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念先行的策展方式
在中國的美術館界,典藏活化是應有的時代氣象。為慶祝中國共産黨第十九次代表大會勝利召開,彰顯盛世景象,歡慶新年,2018年1月25日至3月4日,作為“中國美術館新年展”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中國美術館主辦的“花開盛世:中國美術館藏花鳥畫精品展”在中國美術館一層2、3、4、5、6、7展廳舉行。本次展覽從中國美術館數千件館藏花鳥畫中梳理并展示出具有曆史性和代表性的花鳥畫精品一百三十餘件,分為三大篇章:第一篇章“托物言志,百代不衰”展出宋、元、明、清的花鳥畫作品,以陳容、邊景昭、夏昶、沈周、呂紀、陳淳、徐渭、周之冕、馬守真、藍瑛、朱耷、恽南田、蔣廷錫、馬元馭、高其佩、袁江、華喦、高鳳翰、李鱓、金農、黃慎、郎世甯、鄭燮、李方膺、邊壽民等書畫家的花鳥畫精品為代表,體現了繪物之精、狀物之妙、體物之情、寫物之神,展現了中國藝術家觀察自然的特色視角與抒情寫意的獨特方式;第二篇章“與古為徒,推陳出新”展出近現代花鳥畫作品,任熊、虛谷、居廉、趙之謙、蒲華、任薰、任頤、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王震、陳師曾、于非闇、徐悲鴻、陳之佛、劉海粟、潘天壽、林風眠等藝術家在花鳥畫的色彩構圖、筆墨内涵上不斷變化創新,使花鳥畫得到新的發展;第三篇章“承傳薪火,繼往開來”主要展出當代花鳥畫作品。通過這些作品反映出,在傳統基礎上,當代畫家們通過不同的畫種及材料技法相結合,使當代花鳥畫絢爛多姿,百花齊放。
此次展覽的總策展人、學術主持、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撰寫了展覽序言《陽春水影,盛世花開—頌新年·新時代·花開盛世展》,他在其中說:“理想國的鳥語花香,人世間的生态文明,藝術的花園,精神的樂土,這是一部人類心靈觀照自然的藝術史與文化觀。一幅幅生機盎然的作品,它們的濟濟一堂不但象征着中國新時代的到來,而且預見了中華文化的不斷發展與前行。”以上的整體策劃與具體落實使“花開盛世:中國美術館藏花鳥畫精品展”成為有史以來中國美術館主辦的規模最大、類型最多、影響最為深遠的花鳥畫專題展。
二、重點展品的深度解析
作為“花開盛世:中國美術館藏花鳥畫精品展”的展覽統籌,筆者有計劃地統籌了展覽的藝術構思、展品遴選、傳播方式以及中國美術館各部門的協調,而且重點遴選了具有代表性的6幅重要館藏作品,并撰寫了點評語作為新聞稿的重要内容進行宣傳報道,達到以點帶面、點面融合的傳播效果。現略作補充,以飨讀者。
1.(宋)陳容《雲龍圖》
此幅南宋畫家陳容所繪的《雲龍圖》由鄧拓先生于1964年捐贈給國家,現藏于中國美術館。陳容,字公儲,号所翁,福唐(今福建福清)人。生活于南宋後期,生卒年不可考。南宋理宗端平二年(1235)中進士。曾在臨江軍(治所今江西清江)任副職,後調任國子監主簿,最後任莆田(今福建莆田)縣主簿。
龍是華夏圖騰,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異動物。作為鱗蟲之長,傳說龍可以呼風喚雨,且能顯能隐,能大能小,能粗能細,能長能短。春分登天,秋分潛淵。當然,這些已是晚期龍的特征,比最初的龍更加複雜。封建時代,龍是皇權象征,因此皇宮器物多以龍紋為裝飾。兩千多年以來,中國人還常以龍象征祥瑞,起祛邪、避災、祈福之用,故而龍發展成為中華民族具有代表性的傳統文化。在藝術上,以龍為繪畫題材自古有之,然而真正使畫龍成為繪畫專類,則是随着五代、兩宋時期董羽、陳容等畫龍名家的出現而産生的。此時以畫龍名世的畫家不在少數,因此北宋《宣和畫譜》甚至專辟龍魚門來記載。其中以陳容畫龍最為知名,世稱“所翁龍”。元代夏文彥《圖繪寶鑒》卷四記載:“(陳容)善畫龍,得變化之意,潑墨成雲,噗水成霧,醉餘大叫,脫巾濡墨,信手塗抹,然後以筆成之,或全體,或一臂一首,隐約而不可名狀者,曾不經意而得,皆神妙。”今天據各種文獻著錄陳容畫龍作品共計五十餘幅,但傳于今世的僅數幅而已。
