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查士标與孫逸
在“新安四家”中,查士标與孫逸〔2〕直接交往的資料至今尚未見到,僅能通過現藏安徽博物院的一幅漸江所作《翠竹梧桐圖》軸〔3〕,來大緻了解漸江、查士标與孫逸三人之間的關系。在這幅《翠竹梧桐圖》的右下方,有孫逸題寫的一首七絕詩,其詩雲:“文石岩岩翠竹新,秋桐一樹正堪林。九龍山下王高士,師筆能分一段神。”這首詩稱贊漸江的繪畫,有種風骨泠然的境界。在這首詩裡,孫逸雖未提及查士标,但通過漸江贈給查士标的這幅作品,可以隐約知道他們三人之間的聯系,孫逸與查士标相識,應是通過中間人漸江而達成的。
當然,僅憑這樣一則材料,我們尚不能說查士标與孫逸之間有直接交往,但他們作為“新安四家”之一,在生活狀态上卻有着某種相同的精神氣質。如漸江的知交好友湯燕生在談到孫逸時曾有這樣的描述:“往從無逸先生遊,見其蓬戶茅軒,庭草蕪徑,唯床頭有數卷書及倪、黃先生諸軸而已。其人生平少長不以利欲幹懷,勉志勤躬,夜以繼日,唯知引軸自娛,逍遙圖畫。故尺幅所傳,俱足際會風雲,縱橫千古。”〔4〕由此可知,孫逸是一位狷介清高之士,視富貴如浮雲,唯愛倪瓒、黃公望繪畫。孫逸平生,勉志勤奮,日讀書數十卷,經常陶醉于詩文書畫之中。這與查士模在《皇清處士前文學梅壑先生兄二瞻查公行述》中記載查士标的情況大緻相同:“于少年之聲色、貨利一無所好。讀書之暇,則唯以臨池潑墨為嬉戲。”可見,他們有着相同的生活狀态和精神追求。
在繪畫藝術上,他們之間也頗多相同之處,都師法倪、黃,并受倪、黃畫風影響。如安徽博物院藏有一幅孫逸所作《山水》扇〔5〕,其上有題詩雲:“雲林不是人間筆,胸次無塵腕下仙。摹得東岡草堂法,兩三株樹小亭邊。”詩中足見孫逸對倪瓒的推崇,與查士标所謂的“清絕倪迂不可攀”可謂同調。其畫中的清淡瘦硬,更與查士标的山水有着氣質上的融通之處。再如上海博物館藏有一幅《岡陵圖》卷〔6〕,該畫共有五段,分别由李永昌、汪度、劉上延、孫逸和漸江着筆,是為蕪湖李生白(生卒年不詳)祝壽而作。這幅長卷中的第四段為孫逸所作,也是目前所見孫逸最早的一幅山水原迹,款署“己卯三月”,即崇祯十二年(1639)三月。在這幅畫作中,孫逸是以董源的披麻皴表現出渾圓的山體,筆觸疏松靈動,結合文徵明之畫法而又有自己的藝術創新。可見,孫逸的山水對吳門畫派畫家多有傾心,尤其服膺文徵明(1470—1559)和唐寅(1470—1523)。如張庚在《國朝畫徵錄》中說他“山水兼法南北宗各家,人以為文待诏後身”〔7〕。姑熟畫派的創始人蕭雲從(1596—1673)很推崇他,在欣賞過孫逸模仿的唐寅《鶴林玉露》冊後不無羨慕地說:“餘髫時便模唐解元此冊,不能淡遠,與子西所雲超逸塵外之義殊失也。無逸靜者也,太古小年,斂緝于一毫端,故落墨有青藍之異。昔辋川圖出右丞王維手,以米氏父子臨之,猶自歎為刻畫。得郭恕先細繡妙穎,始貞砥砺,然不若無逸絕倫逸群耳。”〔8〕此時的蕭雲從已是一位在藝術上頗有造詣和影響的山水畫家,但在表現“淡遠”與“超逸”方面,他的創作卻還不及孫逸。也正因為蕭雲從的大力推崇,孫逸才得以在流寓之地蕪湖聲名遠揚,并與蕭雲從合稱“孫蕭”。
除上述作品外,孫逸尚有其他幾件存世作品。如故宮博物院藏孫逸崇祯十六年(1643)所作設色《山水》軸〔9〕、廣東省博物館藏有一幅《山水》軸〔10〕、日本橋本末吉藏有一幅《松溪采芝圖》軸〔11〕。從這些作品來看,孫逸的山水主要有兩個突出特征:一是有皴擦繁密、山重水複的一面,也有清瘦勁挺、疏朗甯靜的一面,可見他是将明代文徵明與元代倪、黃之味兼容并包了;二是以蕪湖一帶的自然風光為粉本,寫真山真水,有地方特色。特别是廣東省博物館藏的《山水》軸,畫中水墨皴紋極少,以草籀奇字之法入畫,筆意簡遠,雖山繁水複卻也能清靜怡人。所見孫逸最晚的一幅作品,是美國密歇根大學藏其順治十四年(1657)所作《朱砂峰圖》,其款有雲:“朱砂峰如赤城火色,銳拔層霄,萬山青綠,得此一尖,亦是沒骨山家數。王季重先生《廬遊記》一則,因寫其意。丁酉冬初,孫逸。”這幅畫作頗受倪瓒山水影響,在運用“一河兩岸”樣式的同時,還融入了黃公望甚至宋人常用的山水構圖方法。在這幅作品中,孫逸試圖通過自己的藝術語言對“元四家”山水作诠釋與表達,但“元四家”山水所蘊含的毛而潤之、澀而暢之和剛柔相濟的線條,在孫逸的作品中尚未得到很好的呈現。而這種線條在查士标的山水中,卻能表現得淋漓盡緻,無論是線條的筆力,還是畫面的氣韻,查氏作品都顯得比孫逸的作品純熟和生動。
查士标與孫逸都崇尚倪、黃,且在精神氣質上又較為相近,這也是新安畫派藝術共性的體現。但作為真正的隐逸畫家,孫逸卻不像查士标那樣若即若離地融世,而是以自己的書畫創作來澄懷觀道,正如羅紳所說的那樣:“無逸,逸人也。”〔12〕
[清]漸江高桐幽篠圖軸58.2cm×33.3cm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意作高桐幽篠,特紙促不稱。二瞻以之覆瓶,甘所願也。若為存貯,有玷密笥。漸江學人。文石岩岩翠竹新,秋桐一樹正堪憐。九龍山下王高士,師筆能分一段神。孫逸。钤印:漸江學人(白)孫逸私印(白)安徽省博物館所藏書畫之印(朱)二、查士标與汪之瑞
安徽博物院藏有一套汪之瑞所作《山水》冊〔13〕,該冊開數不詳,如今僅存兩開:一開作《孤亭雙樹》,以墨線勾勒,少施皴擦,再以焦墨點苔,畫風蕭疏簡淡;另一開作《岑石疏林》,以幹筆皴擦,重墨提醒,顯得神韻蒼秀。冊後有黃賓虹1936年秋日題跋一開,其中有雲:“夫六法用筆,舍懸腕中鋒,易入魔障,何得謂非正派?今觀其一勾一勒,無不從書法中來。查二瞻題無瑞畫,以為人不能到,而知之者尤鮮。”〔14〕在這則題跋裡,黃賓虹認為隻有查士标最懂汪之瑞繪畫。的确,在“新安四家”中,查士标與汪之瑞之間交往最為密切。他們不僅有同鄉之誼,而且還經常聚首交流藝術。因此,他們既有師法傳統上的相似,又有觀念和畫風上的不同。[清]汪之瑞空亭幽樹圖頁23cm×50·5cm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钤印:汪之瑞(朱)松聆珍賞(朱)
