囗張昀韬
[摘要]《火印》的誕生,離不開作者曹文軒創作時的“在意”,也離不開編輯出版時的“刻意”。通過這樣一部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讓小讀者們感受生命、尊嚴與友愛⋯⋯
[關鍵詞]《火印》創作編輯
[中圖分類号]G23
[文獻标識碼]A
2015年年初,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正在創作一部戰争題材的長篇小說,這個消息在創作圈、出版圈流傳開來。和曹老師相熟的朋友們都很好奇:曹老師這次怎麼會決定創作一個戰争題材的故事呢?要知道,這是在《青銅葵花》之後,曹老師首次提筆創作單本的長篇小說,而他最得心應手的題材,一直是圍繞水鄉油麻地,記叙成長感念的細膩又深厚的純美小說。
曹老師在《火印》的序言中講到創作的源起,這個故事在一次偶然閱讀蕭紅作品的時候,就已經生發纏繞在他創作的思緒之中。《火印》創作于中國人民抗日戰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戰争勝利70周年紀念之際,“我很在意這個日子,但這部作品并不是刻意為這個日子所寫的。所以這是天意。”曹老師用“在意”“刻意”“天意”來描述他選擇戰争作為這部小說題材的因果,而“在意”和“刻意”,也“天意”地概括了《火印》作品創作和圖書出版的原動力。
一、作家的“在意”
一位作家,他所“在意”的事情,一定會成為他創作的指引。曹老師在意的事情,放在首位的,是作品的文學性,是“文字的不朽”。書稿付型前夕,我請曹老師為《火印》的封底寫一段文字,他在旅途中傳給我這樣一段話:“從寫作的那一天開始,總希望自己的文字能長久流傳。這也許是一番癡心,但幾十年過去了,這一番癡心非但沒有淡去,反而變得更為固執……”《火印》,正是在曹老師固執的藝術追求之路上,在他對“最好的作品總是下一部”的努力之中,誕生的一部新作。
(一)一氣呵成的《火印》
2015年1月的一天,曹老師開始把自己飄動、綿長的思緒,生活經驗和知識體系中的素材與理念,整理成《火印》的提綱。他給我看的最初的構思大綱,寫在一張不知從哪裡順手拿起的硬紙闆上,一共是24章,有的有章名提示,有的隻是簡單地記下重要的情節點。從這些急促的字迹上,可以看出靈感湧來的急切,這是《火印》第一次向我顯現出的模糊的樣子。2015年2月,曹老師開始動筆創作《火印》,他用了31天的時間,以每天創作七八千字的速度,把這個在他心頭萦繞多時的故事創作出來。我難以想象,他是以怎樣的激情勤奮地構思、書寫着,我隻知道,2015年的整個春節,他把自己關在北京的家中,在創作中獨自度過了馬年和羊年的交替。等到春節假期過後,我拿到的是三厚本用水筆細細密密地書寫而成的手稿。從這些細密的筆迹中,我們可以看到,曹老師是在多麼流暢地創作,故事從他的筆端汩汩流出,沒有大段的修改,甚至很少删劃。三本手稿那樣整潔、優美又厚重、靜靜地躺在那裡,等着我們去翻開,去閱讀,去領略。熟悉他的作家朋友說,曹老師有文字的潔癖,他落下筆的時候,文章基本上已經在腦海中創作成型了。在《火印》的創作中,曹老師在最初的靈感和提綱之上,不斷地延伸發展,最終成書34章,是曹老師所有小說中篇幅最長、分量最重的一部。10年的語言、思想、甚至叙述方式的積累,結合一個多月時間“閉關修煉式”的激情創作,産生了這部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
(二)兩位大師同時選中的“馬”
作為《火印》的第一批讀者,從拿到手稿的那一刻起,曹文軒兒童文學藝術中心的編輯們就進入了激動又緊張的狀态。将三大本手稿錄入、初步核校,除了明顯的錯漏之外,不做任何修改。這份文本,将提供給曹老師作為修改的底本。這份底本,也被曹老師拿給具有文學欣賞力的、能夠提供真實的閱讀感受和建議的朋友們來看。曹老師将我們稱為第一讀者,他非常注重我們這些第一讀者給他提供的閱讀感受。大家将閱讀中的體會,覺得矛盾不妥、或者可以更加豐滿完善的地方提供給曹老師,而曹老師,将所有的意見放在心裡思量,重新構思并修改。他對我說,《火印》應該一直修改,直改到下廠印刷的那一天。
