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黃宗羲傳略 别師

黃宗羲傳略 别師

時間:2024-11-07 01:12:10

乙酉年五月,南京失陷前,太沖乘亂脫身,“踉跄歸浙東”。

六月,剛剛勉從諸臣之請,就監國之位的潞王朱常淓,以杭州獻降清軍。

閏六月初八,明左都禦史、太沖的老師劉宗周,在紹興城外鄉間絕食卒。

劉宗周,表字啟東,世稱念台先生。明代最後的大儒,創蕺山學派,門下碩學輩出。他死後,諸弟子于康熙年間刻遺著凡四十卷,卷前列《蕺山弟子籍》,葉廷秀、祁彪佳、熊汝霖、陳子龍、陳洪绶、黃宗羲、魏學濂、張履祥、陳确、仇兆鰲、萬斯同、毛奇齡……如許卓礫英才,悉列蕺山門下。他的思想,獨重“誠意”“慎獨”。誠意,即心志真誠;慎獨,則講在獨處中謹慎不苟。

天啟五年,黃尊素就逮之際将太沖托付于劉宗周,拜以為師。崇弘間,有“蕺山三大弟子”之說,則祁彪佳、章正宸與太沖也。然單從學問角度,太沖這個弟子應該還排不上号。主要是當時他底子薄、學識不夠。太沖自己講:

甲戌歲崇祯七年(1634),随先師至嘉禾,陳幾亭以遺書高攀龍《高子遺書》為饋,先師在舟中閱之,每至禅門路徑,指以示弟,弟是時茫然。

“禅門路徑”指佛學元素。宋以來援釋入儒,很多學者為之浸潤,但劉宗周不贊成。當他把高攀龍書中混入的佛家語向太沖一一指出時,太沖“茫然”,腦中空空如也,完全接不上話。所以,他實事求是地自評“聊備蕺山門人之一數耳”,又于《思舊錄》檢讨說:“先生誨餘雖勤,餘頑鈍終無所得。今之稍有所知,則自遺書摸索中也。”承認老師在世時,自己沒有學到什麼,真正的了解,是以後靜下心做學問,通過老師遺著摸索而來。

最終太沖無疑算蕺山門下最出衆的,甚至青出于藍,但蕺山在世時,他列入“三大弟子”,并非因為學業突出,而是在别的方面有過獨特貢獻。崇祯初,劉宗周在紹興辦證人書院,從事講學,當中涉及基本學術觀點之争:

而越中承海門周氏之緒餘,援儒入釋,石梁陶氏奭齡為之魁,傳其學者沈國模、管宗聖、史孝鹹、王朝式輩,鼓動狂瀾,翕然從之,姚江之緒,至是大壞。忠介劉宗周追谥忠介憂之,未有以為計也。公之及門,年尚少,奮然起曰:“是何言與!”乃約吳、越中高材生六十餘人,共侍講席,力摧其說,惡言不及于耳。故蕺山弟子,如祁、章諸公,皆以名德重,而四友禦侮之助,莫如公者。

“惡言不及于耳”,就是把那些反對、挑釁者的聒噪之聲,攆得遠遠的。顯然,三大弟子中,祁、章是以學問和造詣知著,太沖當時主要是起了一個很好的“護法”作用。

大多數時間,太沖除了埋頭舉業,就是外出友遊,沒有很好地親炙老師教誨。我們不知道念台先生生前對太沖抱有何種期望,抑或可曾料到這位學問平平、看上去還有些貪玩的學生,後來卻是最能光其門楣的高足。

甲申七月下旬,劉宗周起複抵南京;因事事耿直、危言危行,使從馬阮到武人等各種利益集團都深感不快,未及兩月,九月十日即令緻仕。翌年五月南京陷落,消息傳至,劉宗周在家鄉與弟子熊汝霖、祁彪佳聯絡組建義師抵抗事,正當此時,卻聞朱常淓已在杭州投降,未幾,紹興亦降,“方進食,即命撤之”,立刻開始絕食。他嚴謹、理性地叙述了自己決定的由來:

北都之變,可以死,可以無死,以身在削籍也,而事則尚有望于中興。南都之變,主上朱由崧自棄其社稷而逃,仆在懸車,尚曰可以死,可以無死,以俟繼起者有主也。監國朱常淓降矣,普天無君臣之義矣,猶曰吾越為一城一旅乎,而吾越又複降矣!區區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當與城為存亡,獨不當與土為存亡乎?

“前後絕食者四旬”實足天數凡三十六日,在這漫長過程中,劉宗周意志堅定、未稍悔退。中間有這樣的細節:“宗周絕食久,渴甚,飲茶一杯,精神頓生,曰:‘此後勺水不入口矣!’”原以為喝水與絕食無礙,飲後才發現對于絕食者,哪怕滴水也提供養分,遂又禁水,“勺水不入口者十有三日”,禁水十三天後,終于完成了莊嚴的死亡過程。

在劉宗周,這是把生命付之“誠意”“慎獨”的踐行,驗其真義,證其不虛。

六月下旬,太沖得知老師絕食,“徒步兩百餘裡”,趕往紹興探視。到紹興才知老師因為城已降故,避之不居,遷至鄉下,再翻山越嶺前去,見到老師最後一面:

先生卧匡床,手揮羽扇。餘不敢哭,淚痕承睫,自序其來。先生不應,但颔之而已。時大兵将渡,人心惶惑,餘亦不能久待,複徒步而返,至今思之痛絕也。

這當是失父以來太沖最悲痛的個人遭受。太沖心中,蕺山不止是老師而已,“先生于餘有罔極之恩”,罔極一詞,古時常指人子對父母的無盡哀思。當然,蕺山最後也以堅毅、沉靜的死,給太沖上了最後一課,示以人格的終極垂範。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