[清]汪之瑞《空亭幽樹圖》之黃賓虹題跋23cm×50.5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款識:趙松雪詩曰,石如飛白木如籀。六法原于八法通。書法錐畫沙,泥從印,折钗股,屋漏痕諸訣,畫者得之,莫不名家。此士夫習南宗之圭臬也。張浦山著畫微錄,言汪無瑞氣宇軒昂,豪邁自喜,土苴軒冕,有不可一世之概。善山水,以懸肘中鋒,渴筆焦墨,酒酣興發,落筆如風雨驟至。論畫皆畫家名言,其推許可謂至矣。又謂無瑞自率胸臆,揮灑縱橫,以視世之規規于法者,誠豪矣哉。然非六法之正派也。夫六法用筆,舍懸肘中鋒易入魔障,何得謂非正派。今觀其一鈎一勒,無不從書法中來。查二瞻題無瑞畫為人不能到,而知之者尤鮮,稱其别号曰疏林,而浦山言孫逸字無逸,号疏林,豈稱号偶有同耶。抑與引靳治荊歙志作圖,指吳逸為孫逸,同一誤耶。古今書畫鑒賞之難,考據亦不易。聊以附志于此。質之疑庵先生噱正。黃賓虹。丙子秋日。钤印:黃賓虹(白)汪之瑞,字無瑞,号乘槎,安徽休甯四都錫山頭人。他早年生活在休甯,後來浪迹江湖,優遊于無錫、鎮江、杭州、揚州及河南等地。查士标在休甯生活期間便與汪之瑞有交往。如查士标在《題汪乘槎遺迹》詩中有雲:“一去人間四十年,隻同野鶴唳遼天。棱棱骨相堪圖畫,大笑重來一米颠。”〔15〕
此詩未署紀年,今已無從考證究竟題于汪之瑞的哪幅作品之上。但據詩中“一去人間四十年”,可知查士标在題跋這幅作品時,汪之瑞已經過世40年了。即便此詩作于查士标生命的最後一年(即1697年),以此上推40年,汪之瑞最晚在1657年便已辭世。在這首詩中,不乏查士标對汪之瑞的思念之情,同時也對汪之瑞的性格作了描繪,足見二人情誼之深,交往較早。在查士标眼中,汪之瑞無疑是一位“棱棱骨相堪圖畫,大笑重來一米颠”式的人物。詩句中所說的“米颠”,即指北宋著名文人書畫家米芾,因其“違世異俗,每與物迕”〔16〕,故被稱為“米颠”。查士标把汪之瑞歸為米芾一類的人物加以稱贊,除了友情和同鄉之誼外,也說明汪之瑞的确是位頗有個性的畫家。張庚在《國朝畫徵錄》裡說汪之瑞“氣宇軒昂,豪邁自喜,土苴軒冕,有不可一世之概”〔17〕。這比查士标對他的表述更為具體和形象。張庚還說他:“酒酣興發,落筆如風雨驟至,終日可得數十幅。興盡僵卧,或屢日不起。非其人,望望然去之,雖多金不屑也。”〔18〕如此看來,汪之瑞不僅性情豪邁,而且還頗富激情。他平日嗜酒,待到酒興酣暢之時,往往乘興揮筆縱橫,一日能作數十幅畫作,待至酒興耗盡,激情衰竭,便僵卧于床上數日不起。汪之瑞平日與人交往,也全憑個人喜好,對于不投性情之人,即使欲出重金求購其畫,他也斷然不應,懶得理會。
在“新安四家”中,汪之瑞是最為縱情任性的一位,這就使得他的山水創作對個人情感的抒發,要大于其對繪畫技巧的追求,善寫意而不求工細。上海博物館藏有一幅汪之瑞所作《松石圖》軸〔19〕,上有題詩雲:“天街夜雨翻盆注,山河漲滿山頭樹。誰家園内有奇事,蛟龍濕重飛難去。”題詩不僅書法剛勁,與畫意頗合,而且内容亦頗為豪邁,這正是汪之瑞狂放性格的反映。從現存畫迹來看,這幅作品在汪之瑞存世的畫作中頗顯另類,畫面構圖奇特,一松一石并峙聳立,造型甚為誇張,松樹欲穿雲天,渴筆焦墨,氣勢飛動,極具個性。畫如其人,汪之瑞這種個性的筆墨表現,恰是他個人性情的體現。
汪之瑞曾在揚州住過較長的一段時間,其間與同客揚州的休甯同鄉查士标關系最好,除了他們的生活經曆相似之外,關鍵還是二人的性格相近。查士标性懶、嗜卧、閉門謝客的性情和舉動,與汪之瑞的“興盡僵卧,或屢日不起”“雖多金不屑也”的性格頗為相類,二人氣味頗為相投。汪之瑞傳世的畫作上,大多有查士标的題跋,這些文字無一不是知人論藝的契合之語,亦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深厚情誼。
汪之瑞不僅重視師法前人,而且還常與查士标交流探讨,二人經常進行繪畫交流。如方濬頤《夢園書畫錄》卷十七著錄有一套《書畫合璧》冊,即是汪之瑞與查士标的合璧之作。這套山水冊共計十開,汪之瑞在右側作畫,查士标在左方題詩,是他們在較長的一段時間裡共同探讨而成。這從方濬頤著錄查士标所作十首七絕詩的内容上略能知之〔20〕,且方濬頤還認為汪之瑞這套山水冊“簡拔古逸”。浙江省博物館藏有一幅汪之瑞順治十年(1653)所作《山水圖》軸,款署:“癸巳之冬,象三命祝文白老社兄。瑞道人。”從畫面表現來看,該作品應是汪之瑞晚年所作。此時汪之瑞的繪畫,主要表現出一種極為簡約的山水樣式,畫中山石亭樹,簡到隻有幾根墨線勾勒,較少施墨加皴,整個畫面顯得既簡淡又高潔。
如今傳世的汪之瑞作品,大部分都作于入清之後。如故宮博物院藏汪之瑞順治六年(1649)五月所作《山水圖》軸〔21〕,其款有雲:“己醜夏五月,畫似跨千老盟兄,時餘遊豫,不覺筆下有離别之氣。瑞識。”這幅畫作是汪之瑞遊居河南時為友人所作,而查士标在揚州看到此作時,已是三十年後的康熙十八年(1679)七月了。畫的右上角有查氏的題跋為證:“此乘槎真迹,古氣蒼蔚,如見伊人。瑞老道兄購得之,持以相示,為題數語。己未七月,邗上旅人士标。”查士标見此畫如見汪之瑞本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并認為這幅畫是汪之瑞的真迹,有一種“古氣蒼蔚”的畫風特征。該畫筆墨粗犷,濃墨重點,皴擦互用,頗得倪瓒、黃公望山水遺韻,的确有一種蒼蔚的古氣。這種畫風特征,顯然與汪之瑞師法李永昌并上追倪、黃有關。汪之瑞的山水,初學新安畫派的先驅人物李永昌,李永昌學自元人倪瓒和黃公望。因而,與乃師一樣,汪之瑞也尊崇并效法倪、黃,特别是對倪瓒山水的用筆,體會得尤為深切。如西泠印社藏有一套汪之瑞所作《山水圖》冊〔22〕,純以幹筆直線勾勒,略施皴擦,山形似幾何體,筆法簡括沉穩,畫意蕭疏,顯然是受倪瓒山水影響的緣故。汪之瑞是李永昌的得意門生,現存李氏作品大緻有粗、細兩種畫格。細筆山水“細皴淡染,皆百遍而成”,而粗筆山水則“寥寥勾勒,加點而止”。汪之瑞的山水顯然得自李永昌的簡筆一路。對比“新安四家”現存畫作,汪之瑞無疑是最早一位形成自己繪畫風格的畫家。他的簡筆山水雖學自李永昌,但在山石的構造上,卻比李永昌更富有變化,而在線條的蜿蜒之處,也比李永昌更具有韻味,這就使其繪畫具有了較多的古氣。總體來看,汪之瑞的山水,以渴筆焦墨勾勒為主,率性之中尚有一種清秀。加之其題款書法剛勁精妙,且能以書入畫,這便使得其畫中用筆更有一種書寫的韻味。正如上述黃賓虹所說:“今觀其一勾一勒,無不從書法中來。”
