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專題展作品
每一件作品都有其專屬的寓意記得初夏的傍晚,我在什刹海附近遊走,不經意間看到一串風筝挂在半空中,在夕陽的光輝下顯得栩栩如生。我走近一看,是一位老當益壯的大爺在牽引着風筝線,圍觀的人很多,大爺的臉上伴随着微笑,眼神裡盡是愉悅。我轉身和朋友說了句:“大爺真是個有童趣的人!”而這串風筝,也勾起了我童年的記憶。
那時候的我們沒有手機,沒有iPad,一片空地,幾隻風筝,足夠讓我們玩得大汗淋漓,笑得前俯後仰。現在想來,那才是真正的童年。兒時的玩物很多,而我卻偏愛風筝,小時候的我認為它很神奇,一根線的力量就可以牽引着它飛向藍天,任其翺翔,那份自由自在的确令人向往。我時常把願望寄托在風筝上,讓它幫我帶上藍天,我跑得越快,它飛得越高,與其說是我牽着風筝飛,不如說是我追着風筝跑,奔着自由、奔着夢想。
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已經很久沒有放過風筝了,一是沒有時間,二是可供放風筝的空間少。城市中的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着,想找一塊可以随意奔跑着放風筝的地兒也是有點難度的。每當在廟會或者公園門口看到賣風筝的,我總會停下腳步上前看看有沒有出什麼新鮮玩意兒;每當起風的時候看到天上飄着類似風筝的東西,第一時間總會指着大叫:“看!風筝!”但仔細一看,其實是個垃圾袋被風吹得在天上肆無忌憚地飛翔。
風筝,是很多人童年的記憶,它不像别的東西,随着時代的發展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因為風筝不僅是玩物,更是一種專屬于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在友人的介紹下,我很榮慶地結識到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北京紮燕風筝制作技藝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孫賀老師。初見孫老師,他身着傳統中式服裝,手持一把潔白羽扇,潇灑地從樓裡走出來迎接我,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更像是身居深林的隐士,灑脫不羁。用一句老北京的俗語“一口京腔,兩句皮黃,三餐佳馔,四季衣裳”來形容他,再适合不過了。我随着孫老師的步伐來到了他平時制作風筝的工作室,屋子不大,卻彰顯了孫老師的喜好。孫老師是地道的北京人,自然對老北京的傳統情有獨鐘,工作室除了各式各樣的風筝外,書畫、京戲的道具等也随處可見,每一件都是孫老師的心頭摯愛。
說起孫賀與風筝的淵源,還真是不淺。他從小住在打磨廠胡同裡,以前那裡是手工藝者聚集的地方,每個老北京人都有各自的手藝。再加上他跟着祖父生活,祖父是燈市口生人,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對北京的傳統文化喜愛有加,空閑時間他便與祖父一起聽聽戲曲,玩玩筆墨。漸漸地,孫賀對老北京的傳統文化有了很深的了解。由于地理位置的優越,天安門廣場便成了他兒時玩耍的樂園,孫賀經常看到有一些老先生在廣場做風筝、玩風筝,年少的他自然對這一會飛上天的玩物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小時候能在天安門放風筝是挺自豪的一事兒,從小看那些老先生放風筝,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再加上我一直與祖父生活在一起,心裡知道該怎麼和老先生相處,有時候說個戲曲,說個唱腔,都能聊到一塊兒去。況且他們在當時算得上是精湛的手工藝者,所以我沒事就去跟前看他們做風筝,聽他們講風筝的文化,這是跟同齡人學不到的。老先生也會有意無意地培養我,一看小孩喜歡這東西,自己動手做個風筝玩,也不是什麼壞事,剛開始看他們做的時候,就會送我一個,但後來我自己覺得不滿足,便學着他們做,老先生也很樂意教。就這樣,我開始慢慢地接觸了風筝這一行。”正是因為從小在老北京的生活氣息裡成長,長時間的耳濡目染,促使孫賀與風筝結下了不解之緣。
