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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長江的禮贊

時間:2024-11-08 01:18:59


    撰文/葛曉音

李白一生寫下了許多脍炙人口的山水名篇。其中最有特色的是那些描寫名山大川的七言和雜言歌行。這些詩氣勢豪放縱逸,想象豐富奇特,用仙境和幻境構成了壯麗奇谲的理想世界,寄托了詩人超然世外的高情逸志。《西嶽雲台歌》和《廬山謠》就是其中的代表作。這兩首詩雖然不是作于同一時期,但都是選擇黃河長江邊的名山作為制高點,憑借其浪漫雄奇的想象,從站在空中俯瞰山河大地的視角,為長江黃河寫下了最壯美的贊歌。

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西嶽峥嵘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黃河萬裡觸山動,盤渦毂轉秦地雷。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流射東海。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雲台閣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明星玉女備灑掃,麻姑搔背指爪輕。我皇手把天地戶,丹丘談天與天語。九重出入生光輝,東求蓬萊複西歸。玉漿倘惠故人飲,騎二茅龍上天飛。

西嶽即華山,雲台是華山的東北峰。丹丘子即元丹丘,是與李白一起學仙修道的好友。從詩意看,元丹丘似曾受到唐玄宗召見,不久西歸華嶽。李白就寫了這首詩送他還山。雖以西嶽為題,其實是一首黃河的贊歌。

開頭劈空而起,詩人仿佛站在半空,對峥嵘的西嶽和奔騰的黃河發出大聲贊歎:“西嶽峥嵘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據《華山記》,華山上有白帝宮,俯眺三秦,曠莽無際,黃河如一縷水,缭繞嶽下。這是李白以“如絲”形容黃河的現實依據。但是“絲”雖然極細,卻因為是在天際,不僅見出在西嶽之巅遠眺黃河的高遠視野,而且蓄積了黃河自天邊奔流而來的遠勢,所以不覺其細,反而醞釀了巨大的力量。果然,以下緊接着就寫黃河奔到山下激流回轉的力度和巨響:“黃河萬裡觸山動,盤渦毂轉秦地雷。”黃河從萬裡之外奔來,以其巨大的沖力撞擊山崖,在山谷裡盤旋渦轉,發出雷鳴般的巨響,震蕩着秦地的上空。“盤渦毂轉”四字用西晉郭璞的“盤渦毂轉,淩濤山頹”(《江賦》)現成的句子,原賦描寫因水深風勁而形成車輪般飛轉的漩渦波濤洶湧似欲沖垮山崖的景象。李白則強調了急流相沖形成盤渦後發出的咆哮,猶如滾過三秦大地的雷聲。這就将黃河在西嶽下的水勢誇大到極限,充分展示了黃河之水天上來的雄壯氣勢。

接着,詩人又從水色渲染黃河的氣象:“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急流在山谷中沖撞,激起無數浪花,在陽光下閃射出萬道五色霞彩。而如此美景的出現是因為黃河變清,聖人出世。這兩句表面是寫景,其實是對太平盛世的贊美。古人認為黃河千年一清,是聖明君主出現的祥瑞。據《尚書中候》說:堯主政七十載,在黃河洛水修壇。備禮之後,見“榮光出河,休氣四塞”。榮光就是五色光彩,休氣是美好的祥瑞之氣。“四塞”是炫耀四方的意思。“榮光休氣”用的就是這個典故,但更強調了榮光的“缤紛五彩”。這裡既是寫水霧在陽光照耀下出現彩虹的實景,又是歌頌黃河清、聖人出的時勢,因而不但點出了黃河在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意義,而且預先為下文對“我皇”的贊美埋下了伏筆。

