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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指揮家西本智實

時間:2024-10-25 08:17:48

今年年底,西本智實将攜日本輝煌藝術交響樂團赴中國巡演,這将是她第三次在中國内地亮相。

西本智實推門進來時,微笑着,專注而認真地跟每個人對視打招呼。深藍色西服,黑色長褲,她一身素色裝扮顯得更加高且挺拔。一雙纖長的手指讓人下意識覺得,這是很适合彈鋼琴的手。

我們面對面坐下來,中間隔了一張長桌。哪怕很近的距離,也很難從她精緻的臉部輪廓裡看出年紀。她說話時喜歡用手勢,聊天時右手無意識地塗鴉着漫畫,興起時站起來比畫着為什麼不能穿着裙子指揮,年輕開朗的狀态自然流露。

剛從排練場下來的她,頭發潮濕微卷。這一次要指揮中國國家交響樂團與合唱團将近200人的陣容,對她的體力和精力都是巨大消耗。

兩年前,她第一次來北京,音樂會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粉絲,不少樂迷還專程飛去日本聽她的音樂會。這一次,一些粉絲提前打聽到她的行程,特地到排練場來觀摩。6月23日的國家大劇院音樂廳,她一出場,演奏還未開始,粉絲的尖叫和掌聲就淹沒了舞台。

“我已經指揮了20多年,但上台前,還是會有很多糾結。”盡管已在世界舞台活躍多年,西本智實坦言,她的個性其實并不适合做指揮。她仍記得第一次登台指揮時的緊張,那是一出為年輕歌手而排演的莫紮特歌劇《女人心》。20歲的她所要面對的,不過是六位歌唱家、一台鋼琴伴奏,以及并不多的觀衆。

28年過去,她從那個小小的舞台,一點點開啟通往世界的門,但當初那種緊張感在每次登台時仍會時不時襲來。

“背後是幾千位觀衆的目光,面前又是龐大的交響樂團。這種被包裹在中間的感覺,一直都不太習慣。”西本智實說,被上千人矚目和期待時産生的緊張,從來都是她要跨越的心理活動。“指揮家站在舞台中央,就好像赤身裸體站在人們面前。我還在努力克服身體的不适應,用意志來控制身體”。

但從沒人覺察出這一點。當她站在龐大的交響樂團前,台上隻是一個飒爽、冷靜而銳利的指揮家,她的目光笃定地掃過樂團,手勢擡起,威嚴的力量感瞬間帶起莊嚴氣氛。她的每一個手部動作和眼神,都能讓樂團的音色呈現豐富變化。在宏大激烈的樂章裡,她的爆發力也毫不遜色于男性指揮家。與她合作過兩次的中國國家交響樂團成員稱贊她的指揮“典範、有韻律”,“富有古典氣息”。

在她身上,你能看到最柔美的女性面孔,也能看到她站在指揮台上統領千軍的王者風度。這種差異化,恰是西本智實的迷人之處。

生活在歌劇的世界裡

在西本智實成長的年代,一個日本女性要怎麼努力才能當上指揮家,是無人能想象的問題。不僅是針對女性,指揮家這個職業在全世界範圍都是高山仰止的稀缺席位。

當我問她,是不是從小就具備“聽不同指揮家的唱片就能分辨出不同”的天賦,她想了想,并不認為這算作特殊,“小孩對音樂和色彩都很敏感。為什麼相同的譜子,出來的色彩感不一樣,這很神奇。”她隻是想弄明白,指揮家與音樂最終的“結果”之間,藏着什麼秘密。

1970年,西本智實出生在大阪,學聲樂的母親很早就開啟她的音樂教育,又帶她學古典芭蕾,從3歲持續到15歲。

考上大阪音樂學院作曲系時,她隻想學會一件事,“怎麼通過音符的變化,讓一支曲子出現各種變化,最後形成一個作品”。音樂在她眼裡“就像一幢看不見的建築”,隻有以建築師身份進入,用圖紙畫清楚每個細節,才能明白一件傑作如何誕生。