對原稿最重大的改動,莫過于小說主人公駿馬的形象。曹老師在最初構思的時候,專門買了一本《馬譜》,從裡面精心挑選了一匹最心儀的馬,作為駿馬的原型。為了不受其他小說創作的影響,他刻意不去閱讀任何和馬、和戰争相關的小說,隻是将自己心中的馬和坡娃的故事寫出來,把自己對戰争與人性深切的思考寫出來。可是,大家一看到曹老師筆下的駿馬,卻發現它和英國著名作家邁克爾·莫波格筆下的《戰馬》中的那匹馬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額頭上的白色十字毛發都被兩位作家細緻地描寫了。這真是太巧合了!曹老師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斯皮爾伯格改編成電影的《戰馬》,一邊感歎自己與莫波格的神思相合,一邊從《馬譜》中重新挑選,對全文做了修改。于是,我們才有了現在的主人公,“雪落烏蹄”的良馬——雪兒。
當我們最終拿到曹老師幾番修改過的稿件時,發現原稿中的疏漏或者構思的不妥,都已經得到熠熠生輝的修改。曹老師還不無遺憾地說:“其實,文字都應該再放一放,放一段時間再來看再來改。留待下次再版吧。”
(三)國際視野中的考量
在我們閱讀《火印》的時候,曹老師開始大量閱讀他能找到的、經典的或者獲得國際大獎的與馬和戰争相關的小說。僅我幫他找到的就有英國經典兒童小說《黑駿馬》,美國紐伯瑞金獎作品《風之王》,澳大利亞桂冠作品《銀色的小驢》……他在這些作品的閱讀中反觀《火印》的創作。當他讀到差不多10本書的時候,他對我說:“我覺得《火印》還不錯。”
應該說,曹老師目前是國際知名度較高的作家,他的作品已經被翻譯成多種文字。讓中國的兒童文學被世界更好地認知,在國際創作中考量自己的創作,這也是曹老師“在意”并努力的方向。美國兒童文學目前在國際上影響力較大,也是整體水平較高的國家,曹老師非常希望能和美國作家進行深入的探讨和交流。在2015年美國書展上,天天出版社舉辦了“戰争中的孩子——多方聚焦反戰兒童文學創作與出版”現場研讨活動,曹老師是中國作家的代表,我還邀請了美國作家帕特裡夏·基弗女士、美國蘭登書屋版權部主任喬瑟琳·蘭女士、美國坎貝爾國際文學搜索公司副總裁瑪麗女士,以“兒童文學對戰争中的孩子的關注”為切入點,探讨了中美兒童文學創作。在研讨中,曹老師講到了自己對“故事”在小說創作中的重要性的觀點,講到了戰争給人類造成的極大的不和諧。作家們的演講收獲了笑聲、眼淚與贊賞。在活動最後,曹老師帶領嘉賓,用毛筆書法,書寫《火印》以及美國作家的作品《百合的渡口》的書名。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不會忘記銘刻戰争苦難的“火印”,希望沒有戰争的威脅,孩子的心靈永遠都像“百合”一樣純淨。
兒童文學是沒有國界的,好的作品能夠放在世界的維度中考量。《火印》和曹文軒其他作品被世界的認可,正說明曹老師對藝術追求的“在意”,能夠“穿越時間和空間,去到明天和遠方。”
二、出版的“刻意”
對于出版來說,經過審慎思考的“刻意”才有可能實現出版追求。出版從來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它一定包含着“為什麼做”“應該怎樣做”以及“如何做到最好”。作家的“在意”和出版的“刻意”結合在一起,才可能實現創作和出版的完美呈現。
(一)從“兩匹馬”到《火印》
《火印》的故事雖然在曹老師的心頭萦繞已久,但是這個念頭被強烈地喚醒,并動手将它創作出來,卻是源于一次契機。2014年深秋,我和曹老師一起去參加塞爾維亞書展,中國是這次書展的主賓國。在和當地兒童文學作家、出版社的國際交流活動中,我們希望借助書展對中國主賓國的密切關注,讓曹老師的作品、他的文學觀點,更多地被世界了解和認知。從伊斯坦布爾機場轉機去塞爾維亞的等待中,我和曹老師聊起創作的各種主題,聊起當代世界兒童文學。我們聊到201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戰争勝利70周年,聊到2015年中國将成為美國書展的主賓國,美國兒童文學對世界、對中國的強大影響力……我突然想到:“曹老師,您有沒有想過創作一個以戰争為題材的故事呢?當代中國兒童文學很少觸碰嚴肅的題材,其實世界兒童文學中,以戰争為題材,産生了很多文學品質非常高的兒童小說。”曹老師說:“我腦子裡還正好有這麼一個故事!靈感是蕭紅在一個短篇中提到的兩匹馬,它們向村子跑來,跑到近處,人們才發現,它們身上烙着日本軍營的火印……戰争給文學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題材,原創也應該有相當的作品出來。”就像曹老師在閱讀蕭紅作品時,捕捉到了無比寶貴的靈感;而我,在淩晨轉機的混沌中,清晰無比地意識到,自己捕捉到了一個無比珍貴的兒童文學新作。
