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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視的0.01秒

時間:2024-11-08 12:47:49

我喜歡晚餐後的15分鐘時間。

每天的這段時間,我用飯後消食做借口,一個人繞了大半個校園去另一棟教學樓看我喜歡的男生。

他大我一年,在這個時間段總是坐在教室裡面。有時候在寫題,有時候會和同學聊天。我從他教室的窗外走過,假裝在看天、看雲、看花,其實目光都悄悄落在他身上。

天氣好的時候,天邊有紫橙色的壯麗的夕陽,火燒雲熾熱濃烈,我的心情也和這火燒雲一樣,熾熱而濃烈。

由于高二和高三上下課時間段不一樣的緣故,基本上這是我每天能看到他的唯一時間。我總想着努力又不刻意地和他來個偶遇,可能他不會記住我,但隻是這樣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每次從窗外走過,我一邊偷偷地看他,一邊設想了無數種能夠讓他認識我的方式,比如故意輕輕撞一下他,然後和他道歉;又比如在他面前故意掉落飯卡,讓他叫住我;再比如……就像每個平凡但心懷暗戀的女生一樣。

我内心演練了多種和他的對話,如何完美地展現出我最好的一面。隻是心裡面住了隻膽小的小蝸牛,觸角連伸都沒有伸出去就縮回殼子裡了。

今天,我腦補的主題是《和他偶遇的第二十七種方式——論在小賣部遇到和他手搭在同一瓶飲料上的可能性》。他的手指會帶着怎樣的溫度?他會驚訝嗎?會紳士地把飲料讓給我嗎?那時候我會說:“好有緣分哦,你也喜歡這個啊,我是xxx……”他應該會沖我笑笑……

從他教室外走過的時候,我的目光習慣性地向窗戶裡看去,這周他換組坐到了窗戶邊,和我僅僅一牆之隔,正淺笑着和同學說着什麼。

忽然他擡頭看向窗外,我們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對視了0.01秒。

然後他“呼啦”一下拉開窗戶,紅着臉,似乎有些難以開口地和我說:“同學,你……手上的東西可以分我吃一口嗎?”

什麼設想了無數遍的認識方式,什麼内心演練了多次的完美對話,在他的目光和我對上的那一瞬間,我腦海中緊張得隻剩下一片空白。

愣愣地“啊?”了一聲之後,我下意識把手裡提着的洗發露往他面前舉了舉:“你要吃我的洗發露嗎?一瓶要四十多塊呢……”

他的臉一下紅到耳根。身後一直注意着這邊動靜的同學爆出大笑聲,有人大聲嚷嚷:“太逗了吧?”“林哥,林哥好樣的,一上去就管妹子要洗發水哈哈哈!”

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我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不知所措地和他相望,看見他抿着唇離開窗口。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正想着離開,他從教室裡面跑出來,把我拉到一邊。

“不好意思,和同學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他的眼睛清澈漂亮,裡面有我喜歡的所有日月星河,山川湖海,熠熠生輝,總之是我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形容詞。

我稍微矜持了一下,馬上敗于他的目光:“當然沒關系,要是你能把你的QQ号給我就再好不過了。”

這才是我設想中最完美的搭讪方式,雖然開頭很囧,但好歹最後這個結果是對的。

我特意去操場上溜達,走了12圈,感覺肚子裡的午餐已經快要被消化光了,才看到他一個人坐在主席台右邊的樹蔭下。

加了他的QQ之後,我很矜持地沒有多講話,卻暗搓搓翻了他空間裡的所有日志。

有人講過,戀愛中的女性都是嗅覺靈敏的福爾摩斯。這可真沒說錯,我翻着他的日志,總共才三十幾篇,翻着翻着硬生生從裡面挖出他平時的作息習慣、生活愛好。就像現在,午飯後半小時,他沒有午睡的習慣,而是喜歡跑到操場的樹蔭下看書。

鼓起勇氣上去和他打招呼,我盡量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不做作,而不是蓄謀已久的樣子:“嗨,好巧啊!”

一切像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有了第一次,我開始不停地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和他“偶遇”。漸漸地,兩個人也開始熟起來。都是文科生,聊天的話題也總是圍繞着雙方都感興趣的幾個話題。

我會和他分享新買雜志裡面的優美詞句,他會在周末邀請我一起去圖書館。

那塊主席台右邊的樹蔭,不僅是他喜歡去的地方,也變成了我喜歡去的地方。

“你看過中島敦的《山月記》嗎?‘因為害怕自己并非明珠而不敢刻苦雕琢,又因為有幾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與瓦礫碌碌為伍,遂逐漸遠離世間,疏避人群,結果在内心不斷地用憤懑和羞怒飼育着自己懦弱的自尊心。世上每個人都是馴獸師,而那匹猛獸,就是每人各自的性情。’我很喜歡這句話。”我坐在他的左邊,身子微微向他傾斜。

他正戴着耳機,為了聽我講話,把左邊的耳機取了下來,放在肩頭上。我隐約能聽到裡面有聲音傳來。于是我問他:“是在聽英語聽力嗎?”

