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洪澤湖螃蟹死亡之謎

洪澤湖螃蟹死亡之謎

時間:2024-10-19 07:30:47

據泗洪縣有關負責人介紹,污染已造成當地2.5萬人受災,水産受災面積9.25萬畝,直接經濟損失2.34億元。

“因為污染,我去年買下的兩個蟹塘的蟹幾乎全部死光了。”9月6日,江蘇省宿遷市泗洪縣臨淮鎮蟹農史友山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這是他從事養殖業20多年來遭受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53歲的史友山怎麼也不會想到,豐收在望的40畝蟹塘一夜之間化為烏有。讓他損失慘重的是此前來自上遊的一次污水過境。

在泗洪縣,史友山的遭遇并非個案。泗洪縣有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污染已造成當地2.5萬人受災,水産受災面積9.25萬畝,直接經濟損失2.34億元,而對國家級洪澤湖濕地自然保護區以及飲用水安全的影響還有待觀察。

截至9月18日,盡管江蘇、安徽兩地環保部門都發布了相關通報,但污染原因仍然沒有查清,蟹農們期待的補償方案也沒有明晰。位于安徽宿州的團結閘蓄水區域

江蘇泗洪縣臨淮鎮勝利村是此次污染的重災區,本該熱鬧繁忙的蟹塘一片寂靜。圖片由受訪者提供突如其來的污水

據泗洪縣志記載,臨淮鎮陸地面積僅19平方公裡,而轄洪澤湖水面達184.8平方公裡。

臨淮鎮地處洪澤湖西岸,江蘇省泗洪縣城東南,呈半島狀伸入洪澤湖。該鎮螃蟹養殖面積最高時達6萬畝,其中外湖網圍養殖面積5萬畝,内塘養殖面積1萬畝,年産螃蟹3000餘噸,被稱為“中國螃蟹之鄉”。

臨淮鎮特别是二河村等幾個村的多數村民幾十年來都靠養殖為生。

“臨淮鎮村民‘靠水吃水’,養螃蟹、賣螃蟹是主要收入來源。”當地養殖戶陳立抗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從去年開始,螃蟹等水産品行情一路走高,很多漁民今年通過貸款等方式加大投入,希望今年有個好收成。

“我今年把原先租的一個蟹塘也買了下來,總共有兩個合計40餘畝的蟹塘,在蟹苗投放數量以及飼養力度方面都加大了。”史友山告訴記者。

按照慣例,每年9、10月份開始,洪澤湖的螃蟹陸續上市,不少蟹農原本認為,參考去年的行情以及今年螃蟹的長勢,今年本是蟹農們的豐收年。

然而,突然到來的污水讓臨淮鎮幾個村莊的數百名蟹農損失慘重。

7歲的兒子假期補課結束後,史友山和妻子8月15日從臨淮鎮上搬到了洪澤湖蟹塘,專心飼養螃蟹。8月24日傍晚時分,史友山發現蟹塘水的顔色變黑,第二天上午就發現大量螃蟹死亡。

比史友山所在的二河村更接近上遊的勝利村位于洪澤湖中的一處小島上,約有300戶村民,超過一半的村民是螃蟹養殖戶,突如其來的污水讓勝利村蟹農首當其沖。

勝利村蟹農段先生說,他前年和去年的養殖純利潤均達到三四十萬元,行情一年比一年好,今年加大投入,投資了70多萬元,其中40多萬元是銀行貸款,“現在都打了水漂。”

為了解此次污染的具體情況,9月14日—16日,綠色江南公衆環境關注中心主任方應君一行4人深入江蘇泗洪、安徽宿州等地進行調查。

有勝利村蟹農介紹說,“今年的螃蟹長得特别肥,如果沒有發生污染的話,現在到處都可以看到捕蟹的人,你看看湖裡還看得見人嗎?蟹塘裡還有草嗎?”如今,蟹塘空無一人,曾經捕魚撈蟹的繁忙景象不複存在,遭受污染的養殖湖面顯得異常寂靜。

污水來源成謎?

污染事故發生後,宿遷環保局8月29日發布通報稱,現場調查發現洪澤湖入湖河流中,新濉河、新汴河大量污水過境,水流湍急,水體呈黑色,明顯惡化,監測結果為劣Ⅴ類。

那麼,兩條河流中的過境污水從何而來?