孫賀實在喜歡風筝,便在2003年正式拜師于著名風筝藝術家、工藝美術大師費保齡先生的門下,進一步研習北京紮燕風筝的制作技藝。做風筝的20多年來,他從未想過放棄。孫賀說:“我認為這就是一種堅持。風筝自古就不屬于專業的一行,我們都是以研究的态度去對待這一文化。因為北京的文化,歸根結底就是‘講究’。我們要盡自己的全力去展現它的美,讓更多的人了解風筝背後的文化。”的确,無論是他的生活習慣,還是談話時的言語神情,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對于老北京傳統文化的癡迷與熱愛。
說起風筝的文化,孫老師的話滔滔不絕,似乎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道不盡。風筝有很多流派,不同的流派有不同的造型,孫老師傳承的是曹氏風筝。提到曹雪芹,孫老師油然而生一種對先人的崇敬之情,曹雪芹曾創造出了一個完整的燕子風筝家族,再加上傳統的吉祥圖案和流傳下來的諧音文化,造就了“曹氏風筝”獨特的文化魅力,成為北京風筝中的一個重要流派。
看着這一屋大大小小的風筝,我很好奇是如何做出來的。孫老師也毫不吝啬地向我講解了做風筝的“講究”。原來,做好一隻風筝需要20多道工藝,總結起來就是“紮”“糊”“繪”“放”——紮骨架、裱糊、繪畫、放飛。
紮骨架也分為劈烤削紮。劈:把茶碗口粗細的竹筒劈成4半,劈好的竹子當時不能用,需要擱置一段時間讓水分揮發。一般做骨架會選擇使用兩年前晾幹的竹子;烤:烤造型,根據竹子的特性,在加熱過程中用手法使其達到需要的造型,待冷卻後定型。火多大,加熱到什麼程度也是要根據手藝人的經驗來完成,若工夫大了可能竹子就糊了;削:削是劈後的精加工,是用刀刃在削刮竹材,使它加工成制作各種風筝零件所需要的各種不同寬度、厚度和斜度的竹條。這一步體現了北京風筝和其他地區風筝的區别,孫老師随手拿起一隻風筝,邊比劃邊說:“北京風筝是根據當地的風設計的,竹條削得像扁擔似的,富有彈性,之後再用線勒出造型,看這個紮燕硬翅的綁兜就是用線勒出來的。而有的風筝是烤出來的,烤出的造型沒有彈性。”紮:是根據風筝的造型把各個竹條按部就班地紮在一起,組成風筝的整體骨架。
紮完骨架後,接下來就要用紙或者絹糊在骨架上,叫作“糊風筝”,不同的材料糊出的風筝,放飛效果也有所不同。例如,大型風筝要選擇厚紙作面料,薄紙無法承受它的重力,并且比例上要求有透風度,一般會選用絹托紙,用膠把紙和絹粘一塊兒,從而産生一種強度,再在絹上作畫。中型和小型的風筝要根據面料的材質選擇做哪一種;微型的風筝要用薄棉紙,并且要輕。
接下來,就是展現一隻風筝靈魂的一步——繪畫。風筝是否喜形于色,是否體現出吉祥的寓意,全要靠做風筝人的美術功底和審美。繪畫時要根據歌訣進行畫面處理,傳統風筝的歌訣有很多,孫賀全部牢記在心,随口一說就把一隻風筝的造型擺在了眼前。所謂豔而不厭、凡而不凡,便是色彩豔麗但并不讓人讨厭,畫的時候借鑒着工筆重彩的技法,将顔色、層次畫得多一點,但是又不能讓人看着覺得亂。可見,繪畫也是相當的講究。
最後就到了孫老師最喜歡的一步——放飛風筝。說到這,孫老師臉上露出童真的笑容。孫老師每做完一隻風筝都要拿出去放一放,看看效果,有問題的地方再調整一下。您可别小看這放風筝,裡邊的講究也多着呢,什麼時候放線,什麼時候收線,雙手如何配合也都有一定的技巧。難怪我放風筝的時候跑得滿頭大汗也放不起來呢。
