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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孕之都”烏克蘭:所有經濟套餐都已售完

時間:2024-10-19 05:09:33

在歐洲,反對代孕的聲音也經常出現。圖為1月21日,法國巴黎一處反對代孕的标志(IC圖)2016年,31歲的西安人劉鵬賣了家裡一套房子,籌集了一百多萬人民币,找好中介準備去美國代孕。出發前,他無意發現烏克蘭也可以合法代孕,價格還特别便宜。他動心了,“不妨去看看,大不了就是花個來回機票錢”。

母親不放心,陪他一起去考察。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母子倆到達烏克蘭首都基輔,發現這裡已經成為“代孕之都”。整個酒店都是從世界各地來找代孕的,歐美的、澳大利亞的,那時候,中國人還很少。

劉鵬覺得這事靠譜,當機立斷在醫院選擇一個代孕的貴賓套餐,隻要4.99萬歐元,取完精就回國了。

一年後,兒子出生。劉鵬在中國駐烏克蘭大使館為兒子辦回國旅行證時,同時碰到三對抱着孩子辦手續的中國夫婦。隻是一年時間,更多打算啟動代孕程序的中國人在醫院排隊等待。

白菜價格,貴賓服務

4.99萬歐元的套餐,是烏克蘭醫院的最高等級,不僅包含了取精、取卵、胚胎移植,再到生産等全部費用,還包括劉鵬和親友在基輔的住宿、交通和飲食費用。隻要客戶同意使用捐卵,這是一個包成功套餐,也就是說,無論嘗試多少次,最終醫院一定會讓你抱着健健康康的孩子回去。

作為貴賓客戶,從飛機降落基輔機場開始,醫院就會派專車和專職司機負責他們在基輔的全部行程,從醫療到遊覽。他們被安排住在市中心的一套100平到150平的套房裡,有專職保姆每天9點到18點負責飲食起居。如果他們覺得保姆做的飯不合口味,醫院也可以每天給予1200格裡夫納的餐費(約293元),有了這些錢,客戶可以去基輔任何一家餐廳吃飯——烏克蘭人的平均月薪隻有幾千格裡夫納。

孩子出生以後,醫院還會安排一個專職的保姆每天9點到18點照顧孩子,并有說英文的兒科醫生24小時随時提供服務。每周還有兒科醫生上門體檢。

聽完介紹,劉鵬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套餐,因為它還可以選擇孩子的性别,而且“貴點,醫院也會重視一點吧,這點錢折合人民币不到40萬,不過是美國代孕費用的一個零頭”。

30歲的時候,劉鵬特别想要個孩子。自從2015年泰國出台法律禁止為外國人代孕之後,他就把目光鎖定美國,“必須是合法的國家,不合法的話,可想而知這裡面的貓膩有多少”。

他估算在美國做一次代孕,費用大概在120萬至150萬之間。對他來說,必須是一次成功,再多,他就負擔不起了,可這是誰也無法保證的。“像我在烏克蘭遇見一個大姐,她在美國做了四次了都沒有成,一次不成你就再交一次的錢,那就是個無底洞。除非你真的非常非常有錢,但我覺得中國一般的小中産負擔美國代孕費用确實很困難。”劉鵬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而且那個大姐在烏克蘭就做成功了。試管嬰兒的技術已經不是什麼高新科技了,國内地下的小診所都在做,有時候也得靠點運氣。”

另外,還有兩個套餐更加便宜,分别是2.99萬歐元的經濟套餐和3.99萬歐元的标準套餐,同樣包含了代孕期間所有費用,也是包成功的。還包括他們在基輔的住宿費用,隻是住宿的面積相應地縮水,也沒有專車和專職司機,隻有在往返醫院進行醫療活動時,可以要求派車接送。标準套餐每天有四個小時的保姆服務,經濟套餐則沒有。

經濟套餐已經賣完

随着這幾年東南亞國家的代孕政策逐步收緊,除了美國,烏克蘭、俄羅斯和格魯吉亞成為世界上少數允許代孕旅遊的國家。

根據烏克蘭《家庭法》,為不孕不育夫婦代孕是合法的,孩子的父母親身份與代理孕母及精、卵的捐獻者無關。烏克蘭衛生部2008年12月23日發布了第771号文件《關于使用輔助生殖技術的條例》,對所需簽署的合同進行了規範。

