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平和老路分手後,拐了個彎,來到大西路西段。羅冠群自知當漢奸給日本人賣命,現在遭人罵不說,将來的結局什麼樣也很難說,因此,他認為不能虧了自己,就借着目前的身份大肆斂财。他在滬西大西路西段上開了兩家鴉片館。鴉片館既接納一些大煙鬼前來吸食,又做一點零售的買賣。平時由吳家平在暗中替他打理。一般情況下,吳家平一個星期去一次鴉片館,處理一下相關事務,順便把進賬的錢拿走。今天,吳家平也算順路了。羅冠群坐在辦公桌後邊,一邊搖頭晃腦地哼着黃色小調,一邊仔細地擦拭他的皮鞋。木村健三打來電話:讓羅冠群立刻到憲兵隊來!又出事了,趙安被羁押了。原因是,日軍偷襲江浙一帶的抗日遊擊部隊,卻遭到了埋伏,損失慘重。很顯然,有人洩露了情報。于是,帶領行動隊協助皇軍參戰的趙安,首當其沖地成了懷疑對象,被憲兵隊當場拿下。羅冠群自然是遭到了木村健三的一通訓斥。木村健三要求羅冠群盡快查清事情原委,否則,這一次,他絕不客氣了。被關了的趙安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最後認定,情報絕不是從他這兒洩露出去的:因為在行動隊出發的前一分鐘,他才宣布了具體的任務。這樣一來,隻有兩個人可疑了,一個是羅冠群,另一個是任大可。因為隻有他倆知道皇軍最近有行動。他把這兩個人來來回回地比較,得出的結論是:羅冠群能力有限,但對皇軍忠心;任大可陰險、狡詐,捉摸不定,對皇軍有二心。還有,趙安一直懷疑,上次搶走和談代表的事,很可能就是任大可幹的。所以,他就想,這次來一個大反撲,老賬新賬一起算,以洗刷馮七被稀裡糊塗冤枉緻死的恥辱。趙安通過看守叫來了木村健三。向木村健三彙報了任大可的可疑之處,并提出了一通捉内奸的設想。在木村健三看來,除了馮七,情報站也許還有内奸存在。他倒要看看,趙安怎麼把這個人找出來。于是,就同意了他的設想。吳家平從外面辦事回到商行附近。他打發走黃包車,正準備往商行門口走,突然,從斜對面的小飯館裡跑出一個40多歲的女人來。女人叫出了吳家平的名字。吳家平看了半天,才認出來:女人竟是自己的大姐梨花。大姐把吳家平拽進了小飯館。媽媽竟然也來了。她就坐在一張飯桌旁。桌上放着兩個空碗。簡單地問了幾句話,吳家平就領着媽媽和大姐出了小飯館。正好過來兩輛黃包車,他們分别坐上,離去。走了差不多20多分鐘,見後面沒有車跟着,吳家平讓黃包車停了。他們下車。吳家平領着媽媽和大姐,又鑽了兩個胡同,最後住進了一家小旅館。這才有機會慢慢詳聊。上海發生了戰事,媽媽擔心吳家平的安危,就跟大姐一塊兒來上海找他了。媽媽為什麼不顧一切跑到上海來呢?原來,8年以前,也就是吳家平去日本留學的第三年,在他的老家發生了一件大事:日本人在一座山上發現了鐵礦,他們勾結當地的腐敗官員,搞了一個什麼合作開發。其實,哪是合作,腐敗官員拿了黑錢,就等于把鐵礦送給了日本人。吳家平的爸爸聯合幾位鄉紳帶頭抵制日本人開礦。日本人用金錢收買吳家平的爸爸,遭到拒絕,于是,皮貨行就莫名其妙地着了一場大火。這場大火幾乎燒了半條街。被燒死的人有七八十口子。吳家平的爸爸和二姐、三姐也在其中。媽媽那天恰好去大姐家了,幸免于難。吳家平把這件事一直深埋于心!這件事導緻吳家平在日本參加了共産國際,成為一名中共黨員,進而投身到革命事業當中來。吳家平問:“大姐,你是怎麼找到我們商行的?”