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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 :不鮮不食古早味

時間:2024-10-25 10:28:28

廈門早點平民、樸素,親和力十足

廈門人自小被海風吹大,從小便知吃海,初看時,早餐裡并無過多海味,仔細吃下去卻發現,每種滋味或以海發端,或是海的延伸。倘若能鋪開去吃,容易迷醉于其鮮和淡。

吃海,古早味

比照起西安或者揚州來,廈門還是座“新”城,廈門人時常提到自己是移民,父輩從泉州或漳州遷至廈門,或者幹脆說“我們是座移民城市”。寫吃食的古人,萬難料到幾百年後,這裡會崛起一座港口城市,它的口味立足東海,又遠迎南洋。

按照這個邏輯再提廈門“古早味”,仿佛有點過意不去。古早隻好同現在來比。閩南話裡的古早,大意就是古舊、早遠。這個詞原來并不為太多人所知,台灣文化流行浪潮波及全中國後,也惠及了“古早”,中文語境張開懷抱迎接了它,乃至,用到今天又成了個被濫用了的詞。

老廈門人心目中的古早味是什麼呢?廈門大學朱家麟教授說其實就是“先輩吃過的味道”。柴火竈時代,調料和烹饪方法都非常有限,同樣有限的還有捕撈技術。廈門人靠海吃魚,偏愛小魚小蝦小蟹,雖然這也與早前航海技術無法深入遠洋捕撈大型魚類關系密切,但一來中國人不怕挑揀魚刺,二來,相比而言,肉質鮮美程度自是小型魚類勝出。所以,一份樣貌皆原始的古早味廈門早餐佐粥吃食,得算是醬油水煮小魚。

醬油水,廈門人也叫“豆油水”。紅末蔥頭率先進入熱烈的油鍋,爆了鍋,再倒醬油。閩南人下醬油有講究,醬油用潑的,潑到鍋沿,沿熱鍋下流的兩秒鐘裡,焦香味散溢而出。怕醬油太多,複又兌水,又怕水多,再加點鹽。鹽下去了,鹹才是正味,對比之下,醬油反而主要為了賦香。焦香、醬香、豆香,光是醬油就有三種香。閩南人此時還會加一點糖,這個鹹就活潑起來。

醬油水就成了。

能用醬油水煮小魚來過粥,在朱家麟這樣的老廈門人心裡,算是有錢人的生活。一般人家,過粥也就是個醬菜。因為能來得及吃上一碗現做的醬油水煮小魚,那說明家裡頭有傭人,一大早從市場買回來新鮮的魚。而主人家自己,能悠悠閑閑,舒服睡到八九點。

在醬油水煮的小魚蝦蟹當中,以巴浪魚最普遍。“海鮮大叔”陳葆謙(右一)、顔靖(右二)和兒子一起在“八市”

按廈門漁業史專家陳複授的回憶,“70年代,巴浪魚極多”。朱家麟幾年前從《廈門晚報》總編輯一職上退休後,也回憶起自己兒時“趕海”經曆,“我家離海不過300米,困難時期,家裡頭一半的蛋白質都是我趕海撿獲小魚提供的”。因而其所著《廈門吃海記》中,朱家麟也寫巴浪魚,說在寡油絕腥的時候,“天賜賤價巴浪魚”。可見此魚之普遍。

廈門巴浪魚“鮮吃”,除了做在醬油水裡,還有種做法是“煎”。常見早餐粥的配菜,因而還有煎巴浪魚和煎帶魚。

廈門黑明餐廳創辦人張淙明曾因“早餐爸爸”走紅——2013年前後,他每日在微博發布當日為女兒做的早餐圖片,最後發了800多條,“幾乎沒有重樣”,引發媒體和美食圈關注。在他為女兒做的早餐裡,就有上述兩樣。

鮮吃不盡,剩下的巴浪魚就隻能拿去曬幹。朱家麟告訴我,巴浪魚先蒸熟,連日暴曬,魚幹就成了。從前人們自己買來魚自己曬,“窗台、陽台和屋頂,都可做攤曬之地”。如今在廈門著名的“八市”(第八菜市場),自是能買到魚幹、海蛎幹等各類海産幹貨,它們皆可被廈門人引入早餐。靠海吃海,這句古老格言體現在廈門各式早點中,巴浪魚之外,還有更為豐富的海産品,這也是生活在這座港口城市的普通廈門人,從海裡最容易得到的饋贈。

