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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時間:2024-11-07 11:51:16

美差。

原來,在法租界,有一個姓廖的醫生帶頭囤積白糖,搞得上海市民快吃不上白糖了。恰好,廖醫生找了一位法國太太。木村健三忌憚這層關系,就讓羅冠群的情報站出面處理此事。

木村健三在羅冠群的辦公室待了很長時間才走。

羅冠群又大張旗鼓地把木村健三送出去。然後,就把門關了,誰叫也不開了。

以前,木村健三每次來站裡,首先要到趙安的辦公室。有事了,再把羅冠群叫過來。今天,木村健三不但沒進趙安的辦公室,反而去羅冠群那兒嘀咕了半天。這引起了趙安的嚴重不安。

通過阿乙,趙安得知,木村健三和羅冠群研究的是幾個月前阻止和談失敗的事。原來,木村健三對趙安不及時移交和談代表一直心存疑慮。

趙安擔心的事,終于來了。他之所以把和談代表看押起來,是他當時已經風聞新的情報科科長即将上任,他是想越過木村健三,直接交到科長的手上,從而邀功領賞。

這跟羅冠群掌握的情況也是吻合的。從這一點上來看,羅冠群也真不白給。

貪心終于給趙安帶來了大麻煩。他本想等着羅冠群來求他,跟他聯手;這下好了,他得去求羅冠群了。

吳家平從滬西的鴉片行劃拉了點錢,在法租界的甯波路附近給媽媽和大姐租了一個房子。房子在一個三層樓的民居裡,安全而隐蔽。他租的是一樓的一戶。最主要是,這兒離聖母大教堂比較近,媽媽和大姐步行就可以去了。同時,離他的住處也不算太遠。

媽媽和大姐搬進了租來的房子裡。

大姐做了一桌子菜,慶祝母子三人在上海團聚。吳家平也很高興,還喝了點酒,并且表态:一定會努力工作,養活媽媽和大姐……

吃完了飯,媽媽要領大姐去教堂參加禮拜。大姐不想去,就找各種借口搪塞。大姐信了耶稣基督,但不願意去教堂聽牧師布道,更不願意自學《聖經》,經常遭到媽媽的唠叨。這一次,媽媽沒有唠叨,而是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在山西的一個縣城,住着一個小商人,小商人開了一個剪刀鋪,日子過得不錯,并且剛剛信了主。可是他不願意去教堂聽牧師布道,更不願意自學《聖經》,就跟梨花一樣。有一天,剪刀鋪裡來了兩個裝束奇怪的人,其中一人手裡拿着一個小冊子,向小商人打聽某三個人的住處。小商人一一告之。随後,也問了小商人的名字。可是,那個人沒有在小冊子上找到小商人的名字,于是,他們就離去了。不久,被問到名字的三個人,都死了。小商人這才明白,那兩個裝束奇怪的人手裡拿的原來是死亡冊,他們上次是來縣城點名的,所以,被點到的三個人很快就死了。他現在還僥幸活着,是因為自己的名字還在主的生命冊上。從此,小商人内心深處徹底信了主。

經媽媽這麼一講,大姐哪裡還敢偷懶,立馬跟着媽媽去了教堂……

趙安去找羅冠群。羅冠群滿臉堆笑,一上來就盛贊趙安有能力,有水平,并且深得日本人信任。最後幹脆說:“我是看明白了,我們情報站一刻也離不開你趙隊長。”

這番真真假假的贊美,讓趙安更是看清楚了羅冠群的險惡用心。

趙安隻好硬着頭皮,說明了他的來意:在捉内奸這件事上,兩個人得好好合作。羅冠群聽了哈哈大笑,說:“看樣子我們之間,除了說謊,懷疑、欺騙、互相防備和爾虞我詐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互相利用和利益捆綁!”

趙安敢怒而不敢言。

羅冠群說:“你放手去幹吧,我絕對支持。要人給人,要物給物,要錢給錢。”看着羅冠群那小人得志的樣子,趙安終于露出了他的本性來。趙安說:“你是真想跟我合作?你就不怕我跟你搶功?”羅冠群一拍肚皮,說:“我羅冠群雖然不才,但心胸還是有的;情報站個個都是人精,如果沒有點心胸,大家能聽你招呼?”

