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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華傳教士“二三”事

時間:2024-11-08 11:26:21

明清兩代,共有975位耶稣會士在中國大地留下活動足迹(參榮振華《1552—1800年入華耶稣會士列傳》,轉引自《明清間耶稣會士入華與中西彙通》序言,7頁),加上耶稣會以外的其他天主教傳教士,人數早已過千。這其中,進入宮廷的也不在少數,考察他們的宮廷經曆,會發現一些值得“琢磨”的趣事。

一兩個南懷仁

工部侍郎南懷仁

提及宮廷傳教士,除利瑪窦、湯若望,就要數南懷仁了。這位南懷仁原名FerdnandVerbiest,比利時人,1622年出生,1659年來華,1688年于北京去世,在華二十九年,大部分時間居住在北京(參〔法〕費賴之著、馮承鈞譯《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中華書局,1995,340頁)。

南懷仁初到中國後,被派往陝西傳教,次年由湯若望推薦入順治宮廷,參與修訂曆法。康熙三年(1664),楊光先等人發起中西曆法之争,年事已高且患中風的湯若望身體行動不便,言語表達不清,幸好有南懷仁陪伴在側,他代表湯若望與楊光先等人就中西曆法的優劣展開了辯論。

與後來在宮廷裡的榮耀不同,南懷仁這期間經曆了在北京的監禁生活。他與湯若望、利類思、安文思同時锒铛入獄①,史載“諸人負鎖鍊,皆卧地不能興。每人有十卒看守,中有數人系鎖鍊于大木,故窘苦尤甚”(《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341頁)。南懷仁在獄中邊研讀數學,邊準備審訊時的辯論材料。1669年曆獄平反,南懷仁的境遇才有所改善。奉康熙之谕,他成為繼湯若望之後清朝又一位外籍欽天監監正。

①利類思為意大利傳教士,安文思為葡萄牙傳教士,二人是北京東堂(即今王府井教堂)的興建者。

與許多傳教士一樣,南懷仁對在清廷任職并無追求,他曾多次上疏懇辭,因為皇帝不準,才勉強答應。在宮廷服務期間,他的作為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

一是輔助修曆。楊光先掀起的中西曆法之争,使湯若望的西洋曆法受到質疑并被廢棄,但中國的傳統曆法卻錯誤不斷。曆獄平反後,再次啟用西洋曆法被提上日程,南懷仁由此出任欽天監監正,再次以曆算之長服務于宮廷,并指導相關人員編定《康熙永年曆法》。

二是輿地測量。傳教士受皇帝寵眷的表現之一即随駕出巡。1682年至1683年間,康熙先後巡行遼東、蒙古,南懷仁都跟随巡行。旅行中,南懷仁利用科學技術和先進的測量儀器,對中國的輿地情況進行了觀測測量,積累了準确科學的輿地數據,編撰完成《坤輿全圖》。

三是鑄炮。康熙親政後,國内頻發戰事。吳三桂引起的三藩之亂持續多年,這使武器的作用得以突顯。南懷仁掌握西洋鑄炮之法,于是康熙下令“着治理曆法南懷仁制造火炮”。此後,南懷仁不僅改鑄湯若望時重炮150門,還奉命鑄造小炮320門,并撰寫《進呈鑄炮術》一書。史載,這些炮“經試放,百彈中的者九十”(《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347頁)。康熙十分高興,“釋禦服貂裘,賜南懷仁”(黃伯祿《正教奉褒》,輔仁大學宗教叢書之《中國天主教史籍彙編》,台灣輔仁大學出版社,2003,533頁),并封其為工部侍郎。

四是制造天文儀器。中國曆法落後,與天象觀測的儀器落後有關。南懷仁就任欽天監職位後,為觀象台制造了天球儀、黃道經緯儀、赤道經緯儀、地平經緯儀、紀限儀、象限儀等。這些儀器設計精美,做工精良,測量的準确度提高了很多。南懷仁因此被封為太常寺卿。他還著有《新靈台儀象志》,專門介紹這些儀器的結構及使用方法。康熙後來帶太子到觀象台時還說:“中國能有這樣精緻的儀器應當感謝南懷仁神父。”(白晉著、趙晨譯《康熙皇帝》,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1,33頁)