[清]查士标谡谡松風圖軸227cm×87.2cm紙本設色安徽博物院藏款識:谡谡長松隔岸青,溪回路轉得虛亭。高人秋履聞無事,萬峰深處聽泉聲。為友琴老詞弟畫于于湖客舍,時庚子臘月望前二日,士标。钤印:士标之印(白)二瞻(白)洗眼樓鑒賞書畫之印(白)張庚在《國朝畫徵錄》中談到汪之瑞的繪畫時說:“善山水。以懸肘中鋒,運渴筆焦墨,多麻皮、荷葉等皴。愛作背面山。”〔23〕上述安徽博物院藏汪之瑞所作《山水》冊頁兩開,即十分鮮明地體現了汪之瑞這種山水創作的特點,畫面雖簡淡,卻能神完意足。其繪畫中“渴筆焦墨”的用筆特色,也是汪之瑞與其他新安三家清潤畫風的不同之處。汪之瑞古氣蒼蔚及簡淡高潔的繪畫,皆得到了查士标的認可。但查士标50歲之前的畫作,卻以層林疊嶂而頗顯繁茂的面目居多,汪之瑞顯然對這種層林疊嶂的繪畫多有不屑。如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汪之瑞所作《枯樹圖》軸〔24〕,畫中所繪物象甚為簡略,僅有兩株枯樹與一座空亭,寥寥幾筆墨線勾勒,枯樹姿态俱現,枯樹根部的幾個濃墨重點也顯得輕松随意,俨然一幅水墨簡筆畫。其上有查士标52歲那年夏天在揚州觀賞此畫時的題跋:“乘槎每不屑餘畫,曰古人畫以簡貴,今子層林疊嶂何為乎?雖舉世非之,吾不顧也。餘至今愧其言雲。丙午夏,觀于邗上,因題并似日進兄教。石城旅人士标。”從跋文可知,查士标康熙五年丙午(1666)夏日觀賞這幅畫作時,汪之瑞已經下世多年了。以查士标所憶,汪之瑞晚年繪畫尊崇的是“畫以簡貴”的觀念。其現存山水畫作,大多是他這種繪畫觀念影響下的産物,畫面一般都極為簡淡。汪之瑞的這一路山水畫風,往往簡到隻有筆線,卻不見墨色,一根線便勾出一段岡巒,寥寥幾筆便勾出一株枯樹,且皴擦較少。縱使世人對汪之瑞這種畫風很難接受與認可,但他自己卻不以為然。正因為汪之瑞固執地堅持着他所謂的“簡貴”觀念,所以他對查士标層林疊嶂的山水,自然有一種瞧不上的味道,故而才有查士标“乘槎每不屑餘畫”的言說。
[清]漸江松風連雲圖軸227cm×87.2cm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峰色尚蒼蒼,松風天際翔。嵩岩飛翠壁,華獻向朝陽。瑞氣連雲起,瑤花遍苑芳。還憶匡廬瀑,銀河幾許長。漸江,寫于醉石軒中。钤印:弘仁(朱)漸江(朱白相間)查士标對于好友的這一簡淡山水及“畫以簡貴”的主張,他是能夠接受與認可的,并且在自己的繪畫創作中踐行。如其在康熙五年(1666)所作《山水》冊十開之第五開款識中雲:“大癡畫以江山勝覽卷為最,恨微傷繁冗耳。元人畫以趣勝,唯用筆淡遠得之,以是益悟簡貴之難,不獨在畫也。”〔25〕即便到了晚年,查士标還在他的創作中談論這種觀念:“餘畫大都深邃者多,簡潔者少,誠以多可藏拙,少難概括。此軸固不敢稱合作,頗覺别有趣味。”〔26〕可見,“畫以簡貴”的繪畫觀念,查士标雖然在創作中不斷進行嘗試,但終究沒能像汪之瑞表現得那麼徹底與到位,所以查士标才有“餘至今愧其言雲”的感慨。汪之瑞的簡淡,有時看來的确有失筆墨,太過簡略了,以至于世人很難接受他的這種繪畫。如浙江省博物館藏汪之瑞所作《山水圖》軸〔27〕,亦有查士标康熙五年丙午(1666)臘月望前二日所作題跋:“乘槎畫近日絕少,而具眼者亦複寥寥,此幅猶吉光片羽也。子參道兄獨能鑒之町畦之外,殊不易得,乘槎而在,又不知為之費幾鬥墨矣。老友梅壑道人不禁喜而為之識,時丙午臘月望前二日。”這幅畫作,僅繪有一座孤亭與三五株枯樹,皆挺立于堅硬的石坪之上,以渴筆勾線為主,山石略施皴擦,焦墨點苔,甚是簡約疏淡。可見,汪之瑞這一構圖樣式和表現手法,已經成為他晚期繪畫的主要樣貌特征。查士标在題跋中說汪之瑞的畫作流傳下來的原本就不多,今能見到的原作更是寥寥無幾,這幅作品一如他慣常的簡約風格,在這裡表現得更加簡略,如其所雲“猶吉光片羽也”。而時人普遍能接受與喜愛的,大多還是畫面構圖較為繁茂的作品,但這樣的作品自然入不了汪之瑞的法眼,倘若他還在人世,肯定又要有一番觀念上的争論。作為甚是了解汪之瑞性格及繪畫的查士标來說,看到有人能欣賞和接受好友的這種簡淡一路的山水,自然是感到無比欣喜。該畫雖無款無印,但無論是從風格樣式,還是從表現手法上看,皆與上述浙江省博物館藏汪之瑞順治十年(1653)所作《山水圖》軸相似,應是汪之瑞晚年之作。
綜合上述分析,我們大緻可以看出,汪之瑞這些署有年款的作品,反映了他畫風嬗變的過程。其順治六年(1649)五月所作《山水圖》,畫面構圖尚較為繁茂,用筆亦濃重,皴擦尚多,師法古人的面目猶在,雖然狂放不羁,但也充溢着蒼蔚的古氣。而到順治十年(1653)所作《山水圖》中,其個性特征已經十分顯著,畫面主要以圓筆中鋒的渴筆線條為主,皴擦較少,用墨也由濃轉淡,畫面顯得疏散清秀,空靈明淨,一塵不染,在格調上直逼漸江山水的清逸一路。這樣看來,汪之瑞的山水,走的也是一條由繁茂至簡淡的發展之路。
清初的山水畫壇,複古模拟之風與宗派門戶之見,成為一時風尚。查士标的山水顯然受到了這種時風的感染,對前人畫迹多有涉獵,兼收并蓄,創作的作品頗合時人審美趣味,因此能得到廣泛接受,求購者甚衆。而汪之瑞有特立獨行的個性,不為時風所動,仍一如既往地追求他所崇尚的簡筆山水,在創作中盡可能地滌除現實庸俗的習氣,極力描繪冷逸的畫境,以凸顯其高潔的品格,迥異于當下時風。正如其自言:“畫能疏能密,有奇有正,方為好手。”又曰:“厚不因多,薄不因少。”〔28〕這無疑是他簡淡畫風形成的根源所在。總之,看汪之瑞的繪畫,既不像看查士标的畫,一望便知他取自某人筆意,也不像看漸江的畫,有黃山實景作為比照。汪之瑞後期的山水,幾乎抛棄了古法的束縛,其自我個性及其觀念的展現發揮到了極緻。他的畫面山林野逸,簡淨脫俗,觀其畫作,似能淨化看畫人的心靈。
然而,汪之瑞這種過于簡約的畫風,卻也遭到論者的批評。如張庚《國朝畫徵錄》所說:“無瑞自率胸臆,揮灑縱橫,以視世之規規于法者,誠豪矣哉!然非六法正派也。不然,古人十日一水,五日一山又何以稱焉?若無瑞者,所謂不可無一也乎?”〔29〕秦祖永在《桐陰論畫》中,評汪之瑞繪畫時說:“落筆如風雨驟至,頃刻數紙。蓋有輪廓而無皴法,非絕詣也。”〔30〕這些言論,認為汪之瑞簡淡一路的山水,非六法正派,有悖“十日一水,五日一山”的畫法常規,有種汪之瑞不是畫家裡手的味道。但通過查士标的題跋及其他相關資料,我們知道汪之瑞作畫,任性率意,不拘成法,追求的是“畫以簡貴”“以簡勝繁”的表現形式。在查士标眼中,既有對好友汪之瑞性格的贊賞,又有對汪之瑞繪畫的認可。這樣看來,的确隻有查士标最為懂得汪之瑞,無怪乎黃賓虹會說:“查二瞻題無瑞畫,以為人不能到,而知之者尤鮮。”
[清]漸江仿一峰山水圖扇16.3cm×52.8cm紙本設色安徽博物院藏款識:拟一峰老人,漫春居士。弘仁。钤印:漸江(朱)
[清]漸江秋江風帆圖扇17cm×52.6cm泥金箋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風正一帆懸。為赓老寫意。壬寅夏,弘仁。钤印:弘仁(朱)大光(白)
三、查士标與漸江