大姐道出了原委:吳家平給家裡寄信的地址寫的是某某信箱,大姐下了火車,領着媽媽直接奔了郵局,問清了某某信箱在哪條街上,于是,就到那條街上一個大門一個大門地蹲守,今天,正好輪到了他們商行……所幸,大姐還算聰明;所幸,她們沒有殺到商行去……考慮到媽媽和大姐的安全,吳家平才沒有把她們領回家去。他以後也不打算讓她們去他的住處。他計劃着,先讓她們在小旅館住兩天,等他在外面為她們租好了房子,就搬過去。就在吳家平要走的時候,媽媽突然問:“家平,哪兒有禮拜堂?”原來,那場大火以後,媽媽和大姐一時無家可歸,是一位美國傳教士暫時收留了她們。後來,她們自然就都信了耶稣基督。媽媽還不容置疑地說:“你也要信!”這一天,情報站在會議室召集特務們開會。吳家平也接到了通知。他來到會議室,發現木村健三、羅冠群、趙安和任大可等人早就到了。羅冠群代表木村健三,宣布了一項新的任務——刺殺藏匿于公共租界的反日分子白朗等人。羅冠群要求,在行動前的這三個小時裡,任何人不得外出(包括辦公和服務人員),都在自己屋裡老實待着,所有電話停用。吳家平對此十分意外:一來,他隻是負責總務和經營,很少參與刺殺一類的活動;二來,刺殺的目标,竟然是他要保護的對象。反日分子住在公共租界福建路上的一家旅館裡。因此,羅冠群命令:吳家平帶領第1小組的4個人,以幫助脫險為由,引蛇出洞;任大可帶領第2小組的8個人,在蘇州河上的老閘橋設伏,刺殺完了,直接把屍體扔進河裡;天一黑,就開始行動。其中,二把刀和阿甲、阿乙分在第1組,大馬勺和特務阿黑、阿白分在第2組。趙安和羅冠群做出如此安排,就是為了互相鉗制對方。因為阿甲、阿乙是羅冠群的人,特務阿黑、阿白是趙安的人。離開會議室時,吳家平偷偷問羅冠群:“為什麼要讓我參加行動?”羅冠群說:“這是木村健三的主意,讓站裡的人盡量都參與,以便發現人才。任大可不也參加了嗎?”吳家平說:“日本人是不是另有企圖?”羅冠群說:“兄弟,多留神、少說話。這次行動可是由木村健三少尉親自監督!”回到辦公室,吳家平的心情沉重起來。盡管他還不知道木村健三捉内奸的陰謀,但憑着多年的特工生涯,他嗅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他該怎麼辦?這情報是送還是不送?就目前的情況,又怎麼送?吳家平多次拿起電話,又多次放下。因為,他知道,此時,商行的每一部電話都是被監聽的。為了使自己的内心平靜下來,吳家平又拿起了筆墨。面對着眼前鋪開的宣紙,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吳家平的腦子裡冒了出來。現在的關鍵是:怎麼樣轉移趙安和羅冠群的視線,以便他采取第一步行動。吳家平把商行裡的幾個女人——左雙桃、盧芳芳和馬豔秋都叫到自己辦公室裡來玩。美其名曰,互相監督。吳家平還拿出了最好的茶葉,來招待大家。一陣叽叽喳喳後,大家決定打牌。争了半天,盧芳芳最終和吳家平成了一夥兒。開玩了,吳家平請盧芳芳替他抓牌,因為他要去趟廁所。吳家平出了屋門,沿着走廊往前走,然後,“刺溜”一下,鑽進了女廁所,并且迅速地把門反鎖上,來到一個蹲位裡。蹲位的抽水木桶,高高地挂在牆上。下面的固定螺絲早就脫扣了。他前些天收到清潔工的維修報告,但一直沒來得及修複。吳家平三下兩下把螺絲帽徹底擰脫了,又把螺絲杆往外拔了拔,然後,迅速離開。因為喝茶過多,盧芳芳和馬豔秋要去趟廁所。左雙桃本來沒怎麼喝,但也要跟着湊個熱鬧。