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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馬遠夏圭的南宋院派山水

時間:2024-11-08 09:09:08

[南宋]馬遠梅溪放艇圖頁24.4cm×24.8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宋代經過一段混亂時期,終于在1138年重新建都于杭州。朝廷來到嶄新的環境,即被稱為江南的富沃丘壑地帶。畫院置身在文化名城杭州的魅力下,受感于它迷人的景色,盡情享受着西湖兩岸的詩情畫意,一種新的抒情趣味便灌輸進畫院風格中。北方崎岖的山嶺,風蝕的平原,現在已很不适合這種比較溫和的情緒了;在金人統治下的北方,仍有一些畫家繼續使用着郭熙、範寬的畫法,但是這種畫法已經成為次要的地域性傳統。李唐的風格被證明更能适應重新安置的畫院傾向,大部分山水畫家都采用了它。這種風格在以後持續不斷地朝向恬淡而親切的方向演變,形成南宋院畫山水的基礎。

少數畫家繼承了傳統畫法。其中一部分以古體為風格。北宋末年,複古趣味在文人收藏家中興起,激發了當時仿唐和仿唐以前作品的風氣。宋太祖後裔趙伯駒采用了唐代的青綠山水。傳其所作的許多畫中,有一幅題名為《漢宮圖》。這幅畫沒有名款,把它鑒屬為趙伯駒所畫也很有問題。山水部分完全沒有用到青綠法,而其他很多細節,例如人物、拗曲的梅樹、藍色的遠山,也都指出此畫完成日期要在趙伯駒早已去世的12世紀末到13世紀初之間。構局的複古氣味和主題的性質,是有人把它鑒為出自擅長宮景的趙伯駒之手的原因。它描繪的是傳說牛郎織女相會的七夕黃昏之景。也許是為了參加遊行或賽會吧,仆人遷着牛車聚集在畫的前景。後妃和侍從們離開燈火通明的宮殿,經過由太湖石疊成的天然隧道,走向畫面左上方的高塔。最後一線天光即将消失。她們登上高閣,前去參加今晚舉行的傳統賞月節目。

“馬夏”派山水是西方人眼中最熟悉的中國山水,畫派以兩位創建人馬遠、夏圭之名而為名。馬、夏和無數追随者創作了極具吸引力的作品,結果他們不但在本土獲得盛名,即便在外國,幾個世紀以來,他們的作品也深受大家的喜愛。出自“馬夏”追随者的數千幅畫,還有馬、夏親筆制作的幾件珍品,被旅客和商人帶到了外國。先由他們帶到韓國和日本—仿品又再被模仿,竟成為整個一派山水畫的模本—以後又帶到歐洲和美國,在歐美變成中園繪畫的正統标準形象。但是大部分中國批評家反而對“馬夏”畫派采取保留态度,甯取前一時期的北宋山水和後一時期的元代山水。

馬、夏活動于12世紀末至13世紀初二十五年間。兩人都被列為李唐的追随者,雖然他們似乎都沒有做過李唐的學生。李唐去世時兩人都還是小孩,也可能都還沒出世呢。馬遠出身繪畫世家,他的父親、祖父和曾祖父都曾奉職于畫院。在馬遠手中成熟的風格可能大部分得自一種家傳風格,曾經在家族成員之間演變着。雖然李唐的影響不斷在馬遠作品中出現,馬遠的典型風格卻離這位大師遠得很。本文所選的兩幅冊頁使用了李唐畫派的對角斜線,山石的描繪法也完全取自李唐風格。但是很多地方都變更了。題材比較接近觀畫人,視野也比較收斂。在《奇峰萬木》中,李唐展現了一種冷靜而高超的霧中山景,它是空曠而莊嚴的視野的一個切片,然而在馬遠的筆下,卻馴服而理想化了,除了最令人滿意的一面以外,其他都被摒除。一位高士在一幅構圖中,踽踽獨行于山徑上。在另一幅畫中,和他相似的人物斜靠着山石,凝望溪旁正飲着水的雙鹿,陷入了沉思。他們的姿态表現了北宋山水中稀邈的人物所覺察不到的安全感,那些北宋山水裡的人物,似乎震駭在環境的雄偉神秘之中。[南宋]馬遠林和靖圖頁24.5cm×38.6cm絹本設色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山徑春行圖》書有馬遠名,主題和其子馬麟的另一幅大畫相同:盡情享受自然。一位高士和僮仆獨行在溪邊的小徑上。他停下腳來,擡頭遠看飛憩在風中柳枝上的一對黃鹂。畫面右上角有兩句詩:“觸袖野花多自舞,避人幽鳥不成啼。”這是情緒的淨化,所有構成部分均為達到某種特定效果而服務,沒有一樣是多餘的。郭熙或其他早期山水畫家作品中的那些豐富而有趣味的細節都消失了。然而大量削減不必要的成分以後,最終效果并不令人感到冷峻,反而詩意得很。像唐代詩人和日本俳句詩人一樣,馬遠使用了最簡練的方法,依賴了由形象所引起的情緒上的聯想,以及包圍形象的那片空茫所挑起的言外之意,把他的主題籠罩在一片感性的聲光中。