銀鍍金南懷仁款渾天儀南懷仁去世後,康熙給予高度評價,他說南懷仁“來自遐方,效力年久;綜理曆法,允合天度;監造炮器,有益戎行;奉職勤勞,恪恭匪懈;秉心質樸,終始不渝”(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中)》,中華書局,1988,165頁)。後經禮部請旨,南懷仁得賜谥号“勤敏”,成為唯一獲賜谥号的外國傳教士。

北京主教南懷仁

這位北京主教南懷仁,原名Godefroid-XavierdeLimbeckhoven,來自奧地利,出身貴族家庭,葡萄牙王後為奧地利公主時,與其家族多有往來。比利時的南懷仁去世時,他還沒出生。半個世紀後的1738年,他才來到中國江南傳教,1787年殁于松江,在華四十九年(參《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790頁)。

他本以天文曆算之長要赴京修曆的,但教會内部認為數學人才并不缺乏,便改派他前往湖廣傳教。傳教期間,他經常遭遇各種危險,并因長期超負荷工作而疲憊不堪。教内同仁“勸其赴京,緻力于曆算,藉資休息”(《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793頁),但他卻多次拒絕,始終以傳教為本。當時為乾隆年間,全國教難頻發,南懷仁于江南、湖廣巡曆各省教務,經常為了躲避搜捕,潛伏藏匿于小舟之中漂流各地。教會内部對耶稣會中國傳教策略的反對,使其傳教經費難以保障,耶稣會傳教士的窮困狀況難以想象。

1757年,北京主教索智能去世。按教會規定,最近教區的南懷仁主教開始兼任北京主教,管理北京教務。1775年,廢止耶稣會的命令傳至中國,南懷仁精神上承受了更多痛苦。後來由于澳門主教與南懷仁争奪北京管轄之權,南懷仁曾失權三年,流離失所,以乞食為生。在北京供職的傳教士晁俊秀描述,南懷仁“德行、門閥、學識、熱誠,皆出人頭地。乃其境遇則實堪悲憫,身為主教,年達七十,衰老殘廢,所管主教區大逾意大利全國,不斷往來于其間,服履如同鄉民,戴草帽,服粗布短衣,履破鞋,辄藏伏于小漁舟中,受酷熱之侵,諸蟲咬嚼,時有被捕之虞,切願登舟在一茅棚中休息兩三日,然又恐累及居停。二十年來所受虐待,筆難盡述,但其熱誠始終如故,不畏疲勞,七十歲時與三十歲時無異也”(《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799-800頁)。

這位奧地利南懷仁神父在華期間,終其一生處于各種困苦之中。身為北京主教,卻未在北京有諸多經曆。雖不像比利時南懷仁神父那樣,在康熙前獲得恩寵并取得卓著成績,卻也在傳教史上留下佳話。

二兩個闵明我

“舉取進京”的闵明我

楊光先曆獄期間,曾将全國所有傳教士押解到廣州看管。曆獄平反後,這些傳教士重獲自由,其中幾人直接被召進京,服務宮廷。其中就包括意大利傳教士Philippe-MarieGrimaldi,中文名為闵明我。他1669年來華,初拘禁于廣州,1671年獲釋後,在南懷仁的幫助下,以修曆為名進京。1712年殁于北京。

闵明我進京,場面頗為隆重。因是奉诏入京修曆,僅官船就有五艘。據說他與同伴德理格乘坐的船最漂亮,上有“舉取進京”的大字旗幟,其馀四艘船上,也有“奉旨回堂”四字旗幟。一路行來,沿途不僅有官吏護送、保證供給,所經之處的教堂也全部歸還所管神父。

闵明我初入宮廷,傾盡所能研制新鮮玩意兒呈送,以博取皇帝好感。這些玩意兒中有一件水力機,上有噴水裝置一套、報時鐘一具、天體儀一具、報曉鐘一具,結構頗為複雜。他還展現出西方繪畫天分,曾在“園囿四壁上繪人面各一,壁高五十尺,面長如之。正面視之,隻見山林遊獵諸景,第若位在一定地點觀之,則風景沒有人面見焉”,“所繪一切圖畫,表面視之,似模糊不明,若在一定地點或用圓錐形、圓柱形、角柱形之鏡視之,圖畫畢見,如是之類,舉不勝舉。朝中貴人見之者,鹹驚羨不已”(《在華耶稣會士列傳及書目》,370-371頁)。闵明我這些特長,引起康熙皇帝的特别興趣,這也正是傳教士通過西方技藝博取皇帝寵信的常用方式。1686年,他還作為專使出使俄國,交涉中俄有關問題。1694年才返回京城,受到康熙皇帝的特别召見。教皇特使多羅來華時,闵明我在宮中作為翻譯接待使團,極力為教會謀求相關待遇。