美國洛杉矶市立美術館藏有一套石濤(1642—1707)康熙三十三年(1694)八月為鳴六所作《山水》冊八開,其中一開款雲:“此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而以名震一時,得不識哉?高古之如白秃、青溪、道山諸君輩,清逸之如梅壑、漸江二老,幹瘦之如垢道人,淋漓奇古之如南昌八大山人,豪放之如梅瞿山、雪坪子,皆一代之解人也。”在這則題跋裡,石濤視查士标與漸江同為“一代之解人”,并将他們的畫風歸于“清逸”一路,可見查士标與漸江在繪畫上頗多相似之處。自從張庚在《國朝畫徵錄》裡把查士标“與同裡孫逸、汪之瑞、釋弘仁稱四大家”以來,“新安四家”便成為新安畫派一個相對固定的代表傳播開來,并見于各種畫史論著之中。在“新安四家”中,查士标與孫逸、汪之瑞、漸江皆有善誼,尤其與漸江交情甚笃,二人有不少藝文酬唱。[清]查士标行書董其昌題紅樹秋色圖軸120cm×45.5cm紙本釋文:山居幽賞入秋多,處處丹楓映黛螺。欲寫江南好風景,霅川一片出摩維。查士标。钤印:查士标印(白)二瞻(白)梅壑(朱)漸江俗姓江,名韬,字六奇,安徽歙縣人。查士标曾在《題漸江上人畫》一詩裡,提到他與漸江的天都之約。其詩有雲:“廿年前負天都約,此日仍看畫裡山。妙迹依然人不見,松間鶴夢幾時還。”〔31〕這首詩未系年,今已無從考證題于漸江的哪幅作品之上。但由此詩,約略可知查士标與漸江的交往熟識應當較早。詩中所及天都,乃黃山的第一奇峰,故安徽休、歙二縣之人,常自稱天都人。查士标與漸江之“天都約”,實則是一起遊覽黃山。但依查士标詩句而言,這一約定卻未能達成。究其原因,正是由于明清易代的戰争所緻。在順治二年(1645)九月,清軍攻占南京後不久,便趁勢向徽州進攻。時徽人金聲〔32〕(1589—1645)和江天一(?—1645)奮起組織抗争,各地軍民紛紛響應,他們不僅有效阻礙了清軍的進攻,還收複了被清軍占領的甯國、旌德、泾縣和宣城等失地。但由于徽州禦史黃澍降清,引清兵攻入,徽州遂破。徽州人于是紛紛南逃避難,漸江亦在其中,他偕老師汪無涯(生卒年不詳)由水路經杭州,南抵福州〔33〕。當漸江輾轉至福建時,唐王朱聿鍵(1602—1646)的政權已被清軍摧毀,在“居天遊最勝處,不識鹽味且一年”〔34〕之後,漸江毅然于順治四年丁亥(1647)皈依武夷山名僧古航道舟(1585—1655)禅師門下,法名弘仁,字無智,号漸江,自此便不再用俗家姓名。由于社會的大動蕩,查士标與漸江從此一别數十年再無從相見,查士标隻能通過觀賞漸江的畫作,來寄托對漸江的思念之情。而在“天都約”之後的20年裡,漸江已多次登臨黃山,并以黃山為題材創作了不少山水畫,而查士标卻隻能在夢中祈盼着他與漸江的再次相聚。
通過現存查士标對漸江畫作所作的題跋,我們不僅能夠看出查士标對漸江繪畫的獨到解讀和贊賞,而且還可以看出查士标所受漸江繪畫的影響。
如天津博物館藏漸江所作《山水》冊八開,每開皆有查士标的題詩,金瑗《十百齋書畫錄》卯集著錄〔35〕。從題詩内容來看,多為寫景抒情的表達,是查士标根據漸江山水作品的意境所作的酬唱,這裡不贅說。再如故宮博物院藏漸江所作《黃山圖》冊,共計60開,分裝五冊流傳至今。每開一景,景景皆有來曆,堪稱一本真實版的黃山導遊圖。冊後有蕭雲從、程邃及查士标等八人題跋。其中,查士标的題跋對我們了解漸江繪畫有着極其重要的作用。其跋有雲:“漸公畫入武夷而一變,歸黃山而益奇。昔人以天地萬物為師,況山水能移情,于繪事有神合哉。嘗聞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乃足稱畫師。今觀漸公黃山諸作,豈不洵然?邗上旅人查士标題。”36〕從這則題跋來看,查士标對漸江山水畫相當熟悉,但因漸江入武夷山前後的作品絕少見到,我們今日已無從比對查士标這裡所說的漸江山水風格上的變化。對于查士标眼中的“歸黃山而益奇”,今結合漸江存世作品,尚可作細緻分析。
衆所周知,漸江對倪瓒的山水是極為推崇的,他雖也兼學黃公望,但仍對倪瓒繪畫用功最深。弘眉在《黃山志》中說漸江“凡古今名家悉究其法。晚歲尤愛雲林筆意”〔37〕。馮仙湜等人所撰《圖繪寶鑒續纂》說漸江“初師宋人,及為僧,其畫悉變為元人一派,于倪、黃兩家,尤其擅長也”〔38〕。周亮工在《讀畫錄》中亦說漸江“喜仿雲林,遂臻極境”〔39〕。漸江本人也一直視“迂翁筆墨予家寶,歲歲焚香供作師”〔40〕。漸江雖然對倪瓒效法尤多,但從其存世作品來看,也并非亦步亦趨地追求形似,而是能“悉究其法”,加以創變。一方面,在師法倪瓒的同時,他還兼取宋人之法,故其作品中的線條多剛勁、直硬。在用筆上多為圓筆中鋒,腕力千鈞,力能扛鼎,無論是退筆還是渴筆,均能得心應手,揮灑自如;用墨亦與用筆相得益彰,雖然惜墨如金,卻也能筆墨淋漓。概言之,漸江作品在風骨上多似宋人,而在神韻上則類于元人。另一方面,在師法造化上,漸江亦與倪瓒多有不同。倪瓒師法造化,表現的是一河兩岸式的太湖風光;而漸江師法造化,主要表現的是雄奇巍峨的黃山風光,其畫中幾何形體似的山石造型,即來源于黃山的真實圖景。總體觀之,漸江能以宋人之造型和倪瓒之筆意,把黃山的山石丘壑、林亭古渡和曉霧風帆等很好地表現在自己的作品之中,兩人的畫作對比,這種不似便一目了然。再加上亂後歸歙,漸江看到故鄉山河變色,心中的悲憤之情無可抒發,隻有通過手中的畫筆,在寸缣尺素之上寄托情感,其畫中的點點墨痕,實則蘊含着他的辛酸之淚。因此,漸江筆下的黃山,雖貌似荒寒,卻也交織着他深厚的感情。正如查士标在上述題跋中所說:“況山水能移情,于繪事有神合哉。”石濤在題漸江《曉江風便圖》時亦說:“公遊黃山最久,故得黃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黃山本色,豐骨泠然生活。”〔41〕這都是很有見地的評價。