羅冠群這句話,表面上說自己,其實是在敲打趙安。趙安也話裡有話地說:“是啊,我這個人就會幹活,不會籠絡人心。”兩個人你來我往,又是一陣語言上的交鋒。羅冠群話鋒一轉,談到了刺殺白朗這件事上。他認為,當時的第1小組和第2小組都有疏漏的地方。但趙安聽得很明白:羅冠群已經知道他懷疑上任大可了。

趙安擔心羅冠群或者掌握了自己目前所做工作的進展,或者嗅到了什麼,反正一句話,都跟任大可有關。

一不做,二不休,趙安提出了一個條件:羅冠群不得幹涉他的行動。羅冠群也有一個條件:這一次,他要第一時間知道每一步的情況進展。

趙安正要開口,錢秀才敲門進來。他是給羅冠群送信和報的。見到羅冠群和趙安樂呵呵地坐到了一塊,有點驚訝。他放下信和報,颠颠兒地去給兩位老闆倒水。

趙安正有氣沒處撒呢,高聲訓斥道:“秀才,沒事趕緊出去,在這兒瞎晃悠什麼!”錢秀才這才點頭哈腰地離去。到了門外,錢秀才突然來了一句:“就那麼的吧!”

趙安和羅冠群都聽見了錢秀才的自言自語。趙安問:“秀才說什麼?”羅冠群說:“好像說‘就那麼的吧’。”趙安笑了,說:“‘就那麼的吧’。我答應你的條件!”

這時,從門外又傳來了錢秀才的聲音:“就那麼的吧。我看也隻有這麼的了!”

趙安和羅冠群都笑了。

吳家平的門開了。他探出腦袋,看着錢秀才離去……

要擱平時,羅冠群早就派大馬勺去處理廖醫生囤積白糖的事件了。因為他知道那絕對是個肥差,但他最終還是咬着牙,把它交給了二把刀。

左雙桃在病床上待得心煩,高放就想方設法逗她開心。她想吃蛋糕,但還得找個理由,他就說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并且突發奇想,要在她的病房裡給自己過生日。

左雙桃知道,今天并不是高放的生日,但她沒有戳穿他。

高放不但買來了蛋糕,還搬來了一台留聲機。在病房裡辦了一個不大不小的Party。

高放和左雙桃跳舞時,看出了她内心的遊移和不安,但他很善解人意,什麼也沒說……

而此時的吳家平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到處尋找丢失的媽媽。事情是這樣的:媽媽和大姐出去逛街,大姐上趟廁所的工夫,媽媽就不見了。他和大姐幾乎跑遍了法租界的大街小巷,也不見媽媽的蹤影……

大姐主張去警察局報案,吳家平不同意。因為他不想讓情報站的人知道媽媽和大姐已經來了上海。但是這個理由還不能明說。

吳家平一邊找媽媽,一邊還得抽空兒回去上班,他怕引起情報站的人的懷疑。

兩天以後,吳家平在聖母大教堂的門口等到了媽媽。原來,在大姐上廁所的時候,恰好過來一輛電車,媽媽沒坐過,覺着好玩,就稀裡糊塗上去了,就稀裡糊塗被拉到了終點。恰好終點又有一座教堂,媽媽就進去參觀了一下。

媽媽突然來了靈感,雇了一輛黃包車,轉了大半個公共租界和整個法租界,參觀了10來個教堂。竟然還發現了一個收容孤兒的小房子,跑進去做了大半天義工。

媽媽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歸結為神的召喚。

為了避免以後再出差錯,吳家平領着大姐出去進行了一些必要的體驗——坐了電車、逛了商場、下了館子、看了電影。幾天下來,他累得腿都快斷了。

這個時候,吳家平才意識到:對他來說,媽媽和大姐的到來,也許真的是個大麻煩……

高放來見羅冠群,開口便是要活動經費。羅冠群驚呼:“100塊錢,你這麼快就花完了?辦個Party能用這麼多錢嗎?”

原來,羅冠群對“廁所事件”,心存懷疑,就以電訊科科長為誘餌拉攏高放。高放答應去調查左雙桃。

高放說:“要想讓她開口,還得搞很多活動,至少還得200塊錢。”

羅冠群咬着牙,照做了。之後說:“我再一次警告你,你可不能耍我。當時有人看見吳家平好像進過女廁所!”

高放離去。

羅冠群連連說:“今天虧了,今天是徹底虧了!”