但這位在宮廷服務多年且作為康熙派往俄國出使的闵明我,居然是位“冒名頂替者”。

教禁逃兵闵明我

闵明我的冒名,要追溯到楊光先曆獄事件。湯若望等北京傳教士被拘禁後,康熙下令将全國傳教士押解至京城問訊,之後便送往廣州拘禁。拘禁者中有一位西班牙多明我會傳教士DomingoFernandesdeNavarrete,中文名為闵明我。1667年康熙親政,傳教士的境況開始好轉。1669年,闵明我不想繼續在中國的拘禁生活,便私自出走澳門。然而,此時對傳教士的拘禁雖有所放松,但清點人數等還是必要的程序。為了“湊數”,教會便派上文提到的Grimaldi前來冒名,補上由Navarrete出走而導緻的空缺。這樣,Navarrete的中文名闵明我,就歸Grimaldi所有了。所以,西班牙的這位多明我會傳教士,才是正牌的闵明我。他之後沒有再回中國,而是從中國啟程返回歐洲,經印度、裡斯本、羅馬,最終定居于馬德裡,1677年成為聖多明戈大主教,1686年去世。他回到西班牙後,寫出了《中華帝國曆史、政治、倫理及宗教概述》一書,成為介紹那一時期中國曆史的重要著作。

闵明我在中國期間,因曆獄來過北京,沿途經曆都用文字記錄了下來。書中不少篇幅正是闵明我在中國從南向北到達北京的經曆,其中包括不少中國各地的官員情況、風土人情、生活細節等。例如初被告知要押解京城時,闵明我多次被提審,于是有了關于地方官員過堂審問的記載:

(官員)威風凜凜地坐着,面前擺着一張大桌子,鋪着下垂至地的絲綢;他有供自己書寫的筆和墨、紅色墨汁。用紅色簽署和蓋印。木漆盒内放着許多小棍,用來表示打罪犯闆子的次數。每根小棍表示打五闆,如果要打二十闆,擲下四根,三十闆則擲六根。(〔西〕闵明我著,何高濟、吳翊楣譯《上帝許給的土地——闵明我行記和禮儀之争》,大象出版社,2009,124頁)

闵明我還描述說打闆子的刑罰很可怕,因此有人專門雇人代替受罰。地方上的有錢人有時會有十個或十二個這種替身。受完刑,受刑人會從有錢人那裡得到好吃好穿和一筆費用。

他還提到中國人常吃的一種非常便宜的食品——豆腐,說這是全國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吃的美味。在京城,他也提到中國人使用筷子的習慣,說中國人“不用手接觸肉食,而是使用長約一尺的小棍,幹淨地把食物送進口裡”。京城裡冰的消耗量也特别大,而且價格非常便宜,每個街頭都有售賣冰的冰車(參《上帝許給的土地——闵明我行記和禮儀之争》,129、140、141頁)。

這位闵明我雖然未在中國傳教事業上有顯著成績,甚至私自逃回歐洲,險些惹來麻煩,但對中國各種新鮮事物的記載,卻也為我們留下了當時重要的社會生活資料。意大利傳教士自願前來頂替,冒用了闵明我的名字,既避免了可能出現的麻煩,也使得前後相繼的兩位外國傳教士,不同國籍,不同教會,卻擁有了共同的中文名字——闵明我。

三三次墜馬

清時,出行主要靠輿轎或騎馬,外國傳教士也不例外,于是就有了傳教士外出騎馬的相關記述,但因技術不夠娴熟,難免有墜馬事件發生。南懷仁墜馬而緻身亡,馬國賢墜馬遇神奇骨科大夫“粗暴”手法治愈,白晉卻因墜馬耽擱了地理測繪而遭到康熙皇帝的質疑與責備。三次墜馬,結果和影響完全不同。

