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宮廷非戲台:戳穿中國近代史上的驚“天”之騙

宮廷非戲台:戳穿中國近代史上的驚“天”之騙

時間:2024-10-22 01:22:42

文/陸其國

無論是達官富商,還是名流要人,多少年來,遭人假冒、被人蒙騙的事,不知有多少,而且被冒被騙還常常花樣翻新,奇招疊出。這類事件一經披露,聞者無不為之愕然。然而比起假冒皇帝、蒙騙太後,前者所為可就小巫見大巫了。

不消說,遭人假冒的皇帝即為光緒,被人蒙騙的太後即是慈禧。那麼,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是些什麼人?假冒光緒、蒙騙慈禧的用意何在呢?

這兩起事件皆載于近人劉禺生晚年所著《世載堂雜憶》。劉禺生在是書卷首中雲,他是有感于友人鼓勵他“憶寫從前所見所聞之事乎,是亦國故文獻之實錄也”,因此“日書世載堂雜憶數則,随憶随錄,篇幅不論短長,記載務趨實踐”。他既本着“文獻之實錄”的原則來寫這本書,那書中所記,應該史有其事。有些事劉禺生即使不是親曆者,也是目擊者,如假冒光緒案,他就列席參加了審訊。

假冒光緒,事發于光緒二十五年(1899),事發地就在劉禺生的故鄉武昌。那年某日,武昌金水閘大街上忽然出現了一主一仆兩個陌生人,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主人看上去二十來歲,長得瘦高膚白,酷似光緒;仆人四五十歲,下巴淨光,說話尖聲尖氣,一副太監相。兩人都操一口地道的北京話。他們租住于一處公館,平時足不出戶,飲食起居堪稱奢華;仆人給主人端茶送食必跪,言必稱“皇上”,自稱“奴才”。當時有一個也正租住在這幢公館裡的湖北官員感到很奇怪,于是就告訴了他的同僚。此事很快就在武昌街頭不胫而走。大家紛紛問疑:光緒不是被慈禧囚禁在瀛台麼,怎麼跑到武昌來了呢?

漢口的報紙輿論同情光緒,非議慈禧。現在武昌發現這主仆二人,不久就有一些報紙未經核實就紛傳光緒從瀛台逃了出來,到湖北想尋求湖廣總督張之洞保駕。上海一些報紙為吸引讀者眼球,也捕風捉影,轉載此事,一時間,光緒出現在武昌就更被傳得有鼻子有眼。

不久,公館門前已是一片熙熙攘攘,原來“皇上”來到武漢的消息一經傳出,前往拜見者絡繹不絕。他們行三跪九叩首大禮,口稱:“恭迎聖駕。”冒牌光緒也煞有介事地舉手示意,答曰:“不必為禮。”一些大小官員知道“皇上”駕臨武昌,覺得是巴結的好機會,紛紛前往跪拜,進獻款物,以表忠誠。

對于“光緒”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難道就沒有人懷疑嗎?

當然有。最先懷疑冒牌光緒的不是别人,恰是曾經做過劉禺生的老師、時任江夏縣知縣的陳樹屏。陳知縣聞知此事後,曾親自前往查看究竟。察訪之下,那一主一仆奢侈的表象還真讓陳知縣吃了一驚。隻見冒牌光緒用的被袱繡着金龍,玉碗上也镂着金龍,玉印上也刻有“禦用之寶”四字。陳知縣畢竟見過

世面,不為表象所迷惑,見了冒牌光緒,他還不卑不亢地問對方:汝為何人?冒牌光緒語帶威脅,不屑地應道:見到張之洞,我才可以透露。言罷便不再開口。這一交手,陳知縣就察覺到了對方底氣不足。這就更使他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冒牌光緒不多言,仆人也守口如瓶。

這時候,一幫地方潑皮無賴居然強拉硬拽将仆人弄到浴池洗澡。他們想弄清楚仆人到底是不是太監。到了浴池,脫去衣服,仆人露出了真身——“驗其下體,果閹人也!”證實了太監的真,人們似乎也相信了冒牌光緒的真。

應該還是陳知縣的主意吧,他疑問不減,并設法找來光緒的照片,用以比對冒牌光緒。但兩人長得确實太像了,僅看照片,看不出多少破綻。于是陳知縣又向北京有關部門發去密電,請求協查。

不幾日,北京的反饋來了:光緒沒有、也不可能離開囚禁中的瀛台。得知這一确信,陳知縣再觀察那個冒牌光緒,竟覺得此人舉手投足處處流露出一種類似伶人演戲的意味。他又試探性地詢問了他幾次,冒牌光緒固執道,見了張之洞,一切自會明白。

于是,這一天,湖廣總督張之洞收到了一封信函,信裡告訴他,光緒皇帝仍在瀛台,冒牌光緒已把武漢攪得沸沸揚揚,閣下應該出面審訊此人了。張之洞親審冒牌光緒案終于開庭了。劉禺生也列席參加了那天的審訊。庭審開始,被押解到庭的除了主仆二人外,居然還有一位劉禺生在前文一直沒有交代過的他們的“同居者”。首先被帶到張之洞面前跪下的自然是冒牌光緒。

張之洞:你究竟是何人?口口聲聲說要見我,如今見了我,究竟有何要說?