還趴在馬豔秋耳邊說什麼,姐妹們一塊撒尿那多有意思呀。吳家平内心叫苦不疊。事情就是這麼巧。左雙桃還真的進了吳家平曾經到過的那個蹲位裡。她拉動抽水木桶時,被滾落下來的木桶砸了一下腦袋。砸暈了。趙安臨時抽調阿黑和另外兩名特務,把左雙桃送往醫院。吳家平趁亂,把一個早已預備好的細釘子紮進二把刀的汽車輪胎裡。按照他的推算,他們必走愛文義路,汽車将在出發後的25分鐘左右徹底癟胎。而癟胎的地方,離老路的古玩書畫店也就不遠了。第一小組出發後,第二小組也集合完畢準備出發。在上車前,任大可問道:“持槍證都帶了吧?”大家都說帶了。其中一個特務,還伸手摸了摸上衣外兜。趁着夜色,任大可的手碰了一下那個特務的上衣外兜。随後,一張紙片就被他扔到車底下了。果真如吳家平所料,汽車在麥迪花園(MajesticHotel)附近癟了胎。趁換輪胎的時候,吳家平決定去古玩書畫店逛逛。二把刀和阿甲一定要跟随。很明顯了,他們要時刻監視着吳家平。老路看見吳家平,深感意外。但又不能表露出來。吳家平在櫃台前繞了一圈,買了一大捆宣紙。正要付錢,二把刀卻已經掏出來了。自始至終,吳家平隻說了一句話:“老闆,這次的紙,好像比原來的白啊!”吳家平走後,老路幡然醒悟:白朗等人處在了危險之中。趕緊跑到不遠處的出租汽車行雇了一輛車,趕往旅店。老路安排白朗等人逃了以後,自己又在旅店多留了兩三分鐘。從走廊的窗子上看見吳家平帶人沖進了旅店前廳,他才跑回房間,破後窗而走。這樣做的目的是,造成白朗等人剛剛離去的假象,盡量為吳家平洗清通風報信的嫌疑。吳家平等人自然是撲了個空。而任大可等人也不順利,剛到了老閘橋附近,把車停放好,就有美國巡捕攔住了他們,并且搜出了他們随身攜帶的手槍。他們紛紛掏出持槍證。可是,有一個特務的持槍證卻不見了。費了半天口舌,才勉強沒被帶到警務處去。到了伏擊地點,等了半天,也不見白朗等人的蹤影,無功而返。羅冠群帶領情報站的人去憲兵隊複命。得知行動又失敗了,木村健三拔刀就要劈了趙安和吳家平。羅冠群趕緊求饒,直喊:“木村太君,刀下留人!木村太君,刀下留人哪!”羅冠群把木村健三拉到邊上,小聲說:“這次的目标不是任大可嗎?你劈他倆幹嗎?!”木村健三這才冷靜下來。随後,用手分别指了指趙安和羅冠群。木村健三說:“我限你們一個月之内,給我找出内奸。如果找不到,你,就是内奸;你,站長就不要幹了!”趙安和羅冠群吓得半天沒緩過神兒來。從憲兵隊出來,驚魂未定的趙安帶領二把刀等一撥人,立馬去了醫院。羅冠群和吳家平在憲兵隊門口留了一會兒。吳家平對羅冠群一通表白,感謝他今天替自己說了話。羅冠群一直氣哼哼的,沒搭茬兒。之後,帶領另一撥人,回情報站了。吳家平則直奔醫院,去看左雙桃了。在醫院裡,特務阿黑把他們這邊的情況向趙安做了詳細的彙報:阿黑和另外兩個特務一直守在左雙桃身邊;即使上廁所撒尿,也保證有兩個人看着她;所以結論是,她不可能有機會傳遞情報。之後,趙安把左雙桃一個人丢在醫院,帶着特務們也回情報站了。一見到吳家平,左雙桃就發出了尖叫。他及時用一個手勢制止了她。他檢查了電燈線路,發現沒有竊聽器,這才允許她開口說話。兩個人的對話,是從“廁所事件”開始的。左雙桃上來就說,她這次挨砸,還是值得的,因為那幾個反日分子跑了,她為他赢得了時間。吳家平卻沒上套。他死活不承認自己跟那幾個反日分子逃跑有什麼關系。她才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隻顧自說自話:從他出現在刺殺山下武夫的現場,到營救日本和談判代表,到處理虹橋機場事件,再到放走反日分子這四件事來看,他是軍統的人必定無疑了。