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之春秋》黃宗羲傳:
南都破,得免,歸。與弟宗炎、宗會,糾合黃竹浦子弟數百人起兵,随督師孫嘉績軍營于江上,江上呼為世忠營。
《明遺民錄》:
南都亡,踉跄還浙東。時宗周已殉國,魯王監國,孫嘉績、熊汝霖兵起,乃糾合黃竹清宗族子弟數百人,随諸軍于江上,人呼之為“世忠”。黃竹浦者,宗羲所居之鄉也。宗羲請如唐李泌故事,以布衣參軍事,不許,授職方主事。
清軍攻下南京,弘光皇帝朱由崧被俘,明朝諸臣遂在杭州擁朱由崧的叔父潞王朱常淓登位,但潞王自己無此心情,不久,清軍一到,他即獻降。這時候,孫嘉績、熊汝霖在餘姚率先樹起反抗旗幟,殺掉滿清委派的縣令;很快,章正宸、鄭遵謙等在紹興,錢肅樂、王之仁等在甯波,張國維等在東陽,亦各起事。“時張國維至台州,與陳函輝、宋之普、柯夏卿及鄭遵謙、熊汝霖、孫嘉績等合謀定議,斬北使祃旗,擁戴魯王監國,此乙酉六月二十七日戊寅也。”
六月二十七日,大緻正是太沖趕去見老師最後一面的時候。他應是回來後得知各處舉義之事,而立刻與二弟、三弟決定起兵響應。熊汝霖首義地就在太沖家鄉餘姚,他也名《蕺山弟子籍》名冊;繼之而起的另一位起義領導者章正宸,亦是劉宗周門徒,即與太沖、祁彪佳共稱宗周三大弟子者。因此,劉宗周雖然故去,弟子們卻各以義舉來踐行和傳承老師的教誨。
這一年,太沖三十六歲,可謂青年時代的結束,壯年時代的開始。他已不再是毛頭小夥子,慨然擔當起民族和國家大義。對于甲乙兩年中國疊遭大變,他曾以“天崩地解”形容,痛陳無法以“落然無與吾事”待之,由此加入南中國風起雲湧的反清運動,為之獻身十多年,從三十來歲到五十歲,整個壯年盡付于此。
這一運動,主要是民間自發性質的。國家已經崩坍,軍隊實際也已瓦解,無從在朝廷層面組織和供給抵抗活動。起義隊伍,多依憑宗族姓氏,由有聲望的士紳大戶領頭,毀家為赀,自集人馬、自籌錢糧,是民間自發的救國行為,之稱“義師”,“義”字含義就在于此。
太沖兄弟組建的黃竹浦義軍,号“世忠營”。這個旗号,是對宋名将韓世忠的祧緒。鎮江金山之戰,韓世忠大敗金兀術,“是役也,兀術兵号十萬,世忠僅八千餘人。”後“守楚州十餘年,兵僅三萬,而金人不敢犯”。由韓世忠這些事迹,可以窺知黃家軍自命“世忠營”的寄意,一是高蹈民族大義;二是以力寡死戰精神自勵。
關于“請如唐李泌故事,以布衣參軍事”,事見《新唐書》。李泌,中唐時人,神童,“及長,博學,善治《易》”,喜遊名山,不入官學,無功名:
肅宗即位靈武,物色求訪,會泌亦自至。已谒見,陳天下所以成敗事,帝悅,欲授以官,固辭,願以客從。入議國事出陪輿辇,衆指曰:“著黃者聖人龍袍黃色,著白者山人。”
不光李泌,“世忠營”所比附的韓世忠,初亦為布衣身份,“世忠曰:‘吾以布衣百戰……’”太沖請以布衣加入抗清運動,首先因為他确實僅為布衣。但這主要不是資質問題,而是一種意願,要求保持布衣身份,如同李泌的“願以客從”。其中深意,俟後再談。然監國未允,還是給他安排了官職,先封為監察禦史兼兵部職方司主事,最後官至左副都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