晚上,在商行附近的一個胡同口,高放堵住了清潔工。談了兩三分鐘,他就知道她受到了羅冠群的威脅,向他告了密。

高放給了清潔工100塊錢。那可是她半年的工錢。之後,他叮囑她,不管羅冠群今後怎麼問,她隻要一口咬定自己看錯了——吳家平當時進的是男廁所——就是!

高放最後警告:唯此,清潔工的人身安全才是有保障的……

二把刀從廖醫生家一回到站裡,就直奔羅冠群的辦公室。沒等二把刀開口,羅冠群就說:“怎麼着,廖醫生家有點意思吧?”二把刀說:“有點意思,有點意思。”羅冠群說:“我就知道有意思,所以沒讓别人去。”

羅冠群說完了,就死死地盯着二把刀的懷裡。二把刀終于有些把持不住,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了8根“小黃魚”,放到桌子上。

羅冠群毫不客氣地一分為二,自己留了4根,給了二把刀4根。

二把刀當場表示:“以後有什麼事,羅老闆盡管吩咐,我一定辦好,并且絕對守口如瓶。”羅冠群則說:“去吧,你知道我老羅對你好,就行了!”

二把刀屁颠屁颠地離去。

羅冠群連連說:“今天賺了,今天是徹底賺了!”

科長!”

馬豔秋來到吳家平辦公室,向他爆料:高放把鋪蓋卷兒都搬到醫院去了;這個情況,商行的人都知道。吳家平笑着說:“醫院又不是旅館,他搬鋪蓋卷兒,也沒地方睡覺。”馬豔秋說:“你可真想得開。這事要擱我們家趙安身上,非把我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恰好盧芳芳敲門進來。

盧芳芳說:“馬豔秋,你趕緊滾出去,不然,我現在就把你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馬豔秋腳底闆抹油,溜了。

自此,商行的人再看吳家平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頭兩天,吳家平還有些不自在,後來被看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他不在乎,可偏偏有人在乎。有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阿黑、阿白議論高放和左雙桃睡了沒睡,還打了賭;這還不夠,并且故意讓吳家平聽見了。

吳家平跟阿黑、阿白動了手。阿黑、阿白忙活了半天,愣是沒占着吳家平什麼便宜。

在邊上觀戰的羅冠群感慨萬千地說:“第一次看見家平打架,還打得這麼漂亮、這麼勇敢、這麼頑強,看樣子,一個男人再弱小,隻要為榮譽而戰,就可以變得強大呀!”

在古玩書畫店附近的一個路口,老路上了一輛黃包車。車夫把帽檐兒壓得很低,衣服也寬寬大大的。沒走幾步,老路就感覺到,今天的車夫有點異樣。

“車夫”竟然是吳家平。

老路批評吳家平,他們這樣見面是不允許的。吳家平道了歉。當得知吳家平隻是為了催問左雙桃的調查結果時,老路徹底火了。把吳家平一通訓斥。

沒什麼可辯解的,吳家平隻能乖乖地聽着。

最後,老路終于反應過來了:“你是不是也喜歡上她了?”吳家平說:“我也不确定……”老路說:“别忘了,你可是一個花花公子。如果感情一旦專一了、專注了、專心了,你也許會引火燒身的。”吳家平說:“那依着你,我就應該永遠水性楊花、拈花惹草,永遠吃蹭飯、打野食才對,是吧?”老路說:“也許我應該換個說法。你沒發現你今天很沖動嗎?我的意思是說,你這麼沖動,就是因為一個女人,這是很危險的!”

吳家平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内心追悔莫及……

為了慶祝左雙桃康複,高放請她去酒吧喝酒。酒喝得很好,心也談得很好。借着酒勁兒,高放把醉醺醺的左雙桃架到酒吧附近的一個旅店。

高放登記了房間。

在床邊,左雙桃順從地躺在了高放的懷裡。還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嗎?”高放激動得淚流滿面,一個勁兒地念叨:“我沒有趁火打劫,我沒有趁火打劫!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當高放把左雙桃的衣服扯下來以後,她卻喊出了“家平,家平……”

高放熱血奔湧的激情一下子熄滅了……

早晨醒來,左雙桃發現自己睡在旅店的房間,她隐約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猛地清醒過來,渾身一陣痙攣。

再看,高放卻和衣睡在地上……

高放也醒了。看着一臉恐懼的左雙桃,他的内心痛苦萬分。高放說:“你相信我嗎?”左雙桃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高放說:“放心吧,我沒有對你做過什麼……或者說,一開始想來着,後來突然有些羞愧,又放棄了……”

左雙桃這才松弛下來。

高放說:“知道為什麼嗎?”左雙桃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高放說:“因為我愛你。我不能辱沒了我的愛。我不能那樣做……”左雙桃終于意識到了高放的好,但她無言以對。

高放說:“你喜歡過我嗎?”