“這三個國家都差不多,它們的法律都是從蘇聯那個體系沿襲出來的,整體風格、價格都很相似。”環球代孕執行總裁劉保君這兩年也開始做這幾個國家的業務,他還想在這些地方投資一個醫院,“以前由于路途遙遠,語言不通,中國人去這幾個地方做得很少。這兩年才陸陸續續多起來。而且,由于烏克蘭經濟要更差一些,價格原本也要比俄羅斯便宜一點,但這兩年中國人去得多了,烏克蘭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今年,一家烏克蘭輔助生殖醫院——彼奧醫院早早就宣布“從2018年到2020年,所有的經濟套餐都已經賣完了”。其它醫院也類似。劉鵬認為這其實就是變相漲價,因為這兩年中國人實在太多了。他聽說一家醫院的客戶經理一個月能接待七八十名中國客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他自己也往烏克蘭介紹代孕的客戶,如今也有七八個了。

2017年9月17日,在與中國客戶的QQ視頻會上,彼奧中國部主任黎彼德遲到了,他解釋說,剛才忙于接待二十多名中國客戶,“中國的人口實在比烏克蘭多太多了”。根據彼奧官網給出的數據,2013年至2015年,中國人在這家醫院就診的人數穩定在一百五十個左右,2016年略有上升,達到192個,2017年則飙升到572個。

在烏克蘭,代母一般由醫院确定,客戶不能進行選擇。确定代母後,客戶也可以見代母,但一般聯系不多。“少聯系也好,我有個朋友倒是跟代母聯系頻繁,但他的代母總跟他要東西,也挺煩的。”劉鵬說。

胚胎移植成功後,代母就回到自己家中生活。“代孕,這是一份工作。我們的代母不是住在工廠的車間裡,她們跟家人住在一起。”黎彼德解釋說,“30周之後,她們會到醫院提供的房子集中居住,遵守所有醫生的指示。”

不過,據BBC今年2月的報道,有些醫院對代母不太好,沒有及時查出代母的身體有問題導緻并發症的發生。而一旦發生流産,有些醫院就拒絕給代母支付報酬。

由于中國客戶的大量湧入,烏克蘭的代母已經供不應求了,各種套餐都出現了排隊情況。在一次視頻中,黎彼德說,有幾個西班牙和德國的客戶給客戶經理塞回扣,想插隊優先啟動代孕程序,結果被取消資格。

劉鵬也發現,現在代母來自越來越遠的地方了。“原先他們是在基輔或者周邊的這些地方,因為當時我們選的貴賓套餐,基本上代母都是基輔的,我們比較放心,差一點的就是離基輔要坐火車兩個小時。如今代母來醫院一坐火車都要七八個小時,很明顯,在基輔的代母越來越少了。”

“随便去醫院開個證明就行了”

其實,劉鵬并不符合烏克蘭代孕法律的相關要求,他是同志,而按照烏克蘭法律,必須是合法夫妻,才可以進行代孕。

2016年9月他第一次到烏克蘭時,并沒有結婚。向醫院交完錢,取完精後,他就拿着合同回國了。他找了一個女孩幫忙,“就是領個證,也不幹什麼”,然後再把結婚證和有女孩簽名的合同寄回給醫院。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灰色地帶。”劉鵬聽說,也可以在當地找烏克蘭人結婚。在往返烏克蘭進行代孕的那段時間,劉鵬聽了很多相關案例。他聽說,結婚時,律師甚至同時會幫他們簽好離婚協議,配合結婚一方放棄孩子撫養權的協議。手續辦完,開始進行代孕,等孩子出生,辦完所有手續,他們再離婚。在烏克蘭當地,已經形成了一個假結婚的市場,這個市場并不是因為代孕出現的,“好多在烏克蘭做生意的中國人,想留在那裡,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當地女的結婚。所以去那邊代孕的話,他們也可以找同樣的人。”

接孩子的時候,劉鵬把法律上的妻子也帶去了烏克蘭,因為媽媽不到場,孩子是沒法離開烏克蘭的。“現在政府查了,要求就更嚴了,簽合同時,媽媽也必須到場。”

