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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與耳語 42

時間:2024-11-07 12:12:51

餃子餡已經調好了,韭菜、蝦皮和雞蛋在一起色香味俱全。杜雪在揉面。玉娥剝松花蛋。汪倩拿着擀面杖不緊不慢地敲桌子,噘着小嘴在耍脾氣。

“汪倩可是從來不淘氣,今天這是怎麼了?别讓魯叔叔看你的笑話。”汪傳法蹲在她身邊,“素三鮮餃子是最好吃的餃子。”

“那是你的想法。哼——誰願意笑話誰笑話,無所謂。”汪倩歪着腦袋說,“我絕對認為韭菜餃子難吃死了,是天下最難吃的。”

“你喜歡吃什麼餃子?”我問她。

“第一是豬肉西葫蘆,第二是豬肉粉條。”

“好。”我說,“叔叔去買豬肉餡。”

“你不知道哪家店裡的肉好。”汪傳法說,“走,汪倩,爸爸帶你去。”

“不能慣着她,不吃就餓着。”玉娥說,“我們小時候,不管啥餡兒,吃一頓餃子高興好幾天!”

“那是舊社會!”汪倩放下擀面杖,牽着爸爸的手走出屋門。汪傳法騎上自行車帶着孩子上街了。

“魯松啊,沒想到你是一個外剛内柔的人。”玉娥斜着眼睛看我,笑道,“你們以後有了孩子,你肯定得嬌慣得厲害——”

杜雪低下頭揉面。我想象着将來會怎麼對待孩子,是嚴厲還是縱容?

玉娥解下圍裙,“我去菜園裡摘西葫蘆。”

面揉好了,杜雪拿起擀面杖。

搖頭電風扇吹蕩着她的衣角,一股淡淡的馨香飄過來。她穿着深藍色長褲,蛋青色上衣,長發盤在腦後,臉色蒼白,眼睑有點浮腫,笑容裡帶着未盡的悲傷。

她擀的餃子皮又薄又圓。我拿起面皮,說:“我記憶裡最溫馨的一幕,就是上警校時,寒假回家和我娘坐在廚屋裡包餃子,鍋竈裡柴火已經點着,屋裡有些柴煙,暖暖的,鍋裡的水滋滋地響。”

“畢了業就不再和老人一起包餃子了嗎?”她說,“不和老人一起過春節?”

“工作後,領導安排春節值班,總是有我,那時候單身嘛,後來——”我不想說了。

她也不說話了。

她擀皮。我包餡。汪傳法和玉娥幾乎是同時回來了,把西葫蘆剁碎拌好肉餡,汪倩心情大好,“雪姨,”她扯着杜雪的圍裙,“你給我擀十隻小面皮,小小的,我自己包我自己的小餃子。”

玉娥把姜汁松花蛋、麻汁豆角擺在茶幾上,“傳法,你用啤酒陪魯松喝白酒。”她說,“你可悠着點,别跟那天似的,嘿嘿笑着說了一夜夢話。”

“我說的夢話,我都記得。”汪傳法笑着打開啤酒,“那天太高興了。”

餃子煮好了,端上桌子。玉娥拿出兩個玻璃杯,說:“傳法倒上啤酒,我和杜雪也喝一杯。”

杜雪望着面前的酒杯,我也望着她的杯中啤酒,泛起的一層泡沫漸漸破碎了。“杜雪,”我說,“張富仁沒有再提出要收回——”

“沒有。”

“他再提那麼無理的要求,也不要理他。”汪傳法說,“打官司他也赢不了,不管讓誰說,也得按合同辦事,現在看着八萬五千元是太便宜了,當時大喇叭也喊了,公開投标,可是沒人競争,那時候這可是一筆巨款!”