湯湯水水暖人心

廈門天氣熱,需時時補水,因此三餐都吃粥的也大有人在。粥是居家常食之物,講究人家區分早餐和早點,吃完“早上的正餐”,出去溜達一會兒,到了半晌午,還要再補一份早點。這時候面線糊和扁食湯就出場了。

盛扁食湯所用之碗通常寬寬淺淺,半大的敞口淺底碗,一碗也就能裝十個八個,精緻小巧,“就是吃着玩兒”,做不得數。同樣地,閩南人不會将面線糊當作正式早餐來吃。朱家麟介紹說,半晌午,富裕人家要為老人家上點心,帶魚煎到酥脆,配上一碗面線糊。主婦早上從市場裡回到家,犒勞自己一碗面線糊也是有的。

但面線糊身上最要緊的一個關鍵詞其實是“平民”。

鴉片戰争後,廈門被設為《南京條約》所辟5個通商口岸之一,廈門碼頭立時繁忙起來。淩晨3點鐘,碼頭燈火亮起,苦力們睡眼惺忪摸到每天都來上工的碼頭,跟攤販那裡買一碗面線糊——比苦力起得更早的就是這些攤販老闆們。

面線糊這碗熱氣騰騰的東西,打底的就是面線。過去那些米粉作坊,都有些零碎粉面,扔了可惜,拿去喂豬也可惜,就賣給攤販。将這些一煮即爛的東西擱湯裡,加一點豬血、大腸,撒一把海蛎,總之今天有什麼,就往鍋裡下什麼。末了切一把芹菜調和渾濁之氣,特别是冬天光景裡,最後撒入的胡椒更是暖融融叫人受用。

“海鮮大叔”陳葆謙是菜市場的常客,他告訴我,菜市場也多半會有一兩家面線糊店,店主為了增加湯的鮮香,可能就會跟隔壁讨要或購買制魚丸餘下的水——魚丸做完後需要用五六十攝氏度的水來定型,這“定型水”不拿去做湯的确可惜了。

這一碗湯水下去,得多舒坦。

苦力一天的勞作就由面線糊開啟。朱家麟跟我分析,舊時廈門苦工分兩類,一類從第二市場出城,去農村運蔬菜回城賣。還有一類在碼頭等着貨船入港,上船扛包。而這碗湯水,有碳水化合物,作為啟動身體的能量;蹬車出城也好,扛包下船也罷,立時三刻就要流汗,水分也是急需品。補水、補鹽、補能量,最便宜的東西滿足最基本的需求。

碼頭工絕迹,面線糊卻流傳了下來。

廈門開埠之前,先後有泉、漳二港在前,二港式微,廈門後來者居上,逐漸成為閩南地區的中心。不隻如此,我在廈門時跟不同的人交流,言談間他們還會開玩笑,“外面的人都以為廈門才是福建的省會城市”,甚至,“福建是廈門的省會”。固然是玩笑,也足以見得廈門在福建省的地位。

這讓我想起我還未到廈門時,電話那頭顔靖跟我說的話,“你一說廈門面線糊如何正宗,泉州人會頭一個跳出來表示不服氣”。顔靖是土生土長的廈門人,本來就壯實、好吃,後又在食品行業鑽研多年,吃東西最講究食材質量。在他眼裡,最好的早餐店得在市井街巷,它們的店主多半經營幾十年,不開分店,大浪淘沙堅持到今天。

“原豆香小吃店”就是其中之一。

一大早,顔靖帶我來到位于豆仔尾路的這家早餐鋪,這條路拆了一半,拆到“原豆香”的阿婆家這條巷子,停了,所以“原豆香”守着剩下半條街。工地似乎仍在作業中,沿街立着圍擋,看不清面目。好在目前并無噪聲之擾,阿婆的生意仍然不錯。

阿婆把面線鍋架在室外,架子上放着各色配料,瘦肉、豬血、豬肝、大小腸,以及最時令鮮物:海蛎。沿街擺下三四張矮桌,逼得人俯下腰埋頭吃。即便如此,自甘因陋就簡的食客們依舊在矮桌四周碼得層層疊疊。