除此之外,一隻風筝的收藏也大有講究,中國美術館收藏了費保齡先生的100多件作品,風筝圖譜按照裝裱字畫裝飾,每個風筝圖譜都有它本身的内涵。孫老師告訴我:“風筝屬于純天然材質的工藝,收藏起來很受限制。需要提醒廣大風筝愛好者一句的是,您要是放在汽車後備廂裡,千萬不能往上壓東西,不然肯定是飛不起來了。”
您瞧!做好一隻風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隻風筝集聚了幾代手工藝人傳承下來的心血和技藝,承載着曆史文化,承載着手工藝人的匠心。
孫老師對待風筝的态度是虔誠的,說到創新,他總覺得自己資曆有限,不能随意改變傳統的風格。創新可以有,但是要遵循傳統,若創新得不合适,就相當于浪費時間了。“師父今年已有90多歲高齡,做了一輩子的風筝,我得先重新按照原來的樣子做一遍,這是先承。如果傳統的東西還沒有繼承過來,就設計一個屬于自己的風格,說不上是傳承傳統文化了。借用一句古話‘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要創新,那就從傳統文化裡邊借鑒,比如國粹,借鑒它的審美、借鑒它的文化内涵;而‘洋為中用’,體現在顔料的選擇上面,随着時代的進步,我們可以選擇用進口的材料,師父的風筝之所以好,一方面是得益于使用的是進口顔料。師祖做風筝的時候要把鍋底的黑刮下來摻着膠作畫,那是傳統的東西,但是現在咱不能繼續用,用進口的顔料畫出來的更細緻,這就是在進步,也是創新的所在。”始終懷着一顆敬畏的心,長期以往地做着自己喜愛的東西,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獨具匠心吧。
風筝是陪伴孫老師長大的童趣,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如今,風筝于他而言,不再是一件單純的玩物,而是一種責任,是需要他傳承下去的責任。但傳承也并非是一件簡單的事,孫老師目前還沒有遇見合适的徒弟。他覺得傳承難是時代的問題,現在做這行的人屈指可數,雖然進校園的活動也在持續進行着,但對孩子們來說,隻能跟他們介紹風筝的文化、典故,讓他們對風筝有個大體的認知。“有時候我真的很緊張,生怕一不留神紮着孩子,所以很多步驟都存在安全的問題,孩子們無法自己動手體驗。”說到這,孫老師滿是無奈。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堅持是孫老師常常放在嘴邊的一個詞語,“我現在隻能踏踏實實地堅持着,把我自己的手藝做好,做到精緻,等着有緣人來找我。”如同孫老師所言,拜師收徒要靠緣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像他一樣真正喜歡風筝,喜歡北京傳統文化的人找到他,将這份使命傳承下去。
孫老師總說自己是個普通人,但是一個普通人在堅持了20多年的傳統文化後,能夠以藝術家的身份給大學生講述北京的曆史,講述傳統文化,這就是他最不平凡的地方。孫老師回憶:“有一次國家花樣滑冰隊的教練請我設計一隻風筝作為禮品拿出國門,這也算為國家做事了。我特别的高興,通過自己的努力與堅持獲得了别人對我的認可,也算為社會創造了價值。”
孫賀從沒有忘記師父對他的恩情,每次說到師父,他都充滿了崇敬與感恩,他今天所得到的成就以及名譽,都得益于師父的諄諄教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孫賀不敢忘記師父教導他的每一句話,他将這份恩情化作動力,努力地向前奔跑着,盡自己的全力将風筝放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孫賀講起風筝來滔滔不絕(編輯·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