“就是啊。”玉娥笑着說,“傳法當時一月才領六十塊。”

“度假村還得接着建吧?杜雪,”汪傳法說,“我看工地上都堆了很多鋼筋什麼的。”

“再說吧。”杜雪把酒杯放下,“即使建好了,以後管理經營也太麻煩了,我怕自己做不了。”

“魯松,你對這方面有興趣嗎?”玉娥望着我,“杜雪打算放棄建度假村了,她說你很喜歡當一個破案子的刑警,以後還是要調回公安局,她設想将來在縣城開一家茶藝館——”

杜雪用腳尖輕輕地踢玉娥。玉娥笑着不再往下說了。

“我主張魯松留在眉鎮。”汪傳法說,“上着班也不耽誤幹别的,咱們這裡資源豐富,以後到濟南的高速公路建好了,肯定會有大發展。”

“就是嘛,不想建度假村伺候人,就在山上養鹿呗。”玉娥說,“明天我和杜雪就去山上找鹿,三頭鹿用不了幾年就能繁衍成一大群。”

她的一杯啤酒喝完了,拿起酒瓶子想再倒一杯,被人汪傳法攔住了,“你不能再喝了,咱兩口子都喝醉了,汪倩怎麼辦?”

不知不覺已是晚上九點鐘了。杜雪要回家,我也起身告辭。汪傳法搖搖晃晃拉着我的手說:“我想跟你去兜兜風。”

胡同口有人端着飯碗,蹲在地上,一邊聊天一邊吃。駛出村子,到石拱橋頭,杜雪刹住摩托車,對我揮手說了聲再見,她擰動油門,亮着紅尾燈的摩托車沿着眉河北岸漸漸遠去。我開車過了石拱橋,在河左岸沿着蘆葦蕩向她家索橋方向駛去。望着對岸的摩托車駛過石材廠,很快就到她家了,摩托車拐彎,車燈掃過竹林,一會兒車燈熄滅了,樓上一扇窗子亮起了燈光。

我把面包車停在索橋旁。涼風吹進車窗,伴着嘩嘩的水聲,汪傳法大聲唱起了《北國之春》。“故鄉啊故鄉,我何時再回你懷中。”他長出一口氣,“很久沒唱了,捯不過氣來。你喜歡釣魚嗎?快到釣嘎魚的季節了!壩頭下嘎魚太多了,我明天準備魚竿和蚯蚓,你準備個水桶,釣到半夜,咱倆肯定能釣半桶。嘎魚肉太鮮美了,草魚、鲫魚沒法和它比。”

我發動面包車,原路駛回。“這不又回到我家了嗎?”他說,“我太興奮了,不想回家。咱去鎮上兜一圈!”

眉河邊有一條偏僻的小路,穿過蘆葦塘通向鎮子北頭。水泥路面已經破損,我挂到一檔,面包車搖搖晃晃像船似的穿行在蘆葦蕩裡,望不到盡頭的蘆葦在夜色中帶着一種神秘而又吸引人的魅力。

汪傳法把右胳膊搭在車門上,“啊,蘆葦!多麼美麗的蘆葦——”他詩情大發,卻又沒了下文。

到蘆葦塘盡頭,向右拐,路面變寬了,兩道有了店鋪。我覺得眼前的街道有點眼熟,原來是到了宏濟診所,沒有燈光。玻璃門外新安裝了一道卷簾門,地上沒有清掃幹淨的碎玻璃,在車燈下反射着亮光。一旦你知道了某幢房子發生過兇案,這幢房子在夜晚便顯得躁動不安,仿佛逝去的人們又回到這兒,正在以他們的方式,喋喋不休地理論,甚至打鬥。

花妮美發店裡燈光明亮,大鏡子前花妮正在給一個人理發,旁邊站着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好像在指導着她。

“花妮,嚯,”汪傳法扭着脖子望向美發店,“太有男人緣了。”

“有的女人是屬野草的,生命力旺盛,”我說,“到哪兒都能落地生根,什麼時候都不會寂寞。”

夜裡十點了,張三飯店裡生意依然紅火。“馬上開始收公糧了,接下來一個月,飯店裡生意最好了,”汪傳法說,“村裡和鎮上都有了錢,全鎮三萬六千人,每人多收二十斤小麥,就夠一部分人吃好喝好了。”

一輛紅色夏利車停在趙學西的維修站前,嶄新的車漆閃閃發光。

“這是張霞剛買的新車。”汪傳法說,“停車!怎麼吵起來了?”