顔靖告訴我,吃面線糊的精要是:得配一份油條。不消說,阿婆操起剪刀咔嚓幾聲就将油條剪成幾段。“怎麼敢剪兩根油條”,後來再跟朱家麟聊及此,他說當年苦工吃面線糊會如此自嘲,意思是,偶爾對自己好,一根油條即算奢侈。我先端起碗喝一大口湯,這湯看着糊糊的,面相不算太好看,吃着卻清淡可口,這第一口下去,熨帖感從喉嚨傳至肺腑。

廈門大學朱家麟教授自稱“漁老大”,對海鮮的興趣還要追溯至兒時“趕海”的經曆我學着顔靖,将油條浸泡在面線糊的大骨湯裡,它們潤濕後變得糯軟,固形物與稀疏的面線湯相中和,的确很是相配。所以,我頭一回吃面線糊還得出一個經驗:不可添加過多配料,要不然好端端一碗湯水擠作一團,倒沒了爽利感。

近三五年,廈門各大餐館酒樓裡也開始流行吃面線糊,尋常吃三五千塊一大桌飯,上來第一道菜總是每人一碗面線糊,美其名曰為接下要喝的酒打個前場,墊墊胃。“鮑魚海參這些貴的東西都吃過了後,大家開始往從前最便宜的東西上吃出點新意。”

面線糊由于清淡和平民化,反而多生出來一點意思。

在廈門,倘若還有什麼早點能跟面線糊相媲美,肯定是扁食拌面——扁食湯和拌面的組合。從原豆香出來,我們和顔靖又走進“美鄰扁食拌面”。這滿足了我一開始對廈門早點的設想:一份扁食湯,一碗拌面。這實際上也是許多廈門人跨進一家早餐鋪時,頭腦裡盤旋的兩樣吃食。胃口大的男人頂多将兩者都換成大份兒。

本來嘛,這又是一個湯水與固形物的組合,閩南人也常這樣搭配,但像如今這樣,倒以經典組合出現,還是拜“沙縣小吃”所賜。相當長一段時間内,沙縣小吃開遍全國大中小城市,扁食拌面也由此進入全國人民的視野。

顔靖還額外替我點了一份豬肝,說是這家特色,“煮到六七分熟,帶着點兒血絲是最好的狀态,切成條狀,撒上蔥花”——爾後,我還在廈門門庭若市的烏糖沙茶面裡遇到更厚更實在的豬肝。

“重口”早點:沙茶面和大腸血

每當聽到有人說烏糖沙茶面貴,顔靖就一臉不屑地反駁,“人家隻是價格高,但絕不能說貴”。到了烏糖,光看價目表覺不出來,我點了豬肝、魚丸、蝦、蛏子以及海蛎,一算得七八十塊,的确不能說便宜。聽烏糖少東家小白說,不久前還曾有客人興興沖沖地點了300多塊,創了紀錄。上、下圖:烏糖沙茶名氣很大,價格不低,時常排隊

等面端到眼前,開心了:滿滿當當一大碗,面相飽滿,姿色可人,加之魚丸純白、對蝦粉紅,沙茶湯又泛着咖喱色,看着就過瘾。我趕緊翻揀出隐于湯下的豬肝,咬上一口,厚糥有料,又沁飽了沙茶醬,筷子一送全塞進了嘴裡。

沙茶醬當然不是閩南地區獨有,當年印尼華僑将沙茶帶入中國潮汕和閩南兩地,由此開始流行。印尼沙茶又辣又香,閩南人作改良,加入糖,就變得香甜。烏糖老闆娘陳秀華告訴我,她做的沙茶醬,糖是冰糖,其中一味主要原料花生也是炒出來的,而非炸。這使得這碗面湯濃郁香甜,卻又不過分刺激。

38年前,陳秀華等到兒子一歲,就出去擺攤賣沙茶面。她淩晨3點起床起煤爐,燒開水,起湯底,再到市場配當天之料,“顧客是老師”,慢慢就把口味調成今天的模樣。除了醬湯,沙茶面諸如蝦、蛏子這些海産品配料,其實不過“不鮮不食”四字,廈門作為海港城市的優勢便在此處發揮。

同樣“不鮮不食”的還有一味大腸血——豬大腸灌豬血。

而且閩南人吃這碗大腸血通常在早上。舊時殺豬,除了過年,就是紅白喜事。殺一頭豬,能派諸多用場,如果是娶媳婦兒,又需得于儀式開始前送幾方肉去女方家。一切都得趕早兒。所以講究的人家,得讓請來的勞力們先吃上一碗大腸血,暖胃,也長氣力。

