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槍聲與耳語 14

槍聲與耳語 14

時間:2024-11-07 12:19:23

閻強和張所長騎着摩托車,一前一後駛進院子。閻強戴着笨重的大頭盔,這種頭盔騎手們冬天才戴,身上穿着風衣。張所長沒戴頭盔,晨風把他的頭發吹成了大背頭,他卷着褲腿,鞋上沾着泥水,摩托車輪上滿是泥漿。

我敲門。

“進來!”

我推門走進所長室。張所長坐在桌子後面卷煙,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很對不起,所長,昨天我……”

我欠着身子,等着挨一頓批評。

“怎麼樣,有結果嗎?”

我把昨天的事兒彙報了。

“要開拓思路,有進展随時向我彙報。好,你去吧。哎,魯松,回來——”

我轉回身子。他瞧了瞧手裡剛卷好的一根紙煙,遞給我。我拿着紙煙走出所長室,想起應該利用互聯網,在網上尋找幾家民間的打拐機構,把成成的照片傳上去。技術科的孫雷是電腦行家,這件事情我可以拜托他。我給杜雪打電話,讓她準備幾張成成的照片,我明天去取。

“照片現成就有,随時可以來拿。”聽筒裡沉默下來,大約有十秒鐘,她又喂了一聲,“魯松,我今天中午給你寄了一封信。”

“信?”我一時愣住了。

戴着風鏡的郵遞員,騎着一輛破舊的綠色幸福250摩托車,每天上午八點半左右準時到來,送來幾份報紙雜志和信件。信件主要是張所長的,戰友的來信有時令他很開心,在自己屋裡坐不住,就跑過來和我們樂哈哈地扯些閑事兒;有的信卻會令他悶悶不樂一整天,關在屋裡抽煙。偶爾也會收到幾封舉報信,這樣的信件由閻強來處理。

摩托車停在值班室門口,郵遞員跨坐在車上,雙腳點地,扭身從身後的綠色郵包裡抽出一沓報紙,喊一聲:“報紙。”汪傳法從值班室裡走出來,上前接過報紙,親熱地拍了拍郵遞員的肩膀。鏽迹斑斑的摩托車就像一匹老邁卻依然機靈的老馬,突突突地喘息着掉頭走了。

汪傳法拿着報紙向所長室走去,一面翻看着,“咦,魯松收——”他嘀咕着,捏出夾在報紙裡的一封信,轉身走進辦公室,“有你一封信。”他把信放在我桌子上。白色的信封,很薄,上面寫着:

K縣眉鎮派出所

魯松收

寄信人地址寫着内詳。我撕開信封,抽出一張對折的淡綠色的紙:

嗨!今天你過得好嗎?

再有五天就是農曆五月十六,人們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嗯,其實我想說的是,這一天是我的生日。

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慶賀過生日,我們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可是今年我想過一次生日,想請你送我一個蛋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念頭,希望你不要笑話。就在你的宿舍吧,吃點燒烤,我準備好了牛肉和魚。你負責準備木炭,記住是木炭,不是煤炭,燒餅鋪裡可能有賣的,你去打聽一下吧。

又及,你不會在五月十五之前收不到這封信吧?如果這樣的話,也是一種天意了,人嘛,總是會錯過很多的東西。不是嗎?祝一切順利!

沒有落款簽名。

我看了兩遍,淡綠色的紙片比普通書寫紙厚很多,像是從什麼包裝紙上裁下來的,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還有四天了。木炭,燒烤用的木炭,不是煤炭。我打算傍晚從縣城回來,就去南山伐薪燒炭,伐倒一棵栗子樹或者梨樹,親自燒出帶有果香味的新鮮木炭。

我把紙片折好,放回信封,把信鎖進抽屜,拿起電話。

“我收到信了!”我說。

“哦。”

“我今天打算去縣城,這會兒去你家拿照片。”

“我在橋頭等着你。”她說。

我向張所長打了報告,騎上自行車出了鎮子,沿着眉河邊的小路,走到索橋頭,跳下車子,走上索橋。

她站在竹林下的台階上,寬松的白色長裙,紅色的翻領上衣,長發披散在肩頭,回旋的泉水在她腳邊的卵石上激起一溜小水花。時光好像回到了那天早上。

“杜雪!”

她遞給我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

“過了橋再打開。”紅衣服把她的臉映紅了,“你怎麼去縣城?”

“騎自行車去。”

“八十裡路呢!他和劉紀還沒從鄒城回來,你把皮卡車開去吧。”

“不用。”

“要不你騎我的摩托車去?”

“我騎自行車就行。”

“你呀,路上慢點!”