中國美術館收藏的陳容《雲龍圖》以水墨繪一條蒼龍飛騰于雲天之中。在章法上由右上向左下取勢,龍體在盤旋中呈“S”形,動感十足。龍首微擡,須發噴張,具有傲臨天下的昂揚之氣。龍爪均為四爪,強壯有力。煙雲之間,龍體或隐或現。而且,煙雲的潑染與龍體的用筆形成強烈對比,烘托出叱咤風雲、蓄勢待發的龍貌。今天看來,陳容雖是畫龍,實乃描繪自己的心态,以此抒發郁郁不得志而寄情于藝術、揮灑于天地的豪情與逸氣。
齊白石菊花雄雞軸99.5cm×46.4cm紙本設色1927年中國美術館藏。款識:借山吟館主者乘興挑燈作。钤印:白石翁(白)2.(明)呂紀《牡丹白鹇圖》
呂紀(約1439—1505),字廷振,号樂愚。浙江鄞縣(今甯波)人。擅花鳥、人物、山水,明弘治年間以畫被召入宮,值仁智殿,授錦衣衛指揮使。其花鳥初師邊景昭,又學林良,并廣泛師法唐宋諸家。所作有工筆重彩和水墨寫意兩種畫法,前者描繪精工,色彩富麗,法度謹嚴,後者粗筆揮灑,随意點染,簡練奔放。他以花鳥著稱于世,是明代院體花鳥畫的代表人物,與邊景昭、林良齊名。
中國美術館收藏的呂紀《牡丹白鹇圖》是典型的明代宮廷工筆花鳥畫。上部描繪數支桃枝自右上斜出,枝上盛開點點桃花,粉白可人。刻畫的三隻鳥雀均為常态,它們栖于枝幹,姿态各異,均張嘴唧喳,生動活潑,其中有兩隻相對而鳴,充滿鬧春之意。下部湖石間有白、紅牡丹競相争豔。立于湖石上的白鹇成為畫面視覺中心,它俯視着石下雉鳥,尾羽在牡丹襯托下顯得華美精雅。雉鳥身體下蹲,擡首看着白鹇。整幅畫面内容豐富、和諧統一,呈現出喜慶歡快、吉祥富貴之感,充滿精緻優越的皇室審美趣味。
徐悲鴻芭蕉黑貓軸108cm×54.9cm紙本設色1937年中國美術館藏款識:丁醜大暑,悲鴻寫于雲隐樓。钤印:悲鴻(朱)3.(明)徐渭《墨花圖》
徐渭(1521—1593),初字文清,後改字文長。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漁隐、山陰布衣等。紹興府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明代文學家、書畫家、戲曲家。他多才多藝,在詩文、戲劇、書畫等領域均獨樹一幟。其畫能吸取前人精華而脫胎換骨,山水、人物、花鳥兼擅,不求形似,力求神似,以花卉最為出色,開創了一代大寫意畫風,對八大山人、石濤、“揚州八怪”等後世畫家、畫派影響極大。精通詩文,書法尤擅行草。谙音律,善操琴,精戲曲,所著《南詞叙錄》為中國首部關于南戲的理論著作。有雜劇《四聲猿》《歌代嘯》及文集傳世。
中國美術館收藏的徐渭《墨花圖》卷全以水墨繪就,描繪雪中蒼松、勁竹、芭蕉、梅花、菊花、蘭花、牡丹等,堪稱雜花荟萃,其他空間加以奇石穿插。背景為淡墨渲染,烘托石頭與雜花上所積白雪。此卷突出顯示了徐渭以草書入畫的特征,潇灑靈動,水墨酣暢,揮灑淋漓,肆意紛飛。畫卷後有徐渭大段題跋,以行書題就,矯健多姿,氣概非凡,款署“天池山人”。在目前現存徐渭雜花圖中,描寫雪意的十分罕見。此幅氣韻超拔,墨分五色,以寥寥數筆簡括地寫出多種植物的造型特征,結構概括,語言凝練,形神兼具,生動爽勁,覽之如清風拂面,痛快暢神。
4.齊白石《菊花雄雞》
齊白石(1864─1957),原名純芝,字渭青,号蘭亭。後改名璜,字瀕生,号白石、白石山翁、老萍、借山吟館主者、寄萍堂上老人、三百石印富翁等。祖籍安徽宿州砀山,生于湖南長沙府湘潭(今湖南湘潭),中國現代書畫家、篆刻家。早年為木工,後以賣畫為生,57歲後定居北京。得陳師曾、徐悲鴻等人相助而使畫事、畫法、畫境獲得巨大推進。擅畫花鳥蟲魚以及山水、人物,造型簡練,形态生動,筆墨滋潤,色彩明快。所作魚蝦蟲蟹,天趣橫生。篆刻自成一家,十分強調疏密對比,追求空間分割,大起大落。用刀多為單刀切石,大刀闊斧,橫沖斜插,猛利狂悍,痛快淋漓,創造出一種“寫意篆刻”的風格。其書法亦工篆隸,取法于秦漢碑版。其書畫、篆刻、詩文相得益彰。