另外,查士标還曾為友人汪度所藏漸江《白龍潭圖》題詩:“我家黃山未識面,聞說龍潭為色變。倒挂蒼崖百尺寒,界破青山一匹練。潭水渟涵清照人,潭中怪石白粼粼。桃花澗雨飛丹井,采藥溪邊春複春。紫霞仙人常曵杖,探奇岩巅或潭上。夷猶坐嘯不知還,濺沫奔流勞意想。時有巨然畫手奇,缽内獰龍勢莫羁。披圖錯愕三歎息,安得骊珠迸入詩。”〔42〕白龍潭也是黃山一景。雖說出生地休甯離黃山不遠,但查士标卻從未上過黃山,如其所說“我家黃山未識面”。在詩中,查士标不無羨慕之情,并對漸江所作白龍潭山水細加描繪,大力贊賞。正因為漸江常遊黃山,耳濡目染,其精神統攝皆為黃山,黃山之本性已經融入他的性情之中,故漸江筆下的一石一木即是黃山本色,其豐骨泠然的畫面,其實就是黃山之質。如其詩所雲:“坐破苔衣第幾重,夢中三十六芙蓉。傾來墨渖堪持贈,恍惚難名是某峰。”〔43〕這首詩很好地反映了漸江的畫學思想。他這裡所謂“坐破苔衣第幾重”是說客觀準确地觀察實景,“夢中三十六芙蓉”是說一旦被自然實景吸引了,便會在心目間朝思暮想,甚至夢中仍在回味,這是說圖像形式的構思過程;“傾來墨渖堪持贈”是說這種圖式醞釀成熟之後,便以相應的筆墨語言,表現出自己心中的畫意生機;而“恍惚難名是某峰”則是說這個創作過程并非簡單的對景寫生,而是經過了畫家意象的轉化。因而,其作品所表現出來的既有自然的客觀之美,又呈現出了超越物象的“恍惚”境界。漸江還說:“董北苑以江南真山水為稿本,黃子久隐虞山而寫虞山,郭河陽至取真雲驚湧以作山勢,固知大塊自有真本在。”〔44〕在這段論述中,漸江指出了董源、郭熙和黃公望的繪畫創作離不開自然,對真山真水的表現才是其繪畫創作的“真本”所在。正因為漸江師法黃山而能得之心源,才形成了其山水畫的獨特面貌特征,最終未落入倪、黃繪畫的藩籬,正如漸江自己所說:“敢言天地是吾師,萬壑千岩獨杖藜。夢想富春居士好,并無一段入藩籬。”〔45〕
[清]查士标曳杖過橋圖軸131.9cm×61.5cm紙本設色安徽博物院藏款識:山靜聞溪聲,松濤隔岸起。日長如小年,時有幽人至。癸卯仲冬,為君甫老道兄畫意。查士标。钤印:士标之印(白)二瞻(白)安徽省博物館所藏書畫(朱)
[清]查士标泉聲山色圖軸171cm×88cm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竹徑陰陰長綠苔,随攜一杖樹邊來。泉聲山色秋光裡,日上閑亭空幾回。查士标。钤印:士标私印(白)查二瞻(朱)應該說,查士标對漸江繪畫的這種見解也是十分認同的:“嘗聞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乃足稱畫師。今觀漸公黃山諸作,豈不洵然?”其實,在查士标眼中,對漸江繪畫的認同還遠不止于山水,其他諸如墨梅、墨竹、樹石甚至人物等,查士标亦多有評論。
漸江一生愛梅,在其卒後,友人在其墓前種植梅株數叢,故他又被稱為“梅花古衲”。漸江愛梅也善畫梅,頗能得寒梅之疏枝淡蕊、冷豔幽香的風緻。浙江省博物館藏有一幅漸江所作《梅竹雙清圖》軸〔46〕,詩堂上有查士标題跋:“墨梅自逃禅老人後數百年,唯漸和尚獨續一燈,雖王元章猶遜其逸。此圖如借畫梅說法,橫見側出,無不吻合,解此可與語禅。”畫中墨梅從左邊的石叢長起,雙株相互交織,枝稀葉枯,上有梅花十數朵。竹叢以淡墨表現,略施淡彩,繪于石後,若隐若現。畫中用筆頗顯瘦硬,結合幹筆的恰當調和,梅枝被表現得蒼勁有力,與輕柔疏落的梅花形成對比,給人一種孤冷清高的感受。查士标這裡所說的“逃禅老人”,即指南宋墨梅畫家揚無咎(1097—1169),字補之,号逃禅老人,江西南昌人。因其所作梅花野趣橫生,故被宋徽宗趙佶(1082—1136)視為“村梅”,對後世影響甚大。這裡所說的王元章,即指元代墨梅畫家王冕(1287—1359),字元章,浙江諸暨人。其所作梅花,一變宋人稀疏冷逸之風,而為繁花密蕊,給人以生意盎然、蓬勃向上之感。在查士标看來,他對“逸”或“逸品”的追求,一直是其繪畫審美創造和風格方面崇尚的最高境地。從查士标的作品及他在這裡品評漸江的墨梅來看,他認為作品要達到“逸”的境界,應具有“得之自然”的審美創造,這就要求畫家不僅要廣泛師法古人和造化,而且還要跳出古人及造化的藩籬,最終達到一種自然之美,才能具有“逸”的品格。石濤認為查士标與漸江的畫風同屬于“清逸”一路,而查士标則認為漸江的墨梅繼承了揚無咎稀疏冷逸的繪畫傳統,與王冕繁花密蕊的墨梅相比,更有一種冷逸的風神。前文曾提及天津博物館藏有一套漸江《山水》冊八開,其中第一開雖繪巨石矗立,但漸江實際表現的則是巨石前面的枯梅,因此,這幅作品被金瑗《十百齋書畫錄》命名為“梅坪”加以記錄。查士标用白長庚的詠梅詩句“唯三更月其知己,此一瓣香專為春”“以月照之偏自瘦,無人知處忽然香”來對題漸江這幅《梅坪》,并認為“傳神寫照,盡在阿堵中,可稱古高手。唯漸公此幅足以當之”〔47〕。可見,查士标對漸江的墨梅頗為認可,這也恰是他審美趣味的反映。
貴州省博物館藏有一幅漸江所作《長松羽士圖》軸〔48〕,是漸江畫作中少有的人物畫作品。畫中人物以白描手法表現,造型不甚娴熟,用筆也略顯拘謹,但畫家以“歲寒三友”之松、竹、梅來為人物作襯托,卻使畫中人物顯出肅穆和高潔的心性,超凡脫俗,偉峻秀逸。畫作詩堂上有查士标題跋:“漸江上人畫名重一時,于丘壑竹樹無不盡善,獨人物不多見。此圖作長松羽士,神韻悠閑,筆緻皎潔,深得李伯時遺意。往曾為餘作系舟圖,一人危坐篷底,意度潇灑,正與此同。餘野人也,固宜贈以野人面目。□□先生深于道者,乃無意而得此蓬瀛之客,豈天之所以贈金門曼倩、柱下老聃乎!辛未夏日,查士标題。”辛未為康熙三十年,即1691年,是年查士标77歲,時距漸江過世已有28年了。的确,漸江對表現人物遠不如其山水娴熟,故至今較少見到他的人物畫作品。從查士标的跋語可知,漸江早年曾為他作有一幅《系舟圖》,畫中表現的人物與這幅《長松羽士圖》頗為相似,皆能“神韻悠閑,筆緻皎潔”。查士标在題跋中說自己是“野人”,确也道出了他閑雲野鶴般的清散之性,漸江為其所作人物,當是他本人的真實寫照,如其所言:“餘野人也,固宜贈以野人面目。”查士标在跋語中提到的某某先生,應是請他題跋之人,其姓名被人挖去,不知何故,今已無從考究。但能确知的是,這位索題者應是一位“深于道者”,查士标還言其“乃無意而得此蓬瀛之客,豈天之所以贈金門曼倩、柱下老聃乎”!“蓬瀛之客”是指畫中之人,此人應來自蓬萊瀛洲。蓬萊素有人間仙境之稱,是個修道的好地方,既然是這裡之客,看來此人道行不淺。金門曼倩指東方朔,柱下老聃指老子。查士标用此典故來評價此人,可見此人才略高邁,深不可測,漸江此畫應是為這位高士所作。在查士标看來,漸江人物畫“深得李伯時遺意”。李伯時即李公麟(1049—1106),字伯時,号龍眠。他是北宋後期影響最大的人物畫家之一,其白描人物境界高超。漸江雖不以人物見長,然畫中的人物描繪,造型清古,筆法勁健,與查士标所言頗為相合。[清]查士标草書臨顔真卿乍奉帖扇18cm×53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釋文:乍奉辭,但增怅仰。承巳過埭,不得重别。情深綱然,珍重。謹此不具。顔真卿白。臨拟左岩先生正字,弟士标。钤印:查士标印(朱)