左雙桃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放說:“那我希望,今天,你對我也敞開一次心扉。”

左雙桃瞪大眼睛看着高放。

高放說:“那天,吳家平是不是對廁所裡的抽水木桶做了手腳?”

想了片刻,左雙桃道出了實情:那天,他們在玩牌的過程中,吳家平去了一趟廁所,不久,她和馬豔秋、盧芳芳也去了一趟;她在蹲位裡撿到了一顆紐扣,而這顆紐扣恰好是吳家平衣服上的;這說明吳家平在她們之前進來過;但她在醫院裡絕對沒有替吳家平傳遞過什麼情報,所以至于那幾個反日分子是怎麼逃跑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個細節,左雙桃卻隐瞞了:她先撿到了紐扣,後發現了抽水木桶的松動……她在極短的時間内做出了一個判斷,她是故意讓掉下來的抽水木桶砸了自己腦袋的……

高放說:“吳家平也許就是為了制造一場混亂!”随後,他也道出了羅冠群對“廁所事件”的懷疑:他這次的陪床,就是羅冠群一手安排的。

左雙桃聽了,後背直冒冷汗。

左雙桃說:“這可怎麼辦?他們會懷疑家平的,他會有麻煩的!”

高放說:“關于‘廁所事件’,我會解決的。因為它涉及你。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管那麼多了。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左雙桃說:“這件事解決了,對他也有好處!”

高放說:“他到底哪兒好呀?你對他這麼上心!”

左雙桃“嘿嘿嘿”地笑了:“哪兒都好!”

高放說:“幼稚!”

高放給了羅冠群一個交代:抽水木桶掉下來,應該是偶然的;左雙桃身上沒有發現任何疑點。羅冠群不相信,就把清潔工叫過來對質。清潔工否定了“吳家平好像進過女廁所”的說法,一口咬定他當時進的是男廁所。

羅冠群罵了一句:“他媽的,這棟樓裡的每個人都沒有一句準話兒!”然後,把高放和清潔工攆出了辦公室。

到了财務室,羅冠群還在嘟嘟囔囔念叨這句話。正好,被進來的吳家平聽見了。

吳家平說:“有準話兒的人,誰來這棟樓裡混呀?”

羅冠群頭也沒擡地說:“總算說了一句真話!”

之後,再也沒搭理過吳家平。吳家平站了一會兒,灰溜溜地走了。

自從出了院,左雙桃幾乎每天下了班,都去酒吧喝酒,常常喝醉,并且還不讓高放陪着。他隻好悄悄待在酒吧外面,待到她出來了,再遠遠地跟着她,把她“護送”回家。

高放把吳家平約到商行的院子裡。告之:左雙桃是主動挨抽水木桶砸的,她這樣做是為了配合他的行動。吳家平表示不解其意。高放提到了那顆紐扣,吳家平不說話了。因為,對吳家平這樣心細的人來說,事後不可能沒發現那顆紐扣丢了。高放還特意強調:他對吳家平是哪方面的人一點都不感興趣,他也不會去告發吳家平,他在乎的是左雙桃心境的好與不好、日子的順與不順、感情的幸與不幸……

吳家平在酒吧找到了微醉的左雙桃。

酒吧裡很嘈雜。兩個人低聲說話。

吳家平首先查看了左雙桃腦袋上的疤痕,嘴裡不停地說,她就是個大傻瓜。之後承認,他的确動過抽水木桶,目的是打亂或者拖延那天的行動,但那幾個反日分子是怎麼逃跑的,真的跟他沒關系,他不可能把情報送出去……

左雙桃“嘿嘿嘿”地笑了:“這麼說,你胸前的那兩扇小門,終于慢慢地向我打開了……”

吳家平有些無地自容了。

左雙桃還等着吳家平的下文。他卻噤聲了。

左雙桃說:“吳家平,你難道還不向我表白點什麼嗎?”

吳家平說:“我……我一直在醞釀着、發掘着、積累着一種感情……”

左雙桃說:“為什麼?”

