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樓巧識三鼎甲之張二奎
這個人是誰呢?離這裡不遠的忠恕裡胡同,住着一位高人,就是我剛才說的徽班老生三鼎甲中的張二奎。那天張二奎溜達到天橋,看到這爺兒倆賣藝,哎呀!這武藝超群啊!當時他班社裡正有個小科班,覺得這孩子是個人才。于是把這爺兒倆請到茶樓酒肆聊一聊,知道了楊二喜是唱戲的出身,唱徽戲武旦的,也就是徽派二黃,那跟自己又非常接近。于是就跟楊二喜說,現在我這雙奎社裡有一個科班,你就到我這個科班裡來教戲,這孩子就入我這科班學戲,你看怎麼樣?楊二喜父子很高興,道謝不疊,于是他們就到了張二奎的雙奎社裡。又給楊久昌改了個名,因為雙奎社裡的學員隻要是張二奎的手把徒弟,都是帶玉字的名,比如說武生泰鬥俞菊笙,當時也在這個科班裡。就是比他來得早,那時不叫俞菊笙,而叫俞玉笙,還有陸玉鳳、沈玉蓮、程玉翠等同學,于是給他起名叫楊玉樓,是以後唱紅了才改為楊月樓。科裡有許多帶玉字的師兄弟,這樣他就在這兒學藝了,既學文又學武,因為這小孩長得漂亮,他是長方臉,高鼻梁,而且耳大有輪,嗓子又好。所以張二奎特别喜歡他,把奎派老生的拿手戲《打金枝》《牧羊卷》《回龍鴿》《五雷陣》等等,傾囊相贈。另外因為他武藝也好,所以張二奎又把他會的黃天霸的戲,如《惡虎村》等都教給了楊月樓。此外還有一手,又請了老師教楊月樓唱猴戲。所以這個小孩漸漸長大後,能文又能武,成為雙奎社學習最好的一個學員。當時有一個說法,雙奎社文武雙璧,文的就是楊月樓,武的是他師哥俞菊笙。俞菊笙當時可不是唱武生而是唱武旦的。後來因為他長得越來越虎實,越來越魁梧,演武旦不合适了,才改了武生。這一文一武成為雙奎社的文武雙璧童伶。
楊月樓楊月樓有争論的生卒年月
關于楊月樓的生卒年月,也有一些争論。有的人說,他是生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但是我根據秦華生、劉文峰主編的《清朝戲劇史料》看,楊月樓是生在道光二十四年,也就是1844年,逝世于光緒十六年就是1890年,享年46歲。有的書上說他享年42歲,可能有誤。我覺得前者更準确一些——1844年生,1890年卒,享年46歲。有這麼件事情,是什麼呢?就是數年後楊月樓在科班裡面學藝學成了,應該是在鹹豐末年。這年他師父張二奎趕上點官司,就是因為給他母親高規格大辦喪事,犯了大清律。原來那時唱戲的算賤民:“娼、優、隸、卒”這四類人,社會地位極低,你這麼辦喪事,逾規矩了,就要查辦你。可張二奎說了,我是票友出身,我當過工部水都司的經承,大小也是一個官人,可辦案的官員不管他這一套,也許張二奎得罪人了。愣把他給擱在監獄裡了,說他是優伶不能按照官宦人家這麼大辦喪事。後來這個張二奎花了點銀子從牢裡出來了,再度組班的時候,是同治三年(1864)年,又重組雙奎班。在這個時候,從雙奎班的花名冊上看,意外地發現有很多原來雙奎社的老人,不在這個班社裡了,包括俞菊笙,這時候也去了春台唱戲,但是任何班社都沒有楊月樓這個名字,不知他去了何處?按照戲劇史學家王芷章在《中國京劇編年史》上的說法,說他沒有搭班,是因為搭班困難才沒有搭成班。但是一直到同治七年(1868年),在這麼漫長的8年之内,北京京劇圈内竟沒有楊月樓的任何消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筆者看了很多書,查了許多資料以後,從徐珂的《清稗類鈔·優伶類》,還有《皖優譜》,這兩本書裡看到了有關楊月樓的信息。書上介紹楊月樓這個時候去了浙江,他和浙江巡撫蔣溢豐有比較親密的關系。因為是蔣溢豐花銀子把他從張二奎那裡贖了出去,作為他的保镖也好,貼身跟班也罷,他跟着蔣巡撫到了浙江。後來蔣溢豐的姐姐又看上了楊月樓,把他收為義子。