她每天跑到學校劇場看歌劇排演,幫忙打雜、謄寫總譜,甚至做起燈光師。偶爾碰上助理指揮遲到或生病,她抓住機會,趕緊上台接替。

她形容想當指揮的那個信念,“像細胞分裂一樣滋長”。26歲時,她考上聖彼得堡音樂學院時,已經很堅定自己的指揮之路。上圖:指揮家西本智實(鹽澤秀樹攝)

下圖:西本智實6月23日在國家大劇院的演出現場(中國國家交響樂團供圖)留學俄羅斯,而不是去古典音樂的大本營歐洲,隻因偏愛俄羅斯演奏家。她數着那些如雷貫耳的大名,大提琴家羅斯托羅波維奇、小提琴家大衛·奧伊斯特拉赫、鋼琴家魯賓斯坦和霍洛維茨。她很想看看,是什麼土地滋養了這批偉大的音樂家。

1996年,26歲的西本智實帶着一箱厚實冬衣和一萬美元現金,從大阪輾轉飛往俄羅斯最北端的聖彼得堡。

當年的日本處于泡沫經濟崩潰階段,俄羅斯也處于經濟衰退的動蕩混亂期。當時俄羅斯物價飙升,餐廳一杯紅茶要賣到10美元,她完全消費不起。

學費3600美元,住宿3000美元,剩下3400美元應付所有吃穿學習。西本智實拿着筆,憑着回憶,在紙上寫下當年的每一筆開銷。

她精确而苛刻地計算吃穿用度。“一周隻能花16美元。通常就買一根很大的蔬菜,每天切一點,分成一周來吃。”一萬美元很快在一年内就花光,不得不回到日本,接些助理指揮的零活兒,賺夠了錢,再回來。

嚴寒氣候,經濟拮據,高強度學習,身處異鄉的孤單,乃至恐飛症,都是西本智實要面對的困難。“有一段時間幾乎快迷失了。”她曾坦言,那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還好我完成了,沒有倒下。”

現在再回想留學生涯,她腦海裡浮現更多的,是俄羅斯安靜飄落的大雪,喝多了倒在街頭的醉漢,以及街頭數不清的古迹。聖彼得堡街頭遺留很多百年建築,她每天流連在美術館、歌劇院和博物館,想象着“托爾斯泰和柴可夫斯基也走過同樣的街道,也坐過這張長椅”。

“聖彼得堡是這些音樂家生活過的地方,街上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在這樣強烈的氛圍裡,音樂的感受是非常好的。我指揮過的一部歌劇,就是發生在聖彼得堡的故事。當我指揮完,推開歌劇院大門,外面漫天大雪,眼前是古老的城市,場景幾乎跟舞台一樣。”

她覺得最幸福的是,生活在俄羅斯,“好像就生活在歌劇的世界裡”。

适合指揮的人

能成為指揮家,要靠着怎樣的天賦?西本智實說不出,但她記得老師穆辛(IlyaMoussin)對她的評價:“肢體語言和肢體表達能力很強。”

“我在女性中算是身材比較壯的,肢體動作幅度可以很大,很劇烈。”剛去俄羅斯語言不通時,她光靠肢體語言就能跟人溝通。12年芭蕾舞的訓練,或許有着最直接的影響。用作曲的大腦去控制一個善于表達的肢體,是她認為自己所擁有的優勢。

她慶幸能遇到穆辛這樣“活字典”一般的音樂家,“1999年他去世時95歲,等于整個人生從沙皇俄國時代開始到蘇聯解體,跨越了三個變革的時代。俄羅斯很多著名指揮家都出自他門下”。

但僅有優勢,又是遠遠不夠的。畢業後在俄羅斯尋找工作,對指揮家尤其艱難。2000年後的俄羅斯仍然處于社會變動期,雖然經濟開始複蘇,但“外國人想要找工作非常困難”。西本智實當時已經算是俄羅斯頗有名氣的年輕指揮家,有時好不容易準備好了一場演出,臨時又取消了,沒有任何原因。

2004年,累積了足夠經驗的西本智實,終于擔任柴可夫斯基基金俄羅斯交響樂團藝術總監與首席指揮。她帶着樂團赴日本7個城市巡演,自此才真正被日本人熟知。2004年,當日本《新聞周刊》把她評選為“最受尊敬的100位日本人”時,她的事業又拓展到了歐洲。