第二天(8月30日),宿遷環保局發布的初步調查結果顯示,調查人員分兩組沿新濉河、新汴河向上遊調查,兩河均自安徽方向流進泗洪,彙入溧河窪後進入洪澤湖。“調查人員現場還發現新濉河浍塘溝閘、新汴河團結閘上遊仍有大量污水等待下洩。”

8月30日發布的初步調查結果中還披露,8月29日下午,江蘇和安徽兩省相關地區和部門在泗洪縣就事件調查處置召開第一次會商會。

值得注意的是,新濉河浍塘溝閘、新汴河團結閘均位于安徽省宿州市。那麼,是否就意味着污水一定來自宿州?

根據安徽省環保廳9月6日發布的信息,新濉河、新汴河均源自宿州,但新濉河主要支流奎河和運料河源自江蘇徐州,新汴河上遊亦有安徽淮北沱河和蕭濉新河來水。

安徽省環保廳稱,經排查,新濉河流域宿州市境内工業污染源隻有埇橋經濟開發區,園區建有完善的污水集中處理設施。埇橋經濟開發區污水處理廠運行正常,出水無超标現象,無工業污染源違法排放廢水行為。新汴河宿州市境内沒有工業企業入河排污口以及城市生活污水排入。

根據安徽省環保廳發布的信息,是否意味着污水也可能來自兩條河的支流、上遊?

宿州市環保局副局長馬昭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目前,我們也還在跟徐州聯合排查徐州境内的污染源。”

不難看出,盡管蘇皖兩地均認可是“上遊污水”彙入洪澤湖導緻大量魚蟹死亡,但污水的确切來源——究竟是源自安徽省境内的污染,還是源自江蘇省境内新濉河支流的污染等問題仍不清晰。

江蘇省環保廳有關人士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該廳已申請生态環境部參與協調此次污染事件,尚未得到回複。

新濉河、新汴河、洪澤湖流域示意圖插圖:《中國經濟周刊》見習美編劉屹钫污水中是否有工業廢水引質疑

如前文所述,安徽省環保廳9月6日的通報中稱,并未發現宿州境内工業污染源違法排放廢水行為。

對于污水如何形成的問題,安徽省環保廳有關負責人解釋稱,初步分析是台風影響下,皖蘇豫區域出現超百年一遇特大暴雨自然洪災導緻。暴雨區域發生大面積嚴重内澇積水現象,地表、農田、溝渠内生活垃圾及部分稭稈浸泡産生的面源污染等集聚,經洪水沖刷,随支流彙入湖體,導緻洪澤湖水體溶解氧過低。其次,由于強降雨後各河道水位快速上漲,超過曆史上最高水位,因防洪需要提閘洩洪,洪水沖刷河道中含耗氧有機腐殖質的淤泥,加劇了水體溶解氧下降。

但泗洪縣水産局副局長王永曾在此之前公開表示,根據江蘇省漁業技術推廣中心病害測報室專家初步斷定,造成此次魚蟹大量死亡,可能還因為污水包含工業廢水。

有蟹農亦質疑稱,就算是洩洪,但暴雨幾乎年年都有,為什麼今年螃蟹遭遇滅頂之災?暴雨會把地表污染物沖入河道,但僅僅是生活垃圾及部分稭稈浸泡産生的污水,就能讓萬畝魚蟹絕收?

中華全國律師協會環境資源與能源法專業委員會委員夏軍律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提出了疑問。在他看來,安徽環保廳否定工業排放,稱生活污水緻害,支持證據不足。其認定生活垃圾、農田稭稈、河道淤泥集聚入湖,欠缺組分、數量、來源的檢驗分析。其斷言暴雨沖刷、浸泡形成面源污染,也與初期徑流、降雨強度的規律和狀況不相符。通常而言,強降雨造成地表徑流污染,來勢很快降解也快,為什麼此次污染出現在暴雨一周之後,且持續數日不消退?