吳家平說:“那你見着戴老闆時,一定要給我請功了?”左雙桃很自然地說:“沒問題呀。我一定會如實向戴老闆彙報的。”吳家平一臉驚恐地看着左雙桃。左雙桃哈哈大笑,說:“見着戴老闆算什麼?說不定,有朝一日,我還能見着蔣委員長呢!”看見左雙桃在開玩笑,吳家平懸着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吳家平說:“你這一驚一乍的,一會兒戴老闆,一會兒蔣委員長,吓死我了。得了,你幹脆也别把我當什麼好人了,你還把我當成漢奸得了!”左雙桃又把話頭兒繞到“廁所事件”上。她覺得,抽水木桶那天掉下來,實在是有些蹊跷。他卻所答非所問地說:别人上廁所,她就不該湊那個熱鬧,不然,挨砸的肯定不是她了。說完了,才發現,這話等于沒說,她要是不喜歡湊熱鬧,就不是她了……最後,左雙桃提出,下次希望收到吳家平的一束鮮花……一回到情報站,阿甲、阿乙和大馬勺就分别向羅冠群詳細彙報了第一小組和第二小組行動的經過。羅冠群一聽,第一小組的車壞在半路吳家平還逛了趟古玩書畫店,第二小組的槍差點被繳,當時就有點蒙了。羅冠群心說:“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我這站長真要當到頭了?”羅冠群把大馬勺和阿甲、阿乙打發走,關了燈,望着窗外的夜空,靜靜地發呆。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人是錢秀才。他是來給羅冠群送信和報的。看見羅冠群情緒不高,錢秀才就沒敢多嘴,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悄悄地出去了。突然,羅冠群在信報堆裡看到了一封沒有寫明寄信地址的信,他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他哆哆嗦嗦地把信拆開。這是一個神秘的指令。首先,指令對他評價了一番:忠心有餘,智謀不足,因此才導緻了在搶奪和談代表事件中的被動挨打,以及山下武夫來滬、偷襲遠郊抗日遊擊隊和暗殺反日分子情報的洩露。其次,指令指出:馮七也許倒賣過情報,但他絕不是他們要找的内奸;内奸還活着,就潛伏在情報站内部。再次,催促他:找出内奸,堵住漏洞,把情報站的工作做好。對誰是内奸,僅以搶奪和談代表為例,指令也給出了一些參考意見:那天下午,任大可不在站裡,形迹可疑;吳家平呢,倒是在站裡,但很晚才走,是不是故意做樣子給人看?最後,指令還對趙安藏匿和談代表示了嚴重的質疑。羅冠群看得是滿頭冒汗。他打開保險櫃,取出了一沓同樣沒有寄信地址的信封。原來,這都是他以前收到的指令;而這些指令,都是以信件的方式郵寄過來的。羅冠群拿着這些信件,長時間地發呆。事情是這樣的:情報站成立不久,羅冠群就連續收到了兩封神秘的指令,起初,他還以為是趙安在背後搗鬼、使壞,就沒搭理這件事。因此,還導緻了一次行動的失敗。後來,他又收到了第三封神秘的指令,說,要他小心自己的狗命,有人要暗殺他。他看過之後,非常生氣,正好趕上内急,要跑廁所,就把它當成擦屁股紙了。從廁所出來,他就奔了妓院。老鸨把他領進單間時,他還看見一個妖娆的女子鼓鼓脹脹躺在被窩裡,等他着急麻慌地扒了衣服,爬上床時,被窩裡鼓鼓脹脹的東西卻變成了一個土炸彈。