并且在同治七年(1868年)的時候,她和楊月樓一同到了上海。去上海幹什麼?因為上海有一個叫劉維忠的人,劉開了一個戲園子,叫丹桂茶園。請了北京的一些角兒去唱戲,當時伶人的名單中,楊月樓也在冊中,還有什麼人呢?有三慶班打鼓的、程長庚的養子程章圃,還有老生周春奎、武生夏奎章等,這些都是三慶班的名伶。這些北京來的名伶就在丹桂園唱開了,楊月樓也是主角,當時他在上海唱的戲就挺紅。但是他唱的時間不是很長,因為他要照顧他義母的生活,也就是蔣溢豐的姐姐。所以他唱了一段戲後,他就留在上海照看老人,沒有怎麼再過多地唱戲。月樓再要唱戲,就到了同治十一年(1872年),這個時候他的義母死了,沒有負擔了,于是他便大唱其戲。此時他在上海,不但紅得發紫,而且樂極生悲,竟鬧出了一場幾乎喪命的生死官司。
楊月樓《四郎探母》之四郎
楊月樓的官司,竟成晚清四大奇案
當時楊月樓這個案件竟然轟動大江南北、朝廷内外。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在上海新開的一個戲館子叫金桂軒。當時楊月樓就在這個新戲園子演出,可以說是紅遍春申,他唱的是文武兩方面的戲,文的他唱的是奎派老生戲中最著名的王帽戲,就是演皇上的戲。因為楊月樓的扮相特别好看,個又高,臉又長,鼻直口方,大耳有輪,扮上這老生那是真有樣兒。尤其王帽戲、皇上戲,更有氣派。演的什麼戲呢?演的是《打金枝》《取荥陽》《五雷陣》《回龍鴿》(《大登殿》)。全都扮演皇上,不管是唐王也好,薛平貴也好,漢劉邦也好。由于他扮相好,還有他嗓子也特别好,又高又亮又寬。身上也好,因為他有武功基礎,所以他身上也漂亮順溜。另外他還要演武生戲,《惡虎村》《連環套》。另外還有《翠屏山》演石秀殺奸夫淫婦。石秀這口單刀耍得是風雨不透。還有《趙家樓》,他扮演華雲龍。壞人中的采花賊,更是令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小白臉。這些武戲都演得是風生水起,風靡了整個上海。此外他時不時地還演猴戲,比如說《泗州城》的猴兒、《安天會》的猴兒、《金錢豹》的猴兒。當時《金錢豹》的主角是猴兒,不是豹精。于是他這個文武兼擅可把上海觀衆給轟動了。
那麼一個紅伶人,戲唱得很好,怎麼會惹上官司呢?竟是因為女觀衆的問題。原來在楊月樓衆多的觀衆當中,這裡邊還有一個新鮮的事兒——女觀衆是相當多。這在北京可是從來沒有的。這些女觀衆,除良家婦女外,還有一些個賣春的女人也去看。因為當時上海得風氣之先,成了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城市。上海有很多的妓院,有很多的妓女當時就愛看楊月樓。為什麼呢?他扮相好、武功好、戲唱得好。所以就出事了,而且各種說法不一。很多的劇學書,說看戲的衆多妓女當中,有一個很富有的妓女,很愛楊月樓,在楊月樓身上花了很多錢,想和楊月樓結為夫妻。但是楊月樓可不敢,楊月樓是說什麼都不肯。于是,這個妓女一怒之下告楊月樓拐賣錢财。把他告下來以後,楊月樓吃了官司。但是經過後來材料的爬梳,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并不是有妓女來告他拐賣錢财,妓女看戲是有的,也很多,可不是吃虧在這種官司上。那在什麼事上吃了官司呢?原來當時有一富商之女,這個富商是廣東香山做生意的。此人經常到海外做生意,撂下女兒一個人跟着母親在家,這個女兒17歲,叫韋阿寶。女兒和她媽媽都愛看戲,據說娘兒倆一連三天都看楊月樓一出戲,叫《焚王宮》,演元末平民花雲與貴族小姐葉含嫣的戀情戲。這個戲是深深地把這個姑娘的心給抓住了,這個阿寶還真的動了心。韋阿寶看上了楊月樓,而且對楊月樓一往情深,感情非常真摯,就托她的乳母牽線,一而再再而三要和楊月樓結成夫婦。開始月樓也是不敢答應,韋阿寶竟然是傷心過度抑郁成疾,病得挺厲害。最後是她母親同意,通過媒妁之言,楊月樓也被姑娘的這份真情所打動,便答應了。經過了明媒正娶,可是有一個問題。既然是明媒正娶,就得有家長來主婚,因為她父親在國外,所以她父親沒有來得及主婚,而是由她的族叔給她主婚。