可是匆匆聊到的幾句話和一個意向,往往會在繁雜的事務中溜走,怎麼才能把它變成一個真實的、可以觸摸的故事?我将曹老師提到的這幾句話琢磨來,琢磨去,覺得應該問問他有沒有想好故事的名字,隻要有了名字,一部作品就變得真實了許多。第二天,我問曹老師:“您講到的那‘兩匹馬’的故事,有名字了麼?我在想,可不可以叫‘烙印’?”“火印。”幾乎同時,曹老師講出了這個名字,也在那一刻,《火印》對于我,成為了一個切切實實的,可以進一步跟進的出版目标。
(二)《火印》的出版承載
對《火印》出版投注的熱情,超過我十年來策劃和編輯的其他所有圖書。參與《火印》出版的天天出版社的每一個策劃、編輯、美編、發行同事,也都投注了自己最大的熱情、創意和努力。其實,和成人社科文藝類出版不同,少兒出版很少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一個單本作品的出版和營銷上——這從各家少兒出版社大力推出的一套套系列叢書就能看出來了。兒童文學圖書一般比較薄小,定價較低,系列圖書才是銷售和影響力的保證。而我們對《火印》的出版和營銷,從頭到尾是單本精品的出版思路。這既源于《火印》這部作品本身極高的藝術和思想價值,也在于我想針對一本原創的嚴肅兒童文學作品嘗試一下,看在當今的出版和市場上能實現到什麼樣的程度。
兒童出版市場一直有一種聲音:中國的原創兒童文學,不及引進兒童文學的品質。在衆多榜單上,幾十本兒童文學上榜圖書中隻有一兩本原創圖書,是大家經常看到的現象。原創兒童文學出版在内容品質、美編質量、裝幀設計上都受到诟病。從《火印》出版的準備開始,我就決心将它做成一本能與國際出版水準媲美的圖書。《火印》從插畫創作、版式設計、封面設計,甚至照片、題字、顔色上,都做了精心的選擇和大膽的創新。
為了準确地表現《火印》所記叙的年代的感覺,我們邀請老一代連環畫藝術家于紹文先生為《火印》插畫。當曹老師聽說于老願意為《火印》畫插畫時,非常激動,連聲說:“于老的功底,是現在的插畫不可能有的。”而《火印》的封面,是我們在一次次設計中突破創新的。編輯幾次給美編講述《火印》的故事,大家根據自己對故事最強烈的感覺,拿出了四個截然不同、充滿思想和設計感的封面設計方案。應該說,這四個方案,都達到了原創類封面的上乘水準。我們最後選擇的是版刻風格的封面。它用茫茫雪景和雪兒的抽象輪廓,表達了戰争帶給世界的蒼白,又孕育着新的生機。雪兒眼睛中坡娃的頭像,表現了雪兒與坡娃之間的相互“珍視”。我想,這也是《火印》所表達的一個重要主題之一:世界的美好,在于人與人、人與物和諧美好的相互珍視;而戰争,卻是掠奪與破壞你所珍視的一切:家園、生命、尊嚴……
《火印》的出版,實現了諸多的跨越。從曹文軒老師創作角度來講,這部作品超越了江南水鄉的生活積累,描繪了北方壩上草原的生活(曹老師為此曾經一年多次到壩上領略草原的雄廓);超越了曹老師一直描寫反映的和平時期兒童的生活和苦難、責任和成長,轉而第一次描寫戰争給兒童帶來的心靈創傷;第一次在長篇小說中以動物為主人公展開凄美故事;更是第一次把筆觸深入到戰争條件下人性的光輝、戰馬的情感。從責任編輯角度來講,如何從作家設計選題時就親密接觸一部優秀作品,伴随她的落地誕生;如何為她尋找最适合表現作品張力的插圖;如何在四個優秀封面中選定最好的“那一個”(為确定封面,編輯和作者一起征詢了方方面面讀者的意見,包括從一年級到初中的很多學生),在有不同意見的情況下斷然拍闆選中這個封面;甚至一部中文兒童文學作品在美國舉行首發儀式,都是跨越性的出版經曆。
《火印》的出版,得到了讀者、業界、評論界、榜單、媒體給予的極大關注和肯定,首印十萬冊,發行兩個月就實現了加印。它入選了中宣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戰争勝利70周年重點選題,入選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中國文藝原創精品出版工程;在出版的首月,就登上了《中國新聞出版報》的月度暢銷書排行榜少兒類第一名;它幾乎入選了所有的圖書推薦榜單,比如中國出版集團“中版好書榜”,中國圖書評論學會“中國好書”,《中華讀書報》“好書榜”;産生各界評論和相關報道80餘篇,被轉載數百次;和《火印》相關的網絡搜索,已經有三萬多條。我之前也曾猶疑:我們會不會對一本兒童文學圖書期待太高,讓它承載了太多的東西?我希望它能讓大家看到原創純文學的力量;我希望它能在國際視界中展現中國的故事和創意;我希望它能在原創兒童文學的美術設計上發出突破的聲音;我甚至希望它能與目前暢銷的娛樂型兒童故事比上一比,看看嚴肅的純文學能獲得多大的市場認可……在作家努力追求的“在意”和出版努力追求的“刻意”之中,我們期待《火印》實現這些承載的“天意”。
(作者單位:天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