吃大腸血最普遍的地方在同安,其中最有名的那家名字很霸氣,叫“鳳崗大腸國”。廈門槟榔西路賣大腸血的這家店老闆也是同安人。他跟我描述上述殺豬場景時,勾起我的回憶。

我在浙江富春江沿岸的鄉村長大,兒時曾有這樣的冬日:天蒙蒙亮,幽遠但撕心裂肺的号叫聲傳到耳中,我睡意蒙眬間,被子往上一蹬,蒙住整個頭,在慘烈的叫聲中繼續睡去。等我醒來,去村裡轉一圈,殺豬現場早就撤了,但長條木凳子還未來得及搬走。凳子上下皆是一片淡紅色,是血迹,但已被沖刷過幾遍。小姑娘膽子小,慘叫的豬、兇惡的屠夫以及捧着碗邊吃邊圍觀殺戮的人群早都四散,但似乎,那片空氣裡尚殘留一大片空蕩蕩的回聲。仿佛那個氣場仍在。

小姑娘好奇,偏又不敢走近。忽而看到凳子底下有什麼地上啄食,按捺不住近前一瞧,呼啦一聲,是隻麻雀,我驚動了它,它也吓到了我。

那個場景真是記憶猶新。我們富春江一帶殺了豬,豬血就是豬血。同安人同樣殺豬,豬血去處就多了。一部分會與米和在一起,制成米血,就是豬血糕。這東西,我還在“八市”的“友生風味小吃”吃到過,也是沙茶面配料,但由于都是豬下水制品,米血通常就跟大腸和小腸一個待遇,同在一口鍋裡煮着。

回到同安豬血去處——再有一部分就用來灌腸。同安另産麻繩,腸子一頭就用這種本地産繩子縛緊,往裡灌豬血的器皿就看各家聰明才智了,老闆的方法是找一個2.5升的可樂瓶,倒過來,絞掉底部,就是個現成的漏鬥。

當然,灌豬血前還得清理大腸,去除脂肪,倘若清理過了頭,連腸内壁一塊兒清理了,也不太好辦,畢竟嚼勁兒還得靠它們。

我和攝影師到的時候,灌血完畢的大腸血就在盆裡團團窩着。它們被撐得圓滾滾、鼓囊囊,我用手指戳了戳,滑膩膩的。有些已經變硬,這說明豬血凝固得差不多了;有些還脹着空氣,老闆說,遇到這種情況,煮時得用牙簽戳破,不然會爆炸。我和攝影師一聽會爆炸,還挺興奮,圍在鍋邊等。大概發現了我們的意圖,老闆補一句,“可沒那誇張,就是一點小動靜,頂多把腸皮撐裂”。可惜,連這點小動靜我們都沒瞧見。

那口精鋼鍋裡,盛滿姜和胡椒粒,去腥。舀上一勺,剪進幾段大腸血,以及混煮的單純的大腸,撒放胡椒粉和芹菜碎,就齊活兒了。我頭一回吃大腸血,倒并不覺得它在味道上有多新奇,但質感獨特,豬血已下肚,嚼勁十足的大腸皮還在口腔駐留。且貴在新鮮,“同安人還會在湯裡加扁食”,如此就十分頂餓。

老師傅謀生記

廈門如今仍在營業的早餐店,追溯起來早年大都有沿街叫賣的曆史,大元路的賴厝埕扁食店的邱素華如此,烏糖沙茶面的陳秀華如此,賣花生湯的佘阿姨同樣如此。

花生湯是廈門本地經典早點,别人家都早上營業,佘阿姨不,她每天晚上8點才開門迎客,“花生湯要煮8個小時,我中午12點開始煮,正好8點能拿出來賣”。如果早上營業,就得熬一整夜。

花生湯裡沒别的東西,就是花生,加白砂糖。我原本對這聽上去肥膩的花生湯并不好奇,所以幾乎拖延到最後一天,才在宵夜時刻踱到思明北路。佘阿姨從鍋裡頭舀入塑料杯中,“放涼了就拿去冰箱,人家買回去當早餐”。沒想到是驚喜:别看湯中花生形态完整,隻消送入口中,碰到舌頭那一瞬間,它們就酥化作泥。再送一口,同樣如此。仿佛曆經8小時煎熬,花生們仍試圖維持體面,堅持本來樣貌到了最後一刻。