[清]查士标草書江行無題五言絕句扇18cm×53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釋文:佳節雖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處望,荒岸小長亭。書似西老年翁。查士标。钤印:士标私印(白)查二瞻(朱)
[清]查士标草書雜歌謠辭·步虛詞扇17cm×51.5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釋文:羽衛一何鮮,香雲起暮煙。方朝太素帝,更向玉清天。鳳曲凝猶吹,龍骖俨欲前。真文幾時降,知在永和年。楊少師大仙帖,臨似子正年道兄壽。查士标。钤印:查士标印(白)二瞻(白)梅壑(朱)
[清]查士标行書七絕詩卷53cm×71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釋文:草樹緣溪一徑幽,綠窗人靜雨初收。獨将書卷消長日,誰是人間物外遊。清陰小閣自生涼,入坐煙雲接水光。岩壑不須蘭棹訪,卧遊深處是滄浪。題似右湘年世兄正,查士标。钤印:士标之印(白)梅壑氏一字曰二瞻(朱)梅壑(朱)除了上述查士标題跋漸江的作品之外,漸江也有專門畫給查士标的作品。如安徽博物院藏有一幅漸江所作《翠竹梧桐圖》軸〔49〕,其款有雲:“意作高桐幽筿,特紙促不稱。二瞻以之覆瓿,甘所願也;若為存貯,有玷秘笥。”在這幅作品上,還有孫逸的題詩:“九龍山下王高士,師筆能分一段神。”詩中所指王高士即明初畫家王绂(1362—1416),因曾隐居九龍山(今江蘇無錫惠山),故有“九龍山人”之稱。漸江亦學王绂,然其畫風比之王绂更顯簡潔清剛和冷峻靜穆。漸江對查士标說他的畫“有玷秘笥”,雖是自謙之語,但從一個側面也暗示了查士标之富藏善鑒。同時,漸江此幅《翠竹梧桐圖》軸,也影響了查士标《百尺梧桐圖》卷的創作〔50〕。這兩幅作品,雖為一軸一卷,但畫風卻較為相近,查士标不僅在畫作的意境格調上效法漸江,而且在物象筆法的運用上,也是漸江慣用的表現形式。由此證明,查士标曾受到漸江畫風的影響。
再如漸江所作《畫墨梅墨竹贈查二瞻》〔51〕,是漸江贈送查士标的另外一幅作品。這幅作品上,尚有漸江的三首題詩:“高淩空際勝芙蕖,倒卷丹梯覆草廬。盤礡奇标吹欲堕,銀花疑挂碧峰虛。”“紛華斂盡伴耕耘,岩谷深藏冶媚薰。擅得風光驚國色,素裝何必豔钗裙。”“竿深處幾枝存,相傍園林賦弟昆。若使蒼松來入座,并頭三友傲霜根。”其中第二首詩中的“岩谷深藏冶媚薰”句,是說梅花冶容媚色,薰然可愛,卻深藏岩谷,長期與農人為伍,有些查士标個人情懷的寫照。漸江在這三首詩中,以梅暗喻“梅壑”查士标,竹是他自己,松則是他們的共同好友汪之瑞,梅、竹、松在寒霜中傲立,就像他們“三友”在亂世中能保持應有的氣節一樣。漸江在詩中不僅标榜了他們三人的清風亮節,而且也說明了他們三人之間的良好友誼。
綜上所述,查士标與漸江之間不僅有着較好的友誼,而且在藝術上還互相借鑒,他們不泥古、重寫生的筆墨追求和清逸冷峻的藝術格調,在影響清初山水畫壇的同時,共同奠定了新安畫派鼎盛的基礎。雖然同為“新安四家”,但查士标與漸江山水畫風有何異同呢?在筆者看來,上述石濤所謂查士标與漸江山水同屬“清逸”一路,這種畫風上的相似主要體現在師法倪瓒上。應該說,漸江是以宋人繪畫的嚴謹法則把倪瓒山水給秩序化和規整化了。周亮工《讀畫錄》裡評說漸江畫“喜仿雲林,遂臻極境”,指的就是他的山水在筆墨簡括和形态規整上所達到的極高境地。然而,倪瓒山水中所表現出來的靈潤和疏散的風緻,在漸江山水中卻難以尋見,倪瓒山水中的幹筆和枯寂畫風,反倒成了漸江山水最凸顯的一種面貌特征。而查士标則不然,他雖然也學倪瓒,但在查士标的創作中,特别是後期的作品,查士标在更多地把持倪瓒山水語言原汁原味的同時,進而又能以粗筆重墨,使其畫面變得更加荒率和淹潤了。如果說漸江的山水追求的是一種健拔、精潔、嚴整的藝術精神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枯寂之境的話,那麼查士标的山水卻少了些許冷寂與枯淡,進而在平和之中顯現出了更多的清逸、圓潤和秀美的筆墨神采。
結語
應該說,漸江以外,“新安四家”中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就算是查士标了。與漸江、查士标相比,“新安四家”中孫逸和汪之瑞存世的文獻和圖像資料都極為有限。從孫逸傳世的畫作來看,他與同時代的大多數畫家一樣,都矢志于“南宗”繪畫的學習,尤其對倪瓒、黃公望用力最多。然而,他的畫與漸江或查士标相比,則不可同日而語。因為孫逸的畫作在語言形态上顯得有些凝滞、拘謹。從傳世作品可以看出,孫逸的畫風明顯受到了倪瓒的影響,廣東省博物館藏其《山水》軸便帶有模仿黃公望的痕迹。根據孫逸有限的文獻資料和傳世作品,我們很難對其繪畫水平做出完整的評價,憑借他的傳世作品《山水》扇(安徽博物院藏)、《山水》軸(故宮博物院藏)、《松溪采芝圖》軸(日本橋本末吉藏)等來看,雖然孫逸作為新安畫派的重要成員之一,畫格亦有包容宋元的氣象,但在水平上顯然無法與查士标、漸江相提并論。
竊以為,如果說孫逸的畫風失之于拘謹的話,那麼汪之瑞的畫風則過分流于簡率,其中包含的傳統因素顯得過于稀薄,同樣無法與查士标、漸江并駕齊驅。根據前述張庚對汪之瑞帶有貶義的評價,後來黃賓虹似乎提出了不同的見解,他認為汪之瑞的繪畫“其一勾一勒,無不從書中來”,但在列舉“新安四家”時,黃賓虹還是舍棄了汪之瑞,代之以汪家珍〔52〕。美術史家鄭午昌也認為汪之瑞難以與“新安四家”中其他人相颉颃,同樣以汪家珍與孫逸、漸江、查士标并稱“新安四家”〔53〕。汪之瑞在世時,或許以豪邁之氣赢得了不少畫界朋友,同鄉好友查士标便是與他交往密切的一位,雖然查士标對其作品多有題跋、贊賞,但是我們對于文人墨客之間的詩文唱和及書畫題跋,需要辯證地分析,因為傳統文人在唱和及題跋時使用的文字往往多有溢美之詞,并不能等同于作者的實際創作水平。當然,筆者并非有意貶低孫、汪二人的藝術水準,但是若将此二人放置于明清之際新安地區衆多的畫家當中,則不管從哪個方面論之,他們跻身于屈指可數的“新安四家”之列,顯然值得辨疑。
通過分析、比較“新安四家”的作品可以看出,查士标畫風的一個明顯特點,在于他善于用墨,這顯然與他自覺地吸收米家山水的墨法有關。正如黃賓虹所說:“元四家中梅道人善用墨,新安查二瞻晚年師其意,一變倪、黃面目,自覺渾厚華滋,以視李檀園尚遜一籌,其筆力之雄健與墨法之變化,李從董北苑得來,所謂取法其上者。然二瞻書,于二米極深。參于畫意,卓然不群,婁東、虞山不能望其項背。”〔54〕在黃賓虹看來,查士标的筆墨雖不及李流芳(檀園)雄健,但深得“二米”之味,墨法變化多端。這不僅使他的畫風顯出獨特的風貌,而且也是他區别于其他新安畫家的重要特征。