西嶽與黃河還有一個有名的古代傳說。據說華山正對河東首陽山,兩山原本是一山,面對黃河,河水經過要曲折繞行。河神巨靈用手掌掰開上面的山峰,用腳踢開下面的山根,中間一分為二,于是黃河便從中穿過,一山變成兩山。巨靈神的掌印和腳迹至今尚在。這個傳說是因西嶽仙掌峰上有一個巨大的掌形而産生的想象,曆代描寫黃河和西嶽的詩賦必定要提到這個故事。從字面上看,李白隻是用這個故事的本意,想象當初巨靈神咆哮着掰開兩山時的情景,被阻的黃河洪流得到洩洪的通道,必定會像箭一般噴射出去(有的版本作“箭流射東海”或“噴箭射東海”)。但是詩人将這一刹那的情景永遠定格了。他把巨靈的精魂賦予奔流不息的黃河,仿佛浚急的河水始終處于兩山剛被劈開的狀态,連用“噴”字和“射”字,寫出了黃河在山谷中沖撞盤旋之後,急流從山口噴射出去,直達東海的态勢。這就進一步超越聲色的描寫,從黃河的神魂上寫出了水勢的壯觀。

在黃河急流的沖擊下,西嶽三峰向後退卻,似乎要被摧毀。翠綠的山崖和丹紅的山谷中開出了巨靈的高掌,“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這兩句仍然承接上文巨靈劈山的故事,但寫景自然從黃河轉向西嶽。三峰指華山山頂的蓮花峰、落雁峰和朝陽峰。山的東北是仙掌峰。據《華山記》,崖壁為黑色,中間有石膏流出,凝結成痕,黃白相間,痕迹較大的遠望好像五個手指,好奇者便傳說是巨靈神的掌印。又有記載說華嶽仙掌是丹紫色,正如肉色。每當太陽正面照射時就能看見。這兩句借巨靈故事一筆寫盡華山的幾個主要山峰,自然轉到下面兩句:“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兩句緊接“三峰”而來:白帝宮在三峰之一落雁峰上。白帝是主管西方的金天氏,治所就在華陰山。而雲台峰就在蓮花峰下,據記載,遠望華山三峰和雲台峰,宛如青色蓮花開于雲台之上。以上四句視點由遠及近,好像航空拍攝的鏡頭,逐漸從三峰聚焦到蓮花峰和雲台峰。直到這時,詩題中提到的主角元丹丘才出現在眼前。

“雲台閣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兩句,在幽深曲折的雲台閣道中,逐漸顯現出一個長生不死的丹丘生的仙人形象。“窈冥”雖是幽深之意,但也可以理解為天空的深冥,因此這兩句視點開始升到更高處,展開了丹丘生所生活的仙境。明星玉女是太華山上仙女的名字,據說手持玉漿,服之即可成仙。麻姑是古代道教傳說中的仙女,據《神仙傳》,麻姑手爪似鳥。有一個叫蔡經的人見了,心裡暗暗希望麻姑用此手爪為自己爬背搔癢,被王遠斥責鞭打。李白在這裡說,明星玉女為丹丘生灑掃庭院,麻姑為丹丘生輕輕搔癢,竟将高貴的神女降為丹丘的侍女,主要是為了突出丹丘的道行之高,從而再把他推上更高的一層境界:“我皇手把天地戶,丹丘談天與天語。”“談天”的意思不是今天所謂的聊天,而是用戰國時鄒衍能談五德終始、書言天事而被稱為“談天衍”的典故,說元丹丘可以和把持天地門戶的“我皇”談論天事。在天上與天神共語,這是何等的榮耀呢?“手把天地戶”原出《漢武帝内傳》,王母命令侍女唱《元靈之曲》,其中有“天地雖廓寥,我把天地戶”兩句。李白把王母改成“我皇”,似乎是指天上的玉皇,但也可指人間的皇帝,也就是當今天子。這個“我皇”把握着天地間最大的權力,自然好像是職掌着天地的門戶了。正因如此,下面才會緊接“九重出入生光輝”一句。“九重”本指天之九重,但是人間帝王的深宮也稱為九重,那麼這一句又似乎是指元丹丘曾被皇帝接見。此事雖然史無明證,出入九重也可能隻是李白對元丹丘的祝願。但是唐玄宗信奉道教,對道士特别禮遇,元丹丘得到朝廷召見的機會也并非沒有可能。這一節的巧妙在于從“談天”開始,轉到送元丹丘的正題,“九重出入”之事既像是在人間皇宮,又像是在天上。詩人利用“天”“九重”“我皇”等詞彙語義的兩重性,以及元丹丘能見到玉皇談論天事的仙人身份,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在營造“天上”的環境。這就與上文所有的描寫取得了一緻的視野。