冒牌光緒:這裡人太多,我不能向制台大人說,須等退堂後對大人當面說。

張之洞(厲聲呵斥):胡說!你現在不說,我就判你死罪,立刻斬首!

冒牌光緒(不服氣):我沒有犯法。

張之洞(拍案):你膽敢擅自使用禦用禁物,還敢狡辯沒有犯法?當斬!

冒牌光緒(絕望):制台大人這樣認為,我無話可說。

冒牌光緒被押下去後,接着傳喚仆人。仆人交代:我本是紫禁城内監,因偷竊宮中東西,被人發覺,不得已逃出來,想離開北京。半道上結識了那個冒牌光緒,實不知他姓甚名誰,他讓我和他一起到湖北,說自有我的好處。我這就跟他來到了武昌。

之後審訊那個此前還沒有露過面的“同居者”。此人更絕,沒有一句話,隻是舉着手中那些被袱碗印之類的物件向衆人示意,宛若啞巴。衆人多認為此人莫測深淺,疑是宮中貴人。總之,審訊并沒有什麼實質性結果。時年63歲的張之洞正為操心洋務、東南互保等一大堆事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和精力放在此案上,遂将此案交給武昌府江夏縣嚴審治罪。

案件到了陳知縣手中,他立刻動用酷刑。重刑一上身,個個都受不了了,很快就一一将真相供出。不出陳知縣所料,冒牌光緒果真是一個伶人,名叫崇福,兒時就入宮演戲。及長大,長得和光緒越來越像,同行常以“假皇上”戲稱他。仆人則是宮内守庫太監,早就與崇福相識,此人常偷竊宮内物品,一日終于被掌庫發覺,遂畏罪出逃,臨逃又偷走袱被碗印。不甘做伶人的崇福找到他,想到北京不時有人假冒某親王、某大臣行騙,得以發财緻富,二人尋思,光緒被囚瀛台,與外界無任何聯系,我們何不遊走各地,以崇福酷似光緒皇帝為招搖,加之身邊又有宮中禦用之物,足可掩人耳目。

這番尋思策劃,最終把他們送上斷頭台,怕是二人沒有想到的。他們最終背上插着标牌,被押赴草湖門斬決。

事後,劉禺生曾問陳知縣:老師何以一見冒牌光緒,便知道他是伶人?陳知縣回答道:此人一舉手一投足,神情就像在演戲,敢情他是在演戲台上的皇帝呀!他怎知,他越演得像,越會露餡;畢竟生活不是演戲,宮廷不是戲台。

隻是不知為何,那個“同居者”又莫明其妙地在劉禺生的叙事中“失蹤”了。劉禺生的“顧此失彼”可見一斑。

現在來說慈禧太後被蒙騙的事。

這起事件的中心人物盡管是慈禧,主角卻是岑春煊。岑春煊,原名春澤,字之階,1861年3月生于廣西林縣,其父是雲貴總督岑毓英。岑春煊于1885年考中舉人,1889年以五品京堂候補,1892年補光祿寺少卿,旋遷太仆寺少卿。1900年7月,八國聯軍進犯北京,時任甘肅布政使的岑從蘭州率馬步兵二千餘趕到北京“勤王”;慈禧、光緒西逃時,岑又率部趕到南口“護駕”,慈禧派他為前路糧台督辦。憑此“勳勞”,岑晉升陝西巡撫。1901年,八國聯軍侵入山西邊境,岑調任山西巡撫。1903年4月,改署兩廣總督。《世載堂雜憶》記載,岑到任後,“暴戾橫肆,任意妄為”。甫一到任,即奏參籍沒了當地官吏裴景福等數十人,接着又逮捕了粵中巨紳黎季裴、楊西岩等人,抄了他們的家,使得粵地輿論一片嘩然,許多富商巨賈人心惶惶,于是,他們中不少人和一些望族選擇避居香港。

這些人離開家鄉到了香港,感到有諸多不便,于是就在香港尋思将岑趕出廣東。但慈禧對岑充滿信任,趕岑談何容易。在港粵商便聲稱,誰能将岑趕出廣東,就給他百萬港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就是陳少白。