在烏克蘭的醫院,劉鵬還目睹了一起糾紛。一對中國夫婦在烏克蘭代孕了一個孩子,不過孩子出生前,這對夫婦離婚了,醫院就讓代母流産了,合同自動終止。孩子的中國爸爸來醫院鬧,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除了結婚證明,在烏克蘭代孕,還需要提供不孕不育證明,這就更簡單了。“随便去醫院開個證明就行了,比如說有心髒病不适合懷孕,烏克蘭那邊就是看一下,也不需要公證。”劉鵬說。

烏克蘭還要求委托代孕的夫婦不能有傳染病。據劉鵬這幾年的觀察也不是絕對的,有乙肝的客戶,有些醫院能做,有些醫院不能做,但患有艾滋病的客戶是沒有醫院肯做的。據劉鵬了解,這可能是因為乙肝有疫苗可打,還能洗精,雙重保險。

2017年1月18日,烏克蘭基輔一家輔助生育實驗室(@視覺中國圖)“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烏克蘭是歐洲最窮的國家之一,代孕,成為很多女性的收入來源。

2013年底,烏克蘭國内開始政局動蕩,經濟嚴重倒退,貨币大幅貶值。據BBC報道,烏克蘭議會衛生委員會負責人、醫生索爾加·博格莫萊特認為,年輕女性沉迷代孕事業是“由于生活水平快速下降所緻”。她表示,烏克蘭代孕産業的問題在于不夠規範、缺乏監督,可能将代孕者和孩子親生父母都置于風險中。

烏克蘭的許多代孕機構也曝出一些不好的内幕——比如那些未被證實的胚胎交換的事、糟糕的體檢條件,以及人數太多而導緻醫生不能提供足夠的醫療護理。中國客戶越來越多,很多來自國内的資金,也開始進入烏克蘭代孕醫院領域,甚至還有莆田系的身影。

劉保君就接過幾個在烏克蘭和俄羅斯代孕産生糾紛的客戶。“有的做到一半沒人管了。他們可能是找的小中介不靠譜,也可能是當地人沒搞明白。比起美國,這些地方的信譽度還是要差一些。”

第一次去烏克蘭時,劉鵬也是找了國内的中介去的,到了那裡兩眼一抹黑。“我就是被那個中介賣人頭給醫院了,在烏克蘭沒有地接,把我介紹給醫院就不管了。”劉鵬回憶道,自己完全不懂俄語,就稀裡糊塗地簽了合同,有什麼事也隻能等着醫院通知,“你想問什麼也沒有渠道,你隻能信任,沒有信任你就覺得是被騙了。”

這種信任,隻是沒有辦法,不得不信。劉鵬最真實的感覺是,自己的權益并沒有辦法得到有效保護。雖然他會簽署協議,雖然烏克蘭法律也對代孕做了詳細規定,“一旦出現風險問題,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你去打跨國官司吧,烏克蘭有些地方比較腐敗,打官司尤其這種跨國官司,赢的幾率非常小。”

劉鵬有個朋友也是在烏克蘭買了捐卵包成功的貴賓套餐,但目前已經做了八次胚胎移植都沒有成功。“染色體查過,精子質量也查過,都沒問題。隻是我那個朋友一定要男孩,醫院就說每次男孩的胚胎質量都不如女孩,所以導緻沒成功,但這事誰也說不清。光這種問題,我就遇到了兩個,還有一個做了四五次沒成的。”

他們後來覺得,醫院很可能就沒給做,隻是告訴他們沒成功的結果。“醫院光顧着接新顧客了。一些老顧客,一次沒成兩次沒成的,醫院可能就會給你放那兒了。”劉鵬說,“這個醫院光中國客戶好像每個月就去了60多個,哪個醫院忙得過來啊?從哪兒來60個代孕媽媽?”

劉鵬心驚膽戰地在家等了一年。醫院每個月會給他發一張B超單。2017年7月31日,孩子出生了,劉鵬第二天才知道。等他飛到基輔剛看到孩子時,他甚至有點蒙:“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孩子,我會懷疑。”

把孩子接到身邊後,劉鵬第一時間就是自己去聯系做親子鑒定:“醫院說給我們做親子鑒定,可是我不信啊,醫院給我的報告,萬一騙我怎麼辦?”

10天後,結果出來了,證明就是劉鵬的孩子。“那個時候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感覺就跟他親了好多好多。”

(應受訪者要求,劉鵬為化名;本刊記者張惠蘭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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