她轉身走進竹林。我走上索橋,過了橋我回過頭去,透過竹葉看見她紅白的身影伫立在角門旁。昨天的暴雨使得河水大漲,濁浪滾滾。我撕開信封。蹒跚學步的小男孩咧着小嘴笑啊笑的,一條大人的胳膊牽着他的小手。另一張照片上,小家夥挎着一支塑料玩具槍,神氣十足。可愛的孩子,長得很像她。一沓照片的最後是一張老照片,顔色已經有些失真了,背景是照相館的大海布景,留着齊眉劉海的她從照片上望着我,眼神帶着一絲孤傲,正是她當年在學校時的标志性眼神。

我跨上自行車,九點的太陽把我的身影斜照在蘆葦叢上,就像一隻大鳥掠過。出了鎮子,越過一段碎石路後,感覺後輪搖擺得越來越厲害,輪胎癟了。我推着車子重回鎮上。

張龍站在店門口,赤着上身,握着啞鈴在做擴胸運動,他甕聲甕氣地數到三十六,才将啞鈴放下,抹着臉上的汗珠,問我:“還要存車?”

“輪胎癟了。”

“先打上氣看看,幺妹兒,打氣筒!”他扭臉往店裡高喊一聲。頃刻之間,打氣筒就來了,拎在一個穿藍白花連衣裙的女人手裡。張龍接過來,給輪胎打上氣,把大腦袋貼近,側耳聽了聽,說:“不是紮胎,氣門芯壞了。”

他換上新氣門芯,打足氣,拍着鞍座說:“放心騎吧。”

我掏出錢包,他凝起兩道濃眉望着我,緩緩搖了搖腦袋。我望了一眼他腳下的那對啞鈴,他咧嘴笑了,眼裡充滿了真誠的邀請。我彎腰握住啞鈴,它們比我估計的還要沉重。我屏息發力,勉強将雙臂擡到與肩平行。我把啞鈴放在地上,他拍着蒲扇似的大手給我鼓了幾掌。

“你已經很不錯了。”他臉上露出天真的笑意。

門口的小方桌上擺着冒着麻辣香氣的大瓷盆,瓷盆旁邊是一個小瓷碗,幺妹正握着酒瓶子往小瓷碗裡倒酒。

“幺妹兒,再拿一個酒碗。”張龍沖着女人喊道,“搞一盆黃瓜拌油條來!”

“要得。”幺妹答應一聲,她的川普像是戲台上的對白。

“我要去縣城,喝不了酒。”我笑着擺手。

幺妹拿來筷子和酒碗,“坐下吃一點哈,嘗嘗我炖的麻辣排骨。”

“喝了酒,騎車子爬坡才有勁兒!”張龍拉住我的胳膊,我感覺是被綁在了一輛吊車臂上,他把我拉扯到飯桌前。幺妹倒了一碗酒,我接過來,一口氣喝下去。

在張龍的掌聲中,我跳上自行車,往縣城方向騎去。一出鎮子,我就把車子踩得飛快,十點三十五分,我的自行車駛進K縣公安局大院。五層高的辦公大樓正在進行外部裝修,腳手架一直搭到了樓頂,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上面走來走去。孫雷沒在技術科,有人說他去找湯大姐開婚姻登記介紹信去了,我便去三樓政工科找他。介紹信已經開好了,孫雷還在為宿舍的事兒跟湯大姐糾纏,他想把原先我和他一起住的那間集體宿舍當婚房。

“不行,不行,孫雷,你不要抱這個希望。”湯大姐說,“魯松走了快一個月了,我沒安排人住進去,老大姐這就很夠意思了吧?下個月一号,新畢業的警校生就要來報到了,房子太緊張。”

“好大姐,你最少得寬限到年底,年底電視台的集資房就可以交房了。”孫雷一臉可憐相,“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我也想過租房過渡幾個月,可是看了幾處房子,都不合适,房子舊沒有裝修,我和陳燕可以忍受,主要是不安全,我說不定什麼時候半夜三更的一個電話就得去出現場,讓陳燕一個人待在家裡怎麼行呢!”

“這就是娶美女當老婆的麻煩,誰讓你找了全縣人人皆知的明星呢。”湯大姐笑着說,“你要是找咱局的小魏就沒有這顧慮了,她身體素質那麼棒,又是神槍手,三五個歹徒也近不了身!長得也不差,就是黑了點,她那麼喜歡你。”

“陳燕住進來,她是安全了,左鄰右舍的單身兄弟們可就要失眠了。”我插了一嘴。

孫雷說:“魯松,我一直拿你當親哥看,現在才發現我不是你親弟弟。”他臉上帶着幸福而自豪的笑。

湯大姐打量着我,說:“魯松,當初老大姐說得沒錯吧?眉鎮是個養人的好地方,你看你去了這才多長時間,人就變得精神了,臉色也滋潤起來了!”

“在下面派出所,天天有人請吃請喝,”孫雷說,“就是一隻猴子,用不了兩個月就能變成一頭熊。”

“不是吃吃喝喝的事兒。”湯大姐盯着我忽然笑了起來,“應該是精神力量。魯松,你不會是在眉鎮戀愛了吧?”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