總體來看,查士标的成就顯然超越了孫逸和汪之瑞,對後世的影響也遠遠大于孫、汪二人。可以說,查士标與漸江是新安畫派畫家中并峙的雙峰。在後世的評價中,之所以查士标比漸江稍遜一籌,是因為漸江的繪畫比查士标的繪畫更具顯著的個人風格特征。從“新安四家”的關系來看,漸江的影響也比查士标要大。但是,無論從繪畫語言的豐富形态和對傳統繼承的容量,還是由此而造成的繪畫格局和氣象,查士标都具有自身的審美優勢。在“新安四家”中,查士标的生平遭際、人生志向和個性氣質,都與其他三家有很大區别。他不像漸江那樣孤高拔俗,亦不同于汪之瑞那樣豪邁狂放,更不是孫逸那樣狷介清高。查士标雖有出世情懷,然又富有入世的現實姿态,為人多顯平和、安閑,性格雖顯懦弱而不掩其真性的本色。這一切都決定了他人生基調和繪畫風格與其他三家的不同,也造成了他在新安畫派中獨特的藝術地位。從後世的影響來看,他雖不如漸江深刻,但卻表現出一種更為開放和寬廣的持久性。
[清]查士标行草書仲月賞花七言詩軸110cm×52cm紙本安徽博物院藏釋文:梅花似雪柳含煙,南地風光臘月前。把酒且須棄卻醉,風流何必待歌筵。書似秉中道兄。查士标。钤印:查士标印(白)二瞻氏(白)[清]查士标仿元人山水圖軸108.5cm×47.3cm绫本設色安徽博物院藏款識:拟元人謝葵玉畫法于邗上,查士标。觀美人而無韻,與視肉同。此幀秀潔疏簡,如美人之有韻者矣。式馨蕭贻谷題。钤印:士标私印(白)二瞻(朱)蕭贻谷印(白)式馨(朱)
注釋:
〔1〕朱季海在《新安四家新議》中對“新安四家”獨持異議,他認為:“舊以弘仁、查士标、汪之瑞、孫逸為海陽四家,或曰新安四家,山川聲色,藝林流美,尚已,又何新議之有?應曰:今之所議,别是一家之言。”“今于海陽四家取其二:曰弘仁、查士标,益以程邃、戴本孝,為新安四家,舊題汪孫四家,即專海陽之名,各有所謂,不相亂也。以年則程(1605年生)、江(1610)、查(1615)、戴(1621),其序也。其生遞後,相差以五,唯戴後查六年,略可雁行。戴休甯人,三家皆歙人,謂之新安四家,名實不爽矣。”見《論黃山諸畫派文集》,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4頁。
〔2〕關于孫逸的生平,畫史一般較少記載,我們隻能從與他同時代人的畫跋中找到一些相關資料。孫逸,字無逸,号疏林、石禅,安徽休甯人。甲申之難後,他流寓蕪湖,避世隐居。
〔3〕漸江《翠竹梧桐圖》軸,紙本墨筆,縱57厘米,橫32.5厘米,安徽博物院藏。《新安畫派》影印,安徽美術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頁。
〔4〕〔8〕〔12〕陸心源《穰梨館過眼續錄》卷十三。
〔5〕孫逸《山水》扇,金箋墨筆,縱15.5厘米,橫50厘米,安徽博物院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安徽美術出版社1988年版,第68頁。
〔6〕孫逸等《岡陵圖》卷,紙本墨筆,縱29.2厘米,橫385.5厘米,上海博物館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5頁。
〔7〕張庚《國朝畫徵錄》之《孫逸》,《中國書畫全書》第10冊,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版,第431頁。
〔9〕孫逸《山水》軸,金箋設色,縱71厘米,橫33厘米,故宮博物院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67頁。
〔10〕孫逸《山水》軸,絹本墨筆,縱157厘米,橫47厘米,廣東省博物館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69頁。
〔11〕孫逸《松溪采芝圖》軸,金箋設色,縱26厘米,橫29厘米,日本橋本末吉藏。《海外藏中國曆代名畫》第7冊圖67影印,湖南美術出版社1998年版,第88頁。
〔13〕汪之瑞《山水》冊,紙本墨筆,縱22.7厘米,橫49.9厘米,安徽博物院藏。
〔14〕黃賓虹題汪之瑞《山水》冊,紙本墨筆,縱49.4厘米,橫22.5厘米。《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12冊皖1-1294影印,文物出版社1993年版,第225頁。
〔15〕查士标《種書堂題畫詩》下卷第107首。
〔16〕《宣和書譜》卷十二。見水赉佑《米芾書法史料集》,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版,第5頁。
〔17〕〔18〕〔23〕〔28〕〔29〕張庚《國朝畫徵錄》之《汪之瑞》,中國藝術文獻叢刊本,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1年版,第60-61頁。
〔19〕汪之瑞《松石圖》軸,紙本墨筆,縱179.5厘米,橫78.2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20〕這十首七言絕句,依次錄後。其一:“荒林幾點隔江山,猶是離心落照間。從此邗溝自明月,寒鴉無數夜飛還。士标。”其二:“不是看山即畫山,的應送老不知還。商量水闊雲深處,随意茅茨着幾間。”其三:“夙世煙波老釣徒,愛看掀舞狎江湖。年來心似無波井,猶帶狂瀾影相無。”其四:“不見林深春複冬,夢經蘭若向爐峰。西窗一榻今閑否,來聽蒼天塔夜鐘。”其五:“留客溪堂醉不回,薄陰深碧送殘杯。如何暮雨千山下,不見行雲一片來。”其六:“橫雲山北細林東,雨郭風塘宛轉通。書畫船歸裝不得,燈前□岀有無中。”其七:“桑間船岀水禽飛,棹拍蓮花浪濺衣。山月下來殘酒醒,摘将荷葉蓋頭歸。”其八:“袈裟相伴踏清秋,健即閑行倦即休。記得罷琴吹笛夜,雨聲茅屋小如舟。”其九:“最憶西風長闆橋,笛床禅閣雨潇潇。隻今畫裡猶知處,一抹寒煙似六朝。”其十:“寒鴉不共峭帆過,望裡江城起白波。今夜月明同伫立,山中隻較夜寒多。”見《中國書畫全書》第12冊,第309—310頁。
〔21〕汪之瑞《山水圖》軸,紙本墨筆,縱29厘米,橫52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22〕汪之瑞《山水圖》冊,僅存四開。紙本墨筆,縱28.5厘米,橫22厘米,西泠印社藏。