與“九重出入生光輝”一句緊接的“東求蓬萊複西歸”,令詩意突轉,點出送元丹丘的原因。元丹丘與“我皇”談過天之後“複西歸”,應當還是回到西嶽,所以前面才會以整篇來描寫西嶽的仙境。但是從字面看,主角丹丘生仍是浮遊在天上的。最後兩句是從詩人這個送别者的角度來寫:既然丹丘生有明星玉女備其灑掃,那麼如果他能将玉女手持的玉漿給自己這個故人喝一點,自己也可以和丹丘生一起乘龍上天了。末句用《列仙傳》故事:有一個叫做呼子先的占蔔師,活到百歲,臨終時叫酒家老妪趕快準備裝束,要和她一起去見中陵王。夜裡,有仙人牽了兩條茅狗來叫子先,子先就把一條狗給老妪,騎上才知道是龍。于是上了華陰山,常常在山上大呼說:“子先,酒家母在此。”“二茅龍”就是兩條茅狗變的龍。這裡以華山呼子先比丹丘生,正切合丹丘生要西歸華嶽的事實,用典精巧。而典故的深層含義,除了表示要跟丹丘生學仙以外,還包含着跟丹丘上天見“我皇”的願望。

李白在早年的《上安州裴長史書》裡就稱元丹丘為故交。從這首詩的内容可以揣測,李白當時還沒有被玄宗召入長安,對時代還充滿幻想,因此應作于開元年間。開元時代确是唐代最承平繁榮的時期,當時大多數文人都認為自己遇到了堯舜之世,所以歌頌河清海晏,聖人出世,并不給人阿谀當世的感覺,反而表現了詩人希望乘時而起、有所作為的理想。詩人對元丹丘的豔羨和希望引薦的心情,也應該作如此理解。

而這首詩更重要的價值是對于黃河的禮贊。雖然李白多次在詩裡寫到黃河,但聲勢境界都非這首詩可比。詩人對西嶽的大聲贊歎,與黃河奔騰萬裡而來,沖撞山崖所激起的巨響彙成一片,如巨靈咆哮,沉雷滾地,山鳴谷動,豪壯無比。全詩的氣勢也如黃河落天、直射東海般一瀉千裡,力敵萬鈞。而詩人的視野又始終在空中和天際,無論寫西嶽諸峰還是洪波噴流,都是從高處俯瞰,因而産生了“天與俱高”的獨特美感。我們看下面一首:

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别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挂三石梁。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淩蒼蒼。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裡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遙見仙人彩雲裡,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安史之亂爆發以後,李白在廬山避亂。這時唐玄宗派永王李璘帶兵沿長江而下,阻止叛軍南侵。李璘經過廬山時,邀請李白加入他的幕府。李白本來就盼望着能有為國效力的機會,因此欣然随永王來到金陵。但不久以後,永王被人告發企圖依托金陵謀反,當時已在甘肅靈武繼位的唐肅宗派兵剿滅永王軍隊,李白也受到牽連在浔陽下獄。後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從江夏再來廬山。這首詩就作于此時。詩題中的盧虛舟,在唐肅宗時擔任殿中侍禦史。“謠”是樂府歌行的一種體裁。