派瑞氏(DeanPerry)收藏冊頁沒有名款,但是原屬一對冊頁。另一張冊頁上則清楚署有馬遠之名。畫家在此使用了他最典型的,當時人稱為“馬一角”的構圖。在細膩的渲染之中,他在輪廓鮮明的前景山石的後邊,展現了朦胧的樹影,以為中景的起界。從樹邊推向遠處,是無盡的一片渺茫。觀者的視野自然就落入這渺茫之中,從物質世界進入一個沒有實質的境域。人們總是喜歡把空間和精神世界聯想在一起,這種偏好也就使觀畫經驗染上了一層神秘感。

夏圭更進一步簡化構圖,減少實體,幾乎完全不描繪表面質理,用更多的霧朦胧了他的畫面。線條削減到最疏少的程度,而且大部分隻用來勾勒渲染面的邊緣輪廓。但是這寥寥數筆竟是這樣有效,把整個構局都帶入了焦點。它們配合了南宋畫家超越于他人之上的漸次渲染(gradedwashes)妙法,在畫面空白之處穩定地建立了實體的地位。在構造方面,這些畫家沒有給觀者留下任何疑惑,甚至為觀者提供了如何把一片虛渺看得充實起來的方法。既然夏珪把他每一種題材都表現得明确無比,他也就以自己的語法符合了畫院的戒規。

現存夏圭作品大部分都是小幅山水。大量削減布局和形式以後,我們一瞥之間便能盡收景緻于眼底。再看三看,隻是補足和加深了我們初看的印象。雖然一般手卷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慢慢觀賞,但夏圭的手卷卻和他的小幅作品一樣,在一刹那間展現一切的印象。它把我們的視線帶進帶出,從實物引至虛渺,又引回實物。每一構成部分均以其本身簡明而純淨的視覺形象存在着。在這裡,令人遐思的晚霧中矗立着一塊巨石的段落出自《溪山清遠》,一張可能是“馬夏”畫派最卓越的傑作,因為它畫在紙本而非絹地上,我們才能欣賞到筆法的精練:坡石使用了側斜的幹筆,葉叢以秃筆聚成,描繪危橋、孤客的線條堅穩卻不僵硬。然而最令中國人贊美的,是夏圭在用墨上的精妙,他能夠掌握從最濃郁的深墨到最細膩的淡墨,并且在使用這種絕技時,能在訓練有素之外又收斂無比。認為馬遠及其他南宋院畫家的作品過于甜膩的後代批評家們,對夏圭則有好感(在多少是道德性的中國人的眼中),甯取他較為冷峻的畫法和他較為簡潔樸素的表現态度。

“馬夏”畫派諸大師之中,受到最不公平待遇的是馬遠之子馬麟。在他開始創作時,已有四代名師在前奪去了他的光彩。故事是這樣的,他父親急着要馬麟在畫院中升達重要地位,有時竟把“馬麟”的款署在自己的作品上,期望提高兒子的名望。也許這樣的事的确有過,但是馬遠幾乎完全幫不了兒子建立他自己的信心。從現存馬麟作品看來,其實馬麟獨建一己地位的能力并不差。除了絕妙的《靜聽松風》以外,很多收藏家都收有他的落款小幅作品。其中之一的《秉燭夜遊》,在所有表現短詩氣氛的南宋創作中,是最秀雅細緻的一幅作品。黃昏降臨庭院,一位顯貴坐在亭閣的入口處,等待夜宴的來客。仆從侍随在外,準備點上花徑兩旁的燭台。在傳達這一瞬間的感受上,顔色用得特别有效:一輪淡月挂在薄暮的黯淡天空,藍色的山脈,屋檐空隙處透出郁黃的燈光,蒼綠的樹正開着淡紫色的花。标題引自唐人李白的詩。在當時,這一種題意必定很适合這即将滅亡的最後幾年中,宋代朝廷的氣氛吧。這首詩說,既然生命這樣短暫,我們不妨點上燭火,也好盡享夜的時光。[南宋]馬遠踏歌圖軸192.5cm×111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款識:馬遠。宿雨清畿甸,朝陽麗帝城。豐年人樂業,垅上踏歌行。賜王都提舉。钤印:庚辰(朱)禦書之寶(朱)中國或西方作家鑒賞馬麟時,差不多都根據以上這類正統作品來決定,而且通常把他貶為馬遠的無聲無息的仿家。但是馬麟畫中的一些成分洩露了他的真形。作為一個畫家,他的個性要比批評家認識到的複雜得多。例如《靜聽松風》表現了某種緊張和不安定,這種感覺是和院畫山水的自滿相敵對的,而人物的矯揉造作也叫人懷疑畫家是否故意這樣安排,好像他有意在這幅作品中,把某些“馬夏”山水的特性從大家慣于接受的局限上推前一步似的—這些局限包括使用細膩的線條和渲染,理想化自然形态,人與自然在畫中情感交融—因此也就把這類山水畫帶向極緻,也帶向終結。各方面都證明這樣的畫再也畫不下去了,以後也再沒有人能以同樣的信心來成功地表現。

