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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生動·生氣

時間:2024-11-08 09:21:41

沈錫純神州春豔紙本設色

沈錫純西湖之夏紙本設色

沈錫純淩霜秋色紙本設色

沈錫純龍江香郁紙本設色荊浩在《筆法記》裡提出了“度物象而取其真”這一概念,千百年來始終是美術界競相争議的話題。曆代先賢有從文字解釋學的角度,旁征博引,不斷地對“度”“取”等進行闡述,亦有從哲學和宗教的角度釋說何為“物象”等等。然而,筆者以為理解荊浩的繪畫思想内核,關鍵是對“真”字的重新解讀。真者,乃是物象之質也,亦含繪者的真感情。物象之質,這是為論者普遍認可的。但是何為繪者的真感情,卻是一塊相對缺乏研究的陌生領域。筆者以為,真感情當是畫家(繪者)基于豐富的生活閱曆之後,發出了對物象真摯的喟歎。這樣方才領悟了荊浩的繪畫思想,也印證了“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師造化,得心源”等基本的藝術指導思想。

生活,這是藝術賴于生存的土壤。離開了生活,也就離開了藝術,難怪乎清初以王原祁為代表的“四王”主流畫家,遭受時人诟病。他們的藝術脫離了生活,一味地摹古,盡管已在筆墨技巧上登峰造極,但直至今日,依然備受非議。而以八大山人、石濤為代表的“四僧”則深入生活,創造出了一批批優秀的作品,得以流傳千古。這就是生活的魅力,也是藝術依賴生活的重要原因。談到藝術家的生活,當然要矚目百歲中國畫大家沈錫純先生。沈先生生于1910年,仙逝于2008年,享年99歲。他于1933年畢業于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1947年被載入民國時期唯一的《中國美術年鑒》,并與齊白石、徐悲鴻、潘天壽、張大千同居著名國畫家一列。沈錫純生前長期從事中國畫創作和美術教育工作,晚年長期擔任福州畫院特聘畫師、福建文史館館員、海峽書畫研究院顧問等。其百年翰墨的藝術生涯不可謂不豐富,這也就令觀者有理由對他的書畫藝術高看一格的重要憑借。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老子在《道德經》深刻地揭示出這一哲學命題。筆者以為,這正是對沈錫純先生百年藝術生涯的精确概括。沈錫純出生于書畫之鄉福建诏安,幼承庭訓,及長則受教于诏安畫派第三代傳人謝半圭門下,後赴滬求學。大學畢業後一直從事美術教育和美術創作,為了生活和藝術,幾經輾轉,風塵碌碌,最後藝成名就,卻不事張揚,返璞歸真,隐居于一隅。其為學為藝可謂日益,而其對名利欲望則日損,直至抱樸歸一。沈錫純素影秋高紙本設色其實這不隻适用于沈老的藝術生涯,對其藝術造詣也是适用的。整體上說,沈老的藝術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學習期。主要受诏安畫派的影響,取嶺南畫派和海上畫派之長,形成了造型準确、賦色妍麗、兼工帶寫的風格,草蟲花鳥尤為擅長,雖然年輕,但其筆墨已初有成,其藝術感覺較為良好,堪稱天賦才俊。第二階段,深入生活,畫風趨于成熟。在經曆了抗戰的洗禮,以及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渴望與熱盼的,對生活和人生有了更深入地體悟。在繪畫上注意寫生,并在深入生活的基礎上,提煉出不少能反映生活,甚至能反映時代的題材,佳作疊出。如創作于1937年的《寒》和1949年的《祖國之春》,前者表現了畫家對日寇侵華的激憤之情,後者則寫照了畫家對迎來新中國的美好期盼。可以這樣講,畫家流露出來的情感,某種意義上是中國知識分子和有識之士的心聲,表達他們對時局、對民生的關注。所以這兩幅作品從題材、筆墨、畫風和畫外之音所寄托的情感,都是這時期的代表作,也凸顯了時代特征。第三階段,筆墨老辣,意境深遠。畫家經曆了“文革”的壓迫後,把生命的狀态融入了造化—武夷山。武夷山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他了然于胸,并自稱武夷山翁,足見其對武夷山之情感何其深切。這個時期也是他佳作疊出的高峰之一,創作了《武夷初秋》《江上春曉》等佳作。這時期的畫作較之以前,在保持造型精确的基礎上,筆觸更為奔放,更加強調中國畫的寫意精神,筆墨效果甚好,意境更加悠遠。他這時期的另一創作高峰是在“文革”之後,畫家曆經壓迫的抑郁之情,一掃而光,他激情四溢,才思敏捷,創作了大量高品質的花鳥畫。如《福壽康樂》《慈懷浩氣》等,既體現了畫家對老年生活的知足豁達之情,也凸顯了他對親情、對天倫之樂的眷念。最後階段,返璞歸真,筆墨厚重蒼渾,畫風簡約凝重。年逾九旬的沈老對人生和藝術,參透了“為道日損”的境界,抱樸歸一。無論在題材、筆墨和構圖上,都于簡約中現其精到、老辣和厚重。至此,其繪畫無論從格調、意境,抑或是筆墨和構圖等,皆登峰造極,且天真爛漫。若弘一法師之書法,自出機杼,拙中帶稚。從以上筆者對沈老作品歸納的四個階段,正是應了老子的“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的哲學命題。在學養和生活的閱曆上,沈老日益精進,在名利和世俗的繁文缛節則日損;在藝術創作上,從早期的造型精确、賦色妍麗,力圖構圖複雜多樣,向晚期的水墨淋漓、簡約厚重轉變,這個轉變的過程正是“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的例證。