店門外的麻将桌旁,四個人正在争吵,老郭站起身來,他光着上身,衣服搭在肩膀上,很不情願地離開麻将桌。汪傳法推門下車,迎着老郭問道:“怎麼回事?”

“哼,一點情面不講!”老郭憤憤地甩了一下肩膀上的衣服,“一起打牌好幾年了,我輸給他們的錢都夠買一輛摩托車了!我今天身上錢帶得少,光了,我說先欠着,可是他媽的,馬上都把臉沉下來了,說不能壞了賭場規矩,把把清,有錢摸牌,沒錢走人。哼!”

“這是對你好,擔心你越陷越深。”汪傳法拍拍老郭,“今天手氣不好,趕緊回去睡覺吧,明天帶足錢再來戰!”

老郭憤憤不平地走了,汪傳法對着他的背影叮囑道:“老郭,忘掉今天的煩惱,明天專心炒菜。”

“傳法,你來得正好,”趙學西大聲說道,“快坐下!”

“你們玩得太大。”

“不大,”張霞說,“我們打五毛的。”

“快來噻,”幺妹望着面包車,對我招手,“你也下車,來耍一哈嘛。”

汪傳法走過來,隔着車窗不好意思地對着我笑,右手舉到額頭,揮了一下,“我陪他們玩會兒,小賭怡情。嘿嘿。”

他迎着三個牌友期待的目光,走向麻将桌。張龍走過來,一條胳膊搭在車頂上,俯着身子,一股汗味飄進車窗,“夜巡?”

“随便轉轉。”我望着張霞的夏利車,“張龍,你确定宏濟診所出事的那天晚上,從裡面走出來的那個女人不是張霞?”

“怎麼啦?”他身子俯得更低了,一張汗津津的大臉貼近我的臉,聲音低沉地說道,“肯定不是張霞,她不會騎摩托車。這不,她剛買了一輛汽車。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肯定是花妮!她從後門出來,騎上摩托車就走了。”

“摩托車?往那個方向走了?”

“往西走了,就是蘆葦塘那邊。她可能看見我了,不好意思照面呗。”張龍說,“我明天能去上班了嗎?”

“等張所長來了才能定下來。”

我來到辦公室,點上一根煙,花妮為什麼要對我說謊話?我拿出她給我的牛皮信封,把照片全部抽出來,一張一張地看着。我拿起電話,聽筒裡傳來電視的聲音。

“花妮,”我說,“吳兵除了給你信封,還有什麼嗎?”

她遲疑了一會兒,好像很不好意思開口:“還有兩千塊錢。”

“再沒别的東西了?”

“沒了,真的沒了!”

“花妮,吳兵出事那天晚上,你根本沒去濟南,有人看見你在宏濟診所了。出事前不久,你從後門走出來,騎着摩托車離開了。”

“你别吓唬我了!我現在都不敢拉滅燈,屋裡一黑就看見不想看見的。”她說,“我現在沒必要騙你,我有那天上午去濟南的車票,七月三号,我下午到了濟南,住在洛口服裝城旁邊的香泉賓館,你一查就能查出來。我的摩托車現在還在堯莊姐姐家呢。”

我挂了電話,吳兵的卧室清晰地浮現出來,打開的衣櫥門,淩亂的衣服,嶄新的黑色拉杆箱,一切都表示,他确實是在準備出門。早上他把花妮送上開往濟南的長途汽車,回到鎮上收拾東西,而到了晚上還沒有離開診所,既然擔心警察抓捕,為何還要耽擱這麼長時間呢?他要和花妮一起私奔,為什麼又要欺騙她?給她這些照片的目的,很明顯是想讓她把我和杜雪的關系散播出來,而讓羅德林報複我。可是吳兵為什麼不對花妮明說呢?這樣效果不是更好嗎?

當然最令我疑惑的,還是案發前從診所後門走出來的那個女人,她能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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