〔24〕汪之瑞《枯樹圖》軸,故宮博物院藏。《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22冊第133頁,京1-3995影印。
〔25〕查士标《山水》冊十開,紙本設色,縱23.9厘米,橫21.4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26〕金瑗《十百齋書畫錄》申集,《中國書畫全書》第7冊,第710頁。
〔27〕汪之瑞《山水圖》,紙本墨筆,縱77.6厘米,橫42.4厘米,浙江省博物館藏。
〔30〕秦祖永《桐陰論畫》,藝林名著叢刊本,中國書店1983年版,第13頁。
〔31〕查士标《種書堂題畫詩》下卷《題漸江上人畫》。
〔32〕《金聲傳》雲:“福王立于南京,超擢聲左佥都禦史,聲堅不起。大清兵破南京,列郡望風迎降。聲糾集士民保績溪、黃山,分兵扼六嶺。甯國丘祖德、徽州溫璜、貴池吳應箕等多應之。乃遣使通表唐王,授聲右都禦史兼兵部右侍郎,總督諸道軍。拔旌德、甯國諸縣。九月下旬,徽故禦史黃澍降于大清,王師間道襲破之。”見張廷玉等撰《明史》卷二七七,中華書局1974年版。
〔33〕《康熙歙縣志》。見汪世清、汪聰《漸江資料集》,安徽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頁。
〔34〕漸江《與程蝕庵》。見《漸江資料集》第48頁。
〔35〕漸江《山水》冊八開,墨筆六開,淺绛二開,俱紙本,縱29.5厘米,橫21厘米,天津博物館藏。第一開畫“梅坪”,查士标書法對題:“白長庚有詠梅句雲:‘唯三更月其知己,此一瓣香專為春。’又雲:‘以月照之偏自瘦,無人知處忽然香。’傳神寫照,盡在阿堵中,可稱古高手。唯漸公此幅足以當之。梅壑老人士标書。”第二開畫“秋山亭子”,查士标書法對題:“草木易零落,松竹隻青青。石間留隙地,我欲着孤亭。士标書,漸江道人畫。”第三開畫“絕壁飛泉”,查士标書法對題:“閑雲流絕壁,幽響落泉聲。不覺添吟思,秋來一倍清。拟坡公書法,士标。”第四開畫“墨山”,查士标書法對題:“雨重煙濃山更深,半山樓閣晝陰陰。道書一卷香凝榻,岩翠千層鳥堕林。士标。”第五開畫“溪邊釣艇”,查士标書法對題:“奇峰留半面,老木不繁枝。閑來無個事,一艇泊溪湄。士标。”第六開畫“遠浦風帆”,查士标書法對題:“東行十日又西遊,潮老錢塘雨未收。兩岸青山無斷絕,白雲堆裡出孤舟。士标。”第七開畫“春山草堂”,查士标書法對題:“遠岸疏林斜日外,春風碧水草堂前。匡廬突兀開屏障,坐看銀河一道懸。士标。”第八開畫“松石”,查士标書法對題:“溪行望武夷,削壁何斬截。赤霞亂不收,大化元氣洩。下有萬年松,上有太古雪。隻恐月明中,鐵笛吹石裂。祗先道兄偶得漸公八幀,屬标書其左。”《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第30—33頁影印;《中國書畫全書》第7冊,第655頁。
〔36〕漸江《黃山圖》冊,紙本,有水墨有設色,縱21.2厘米,橫18.3厘米,故宮博物院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44—56頁。
〔37〕《漸江資料集》第181頁。
〔38〕《漸江資料集》第182頁。
〔39〕周亮工《讀畫錄》,見《周亮工全集》第5冊,鳳凰出版社2008年版。
〔40〕漸江《偈外詩》,見《漸江資料集》第39頁。
〔41〕漸江《曉江風便圖》,紙本設色,縱28厘米,橫243厘米,安徽博物院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20頁。
〔42〕闵麟嗣《黃山志》卷七,見《漸江資料集》第88—89頁。
〔43〕漸江《畫偈》,見《漸江資料集》第38頁。
〔44〕王泰徵《漸江和尚傳》,見《漸江資料集》第3頁。
〔45〕漸江《畫偈》,見《漸江資料集》第36頁。
〔46〕漸江《梅竹雙清圖》軸,紙本設色,縱89.3厘米,橫44.7厘米,浙江省博物館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6頁。
〔47〕金瑗《十百齋書畫錄》卯集,《中國書畫全書》第7冊,第655頁。
〔48〕漸江《長松羽士圖》軸,紙本墨筆,縱114厘米,橫56厘米,貴州省博物館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6頁。
〔49〕漸江《翠竹梧桐圖》軸,紙本墨筆,縱57厘米,橫32.5厘米,安徽博物院藏。《明清安徽畫家作品選》影印,第27頁。
〔50〕查士标《百尺梧桐圖》卷,紙本墨筆,縱30.5厘米,橫145厘米,上海博物館藏。《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4冊滬1-2522影印,第262頁。
〔51〕汪子濤《所見書畫題跋》,見《漸江資料集》第44頁。
〔52〕黃賓虹《鑒古名畫論略》一文中,曾有“僧漸江,明甲申後為僧……同郡孫逸,字無逸,号疏林;汪家珍,字叔向,号璧人;查士标,字二瞻,号梅壑,稱‘新安四家’”。原載《東方雜志》1925年第22卷及第23卷,見《黃賓虹文集》書畫編,上海書畫出版社1999年版,第273頁。
〔53〕閻麗川《諸家中國美術史著作選》,吉林美術出版社1992年版,第1535頁。
〔54〕《黃賓虹文集》題跋編,第38頁。[清]查士标雲山夢樹圖冊23.5cm×35cm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石田先生題畫詩雲,看雲疑是青山動,雲自忙時山自閑。我看雲山亦忘我,歸來洗硯寫雲山。餘為續一絕雲,動靜無心雲出山,山雲何處有忙閑。要知心往因無住,忙處看雲閑看山。并錄拟書,靈侄一笑。時癸酉小春月,七十九翁懶老标紀事。钤印:二瞻(朱)(作者為北京大學哲學博士後)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清]漸江沚阜圖冊11開選1022cm×14cm×10紙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钤印:漸江(白)弘仁(朱)漸(朱)江(朱)
[清]漸江仿柯閣學山水圖扇23.4cm×32cm絹本墨筆安徽博物院藏款識:仿柯閣學法,為亦翁居士寫。漸江弘仁。钤印:漸江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