他光着身子,抱着腦袋,順勢滾到床底下,這才躲過了一劫。這件事帶來了三個後果:一是,他以後再來妓院,絕對不敢再冒險“嘗鮮兒”了,隻找他熟悉的小婷和小玲伺候他;二是,他相信真的有人要取他的狗命,于是,就把家搬到滬西憲兵隊的隔壁去了;三是,在知曉神秘的指令厲害的同時,也被它給牢牢地控制住了……都快兩年了,羅冠群也沒搞清楚,發出神秘指令的幕後人物到底是誰。對他來說,這也許永遠都是一個不解之謎了……這一夜,羅冠群沒有回家,隻是在沙發上蜷縮着,睡了一會兒。回到站裡,趙安讓二把刀把第一小組行動的經過仔細地描述了一遍。當趙安得知,半路上汽車輪胎癟了,吳家平還趁機逛了趟古玩書畫店時,眼前頓時一亮。趙安說:“問題就出在這兒。”可是,二把刀堅持說:“絕對沒問題,因為我一步都沒離開過吳家平,最後還替他付了錢,也沒給他任何傳遞情報的機會。最主要的是,白朗他們沒跑,還老老實實待在旅館裡。也可能是旅館的服務員看到我們的人進去了,臨時通報了他們。”趙安讓阿白把第二小組行動的經過也仔細地描述了一遍。當趙安得知,有一個特務的持槍證不見了,眼前又是一亮。可随後,目光又黯淡下去。因為,縱使任大可有嫌疑,可是人也不是在他手上跑掉的。這一夜,趙安、二把刀和阿黑、阿白也是通宵未睡。趙安畫了一張關系圖,梳理了3次行動失敗的全部經過。關于和談洩密:情報肯定是共黨拿到并捅出去的,因為這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關于營救代表,應該是軍統幹的,因為他們要救自己的人。這兩件事,任大可、吳家平和左雙桃有嫌疑,也有作案時間。關于偷襲抗日遊擊隊:情報也肯定是共黨拿到并捅出去的,因為被偷襲的是他們的武裝。這件事,任大可和羅冠群有嫌疑,因為他倆知情。關于刺殺反日分子:第一小組,吳家平在半路上去了古玩書畫店,可能是想去那兒通風報信兒;第二小組,有人丢了持槍證,可能是任大可搞的鬼,故意制造麻煩,以拖延時間,讓被刺對象從自己手上逃脫;而左雙桃被砸住院,現在還看不出是否有預謀,因為當時去廁所的不止她一個人,誰進哪個蹲坑也是随機的,并且在醫院裡也未見異常。關系圖上,疑點最多的竟然是任大可。趙安還有旁證:任大可原來不是在辦公室睡覺就是看書,而這段時間,經常往外面跑。聽了趙安的分析,二把刀和阿黑、阿白都有些困惑。趙安卻堅定地說:“從今天起,重點排查偷襲抗日遊擊隊的情報和刺殺反日分子的情報是怎麼洩露的;首先盯任大可,其次是吳家平、左雙桃和羅冠群。”二把刀提出,和談洩密和營救代表也許都是共黨幹的,他們這樣做,就是為了擾亂視線。他還聯系到三個月前刺殺山下武夫的事件。最後得出的結論:如果真是共黨幹的,那麼最大的嫌疑人還是吳家平和左雙桃。趙安說:“别說了,我腦子夠亂的了。就按我說的去幹吧!”其實,對挖任大可,趙安心裡也沒有多少底,因為他手上沒有一個紮實的證據。但是,木村健三隻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他無論如何也得揪出一個人來頂杠子。至于為什麼選定任大可,那是因為:首先,任大可在站裡勢單力薄;其次,他為人謙和,攻擊起來,比較容易得手。趙安心裡還有一個盤算:這次得想辦法跟羅冠群聯起手來。光靠他一個,要想扳倒任大可,還是有一定困難的。又是那個錢秀才,在院子裡牆角的一棵樹下,撿到了那張持槍證,立馬交到了羅冠群手上。吳家平深知,自己最近在暗地裡太活躍了,就有意識在“陽光下”多活動活動。