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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汁兒情

時間:2024-11-08 03:46:41

豆汁兒,老北京最負盛名的一種地方小吃。北京老輩子人有多大年歲就有多少年喝豆汁兒的年份,老舍曾說不能喝豆汁兒的人算不得真正的老北京人。

所謂能喝或不能喝關鍵在你能否接受它的味道。雖然豆汁兒的味道是獨特的、怪怪的,但那才是它獨一無二的特色——酸中有馊、馊中有甘、甘中有甜、甜中有酸。隻要你慢慢地喝下第一口,就上辣鹹菜絲,配上焦圈,再喝第二口,第三口……越喝越想喝,越喝越愛喝,越喝越有味道,豆汁兒之奇妙就妙在這裡。

很榮幸,母親是個愛喝豆汁兒的人,我身上有她的這個遺傳基因。母親是滿族人,年輕時就喜好這一口。她懷着我時從不忌口,喝起來沒夠。當年我在暗無天日封閉的“宮”裡,不知不覺地承襲了那種獨特的味道。所以,我吃母親的奶汁,吃得手舞足蹈,而母親用筷子蘸一點豆汁兒抹我嘴上,也會咂着小嘴喜上眉梢。

母親的影響是微妙的又是具體的。從她多年的體驗中總結出不少高論,她告訴我與弟弟妹妹,不要小看豆汁兒是做綠豆粉絲後的下腳料,要知道,綠豆是很好的原料,具有解毒降燥、健脾和胃的作用。發酵後的豆汁兒更适宜人體吸收,夏天喝了出汗降溫、冬天喝了冒汗升溫,絕對是既便宜又方便的純天然綠色食品,它成了全家人最喜愛的副食。

記得我在胡同住家時,常見用小推車裝着一個圓形木桶走街串戶賣生豆汁兒的小販,聽到“甜酸豆汁兒噢”的吆喝聲,母親便拎着鍋打半鍋豆汁兒。

也有時母親叫我端着盆兒去離家不遠處的延壽寺街南口王緻和粉房去買生豆汁兒。買回來後,母親親自來熬。隻見她熟練地将盆裡的生豆汁兒倒在砂鍋内,還要留下一點兒,然後将砂鍋放在微火上慢慢熬,開鍋了,不等它溢出來,用半勺生豆汁兒“砸”向鍋裡,鍋裡的豆汁兒立即平穩下來,不一會兒又開始往外溢,母親再一勺生豆汁兒“砸”下。如此三開三砸後,那濃濃的淺綠又有點灰色的熱氣騰騰的豆汁兒終于出鍋了,吃着滴有香油的由母親親手切成的辣鹹菜絲和胡蘿蔔絲兒,别提有多香多美了。母親要求一定要趁熱喝,涼了就不好了。寫到這裡我想起梁實秋曾在書裡寫過:“豆汁兒之妙有三:一在酸,酸中帶馊腐的怪味;二在燙,隻能吸溜着喝,不能大口猛灌;三在鹹菜的辣,辣得舌尖發麻。”如此說來真是名家把喝豆汁兒寫到家了。

豆汁兒與焦圈是絕配我家距大栅欄也不遠,三拐兩拐就到了,每逢母親去購物,我便主動提出幫她拿東西,其實,我是借機會去門框胡同喝豆汁兒。

門框胡同北起廊房頭條,南至大栅欄街,全長165米、寬約3米。因為中間過街門樓下面有個石門框,故而稱門框胡同。這裡的小吃名噪京城,如複順齋醬牛肉、年糕楊、爆肚楊、豆汁劉,此外褡裢火燒、炸三角、鹵煮小腸等豐富多彩、味美價廉,真是解饞的好地方。不過,我很簡單,以豆汁兒為主配一盤年糕就心滿意足了,母親給我買好後,我便坐在攤前美美地吃起來。而母親從來不吃也不坐,就那麼站在我身後專注地望着我。有時見我頭上冒汗,她便掏出手帕一面輕輕地給我擦,一面說:“不急,慢慢吃。”此刻豆汁兒是酸酸的,年糕是甜甜的,心裡是暖暖的,而我背後的母親是怎樣想的,我從來沒問過,隻知道她默默地望着我微笑着。

每年的春節廠甸廟會是北京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也是因距我家很近的緣故,我去逛廟會的次數最多,主要目的就是去喝豆汁兒。在照相館櫥窗前有個坐東朝西的豆汁兒攤,那是聞名宣南的豆汁兒張,他家的豆汁兒鋪子就在西琉璃廠,每年廠甸廟會都在這裡設攤,他的特點是整潔衛生,用具講究,服務熱情。他的豆汁兒濃濃酸酸的、焦圈酥脆香香的、辣鹹菜絲細細的,搭在一起是絕配。每一次,我至少喝上兩碗,回家也不忘給母親捎回一袋生豆汁兒。

日月如梭,流年似水,當初在父母雙親哺育下的孩子們如今也子女成群了。女兒一家四口從南方回北京探親,阖家團聚其樂融融,其中有一檔重要節目,請老母親親自下廚為全家熬一次豆汁兒,兒孫們給老人家打下手。老母親不負衆望,興緻勃勃不減當年再次掌勺,向大家表演“三開三砸”。到底姜是老的辣,一會兒的工夫,一鍋熱氣騰騰、散發着濃濃奇香的豆汁兒出鍋了。大家紛紛拿起碗,三下五除二将鍋裡的豆汁兒瓜分得一幹二淨。兩個南方長大的甥男、甥女聞着豆汁兒味緊鎖眉頭,無可奈何地喝上一口,結果是龇牙咧嘴好一副可憐相,還是老母親心疼他們,“不要為難孩子了。”外公見此,從冰箱裡拿出可樂遞給他們,在一旁的小弟說:“這叫一家二吃。”

1986年秋,進入耄耋之年的母親一病不起,我們幾個手足輪流照顧,企盼母親早日康複。一次,我當班,問卧病在床的母親想吃什麼?她看着我半晌不說話,忽然對我說:“想喝豆汁兒。”我說沒問題,立即騎車用最快速度跑到最近的護國寺小吃街,打了半暖瓶的豆汁兒。回到家後又經過加熱端到母親床前,想不到母親搖搖頭,伸手把碗推開:“我不喝,我看着你喝。”我目瞪口呆一動不動,母親再次讓我喝,我隻好順從老人家端着碗側着身一口一口地喝起來。兩眼半睜半閉的母親一聲不響地望着我,憔悴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當母親發現我頭上微微冒汗時,她一定想起我兒時在門框胡同喝豆汁兒時的情景,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發抖的手試圖給我抹去。見此,我立即放下碗,俯下身去将頭輕輕地偎在母親胸前,盡情地讓她老人家撫摸。她的手還是那麼溫溫的,隻是沒有當年那麼有力了。我從眼角的餘光中看到母親的眼角噙滿了淚花。

母親過世整整30個年頭了,我也步入了老年行列,如今我對豆汁兒隻是偶爾地品嘗一下,但豆汁兒情結仍在我腦海裡沸騰着。有一回,愛喝豆汁兒的兒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宣外牛街買回一袋生豆汁兒孝敬我,于是我仿照着母親生前熬豆汁兒的流程進行操作,直到房間裡彌漫着豆汁兒的酸腐味。然後,用舌頭舔一口,不錯,還是豆汁兒的味道,不過,總覺得好像缺少點什麼……

(編輯·張子樂)

老舍曾說,不能喝豆汁的人算不得真正的老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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