陳少白,生于1869年,廣東新會人,1895年加入興中會,并參與香港總會組織之廣州第一次起義,未成,流亡日本。1897年8月赴台灣,設立台北興中會分會。1900年在香港主編《中國日報》,協助孫中山發動惠州起義。1905年任香港中國同盟會會員。此事應該發生在他任香港中國同盟會會長後第二年。陳倒也實在,提出先給他30萬,他要以這筆錢作籌劃經費,事成後再拿餘下的70萬。

陳懷揣錢先到上海,後又赴北京、天津。一圈走下來不久,令在港粵商大感振奮的消息果然傳來了:慈禧罷免了岑春煊,讓他回京述職。

陳少白究竟有何神通?劉禺生叙述道,慈禧痛恨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人士盡人皆知,那天陳少白在上海一朋友家偶然看到一份“保皇會”在日本橫濱出版的《清議報》,上面一篇康有為寫的文章引起了陳少白的注意。康文痛罵慈禧為武則天、楊貴妃也罷了,還貶指慈禧是鹹豐帝的小妾!看到這裡,陳少白放下報紙,暗叫一聲:有了!

此後幾天,陳少白開始四處搜集岑春煊、梁啟超、麥孟華(字孺博,生于1875年,廣東順德人,光緒舉人,戊戌政變後逃亡日本,協助梁啟超辦《清議報》,1899年任該報主編)三人的照片,然後花錢請照相館将三人照片制成合影:岑居中,梁、麥分列左右。“合影照片”制成後,陳洗印了一厚疊,讓人在上海出售。接着又在天津、北京出售;又買通這些地方的一些小報記者,對那篇康文予以駁斥,罵康有為叛逆,頌揚慈禧功德。再通過香港,将梁、岑、麥三人“合影”售往南洋、美洲。那裡的保皇黨人看見後,不明就裡,以為岑春煊也是他們的同黨,遂稱道這張“合影”,并發表于當地報刊。陳少白則再将這些報紙上的内容請京、津、滬各地報紙予以轉載。不幾天,這張“合影”就傳遍了海内外。最後也流進了北京,流進了紫禁城,“流”進了慈禧的耳目中。

老佛爺這下雷霆大怒。一旁大太監李蓮英盡管與岑春煊系莫逆之交,也不敢為岑辯說半句。朝中一些恨岑者趁機攻擊岑;更有在粵禦史彈劾岑,認為他不宜繼續在粵留任。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慈禧終于向岑發出了“召回”令。

回到京城,自知遭人暗算的岑春煊立即去找李蓮英,希望李能幫他在老佛爺面前洗冤。已明白一切的李蓮英經過一番思索後,告訴岑道:我有辦法了!李想到的辦法就是以毒攻毒。——你們以僞照片蒙騙太後,我就以僞照片“喚醒”太後。于是,李蓮英将老佛爺的照片請人制作成觀音模樣,置于中座,李蓮英扮作韋陀,立在太後左邊。一日,李蓮英将這張僞照片跪呈太後禦覽。瞅着老佛爺看照片時一臉惑然的神情,李蓮英趁機道,奴才什麼時候和老佛爺單獨拍過這張照片?這分明是民間刁民的惡作劇。就像那張岑春煊、梁啟超、麥孟華的合影一樣,不過是那些人借此賣錢圖财。接着李蓮英不失時機地向太後獻策:如此混淆是非,此風實不可長,應頒禁令。

李蓮英的“以毒攻毒”法果然取得實效,慈禧對岑春煊疑窦頓釋。

此時,陳少白已拿到餘下的70萬港币,并以此為經商資本,得以緻富。粵商還以省港澳輪船碼頭歸少白,之後,陳少白又得以經營哈德安、播寶兩個輪船碼頭,并在那裡建别墅自居。劉禺生自述他和一些朋友曾多次在那裡受到陳少白宴請,每當這時候,這些朋友總忍不住對少白笑道:你真應該在這裡供奉岑春煊的長生祿牌位。後者聽罷,笑而不語。

劉禺生的“顧此失彼”在這裡又有所顯現:據《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民國人物傳》第二卷記載,岑任兩廣總督共有兩次,一為1903年4月,一為1907年5月,假照事件出現在後一次。而朝中恨岑者即為慶親王奕劻、袁世凱,僞照片策劃者也是他們二人。僞照片使“慈禧信以為實,遂将岑開缺”。當然,最終也是水落石出。但如此看來,則已不是簡單的官商利益之争,而分明涉及宮廷陰謀了。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