開頭兩句先為自己畫了一幅狂放飄逸的自畫像:說自己本來就是楚國狂人接輿那樣的人物,唱着“鳳兮鳳兮”的歌謠嘲笑孔丘。李白的狂放與楚狂本來神似,所以這個比喻很能表現李白的典型形象。但是詩人用典還有更深一層含義:據《論語·微子》,孔子到楚國時,接輿去見孔子,唱道:“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鳳凰是儒家認為天下太平的象征。從接輿唱的歌裡就可以看出李白自比楚狂,唱着鳳歌嘲笑孔丘,實際上是表露了對于肅宗時代政治的不滿。又據《高士傳》,接輿本名陸通,平時喜歡養性,躬耕自給。因為見楚昭王政治黑暗,才假裝瘋狂不做官。當時人稱之為“楚狂”。最後與妻子改名換姓,遊曆各處名山,世人傳他已經成仙。從接輿的平生事迹又可看出,李白藉以自比的另一層意思,是說自己也将像楚狂那樣放蕩于名山,以求得道成仙。所以後面四句正是由此發揮,進一步描寫自己的形象:手裡拿着神仙用的綠玉手杖,辭别了江夏(今武昌)的黃鶴樓,遍遊五嶽,為尋仙道而不辭路遠。“一生好入名山遊”這一句概括了李白畢生在名山之中遊曆的喜好和風神,同時為轉入廬山之遊自然過渡。

廬山是李白最喜愛的名山之一。這首詩既然是以廬山為題的歌謠,當然應該描寫廬山最重要的景觀特征。但是詩人沒有局限于遊覽廬山的客觀記述,而是以空中遨遊、全景觀照的視點,将廬山極度放大,使之遠遠地超出原有的自然形态:廬山位于南方,屬于二十八宿中鬥宿的分野。旁有鄱陽湖,長江由此流過。“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三句,即勾勒出廬山地理位置的特點。這幾句誇張廬山的高大秀麗直插雲天,仿佛聳立于南鬥旁邊。于是廬山五老峰東北的九疊雲屏也随之極度放大,天上的彩雲就像錦緞一般張開,成為屏風上的圖案。它的影子便倒映在清澈的鄱陽湖中,使湖面上的水光也閃耀着廬山的青黛色。這一段從山水對映的關系展開廬山的全景,雖然沒有寫遊山之人,但可以想象出具有如此視野的詩人必定具有無比高大的形象。

由于以上的視角,廬山上所有的景觀都和青天相接:金阙本來是指廬山北面的石門,有雙石高聳,形狀像門,中間有石門水瀑飛瀉而下。詩人将它比作“金阙”,仿佛因為打開廬山的這座金門,才見到香爐峰和雙劍峰這兩座高峰。據《尋陽記》,廬山上有三石梁,但不可考,今屏風疊左面有三疊泉,水勢成三折流下,與李白詩句相合。既然廬山如天上的屏風,那麼倒挂在三石梁上的瀑布自然就像銀河從九天落下。廬山瀑布中香爐峰瀑布是李白最愛,曾經寫過好幾首詩贊美它的萬千氣象,所以這裡再次突出香爐瀑布遠遠在望。這一層仍是按照山與水的關系将廬山主要的景點組合為全景,隻是角度不斷變化而已。詩人的着眼點本不在介紹廬山名勝,而在渲染它的蒼莽氣勢,所以緊接着“回崖沓幛淩蒼蒼”一句又将視野升高推遠:從空中望去,廬山曲折的山崖和重疊的岩嶂淩駕于青天之上。青翠的山影與天上的紅霞與朝日相互映照,東望吳天,長空寥廓,連鳥都飛不過去。這就在極力誇大廬山的高大秀偉之時,又展開了無邊高遠的空間,為下觀長江造勢,将詩情推向高潮。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裡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四句,是全詩視野的最高點,而着重寫廬山與長江的關系:長江在浔陽(今九江)分為九道,白浪滾滾,經過廬山浩蕩東去,直奔蒼茫的天際。黃雲萬裡,随着風勢變化,如大海般湧動起伏。詩人将他的視野拓展到天的盡頭:長江仿佛挾帶着極西頭的昆侖雪山,又像是卷裹了萬裡大漠的黃雲。隻有縱觀天地、俯視一切的詩人,才能揮動如椽的巨筆,寫出這茫茫九派、波濤似雪、雲海翻騰、風雲變色的壯偉景象。而詩人的磅礴氣勢也在這裡達到了極緻。