生動,這是貫穿沈老作品的主線。翻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沈錫純畫集》,觀者能強烈地感受到畫面的生動感。這種生動無論在花草的搖曳多姿、蟲鳥的動态畢現、老虎的拟人化,抑或人物的傳神以及題材的生活化等方面上都很好地體現出來。其實對生動的另一種解釋就是深入淺出,巧妙地傳達了畫外之音。一幅優秀的作品,必然是能以美動人,繼而影響人,感染人。如果說,筆墨是中國畫的載體,意境是中國畫的靈魂,那麼格調就是中國畫的品格,這種品格的高低決定了其靈魂和品位的優劣。所以千餘年來,中國畫反複強調格調。在“謝赫六法”中,氣韻生動被列為“六法”之首,氣韻生動強調的是畫貴在有意境,能夠讓人看完後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感。而格調低的作品,隻能是就事說事,就物寫物,盡管刻畫入微,終究未能傳達畫外之音,這種作品是不可取的。沈老的作品是筆墨厚重,格高韻雅。這就是看完他的畫後,我們能怦然心動,甚至是肅然起敬的緣由。沈老對恽南田的沒骨畫有着很深的學習、研究,這種研習在他的花鳥畫中有着深刻的體現。所謂師古人而不拘泥于古人。沈老汲取了恽南田的清新妍麗的畫風,又融入了謝赫所強調的“骨法用筆”和“随類賦彩”,最終形成了他那既有深厚傳統功底,又别開生面的畫風。概而言之,沈老的中國畫藝術就是“兩端深入”。一端深入繪畫傳統,包含對曆代名家筆墨傳統、技法、構圖的汲取;一端深入生活,深入造化,踐行了石濤的“搜盡奇峰打草稿”藝術理念。沈老把深入兩端的心得,融于筆毫,淺出成人們喜聞樂見、雅俗共賞而又富有生機的面貌。從這個意義上講,沈老注定是要為人們熟記的,也是要放在20世紀福建美術史上觀察的畫家之一。

筆者潑墨不少,言之鑿鑿大談生活、生動對一個藝術家的重要性。蓋因繪事絕非匠人所能獨立完成的,盡管畫匠能夠把畫畫得惟妙惟肖,而且确較為聰明的畫匠也能夠畫得生動,但是他們因才情、學養和畫理的缺失,注定了他們的作品是缺乏生機的,也是沒有生氣的。唐張彥遠在《曆代名畫記張僧繇》裡記述了一段話:“張僧繇于金陵安樂寺,畫四龍于壁,不點睛。每曰:點之即飛去。人以為誕,因點其一。須臾,雷電破壁,一龍乘雲上天,未點睛者皆在。”雖然此言有寓言的成分,确也點出了畫家張僧繇擁有畫藝、才學等方面的高超造詣所形成的富有生氣的畫面。

生氣不僅是一種藝術氣息,也是藝術家的生命狀态。對于沈老的中國畫藝術,筆者已然着墨不少,在此就不再贅述。筆者要強調的是沈老富有生氣的生命狀态。沈錫純先生在生活與時局的巨大壓力下,堅守藝術陣地,不妥協、不氣餒,毅然堅持美術創作與美術教育的兩端,這種頑強的生命力和信念,所形成的盎然生機,使得他壽享期頤,創作出了大量的優秀作品,也培育了不少傑出的美術人才。

通過沈老遺留下來的筆墨,我們看到了一個風骨卓然的老先生。他用百年翰墨書寫出一個剛正不阿、慈懷浩氣,而又表裡如一的傳統文人的形象。作為家鄉後學,作為沈老傳記的執筆人之一,懷着敬仰的心情以“生活、生動、生氣”六字概述沈老的中國畫藝術,以資紀念。

(作者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宋建華沈錫純湖園話秋英紙本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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