吳家平說:“對不起,我不能欺騙你,我感覺我好像一直在演戲,所以……”

左雙桃比畫着說:“那好吧。你繼續‘醞釀着、發掘着、積累着’吧。我胸前的這兩扇小門,可就‘咣當’一聲,向别人打開了……”

左雙桃說完,又喝了一大口……

二把刀來到一家商貿公司排查情況。因為他曾在這兒給日軍購買過普通老百姓穿的舊衣服。當然了,他當時并不知道買這些東西具體幹什麼用。偷襲行動之後,他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是日軍化裝用的。

商貿公司的小老闆告訴二把刀,他們商行的吳科長前些天也來打聽過這件事。因此,引起了二把刀的懷疑。

二把刀是趙安的鐵杆兒狗腿子,這一點,站裡的人都很清楚。大家都很瞧不上二把刀,連錢秀才都是這樣。唯獨吳家平對二把刀還留點面子。

二把刀也許是念吳家平這點好,也許是因為羅冠群剛剛給了他4根“小黃魚”,也許是為了顯示他也不白給,就把自己的發現假裝無意中說給了吳家平聽。

吳家平很平靜地告訴二把刀,他聽商貿公司的小夥計說,商行的人去他們那兒談過生意,于是,就多問了小老闆一句,因為小老闆是他的客戶;而在商行裡,做生意是他管轄的事,他擔心有人在暗地裡撬他的行,因為現在是戰亂時期,誰都想囤積居奇,誰都想大撈一把。

吳家平的說辭不無道理。二把刀也就沒有及時向趙安彙報這件事。

但是,二把刀的反常舉動,自然是引起了吳家平的高度警覺。

這一天,吳家平從滬西的鴉片館收了錢,送到羅冠群辦公室。羅冠群把錢劃拉進抽屜,順便問:“家平,你對任科長這個人怎麼看?”吳家平說:“很正派,很聰明,但就是有些固執,有些多疑。”羅冠群說:“評價這麼高啊?”吳家平說:“本來嘛。”之後,羅冠群又繞到兩天前的刺殺事件上。吳家平說:“難道你懷疑是任科長走漏了消息?”羅冠群說:“反正,我們以前去租界執行任務,還從來沒有出過岔子,為什麼偏偏那天差點被繳了槍?聽說他走之前,還盯對了一遍持槍證。結果,還是出了問題。你不覺得可疑嗎?”吳家平說:“大哥,幹我們這行的,要靠理性來分析判斷,不能因為個人感情胡亂猜測!”羅冠群說:“沒那麼嚴重,我也就是随便一問。再說了,每個參與的人都有嫌疑。我不是還問過你嗎?”

吳家平借故去了一趟任大可的辦公室。閑聊了一會兒,吳家平說:“你最近忙什麼呢?剛才站長問你了。你沒事的時候,跟他多溝通溝通,也讓他多了解了解你的工作。”任大可知道吳家平的用意:羅冠群跟吳家平議論自己了,而吳家平絕對不想介入站裡任何的派别矛盾和紛争。

其實,任大可心裡清楚:作為情報站裡的一員,吳家平暗中也工于心計。但他盡量不拉幫結派,不搞裙帶關系;也盡量不加害于人,特别是無辜的人;不做蠅營狗苟的事,是他做人的底線。

任大可最欣賞吳家平的,就是這一點。

看得出來,任大可對吳家平既有尊敬,又有戒備。兩個人的關系有些微妙。

吳家平、大馬勺和二把刀出去辦事。在路上,二把刀說:“大馬勺,如今兩位老闆都聯手了,我們這些跑腿的也應該并鍋啊,也好早日抓到内奸,早日立功請賞。”吳家平故意打岔說:“你倆聯手挺好,至少我們以後吃飯方便了。”二人不解其意。吳家平說:“你看你倆啊,一個大馬勺,一個二把刀。你倆一聯手,弄好了可以開個食堂;弄得一般可以做一桌飯;最次了,它也得炒幾個菜吧。”

沒把一車人笑死。

吳家平又問起了兩個人名字的來曆。原來,大馬勺原名阿勺,二把刀原名阿刀。兩個人都是浙江麗水人,不過在來情報站之前,并不認識。阿刀到了情報站後,為了引起日本人的重視,也為了在大上海吃得開、兜得轉、打得響,就給自己起了個綽号——二把刀。随後而來的阿勺,也不甘示弱,就給自己起了個綽号——大馬勺。

