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花生的米

花生的米

時間:2024-10-26 11:34:50

珍惜可以嚼得動花生米的日子吧,它是多麼美好,多麼短暫。

文/魏新花生米是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萬物生花,花生萬物。被花生出的米,一定随花,好看。把花生米叫花生仁也好,儒家五常,仁者愛人,也愛花生仁。花生仁是君子,披單衣,居陋室,閉門苦修。

老家的花生米又稱“羅森豆”,呼起來拙樸可愛,一下就接了地氣。當初,有個走街串巷賣花生米的,聲音沙啞,辨識度極高,縣城的人都聽過他吆喝:“喲呵——羅森豆,焦鹹羅森豆。”前面托着長音,像在捏一顆花生米,後面一聲悶響,如花生米開殼。

他賣的“焦鹹羅森豆”,是幹炒出的五香花生米,沒法在酒店當成一道菜,隻能算是很多人愛吃的一種零食。小時候,電影院門口賣的就是這樣的花生米,用報紙卷成一個火炬形狀,裝滿了大概一兩毛錢,邊看電影邊吃,暢銷度不亞于如今的爆米花。

那時父母單位經常包場電影,和父母去看電影時,總會在影院門口碰見他們的同事,那些年輕的叔叔阿姨把嶄新的自行車存好,就大把大把抓起花生米,塞滿我的褲袋。當時影院裡全是硬邦邦的木頭椅子,一場電影下來,花生米吃不完,腿都硌麻了。

大學畢業後,在濟南租房子的小區裡有條街,有個中年男子經常在那裡賣花生米,他緊挨着一家紮啤攤做生意。濟南有很多賣酒的紮啤攤,隻賣酒沒有肴,而愛喝酒的人,大都喜歡花生米,所以,他的花生米總是不愁生意。

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中年男子和幾個在紮啤攤上喝酒的年輕人發生了沖突,大概是他多說了幾句,幾個年輕人一哄而上,抄起馬紮,幾下就把他砸倒在地,花生米血珠一樣滾落一地。

那次我以為他不會再來賣花生米了,至少短時間内不會,孰知沒幾天,他就出攤了,頭上貼着一塊紗布,站在老地方。那天,我專門買了些他的花生米,炒得特别鹹。

其實,花生米應能起到提醒人不要過量飲酒的作用,喝太多,花生米就用筷子夾不起來了。但人喝起酒來,就不願意聽任何勸阻,更何況是沉默的花生米。

濟南杆石橋的花生米最有名。那裡屬于老西門,賣花生米的多是回民。最初,我在路南一家小店買,店主是個老頭,不管什麼時候,總是陰沉着臉,一副愛要不要的神情。然而,就是這麼不起眼的小店,和絲毫談不上有任何服務的店主,卻做出了幾乎沒有濟南人不知道的花生米。

有一年,我在書店做新書分享,現場邊喝酒邊聊,我讓書店的工作人員專門去買幾袋花生米,那晚很冷,北風淩厲;書店很熱,酒酣人鬧。兩個月之前,我知道書店關張的消息,覺得實在遺憾。他們曾每周拿出一天來,24小時營業。

老家縣城的夜市,随便哪裡,總少不了一盆水煮花生米。和濟南燒烤攤上的花生米不同,那裡的花生米都是剝了殼的,在茴香和八角等大料煮出的湯水中浸泡着,尤其入味。對花生米來說,這種做法雖然常見,但不管在哪裡,我吃過的水煮花生米都沒有那種味道。

老家還有一道用花生米做的名菜,叫“皮雜”。要去掉花生米的外殼和内皮,把花生米、肉末和切細了的綠豆粉皮用香油炒,尤其下酒。喝酒的人還給這道菜起了個雅号,叫“經叨”,意思就是經得起用筷子“叨”(夾),在沒有那麼多條件置辦更多酒菜的情況下,一盤“經叨”就可以伴人宿醉,全是花生米的功勞。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最好吃的花生米。有人喜歡幹炒,有人喜歡油炸,有人喜歡醋拌,我一朋友,每次去酒店,點炸花生米時,都得給服務生交代,要在油裡放花椒和幹辣椒,才能把花生米烹好。金聖歎臨死前交代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花生米和豆腐幹同嚼,可吃出金華火腿的味兒。

上周去北京,看人藝的《茶館》。第三幕中,濮存昕扮演的常四爺胡子都白了,還掏出把花生米,顫顫巍巍地說:“我這兒有點花生米,喝茶吃花生米,這可真是個樂子!”楊立新扮演的秦仲義也滿頭白發,正要把花生米往嘴裡放,突然意識到不行:“誰嚼得動呢?”梁冠華扮演的王利發歎着氣說:“好容易有了花生米,可全嚼不動!”

觀衆的笑聲不免讓人感傷,珍惜可以嚼得動花生米的日子吧,或許,人們終會發現,它是多麼美好,多麼短暫。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