綠色江南公衆環境關注中心主任方應君也持類似的觀點。他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其在現場沒有發現明顯排污口向新濉河和新汴河直接排放污水,但此次現場調研發現,新汴河兩岸的污水處理廠排放的廢水彙集到周邊河道,連同其中的黑臭水體會間接通過沿岸閘口向新汴河洩洪排放。

值得注意的是,9月18日,生态環境部的一則通報指出,安徽宿州的城東污水處理廠處于空轉狀态,清水進、清水出,嚴重影響了受納水體的水質,安徽此前給中央環保督察組上報的情況“嚴重失實”。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就污水來源排查進展、污水中是否包含工業廢水等問題采訪安徽省環保廳。但截至發稿,對方未回複記者的采訪問題。跨境污染賠償待解

本次污染事件引起了江蘇省領導的重視。據泗洪縣一位官員介紹,江蘇省省長吳政隆9月10日前往該縣查看受污染河段,“吳省長特别提到要建立一個機制,不讓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公衆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建議,洪澤湖流域也應建立長效機制來明晰上下遊的責任,這樣也可以增強上遊治污的動力。比如通過委員會的形式不定期舉行碰面會商,“國外很多國家也是這樣的機制”。馬軍坦言,因為上遊涉及的污染狀況較為複雜,水環境整治也很難一蹴而就。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在采訪中獲悉,早在2012年7月,安徽的宿州、淮北以及江蘇的宿遷、徐州等8個地市的政府就簽署了《關于環境保護合作協議》,其中提到,上遊開閘放水要提前20小時通報,汛期應急提閘也要提前6小時通報,通報内容包括水質、水量、水文等情況,上遊還應提前采取污染防治措施。

但泗洪縣水利部門有關負責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問題恰恰出在安徽方面洩洪沒有提前預警告知我們,夜裡提閘洩洪,污水随之下洩,這是他們的過錯。”

那麼,下遊能否通過水文監測提前做好防禦措施,以減少一些損失?馬軍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分析說,這與當前的水文監測制度有關。與空氣監測發布的高頻次不同,水質監測在很多地方是每周甚至每月一次,發布上更加滞後,很難做到提前防禦。他建議,水質監測也應提高頻次,并及時向社會發布。“用數據說話就可以避免推诿扯皮。”

不過對于蟹農史友山而言,他現在最大的希望是能得到賠償,維持一家人的生計。“目前,我們的一些螃蟹以及鳜魚訂單包括出口到韓國的訂單已被取消。”

在我國,跨境污染獲賠的先例并不少見。

2015年6月,安徽宿州市泗縣開閘放水,大量下洩的污水團讓下遊的安徽蚌埠市五河縣遭受嚴重污染,9.2萬畝水域被污染,涉及漁民907戶,直接經濟損失1.9億元。事故發生後,安徽兩縣上下遊政府各執一詞,互推責任。安徽省環保廳2015年7月24日一錘定音:已針對這起污染事件啟動問責機制,并對漁民進行補助。上遊的宿州市政府承諾于2015年7月25日前給予蚌埠市1600萬元資金援助。

在更早的2013年,河南惠濟河東孫營閘開閘排水,大量污水下洩導緻安徽渦河亳州境内水質污染加重,大批網箱養魚死亡。污染事件發生後,河南省相關負責人迅速到安徽進行處置,首批賠償金很快就撥給了亳州市。

“流域上下遊協同配合較好的案例當數新安江、千島湖的治理。”馬軍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時說。2011年,安徽、浙江在新安江流域開展了首個跨省流域生态補償試點,中央财政每年拿出3億元,安徽、浙江各拿1億元,兩省以水質“約法”:隻要安徽出境水質達标,下遊浙江每年補償安徽1億元,否則反之。經過兩輪試點,新安江上遊流域總體水質為優,千島湖湖體水質總體穩定保持為Ⅰ類。

中國人民大學環境學院環境經濟與管理系教授藍虹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時說,“賠償是肯定的”,上遊還需要承擔對轄區環境監管不力責任。根據自2018年1月1日起在全國試行的生态環境損害賠償制度,本次賠償權利人即受災地區所屬的省市人民政府應盡快組織開展生态環境損害調查、鑒定評估、修複方案編制等工作,并主動與賠償義務人磋商。磋商未達成一緻,賠償權利人可依法提起訴訟。

責編:陳惟杉美編:孟凡婷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