吳家平說:“有點意思。”

這個笑話,當天就傳到了任大可的耳朵裡。他除了感到的确可笑以外,還聞到了别的氣味。那就是,羅冠群和趙安勾結到一塊兒了。

這兩個人夥穿一條褲子,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要對付他任大可了。任大可把自己這些天的行動梳理了一番,認為,能讓他們抓到把柄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從電話局搞到的那個電話号碼了;而持槍證的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任大可把電話局那天值班的接線員約了出來,給了她一沓錢,讓她連夜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有一個公司舉辦招待舞會,商行的人員應邀參加。在舞會上,高放頻頻邀請左雙桃跳舞。兩個人像一對戀人,挨得很近,聊得很黏乎,跳得也很纏綿。

完全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吳家平卻一直一個人坐在角落裡。

幾曲終了,吳家平坐到左雙桃身邊,暗中用腳踩了她一下。她故意“嗷”地叫了一聲。

周圍的人都看他倆。

吳家平不得不起來請左雙桃跳舞了。吳家平的舞跳得實在是不怎麼樣,像扭東北大秧歌。搞得大家都不跳了,紛紛側目。

站在邊上的盧芳芳,不無痛心地說:“家平這麼潇灑的人,不會跳舞,真是可惜了!”

左雙桃也沒想到,幾年過去了,吳家平仍然不會跳舞。

吳家平小聲說:“你沒看見,趙安在盯着我們?别忘了,你現在應該跟我熱戀,而不是跟那個小白臉。”左雙桃小聲說:“你不是一直在‘醞釀着、發掘着、積累着’那‘什麼’嗎?而我的那‘什麼’都快流出來了,你怎麼也得讓我先找地方釋放釋放吧?”吳家平說:“輕率,輕浮,輕賤。”左雙桃笑着說:“吃醋了,你終于吃醋了。”吳家平說:“我吃他的醋,笑話。”左雙桃說:“不對吧?我可聽說了,你為了我,都跟别人打架了!”吳家平說:“真叫個麻煩,趕緊找機會結束這種無聊的關系,你也好跟那個小白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左雙桃說:“那你快點,我等不及了!”

這個時候,盧芳芳主動邀請高放跳舞。盧芳芳那個樣子,搞得也很膩歪。弄得左雙桃又不停地去盯着高放看了。

趙安在一旁輕聲罵道:“這個小妖精,才來幾天呀,站裡都快亂套了!”

快下班時,任大可來找羅冠群要煙抽。見任大可沒把自己當外人,羅冠群很是受用。幹脆,從櫃子裡拿出一整條來,送給任大可。任大可說:“當官就是好,老有人孝敬東西,什麼都不用自己花錢買。哪天你高升了,我得步你後塵啊!”羅冠群說:“我要是高升了,我一定舉薦你,坐我這個位置!”

兩個人心裡都很明白,彼此都在演戲,但盡量演得自然點、真實點。

趙安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在日華談判期間,任大可去電話局查過一個電話号碼。趙安請羅冠群馬上搞清楚,那個電話号碼是多少。羅冠群趕緊派人去了電話局。沒想到,兩天前,那個值班的接線員辭職走人了。

羅冠群和趙安盡管都很惱火,但畢竟抓到了任大可的小尾巴,初步合作就見到了成效,這也是一個不小的收獲。

寒露的新家在霞飛路的東段,快靠近老城了。吳家平來看她,她卻把他領到了她家附近的一所小房子裡。

讓吳家平沒想到的是,在淞滬會戰期間,寒露竟然做了三個月的抗日志願者。國軍撤退後,她又收留了十多個烈士遺孤。寒露把這些烈士遺孤,就安置在這所小房子裡。吳家平問:“你怎麼養這些孩子?”寒露說:“我拍電影,攢了些錢,夠花一陣子的。至于以後,再說呗。”吳家平說:“沒想到,你還有一副俠士心腸。”寒露說:“國家有難,我一個女人能做什麼?收留這些孩子,我就是想告慰那些犧牲的英烈們,他們的血,沒有白流!”吳家平有些感動。寒露說:“你最近怎麼樣?”吳家平說:“還是老樣子。”之後,就是說不出來的尴尬。寒露說:“我總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吳家平說:“為什麼?”寒露說:“因為你在火車站救了我。”吳家平說:“我這個人,見不了女人受難,更别說流血了。”

誰又能想到,吳家平剛走,媽媽和大姐就到了。原來,媽媽上次做義工的所在,就是寒露這裡……

左雙桃聞出了吳家平身上的特殊氣味。吳家平隻好承認,他去見寒露了。還給她講了寒露的事。左雙桃不以為然地說:“養兩個孩子就算抗日了?她要有本事就弄杆槍,到郊區打遊擊去!”吳家平說:“沒看出來,你還是一個熱血的、沖動的、愛國的、革命好青年!”左雙桃說:“我是什麼青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日本人的走狗就行!”

