是一種高1~4米的攀援灌木。花冠白色,高腳碟狀,8-10月為花期;聚傘花序,頂生或腋生,有花2~9朵,花序梗長0~3厘米;葉對生,羽狀深裂,具5~9小葉,長3~8厘米,寬3~6厘米;生于石灰岩山地,世界各地廣泛栽培。
芳香界中,主要以溶劑萃取法提取大花茉莉的芳香物質,以“原精”形态示人,因可平衡激素、有助于超越性障礙,又被稱為“精油中的國王”。它的美譽主要得源于其中含量稍高的“吲哚”成分,人類的糞便、汗腺排洩中,或多或少都帶有該物質,因此當有人将大花茉莉的氣味與汗液、糞便聯想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冥冥之中,都有合理的科學解釋。但大花茉莉中的“吲哚”并不是引起體臭的幫兇,相反,它通過與大花茉莉其他複雜的芳香物質進行化學反應,合作調節神經、影響松果體素,從而達到治療失眠、平衡影響體臭的神經反應機制的作用;當然,也可促進血液循環、溫暖身體,治療情愛中的冷漠。
從氣味來講,用大花茉莉來給中國人做催情處方實在難讓人接受;而它的姊妹阿拉伯茉莉,以含蓄的幽幽清香占領了中國人鼻孔的審美情趣,讓中國人有了“暗麝著人簪茉莉”的情懷,也有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這首傳遍世界的經典名曲。但這并不意味着,西方人普遍接受的大花茉莉,在古老的中國就未有情史。據《廣東新語》記載:“素馨斜在廣州城西三角市,南漢葬宮人之所。有美人喜簪素馨,死後遂多種素馨于冢上,故曰素馨斜。至今素馨酷烈,盛于他處。”由此看來,雖說大花茉莉味異,但并不妨礙尋找到自己的知音。可是,考慮到該花的催情品性,令人不得不揣測,種植大花茉莉的南漢王劉怅,究竟是單純地喜歡上了這獨特的芬芳,還是最終成為了這種氣味的愛情奴隸。不過,雖陰陽兩隔,但南漢王劉怅和寵姬素馨忠誠愛情的結局,終歸成就了一段愛情的浪漫佳話。
(上圖)瑪麗·安托瓦内特(MarieAntoinette,1755年~1793年),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妻子,死于法國大革命,原奧地利公主。
(上下圖)大花茉莉(Jasminumgrandiflorum),又名素馨花,木犀科,素馨屬,是一種高1~4米攀援灌木。花冠白色,高腳碟狀,聚傘花序,頂生或腋生,8~10月為花期,世界各地廣泛栽培。花朵以溶劑萃取法提取“原精”,含“吲哚”,與人類的糞便、汗液氣味類似。與之相比,法國的斷頭王後瑪麗·安托瓦内特的運氣背道而馳,因為政治原因,年輕貌美的奧地利公主嫁給了腼腆懦弱的法國王儲——路易十六。路易十六沒有繼承路易十四的骁勇善戰、威風凜凜,也沒有承襲路易十五的風度翩翩、淫亂無度,他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對待工作與愛情,就像在白紙上平鋪直叙地寫字作文,毫無波瀾起伏。法國激情浪漫的傳統,使王後瑪麗完全無法接受優柔寡斷、反應遲鈍的丈夫,奢華浮靡的凡爾賽宮中甚至傳聞着君主王後床上生活不和的流言。于是,瑪麗暗地裡求方問藥,企圖以大花茉莉、玫瑰、迷疊香等等香料來喚醒愛情。可惜,情愛香氛隻喚醒了路易十六在夜晚的一瞬間,卻并未改變他窩囊、散漫的性格,而瑪麗卻完全沉湎迷醉在了它的愛情魔法中。據說在法國雅閣賓派革命時,瑪麗沒有即刻倉皇出逃,而是首先命侍從帶上了她所依賴的香氛,才如負釋重,款款而去。
晚香玉:暗戀月下輕舞的冷豔玉人
晚香玉(Polianthestuberosa),又名月下香,龍舌蘭科,晚香玉屬,是可高達1米的多年生球根植物。穗狀花序頂生,花朵乳白色,呈漏鬥狀,花柱細長,7-9月為花期;莖直立,不分枝;基生葉片簇生,線形,頂端尖,深綠色。原生于中南美洲,現在世界各地都有蹤迹。晚香玉常用于祭奠儀式上,氣味冷豔、複雜、清幽,夜晚時會發出極其濃郁的香氣,如同身材姣好的玉人在月前輕舞,令人遐想起張三影“雲破月來花弄影”的詩句,而婀娜曼舞的綢帶中飄溢出柔媚的體香,正控訴自己在暗戀災難中的濃濃痛楚。
據法國芳療界研究,晚香玉氣味與女性的高潮體味相似,男人一聞到晚香玉的氣味,其肌肉立即放松。因其催情特性,以及晚香玉在夜晚中吐露出比香水百合還濃郁的香氣,因此花店很少出售這些講述暗戀故事的植物,仿佛花店老闆清楚,滔天大浪一般的情感會猛得人喘不過氣。确實如此,晚香玉過量的花香會将動情激素激發過度,反而令人胸悶、惡心,甚至出現呆滞的狀況。
适量應用晚香玉芳香因子帶來的好處,使它成為處理危機的療愈佳品。在印度,晚香玉被稱為“夜之女王”,在當地傳統醫療阿育吠陀(Ayurveda)中,可用來處理胎毒、驚吓、絕望、呆滞等問題,還可以解決夫妻兩性心理層面上的障礙,讓深藏内心的情感攀着晚香玉的悠悠氣息,一節一節地浮現坦露,繼而在坦白中相互深入、震悚。
晚香玉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正如情感的表露危機四伏:電影《香水》中,當運花工推着一堆晚香玉到精油萃取作坊時,嗅覺天才格雷諾耶在它優美如舞的香氣裡心曠神怡、歡欣雀躍,有條不紊地精心萃取着一位妙齡少女的體香……
後記廚房香料的平凡之愛催情植物的陰陽相殺芳香植物為什麼會有催情作用,現在很難得出可靠的結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幾乎所有可食之物都曾在某個時期被認為有助于提高性功能。稀奇、顔色、形狀和口感,幾乎都能激發人類的情欲想象。君特·格拉斯所著的《鐵皮鼓》中,奧斯卡的情人散發着桂皮、丁香和肉豆蔻的香味。這種充滿炊火氣息的描寫或許令現代人不解,但擁有桂皮味頭發的美神維納斯,可讓人意識到:如今普通的香料,卻在過去充滿傳奇,而傳奇愛情已安定在平凡的生活裡。
左上圖為晚香玉(Polianthestuberosa),又名月下香,龍舌蘭科,晚香玉屬,氣味冷豔複雜清幽,夜晚時會發出極其濃郁的香氣。右上圖為貞節樹(Vitexagnuscastus),其漿果在中世紀的歐洲被用來壓制僧侶情欲。對中國人來說,靈與肉的平衡是平凡生活中軟硬固留、陰陽和諧的象征。催情植物也默默遵守此類法則:一些植物引逗情欲,另一些植物就可壓制情欲。在中世紀的歐洲,當權者為掌握宗教權力,讓血氣方剛的僧侶嚼食貞潔樹的漿果以平息性欲,讓男人規規矩矩地變成真正的和尚。可已食貞潔果的僧侶們是否完全遵守規矩,早已無人可知,畢竟情到深處自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