中國畫的前途建立在畫院以外,但是馬麟另一幅小品正确地預報了它的方向。《芳春雨霁》描繪了樹林、竹叢、荊棘蕪雜的溪岸,展現了畫家比較具有吸引力的一面。霧在水面上飄浮,在樹林間彌漫。石叢中,斜撐出一株新芽正冒的古梅,春天萬木齊發,在此被表現成一種難以駕馭的力量,畫家并不努力去美化它。溪岸的另一邊,一株裂開的樹兀立着,好似死亡和枯滅的僵硬标志。這是所有典型馬、夏作品都要盡力回避的。我們從正統“馬夏”畫派的歡美花園突然被帶回到荒亂的現實世界。馬、夏畫派其他大部分作風都保留在這裡—石是馬遠的石,樹是由畫《秉燭夜遊》同一雙手畫出的樹。但是它的構圖卻違叛了畫院準則,轉向一種完全超乎畫院狹窄趣味以外的激動情緒。于是當風格和風格的表現作用兩者之間不再有任何固定的關系時,《芳春雨霁》預蔔了元以及元以後諸代繪畫的發展路線。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

[南宋]夏圭臨流撫琴圖頁25.5cm×26.5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钤印:江村(朱)醉于姜心(朱)

[南宋]夏圭松下觀瀑圖頁46cm×46cm紙本墨筆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款識:夏圭。

[南宋]夏圭溪山清遠圖卷46.5cm×889.1cm紙本墨筆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款識:焦墨疏皴有古風,夏家家法撫吟中。神情自是清而遠,骨格兼饒秀且雄。僧寺幾區心與淨,客帆千裡目難窮。漫嫌割截失名氏,慘淡經營孰解同。丁亥仲春月禦題。钤印:乾(朱)隆(朱)乾隆禦覽之寶(朱)乾隆鑒賞(白)古稀天子(朱)石渠寶笈(朱)壽(白)八征耄念之寶(朱)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朱)宜子孫(白)三希堂精鑒玺(朱)

[南宋]馬遠雪灘雙鹭圖軸60cm×38cm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款識:馬遠。钤印:子京父印(朱)神品(朱)項子京家珍藏(朱)項墨林鑒賞章(白)子孫永保(白)嘉慶禦覽之寶(朱)項元汴印(朱)墨林秘玩(朱)

[南宋]馬遠華燈侍宴圖軸111.9cm×53.5cm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款識:朝回中使傳宣命,父子同班侍宴榮。酒捧倪觞祈景福,樂聞漢殿動歡聲,寶瓶梅蕊千枝綻,玉栅華燈萬盞明,人道催詩須待雨,片雲閣雨果詩成。钤印:乾隆禦覽之寶(朱)嘉慶禦覽之寶(朱)宣統禦覽之寶(朱)宣統鑒賞(朱)三希堂精鑒玺(朱)石渠寶笈(朱)禦書房鑒藏寶(朱)

[南宋]夏圭坐看雲起圖頁125.7cm×92.5cm絹本墨筆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款識:夏圭。

[南宋]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卷(四段)41cm×69.2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卷(局部)

[南宋]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卷(局部)

[南宋]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卷(局部)

[南宋]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卷(局部)

[南宋]李迪風雨牧歸圖頁120.4cm×102.5cm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款識:甲午歲李迪筆。钤印:晉國奎章(朱)晉府書畫之印(朱)宣統鑒賞(朱)宣統禦覽之寶(朱)無逸齋精鑒玺(朱)清和珍玩(白)宜子孫(白)三希堂精鑒玺(朱)道濟書府(朱)

[南宋]佚名雪漁圖卷之一25.4cm×332.7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佚名雪漁圖卷之二25.4cm×332.7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佚名雪漁圖卷之三25.4cm×332.7cm絹本設色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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