南懷仁墜馬:不幸的逝世

在宮廷中為康熙服務的南懷仁,為了傳教事業的發展,寫信給歐洲,希望多派傳教士入宮,這才有了後來法國路易十四派來的“國王的數學家”白晉、劉應、洪若翰、李明、張誠等人的入宮。遺憾的是,這幾人于1688年2月7日抵京,南懷仁卻于1月底去世,相差不到十天。盡管大部分文獻對南懷仁去世并未有更多筆墨,但有資料顯示,南懷仁去世之前身體狀況糟糕,并與一次意外的墜馬有直接關系。六十六歲的一位老人,曾經有過數年的牢獄生活,戴過沉重的枷鎖,忍受過各種身體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煎熬,身體基礎本就不好,再加上從馬上跌落,必然雪上加霜,久經治療最終仍未能挽救其生命。洪若翰曾在信中描述,說南懷仁神父“拖着病弱之軀度過了數年”(〔法〕杜赫德編,鄭德弟、呂一民、沈堅譯《耶稣會士中國書簡集Ⅰ》,大象出版社,2001,265頁),最終還是在他們到來前不久不幸地去世了。

關于墜馬會在何種程度上對人的身體造成損傷,不妨來看一下傳教士馬國賢的描述。

馬國賢墜馬:高明的骨科醫術

馬國賢是意大利傳教士,原名MatteoRipa,1707年受教皇格勒門十一世派遣來華,同行的還有以音樂才藝供職清廷的德理格。馬國賢正式進京為康熙四十九年冬,即1710年1月,以畫家身份供奉宮廷,1723年雍正即位後離京回國。馬國賢在中國十三年,著有《清廷十三年——馬國賢在華回憶錄》。他是羅馬教廷傳信部所屬的意大利遣使會傳教士,回國後創辦意大利那不勒斯中國學院,專門招收中國留學生加以培養。康熙末年,教廷使節多羅和嘉樂兩次來華觐見康熙,馬國賢都有參與。曾将《熱河行宮三十六景圖》制成銅版畫,對銅版畫在中國的傳播與推廣多有貢獻。康熙皇帝每年5月至9月要去熱河避暑。一次,他要求馬國賢與幾位神父一同騎馬前往。不料,還未出城馬就滑倒了,馬國賢摔落在地,頭和身體受到重傷,人也昏迷不醒。據馬國賢描述(〔意〕馬國賢著、李天綱譯《清廷十三年——馬國賢在華回憶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58-60頁),他的這次摔傷相當嚴重,醒來時看所有東西都不清楚,為視覺受到影響所緻。皇帝派了滿族的骨科大夫為其治療,馬國賢生動地記錄了下面這些“奇葩”療法:

止血:讓馬國賢剝光衣服至腰部,把頭頸伸直置于融化着冰的一大盆涼水上。不斷用杯子舀水澆在其頸部。這個處置可以讓神經從軟腦脊膜中繃直,雖然很痛,但止血效果奇好。馬國賢在神志恢複的同時,視力也變得清晰。

大腦複位:用繃帶緊緊綁住馬國賢的頭,兩個人握住繃帶兩端,再用一塊木闆敲擊繃帶,以使頭震動,大夫說這是為了正腦,馬國賢自己的感受是“承受了可怕的痛苦”,但“頭腦感到自由了”。

肋骨複位:大夫認為馬國賢的肋骨脫位了,于是采用了兩種看似粗暴的處置方法。其一是讓他把衣服脫到腰部,兩個人扶着他在露天行走。然後冷不防地把一碗冰水潑在他的胸部。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水一激,馬國賢本能地猛烈呼吸,就把肋骨恢複到了自然的位置。其二是讓他坐在地上,在兩個人協助下,用一塊布塞住他的嘴巴和鼻子,直到他快要窒息。據說這個舉措可以讓人的胸腔強烈鼓起,迫使已經凹陷的肋骨複位。

以上這些措施過後,馬國賢還被要求多走路,勿久坐,少進食,以防止血液淤積在胸腔導緻感染。這些方法雖然“粗野而痛苦”,但僅僅七天,馬國賢就神奇地恢複了。摔傷期間,曾有多名官員和醫生來察看馬國賢的傷情,反映出皇帝對馬國賢的關心。

與馬國賢相比,白晉也有過墜馬經曆,但皇帝的态度卻出乎意料。

白晉墜馬:皇帝的質疑

白晉為最早來華的法國傳教士之一,曾為康熙的數學老師,将歐幾裡得之《幾何原理》譯為滿、漢文。1688年抵京,1730年殁于京。曾于1693年攜康熙贈送給法王路易十四的禮物回到法國,又于1699年返回中國。著有《康熙皇帝》一書,為白晉寫給路易十四的關于中國皇帝及相關情況的報告。