這個道理其實也簡單,這也是佘阿姨需費時8個小時的原因:經曆“三燙三縮”,冷熱交替能破壞組織結構,花生湯能做到入口成泥,毫無受力能力,全看火候變化。也因此,佘阿姨尚需尋找吃苦肯幹的年輕人繼承自己這門手藝。

佘阿姨從自己公公處習得手藝,“友生風味小吃”的老闆李廈生則全靠自己機靈。上世紀70年代,年輕的李廈生一邊開卡車,一邊還想學點廚藝,盤算着能有一技傍身。有一回去給喜宴幫忙,碰到來做宴席的陳師傅。他就跟這位廈門賓館的廚師長套近乎,“你再做紅白事,找我幫忙”。

後來得以開起這家小吃店,“友生”最開始隻賣兩種面,沙茶面和清湯面,兩毛半一碗。過了幾年才增加了鹵面和豬腳面,直到現在,仍主要賣面。爐竈一共四口大鍋,豬腳鍋在頂頭處,客人一拐進來最先看到的就是它。友生見人放豬腳,年輕人牙口好,就隻管給硬的,仔細地啃,隻有看着顫巍巍的老人家進來,他會不聲不響地撈炖得爛的豬腳給他。他說:“我在這兒近40年,打算幹到幹不動為止。”

比起來,“榜西扁食民”的陳阿伯無此困擾。他今年六十出頭,給自己做好退休準備。“交是交給女兒做,呐,我也是要跟她簽合同,講明兩點,不可以半途而廢,不可以弄差質量。”

陳阿伯17歲進了機械廠做工,上世紀90年代初下了崗。“那時候講得好聽,不用下崗這個說法,叫‘富餘’,富餘出來的人,有的自殺,有的離婚,像我們有了孩子,就想辦法讨生活。”

上、下圖:盛放大腸血的碗通常既寬且淺,小小一碗,如果想補充更多能量,除了加扁食,還可以配一碗鹹幹飯陳阿伯讨生活,沒有本錢,一開始就做生食。扁食、拌面,這些生食現在店裡還在賣,當年賣生食的好處是不用店鋪,到市場上擺張桌子就算開張了。這樣賣了幾年,陳阿伯夫婦倆商量,要不要開始做熟的。

打算要做,陳阿伯記得清楚,自己沒有本錢,要跟人借150塊錢,買煤球,添置設備家當。“我一共跟8個人張口借錢,一個都沒借給我。”150塊是大數目,下崗前,陳阿伯工資才30多塊。

“我第一次到榜西街是周四,過完周末,陳阿伯的女兒女婿就要把店搬去新店。”這将是榜西扁食民的第二次換店面。第一個鋪面就在自己家門口,“那時候沒有人買二手房的,我買了。就看中那房子在一樓,我好使過道那塊地方作鋪面”。

陳阿伯在過道兩面牆鑲上兩塊木闆,充當桌子,中間再擺上爐子,店就成了。這一擺就是18年,以後搬到隔壁,寬敞不少,四張方桌同時能坐十來号人。除了扁食湯,陳阿伯做芋包、韭菜盒子和燒肉粽。

“你得這樣吃。”陳阿伯看我小心翼翼,正用筷子挑粽子一個小尖角,就搶去筷子,用兩根筷子将肉粽挑開,鋪在盤子上。蛋黃、幹貝、三層肉、栗子與米粒互相依偎。“蛋黃現在是外面買的了,以前也是自己腌,腌30天能出得來。”

“太雜了。”陳阿伯好幾次提起這句話,要按他自己推薦,燒肉粽、芋包、韭菜盒子和眉毛酥這幾樣足矣。一個人來吃早點,搭配燒肉粽最好是肉羹湯,搭配芋包、韭菜盒子這些,則用扁食湯,而扁食湯很多人又習慣搭配拌面。東西就越來越多。燒肉粽原來還有另外一種,缺蛋黃和幹貝,便宜4塊錢。“我女兒叫我精簡一點啦,太雜了,粽子外表又一樣,另一種後來就不要了。”

每爿小店都有一位手工藝者,他們是老師傅,以質樸手法料理手邊食材,為廈門人留下一個恬淡的注腳。

(感謝顔靖和“海鮮大叔”陳葆謙對本文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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