詩人借廬山的氣象充分贊美了長江的壯觀之後,視點回到了山上:“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這兩句用歌行的重疊句法總結上文,借此轉折交代自己寫廬山謠的真正用意:是因為要步謝靈運的後塵,到廬山上去修煉成仙。“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兩句,即用謝靈運登廬山的典故。謝靈運寫過《登廬山絕頂望諸峤》詩。據記載,南康府西有石鏡峰,上有一塊圓石懸崖,明淨如鏡。謝靈運有詩句說“攀崖照石鏡”,即指此處。李白要去尋找被蒼苔埋沒的“謝公行處”,也是頗有深意的:謝靈運出身東晉大士族,入宋以後,因卷入王室之間的鬥争,得罪朝廷,被放為外任。但他不久離職返鄉,到處遊山玩水,藉以體會老莊的“達生”之道。李白的遭際與謝靈運有類似之處,所以他也希望像謝靈運那樣離開世俗,在山水間獲得心靈的清淨和自由。“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兩句,就是寫這種“達生”的心理狀态。上句說服食外丹,下句寫修煉内丹。李白相信道教,而且接受過道士的符箓。還丹是道教煉丹的術語,意思是把丹藥燒成水銀,又使水銀還原成丹,所以叫“還丹”。琴心三疊也是道教的一種修煉方法,《黃庭内景經·上清章》說:“琴心三疊舞胎仙。”道教認為人的丹田有三處:肚臍下稱為下丹田,心下稱為中丹田,兩眉間稱為上丹田。修道者煉氣時,心和氣靜,使三處丹田的和氣積累為一體。“琴心”即平和之心,“疊”即積,所以叫做琴心三疊。這兩句說自己想早點服食還丹,因為已經沒有留戀世俗的心情了。而且煉丹田之氣,也達到了初步成道的境界。這幾句将廬山和求仙聯系起來,照應開頭“五嶽尋仙”的意思,也為前面寫景從空中俯瞰廬山和長江的視角找到了落腳處,因為隻有超然世外的仙人才能以這樣的視野和氣魄來觀照山川。

所以最後四句的立足點又回到了空中:得道的詩人可以遠遠看見仙人們在彩雲間飄遊,手裡拿着芙蓉花朝見道教的元始天尊。據說元始天尊住在天中心之上,名為玉京山。這兩句不僅進一步将廬山寫成了仙境,而且預示詩人也将與仙人一起自由地翺翔于天地之間。最後兩句扣住題目“寄盧侍禦虛舟”之意,說自己已經和不可知的人相約于九天之外,願意接盧敖一起共遊太空。這裡化用《淮南子·道應訓》典故,非常巧妙。該書說,燕國人盧敖曾經遊于北海,在蒙谷見到一個長相奇怪的人,正在迎風而舞。盧敖表示希望與此人結為朋友。這個人笑着說:“吾與汗漫期于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駐。”于是舉臂跳入雲中。李白借用這個怪人的原話,将盧虛舟比作盧敖,意謂自己今後将飄遊于太清之中,并期待着盧敖和自己一起,在不可知的世外獲得永恒的自由。

李白一生都在追求絕對的精神自由,遊仙就是突破一切束縛的最好方式,尤其是在晚年經曆了這樣一場政治磨難之後,詩人對世情看得更透,也就更加渴望離開污濁的塵世。但遊仙隻是虛幻的想象,而祖國山河的壯美才真正使他在大自然中找到了精神和人格的寄托,激發出與天地相通的浩然之氣。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李白這兩首詩既以其處理個人形象和時空關系的獨特方式達到了人與自然合一的境界,又展現了黃河長江将天地之大美與人文之精華融為一體的豐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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