前段時間教導主任晚自修結束後在操場上抓到了兩名情侶,年近五十的古闆女性大為震怒,還沒來得及通報批評,震驚地發現他們兩個的耳機裡面傳來英語聽力的錄音。于是事情不了了之。這事傳得整個學校人盡皆知,後來看到身邊有人戴着耳機,總有人調侃他:你是在聽英語聽力嗎?

他顯然也知道這個,笑了笑:“不是,是民謠歌手的新歌。”

“能分我聽聽嗎?”我紅着臉問道,隻覺得自己臉皮真厚。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爽快地分了一隻給我:

我看過沙漠下暴雨,

看過大海親吻鲨魚,

看過黃昏追逐黎明,

沒看過你;

我知道美麗會老去,

生命之外還有生命,

我知道風裡有詩句,

不知道你……

我和他肩并肩坐着,

共用同一副耳機,

兩個人被耳機線連着,

隻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天邊的雲像棉花糖,一朵一朵浮過去。我沒有看他,帶着笑意輕輕開口,和他說以前我老是幻想着如何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例如,在貨架上看上同一瓶飲料,想着兩個人指尖相觸是什麼樣的感覺。”我越說聲音越小,這相當于變相的告白了,心跳一聲一聲加快,天邊的雲舒卷幻化出各種形态。

“是這樣嗎?”他輕輕笑了一聲,然後我感覺他把手輕輕覆在了我搭在木椅上的手背上,慢慢握緊了我的手。

“什麼感覺?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他目光含笑着看我,耳尖泛紅。

微風很緩啊,所以天空上的雲移動得慢吞吞的,我的心跳奇迹般地一點點平和下來。

我忘了置身瀕絕孤島,

忘了眼淚不過失效藥,

忘了百年無聲口号,

沒能忘記你;

我想要更好更圓的月亮,

要未知的瘋狂,

想要聲色的張揚,

我想要你。

耳機裡面,

女歌手沙啞的聲線輕輕哼唱。

我輕輕回握他的手。

“嗯。”

高三學業緊促,特别是重點班的他晚自修十點半才下課,而作為高二生的我晚自修九點半就結束了。于是我在同學“天哪說好一起當學渣你卻默默向學霸前進”的控訴中,每天雷打不動在教室裡面多待一個小時,然後等到他回去之前來找我,兩個人互道晚安。

有次回去晚了,差點被鎖在門外面。大冬天的多冷,可看他向我走來,一切甘之如饴。

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把冰冷的手貼在他脖子上。

他“噫”了一聲,向後微仰,然後也伸手貼在我脖子上。

我心想完了躲不過這寒冰掌了,卻驚訝地發現他的掌心熾熱,是冬天裡令人眷戀的溫度。

“暖和吧?”他笑眯眯地看我,“我在手套裡焐會兒就暖和了。”說着把他的手套套在我手上:

“既然我已經這麼暖和了,那麼這手套就給你好了。”

“每天要記得戴哦。”

我看着他溫和的眉眼,心裡軟化成一攤柔水。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面忽然吹來一股大風,他的眉上落了些許晶瑩。

我踮腳替他拂去,指尖觸及寒意,睜大眼睛望外面黑沉沉的夜幕:“下雪了。”

南方的冬天,連小雪都是件令人歡喜的事情。

我們站在長廊,一起看天空中紛紛揚揚落下幾乎細不可見的晶瑩雪花,他哈出一口冷氣,笑着說:“是啊,下雪了。”

然後他用一種很輕的聲音說道:“栩栩,我下個星期要去國外讀書了。”

時間回到那一秒。

聽說他家裡人要送他出國的消息,我呆愣在座位上,半晌從教室裡跑出來去找他。

一路上我跑得氣喘籲籲,可眼見到了他的班級門口,我遲遲沒有邁動腳步,直等到呼吸平緩才裝作是路過的模樣從教室外走過。

此時他剛好寫完卷子在和同學聊天,忽然擡頭望向窗外,兩個人目光對視了0.01秒,他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低下頭繼續刷題。

天邊的火燒雲熾熱濃烈,我的耳邊又回響起陳粒的歌聲:

“我抓住散落的欲望,缱绻的馥郁讓我緊張,我抓住時間的假想,沒抓住你……”

我們對視的0.01秒,什麼都沒發生。

編輯/王語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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