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越努力，成績反而越下降？尤其是高三這一年，高頻率的模拟考試讓我對自己的這種懷疑深信不疑。
每次數學卷子一發下來，我總是不忍細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鮮紅的叉号，它們就像是血淋淋的傷口一樣刺在我的心裡。我真想把那一張張恥辱的數學卷子揉成紙團丢進垃圾箱，但是理智告訴我，我必須一道題一道題地改正。
因為每天都會有改不完的錯題，我晚自習時間的四分之三都貢獻在了更正數學錯題上面。因此，我總是不能按時完成其他老師布置的作業。
我總是背着書包回宿舍，書包裡都是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我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黑暗的女生宿舍裡，我把小台燈固定在床鋪的欄杆上，室友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隻有我蓋着被子趴在床上寫作業。
英語閱讀裡有很多我不認識的單詞，我一個一個單詞地查字典；地理練習冊上的等高線彎彎曲曲，看得我昏昏欲睡；曆史大題的給定材料都是晦澀難懂的文言文，稍不留心就會忽略關鍵詞……
那一段時間，我就沒有在夜裡十二點之前睡過覺，往往都是寫着寫着作業就睡了過去。第二天強撐起僵硬的脖子，卻發現台燈還閃着昨夜的亮光。
由于嚴重缺乏睡眠，我總是站着上完早自習。因為隻有站着，我才不會被時時襲來的困意打攪，隻有站着，我才能集中全部的注意力。
可以說，高三一年我是班裡最刻苦的學生。這一點，我的老師和同學都可以作證，沒有誰敢否認我的努力和刻苦。
高三，漫長的高三，匆匆的高三，讓我筋疲力盡的高三，終于在我夜以繼日的學習中悄無聲息地過去，我也迎來了我人生的第一次高考。
成績出來之前，老師和同學都在安慰我，說我肯定會是傳說中的黑馬，他們都說要是像我這樣努力刻苦的學生都考不上大學，那其他人就更考不上了。
對于高考，我沒有感覺。我隻是像老師說的那樣，把它當作一場平時的考試，可問題是我對于平時的考試也沒有感覺。有時候我感覺自己考砸了，可成績一出來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有時候感覺自己發揮超常，卷子一發下來卻發現最簡單的題都因計算錯誤失去分數。
所以，高考成績出來之前我不敢妄加揣測。老師和同學的鼓勵和祝福我一一接受，可我的心裡仍舊沒底。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晚上，班級群裡幾家歡喜幾家愁，我是愁的那一家。那些考好的同學都在群裡得意洋洋地曬出成績，再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像我這樣沒考好的學生，更沒有人再提我會是高考戰場上的黑馬了。
黑馬的桂冠落在另一個男生頭上，那個男生不加掩飾地炫耀着自己的成績，說自己高考前一天晚上還去網吧玩電子遊戲。
我關了手機，躺在床上默默流淚。母親來到我的床前，我把頭埋進枕頭裡；母親撫摸着我的肩膀，我的嗚咽聲越來越大，最後如洩洪的水一般爆發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這樣努力，最後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可以輕輕松松地考上大學，而我隻能在這裡痛哭流涕。
母親替我擦幹眼淚，安慰我說：“有些事，本來就是徒勞無功的，你經曆了那個過程，這就足夠了。”
那時的我哪裡聽得進去這樣的話，我在心裡默默抱怨着命運的不公，甚至仇視那些輕而易舉地考上大學的同學。
接下來的十幾天，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大多數時候我都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闆，腦子裡一會兒是早自習背英語的場景，一會兒又是熬夜補作業的場景，我一幕幕地回放過去一年的日日夜夜。
最後，我決定去複讀。
有關系不好的女同學在背後諷刺我說，就算再複讀三年，我也是高考戰場上的分母。
聽到這句話，我更堅定了去複讀的決心。說我是分母，那我就偏要做個分子給你們看看。
複讀的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裡，我比高三更努力，更刻苦，我的目标隻有一個，不再做别人眼中被嘲笑諷刺的分母。
這三百多天，每天都是重複的三點一線，我不再手忙腳亂地學習，在老師的幫助下我開始規劃自己的學習時間，我也放棄了熬夜寫作業的習慣，白天努力學習，晚上好好休息，第二天再精神飽滿地開始新的一天。
可以說，我一直都在等着高考這一天的來臨，我渴望檢驗自己這一年來的付出，渴望證明自己也能考上大學。經過複讀班一年的洗禮，我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清醒的認識，我承認第一次高考我發揮正常，那的确是我的真實水平。
不過，今年我的實力有了很大的提升，隻要發揮正常，我肯定能考上重點本科。
我幾乎是躊躇滿志地進入高考考場，我相信我志在必得！
可是，天不遂人願，這一次我是真正發揮失常，我的成績剛剛過了本科線。
沒有傷心流淚，更沒有自暴自棄，我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局。
我想，每一個複讀過的考生都會從老師口中聽過這句話：“我們不問結果如何，但求過程不留遺憾。”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這句話是虛僞的心靈雞湯。如果不必在乎結果，那我們的刻苦還有什麼意義。可現在我明白了，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裡，沈佳宜對柯景騰說：“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看到這句話時，我想到了自己，我的高考就是徒勞無功的。
但是，高三、高四這兩年，我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的，我自問在這個過程裡我沒有遺憾。那過去的六百多個日日夜夜裡，我像是一顆幹癟的種子，時時刻刻都在吸收水分、養料，雖然最後沒能開花結果，但是我依舊長成了一棵植物該有的模樣。
大學生活如期而至，我在學校的社團裡綻放光彩，還成為校廣播站的主持人，日子過得兵荒馬亂卻激情充實。我沒有像大部分新生那樣羞澀，我大大方方地接人待物。我知道我的底氣來自于過去一年的複讀生活。
高中同學聚會，我們複讀過的同學坐在一起自嘲：沒有經曆過複讀班的高中是不完整的。這是真的，那些你認真對待的歲月，那些你為高考奮鬥的日日夜夜，在十八歲的天空裡熠熠生輝。若非親身經曆，絕不能感同身受。
我遇見那個背後說我是分母的女生，我對她微微一笑，她一臉尴尬。我不會在乎别人的諷刺和嘲笑，即使我真的是高考戰場上的一個分母，我也為自己感到驕傲。因為那一年，我是一個真正的勇士，一路披荊斬棘。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