28年過去,西本智實作為指揮家的職業履曆已經足夠耀眼。她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指揮過包括英國皇家愛樂樂團、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在内的著名樂團,參與過許多國際古典音樂節,受邀前往30多個國家指揮。

但對很少聽古典音樂的人來說,認識西本智實,是通過一部2006年的熱播日劇《交響情人夢》。這部日劇的主角千秋真一,人物設定與西本智實高度吻合:同樣出身音樂世家、從小就有指揮家夢想、嚴謹自律、恐懼飛行。當日劇迷知道千秋真一的原型是一位愛穿燕尾服、具有非凡氣質的指揮家,并且真實地統領着男性主導的古典音樂世界時,現實帶來的震撼無疑遠超電視劇的魅力。

“指揮這個工作,以前基本上隻有男性才能從事。現在不光是指揮家,演奏家裡的女性也越來越多。無論在哪個行業,女性從業者都在增加。”西本智實坦言,女性指揮家面臨的壓力,多少比男性要大,“如果因為你的失誤,造成了音樂會缺憾,可能會有人在背後怪罪,‘就因為你是女性’。但我認為,并不需要為女性聲援或是倡議,随着時代的發展,女性一定會融入到各個領域。期待一個自然的發展,這才是最好的。”

西本智實所處的社會環境,讓她從小接觸很多“女性應該專注于家庭”“生了孩子就不該再工作”的觀念。雖然女性的社會地位在逐步提高,但在男性占絕大多數的指揮界,她每年飛往世界各地演出,永遠以定制的黑色裝束出現。

中國樂迷描述喜歡西本智實的過程,是“始于顔值,忠于才華”。最初迷上她外貌與氣質的人,都愛上了古典樂。

西本智實當然想吸引更多年輕人。2012年,她在日本創立輝煌藝術(Illuminart)交響樂團,把自己對交響樂、芭蕾、歌劇的興趣投注在這個全新的樂團上。身為藝術總監,她開啟的是一場“尋找看不見的寶藏”之旅,樂團不受國籍、國界或是藝術邊界的限制。

“與搖滾樂、流行音樂的跨界,是我本人的想法。”西本智實與老牌歌手玉置浩二、搖滾吉他手高見沢俊彥合作,也經常在電視和廣告上露面。她不怕打破古典的門檻和界限。2013年,樂團受邀參加梵蒂岡國際音樂節,西本智實成為第一位在梵蒂岡登台的亞洲指揮家。

當樂團影響力逐漸做大,京都四條南座、大阪松竹座這些日本古老的歌舞伎劇場都來找上門來,雙方一拍即合。

她攜歌手、樂團與京都祗園的藝伎、舞伎合作,創作出全新的歌劇《蝴蝶夫人》,将擁有千年曆史的日本歌舞伎劇場融入歌劇中。這些年,樂團完成了很多與日本傳統文化的合作,比如在京都名刹泉湧寺内設立舞台,又在世界遺産地高野山金剛峰寺上演音樂會。

長年累月在世界各地奔波演出,對飛行的恐懼心理已經克服。但日複一日劇烈的指揮動作,卻讓身體承受不斷累積的傷痛。西本智實說,她曾經在指揮完一場音樂會後流鼻血,頸椎也痛得難以直立,隻因指揮動作太過激烈。“指揮非常耗費體力。現在我的肩部和身體的各個地方,仍會有一些不适。”她接受專門的體能訓練,隻為讓體能應對未來漫長的指揮生涯。

她把全部時間奉獻給音樂,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她時常會搜集一堆旅行資料放在家裡,閑時翻看,滿足對旅行的想象。我問她,是不是很喜歡聆聽手機裡存的蟬鳴聲,她頓時放松下來,向我模仿茅蟬鳴叫和小溪流水的聲音,“是夏末秋初時候的蟬鳴,很小聲,斷斷續續的,還有小河流水聲交織在一起”。每天晚上,她把手機放在耳旁,打開蟬鳴聲,想象自己躺在樹林裡,旁邊是缭繞着霧氣的一池溫泉。“在大自然聲音中放松入睡,這是我纾解壓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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