一句話,把吳家平噎得半死。

特務阿黑、阿白發現任大可這兩天跟小青年在法租界的一個小酒館裡見了兩面。趙安命令,這次一定要抓住小青年,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特殊措施。

在一家咖啡店裡,任大可跟小青年又見面了。任大可給了青年男人甲一沓錢和一張大煙土價格單。任大可說:“不管誰問你,你就一口咬定我在販大煙土,你從我手中拿過貨。”青年男人甲說:“這些錢歸我了?”任大可說:“是。”小青年說:“你在大街上,把我攔住,讓我陪你吃兩次飯,喝一次咖啡,還平白無故地給我這麼多錢,有這樣的好事?”任大可說:“有。”小青年覺得自己真是撞大運了。任大可說:“一會兒,我先走;你呢,之後走。記住了,你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一旦發現有人跟蹤你,你就把頭上的黑帽子摘了,戴到一個跟你個子差不多的人頭上,然後,找地方躲幾天。你就安全了。”

小青年出去不久,就被特務阿黑、阿白跟上了。他有點舍不得扔掉自己頭上的帽子,那是剛買的,花了三塊錢呢。他就把帽子拿在手裡。覺得自己逃脫了,他又把帽子戴上了。就在這時,阿黑、阿白又發現他了。

小青年穿過馬路,眼看就被有軌電車擋住去路的阿黑開了槍,小青年當場死亡。

阿黑、阿白倉促地上前搜身,結果隻掏出了一沓錢和一張大煙土清單。阿黑說:“鬧了半天,‘副教授’這些天在忙着販大煙土呢。連知識分子都不可救藥了,這個國家還有什麼指望呀!”

遠處突然響起巡捕的哨聲。幾名法國巡捕持着槍,喊叫着,追了過來。

阿黑劫持了一輛汽車,兩個人慌亂地上了車。

法國巡捕開了槍。阿白下意識地還擊。

兩個人開車跑了。

羅冠群已經接到了阿乙的密報:趙安的人打傷了法國巡捕。羅冠群馬上躲到廁所去了。

阿黑、阿白剛跑回站裡,跟趙安報告完情況,趙安還沒說話呢,辦公桌上的門就被“嘭”的一聲踢開。

木村健三帶着兩名持槍憲兵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木村健三大聲呵斥:“你的人為什麼擅自去法租界惹事?”趙安趕緊解釋了事情的原委。木村健三問:“你們抓的人呢?”趙安說:“被我們打死了。”木村健三問:“從他身上得到了什麼線索?”趙安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沓錢和一張大煙土清單,遞給木村健三。木村健三徹底火了,大罵:“八嘎,你的人跑到租界裡,打死人不說,還開槍打傷法國巡捕,難道就是為了幾斤大煙土嗎?”

說完,木村健三狠狠地抽了趙安四個響亮的大嘴巴子。

就在這時,羅冠群開門進來了,大呼小叫地說:“哎喲嗨,木村少尉,我這撒泡尿的工夫,您怎麼來了!”

趙安捂着個臉,噘着個嘴,把事情的經過又簡單地跟羅冠群說了一遍。羅冠群說:“木村少尉,趙隊長也是立功心切,可以理解。”趙安這個氣呀,但又不敢多言。木村健三說:“工部局警務處已經向憲兵隊提出了嚴重抗議,還就此事,提出了外交交涉。你們要把這件事給我處理好!”

羅冠群諾諾連聲回答。

木村健三一走,趙安也向羅冠群提出了嚴重抗議,說他躲在廁所裡是故意的。羅冠群說:“我的前列腺真有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不信,你打電話問問我太太,她最有發言權了。我騙你,我是烏龜王八蛋!”趙安罵了一句:“他媽的,這棟樓裡的每個人都沒有一句準話兒!”之後,夾着尾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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