中國美術館收藏的齊白石《菊花雄雞》中所畫的菊花白瓣黃蕊,雄雞紅冠黑羽,雜以棕羽。雞右足收起,邁開左足,正在菊花下閑庭信步,怡然自樂。白石老人描繪秋菊的筆法不拘小節,散淡輕松,刻畫公雞則變以生拙質樸的用筆,将其沉穩厚重描繪得頗為到位。雞的眼神表達得十分傳神,并将一種诙諧幽默的氣息通過身姿體态傳達出來,體現出白石老人對于鄉間生活觀察的細緻入微以及放筆揮灑的自信滿滿。他還在畫面右上部題曰:“借山吟館主者乘興挑燈作。”由此可以想見當年白石老人燈下作畫的勃勃興緻與别樣情懷。
5.徐悲鴻《芭蕉黑貓》
徐悲鴻(1895—1953),原名徐壽康。江蘇宜興人。中國現代美術的一代宗師,以畫馬馳名國内外。曾留學法國學畫,歸國後長期從事美術教育,先後任教于中央大學藝術系、北平大學藝術學院和北平藝專。1949年後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徐悲鴻的動物畫善于捕捉動物最為傳神的瞬間,除了馬,他畫的貓也很有代表性。據徐悲鴻之子徐慶平先生回憶,為觀察貓的嬌敏,将貓畫得傳神,徐悲鴻家裡甚至同時養過8隻貓。“雖然父親每天下班後特别累,但他還是堅持坐在躺椅上,一邊拿着乒乓球跟貓耍着玩,一邊觀察貓的神态和動作。”徐悲鴻的貓畫或用以寄興,或酬答友人。中國美術館藏的徐悲鴻《芭蕉黑貓》創作于1937年,畫中展現芭蕉下,一黑貓趴在石頭上,回首凝望。幾乎全以沒骨法畫成,雖然幾乎處處運用的是黑墨,但是在貓的眼、耳、鼻、嘴、爪等結構的刻畫上沒有絲毫含糊,筆墨洗練,神情畢現,可見作者筆墨與造型駕馭之功力。
徐悲鴻曾在贈徐志摩《貓》上題詩曰:“志摩多所戀愛,今乃及貓。鄙人寫鄰家黑白貓與之,而去其爪,自誇其于友道忠也。”此畫的創作時間距1929年4月二徐關于西方現代藝術“真僞”“是非”的論戰不到一年,可見學術上的争議并不影響二人之友情。1933年,徐悲鴻還贈《貓夢圖》給吳湖帆。1940年,徐悲鴻為廖靜文畫《貓》《樹上》等畫貓作品。徐悲鴻自己曾說:“人家都說我的馬好,其實我的貓比馬好。”譬如,1934年,在天目山寫生途中,徐悲鴻曾問學生們:“我的畫,什麼最好?”有人說“馬”,有人說“雄雞”,唯有楊建侯說“貓”,徐悲鴻稱贊楊建侯有眼光。
潘天壽松鷹軸148.8cm×47cm紙本設色1948年中國美術館藏款識:戊子木樨聲裡壽指墨。钤印:潘天壽(白)6.潘天壽《松鷹》
潘天壽(1897—1971),字大頤,自署阿壽、壽者。浙江甯海人。中國現代傑出的畫家、教育家。1915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受教于經亨頤、李叔同等人。善畫花鳥,初學吳昌碩,後取法石濤、八大,筆墨奇崛霸悍,構圖以奇入勝。他尤其擅作指畫,使指墨畫推陳出新,達到中國畫審美的新高度。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浙江美術學院院長。
中國美術館收藏的潘天壽《松鷹》為其20世紀40年代的指墨畫代表作,以獨到的筆墨與奇異的構圖體現其超然的藝術追求。鷹身以手掌鋪就淡墨,就其肌理可見,也許事先撒了明礬。因此,在斑斑點點之間顯出淡墨的筆痕與滲化,造就渾然一片、羽毛豐茸的視覺效果。雄鷹雙爪抓住由右上斜下的松枝,以銳利的眼睛俯視松下奇石,威風凜凜。鷹眼以濃墨點成,炯炯有神,在全身淡墨的襯托中格外突出,也使雄鷹神俊不凡。由此可見畫鳥亦可“傳神寫照,盡在阿堵中”。總體看來,此畫全幅突出“雄視”主題,雖着墨不多,除了兩根松枝和一塊岩石,餘皆空白,但其意趣之高,在筆墨之外,所謂“超以象外,得其環中”,由此畫可見之。
三、典藏活化與時代氣象
典藏作品是美術館的根本,美術館的典藏活化與時代氣象具有密切聯系。“花開盛世:中國美術館藏花鳥畫精品展”屬于中國美術館典藏活化系列展,典藏活化系列是吳為山先生擔任中國美術館館長以來特别重視的展覽系列,因為隻有将沉睡于庫房中的國寶不斷加以研究與梳理,積極通過學術化方式精緻地呈現給觀衆、傳播到社會,才能達到通過經典化育大衆之效果。新時代需要新創意,新展覽需要新載體。在文化大數據發展的背景下,中國美術館将實現館藏經典作品更高層次的活化,更好地發揮好美術館的社會功能,彰顯出新時代氣象。
(作者為中國美術館研究與策劃部負責人,教授、博導)
責任編輯: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