他開始找人更換商行廁所的抽水木桶,還張羅着給每個辦公室裡都配了沙發,甚至還弄來一車大米給商行人員分發。看見吳家平這兩天在院子裡晃來晃去,羅冠群就派人把他叫到自己辦公室來。僅僅兩三天的工夫,羅冠群就憔悴了許多。吳家平說:“你這是怎麼了?”羅冠群說:“怎麼了?你哥我都快被搞瘋了。昨天還沒行動呢,左雙桃無緣無故地被砸;行動開始,你們第一小組的車出了問題;他們第二小組的槍差點被繳。”吳家平說:“也是呀,都趕到一塊了。人要是倒黴,放個屁,都能崩個跟頭。”羅冠群說:“聽說,昨天晚上你還去了趟古玩書畫店?”吳家平說:“買輪胎、換輪胎,就得20多分鐘。我沒事幹,發現路邊有個店,就去逛了逛。怎麼了,難道你懷疑我?有兩個人跟着我呢!”羅冠群說:“我不是怕趙安給你找麻煩嗎?你忘了,他一直懷疑你和左雙桃的關系。有他的人跟着就好,這樣你就能說清楚了。把你叫來,是想讓你給我出出主意。我這腦子一團糟,一點頭緒都沒有。你年輕,腦瓜兒好使,要不,你先把手頭上的事放一放,幫我琢磨琢磨。”吳家平說:“捉内奸由趙隊長負責,我随便插手不好吧?”羅冠群說:“我的意思是,你在暗地裡查一查。你的身份,适合在暗處活動。”羅冠群一直在觀察吳家平的神色。吳家平似乎沒聽明白他話裡有話。吳家平連連擺手,說:“你還不了解我?天生膽小,就怕惹事。你讓我算計着怎麼花錢、怎麼掙錢還行。你讓我跟你們一樣,去跟蹤啊、竊聽啊,去溜門啊、撬鎖啊,去打黑槍啊、放冷箭啊,我還真不成。”羅冠群這才想起來,在黃埔的時候,一打槍,吳家平的小臉就煞白。吳家平說:“所以嘛,我才跟你一塊兒當了逃兵。”羅冠群歎了口氣,說:“整天提心吊膽,仰日本人的鼻息,真是窩囊。嗨,這個站裡,就你跟我最親,本指望你幫幫我,可是你又膽小如鼠,什麼事都不敢伸頭兒,就知道自己花天酒地玩。算了,你還是想辦法把生意做好吧。等過兩年,攢夠了錢,咱哥倆兒一起去香港。”吳家平嬉笑着說:“香港好呀,那可是個花花世界。”本來是一場試探性的談話,竟被吳家平一竿子給繞到香港去了……從羅冠群辦公室出來,吳家平又奔了醫院。因為這兩天淨瞎忙活了,他幾乎都沒怎麼陪左雙桃。剛到病房門口,卻聽到高放和左雙桃的說笑聲。手捧鮮花的吳家平猶豫着,駐足了。看那意思,兩個人,頭挨得很近,因為他看見了她眼睛裡的自己;看那意思,她在給他看手相;看那意思,她也準備給他當姐姐了……她甚至還主動說出了自己的生日……吳家平這才知道,原來,左雙桃僅僅比自己大30天……吳家平最終沒有進去。他幹脆把鮮花送給了護士小姐。殊不知,左雙桃的床頭早就擺放了一個碩大的花籃兒……房子。其實,寒露早就搬家了。她原來所住那棟老房子,靠近閘北,被炮火震裂了,不能居住了。這個情況,吳家平是知道的。因為在戰役期間,他去找過寒露兩次。第一次,寒露不在家;第二次,房子裂了,人搬空了,寒露早已不知去向了。然而,吳家平要想跟寒露聯系上,隻有老房子這一處地點;他隻能是再跑一次,碰碰運氣。沒想到,寒露還真在老房子前一個人靜靜地站着。兩個人見了面,半天都沒說話。吳家平把外套脫下來,給寒露披在身上。寒露說:“我知道,你會擔心我,來看我的。所以,我就偶爾回來,等你。”一句話,又把兩個人拉近了。寒露依偎在吳家平的懷裡。吳家平說:“你活着就好!”……阿甲向羅冠群報告,趙安的人在盯任大可。羅冠群心裡明白,趙安終于準備向任大可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