1708年,康熙開始命傳教士測繪全國各省地圖。白晉的墜馬,即發生在這期間。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中,留下了此事的記載(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編《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1336條,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594頁。博津為白晉的異寫)。康熙四十七年(1708)八月初四日,武英殿總監造赫世亨向康熙皇帝上了一份“博津墜馬受傷折”,全文如下:

竊博津于本月初三日至。初四日闵明鄂等來叩言①:我等自西洋至此,荷蒙皇上洪恩、聖訓,不計其數,且皇上寬免我等過愆,亦不勝枚舉。我等感激聖主恩德,報效無由,幸遇沿邊丈地之事。不幸博津墜馬,半途而還。我等衆愧悚不已,又勞地方,備辦沿途用轎馬畜,每日飲食及時,傳送到京城。聖主洪恩齊天,我等衆人言不能述。等語。言畢謝恩,又言西洋消息仍未到,今也許已到。等語。看視博津,氣色甚好,傷已痊愈。

為此謹并奉以聞。

朱批:博津起初不願去。若其臉色照常,則裝病而還矣。若返家後痊愈,則伊為傳教之人,行如此不體面之事,可謂足矣。若是病愈之日自行趕回,則其罪雖大,尚可垂憫。對此衆西洋人謝恩,朕有所不解。爾如此碌碌轉奏,應即革職,執送慎刑司議罪。爾張口講禮儀,不知此何書所載。

讀此奏折,感覺此時之白晉,并不如早年進宮給皇帝講授數學之白晉得到康熙信任。這與1705年教皇特使多羅來華的禮儀之争有關。禮儀之争,已使傳教士在宮中失去了以往的信任。事實上,1706年冬,駐京傳教士已被要求“凡不回去的西洋人等,寫票用内務府印給發。票上寫西洋某國人,年若幹,在某會,來中國若幹年,永不複回西洋”(《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中)》,324頁)。領取了此票,才能留在中國繼續傳教。1707年,康熙南巡中在蘇州接見西洋傳教士并發布谕旨:“自今以後,若不遵利瑪窦規矩,斷不準在中國住,必逐回去。”(陳垣編《康熙與羅馬使節關系文書影印本》,故宮博物院,1932)這樣的背景下,傳教士“報效無由,幸遇沿邊丈地之事”。白晉在此關鍵時刻墜馬,使衆西洋人“愧悚不已”。這種“愧悚”,一方面或怕耽誤測繪進度,另一方面恐與當時教會和朝廷的關系緊張有關。再看康熙,顯然對白晉墜馬有所懷疑,認為他“起初不願去”,因此墜馬有可能為“裝病”。當然,很可能白晉的這次墜馬,并無大礙,不像馬國賢那麼嚴重。但是,白晉的墜馬事件,卻透露出禮儀之争背景下傳教士與皇帝的關系已經變得十分微妙。

①闵明鄂即前文之意大利傳教士闵明我。從上述南懷仁、闵明我、馬國賢及白晉的經曆,不難看出17、18世紀歐洲天主教會與清廷之間的複雜關系。為了傳教需要,天主教會不斷派出各種“技藝人”服務宮廷。工部侍郎南懷仁以天文曆算、輿地軍事等技能服務宮廷,而北京主教南懷仁雖也懷曆算之長,卻在數學人才不很匮乏的時代,優先開展傳教工作;圈禁中的闵明我逃跑後,意大利的闵明我自願頂替,仍然是為了傳教大局;馬國賢與白晉雖然都曾墜馬,皇帝的态度卻大不相同,這依然與事件背後教會與宮廷的關系有關。

總而言之,皇帝關注的是傳教士服務宮廷的“技藝”本身,而傳教士卻希望以“技藝”取悅皇上而帶來默許傳教的效果。“以技藝服務宮廷”這一事實表象背後雙方根本需求的不同,使天主教中國傳教史上出現了不少反映時代特色的“趣事”。關注這些趣事,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明清中西交往的文化史意義。

(作者單位:故宮博物院)康熙頒給傳教士的紅色谕旨(1937年8月閻宗臨先生攝于羅馬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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