這本來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可倒黴就倒在這一件事情上了!韋氏家族裡有一幫人心裡頭不舒服,妒火中燒,說什麼韋阿寶家這一份大财産,說歸就歸了個唱戲的,不行!韋阿寶父親不在國内,她還有一個叔叔,這個叔叔是個不務正業的家夥。他一看這情況,說我們家這偌大的家産要歸你這個戲子,又一看這家裡不就這麼一個閨女嗎?心裡面不忿。而且也想訛詐楊月樓,上門跟他要錢,卻沒得手。于是他就跑到了上海縣衙,告了楊月樓一狀,叫優伶拐賣婦女、謀奪家财罪。本來是什麼壞事也沒有幹,可惜這個叫葉廷春的上海縣令,是一個大庸官,他不但是廣東人,而且他也是廣東香山人。應該叫葉廷“蠢”,他就是個整天道貌岸然的假道學,向來就看不起這些唱戲的,一聽說這唱戲的戲子跟這個富商的女兒結婚了,于是主觀上認為他就是謀奪家産,拐賣良家婦女的騙子。于是就把楊月樓拿到公堂,嚴刑拷打,并且把他掐監入獄。同時也沒有讓上公堂為楊月樓申辯的韋阿寶好受,先把她打了二十個嘴巴,然後把韋阿寶也掐監入獄。所以這個事,一下子就變成了一樁冤案。但是上海在那個時候,已得風氣之先,有一些民主自由的氣氛,當時上海的輿論一片嘩然。時有《字林西報》,還有《申報》,有一個筆名叫不平子的,連續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抨擊這個縣令,說這縣令糊塗,草菅人命,沒有任何憑證就把楊月樓拿問在監。所以弄得葉縣令也不敢落案,于是就把他轉到松江府,到那兒去複審。但是這個松江府也不敢主持公道,又把這楊月樓轉發到了省裡。但是不管松江府,還是省裡邊,那個江蘇巡撫丁日昌更是個出了名的封建衛道士,結果可想而知,依然維持縣裡的原判,把他又從省裡發回來。這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了,也就是說在同治十三年(1874年)了。給他定了一個罪名,叫拐帶良家婦女、謀奪家産罪!雖然不至于殺頭,減刑一等,流放黑龍江,流途4000裡。
這刑法可了不得,太重了!那就是要了楊月樓的命了,而且不論在縣、府、省裡,幾次過堂,都是嚴刑拷打,差點把楊月樓的兩條腿給打廢了。這是為什麼要下這麼大狠手呢?就因為在當時這個封建社會裡,唱戲的所謂戲子,他們所謂的優伶,社會地位太低了,又遇到封建官僚中之頑固派,所以不但拿問在監,而且糊裡糊塗地定了這麼一條大罪。眼看楊月樓就冤沉海底了,但是呢,事情也有變,俗話說:人不該死,五行有救。轉過年來,也就是到了光緒元年(1875年)宮裡面要辦大事,辦什麼大事呢?就是等到同治的國喪完了以後(同治帝猝然病逝),慈禧皇太後要辦自己的四十大壽。同治一死,慈禧太後垂簾聽政,慈禧為了收買人心,要大赦天下,楊月樓不是死刑犯,自然也要把楊月樓給赦了。當時朝廷對他這一案還是很重視,是由刑部親自來主持,在光緒二年(1876年),由刑部親自下文,把他當堂開釋。可是還留了一個尾巴,什麼尾巴呢?雖然說當堂開釋了,但是必須把他遞解回原籍,也就是說,必須把他遞解到安徽懷甯石牌鎮。這時候輿論又嘩然了,還是有不少的文章在替楊月樓鳴冤。那麼這個楊月樓,有沒有回到原籍去呢?他怎麼又時來運轉的呢?咱們下文詳述。
楊小樓(左)和譚鑫培(右)
楊小樓(中)和著名旦角雪豔琴(左)及著名老旦龔雲甫(右)
《霸王别姬》梅蘭芳和楊小樓(編輯·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