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33

33

時間:2024-11-07 10:10:42

處于冬天和夏天之間的春天,在西域的大地上有些短暫。野草和樹木山野變綠了沒有幾天,太陽就變成了一個大火球,挂在了人們的頭頂上。

r大自然這麼安排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冬天過于漫長,差不多有半年時間都會被冰雪覆蓋。如果不讓天氣迅速變熱,那麼植物的生長就難以完成它的周期,結不出果實。四月底才播種的小麥,到了五月份就長得高過了小腿。

r麻溝梁村的山坡地上,種的全是麥子。麥子的長勢比往年都好,可村民的心情卻有些不太好。匈奴人直接在麥田的周圍搭起了軍帳,他們行為粗野,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大家都過得提心吊膽。

r身為村長的吳田夫不得不時時小心地和匈奴的軍官們周旋。他必須表現出對匈奴很歡迎很忠實。不時地給那個叫須蔔的家夥,送去一些好吃的好喝的。還請須蔔到家裡喝過酒。他這麼做不是心裡邊喜歡他們。他不想得罪他們,是不想讓他們給村民們帶來麻煩。同時,還想多了解一些匈奴人的情況。

r其實對這些匈奴,吳田夫比别人更要痛恨(那個三角眼差一點兒讓他家破人亡,多虧了耿恭的相助)。他時時刻刻惦記着的是疏勒城裡的女兒,還有耿恭和他的士兵們。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什麼選擇,看起來他還隻是一個村民,實際上他已經屬于疏勒城中的一員了。不說别的,就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也隻能是這樣給自己定位了。

r匈奴人不知道吳田夫有一個女兒也在疏勒城裡,和耿恭站在一起與他們對抗。他們和吳田夫一塊兒喝酒時,喝多了,也會說一些他們打算怎麼收拾漢軍的想法。左鹿蠡王從天山南邊回來以後,還在須蔔的安排下,和吳田夫一塊兒喝了一次酒。既然這片土地又重新屬于了匈奴,那麼作為統治者,他也希望這些民衆能擁護匈奴,也想威德并用,為了匈奴社會的長治久安。所以,匈奴人這次出征,隻是把漢軍作為敵人,并沒有濫殺無辜。駐軍已經有兩個多月了,還沒有發生過太不像話的欺負村民的事件。民心這個事有多重要,誰都知道。

r可他們不知道,不管他們怎麼做,要想讓吳田夫從心裡歸順匈奴,已經再也沒有一點兒可能。

r吳田夫家有一隻土狗,不兇猛可還算聰明。吳田夫把聽到的東西,寫在竹簡上。用繩子拴在狗脖子上,讓它去找吳梅。

r有一條小河從山上流下來,流進了城裡。順着小河鑽過牆洞,土狗可以嗅到吳梅的氣味。看到家裡的狗,吳梅驚喜地叫出聲。看到了挂在了它脖子上的竹簡,她取下來,交給了耿恭。

r耿恭看過了竹簡,知道了都護府已經遭到血洗,都護陳睦也犧牲。還知道了柳中城的關寵也在圍困中。還知道了,左鹿蠡王下了決心,要把漢朝駐紮在西域的屯墾部隊全部消滅掉。

r耿恭拿了一塊竹簡,也寫了一段話。讓吳田夫放心,漢朝不會放棄西域。還告訴他,吳梅在城裡一切都好。

r匈奴人把疏勒圍得水洩不通。想到了老百姓可能會和城中漢軍勾結,發布了嚴厲的通告,劃定了疏勒城外的一塊空地為禁區,不許老百姓靠近。可一隻狗的行為,沒有引起他們的在意。

r那隻其貌不揚的土狗多次從匈奴士兵的兩腿之間穿過(有一次還被一個匈奴士兵踢過一腳),把關于匈奴人的情報送進了疏勒城。

r從城外送進來的情報,引起了耿恭的重視。

r原想着如果能堅持兩個月,匈奴人肯定會不願意再糾纏而撤軍。他們喜歡速戰速決,從來不願意為了一塊地方一個城池耗費太長時間。但這次情況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了。也許是他們把西域當成了自己的家園,不肯讓别人一直占着,所以才有了這麼大的決心要拿下疏勒城。還想着,兩個月裡,洛陽城不會不知道西域發生的事。從涼州城到西域路途再遙遠,頂多十天就可以趕到。随便派一支大軍趕來就可以完全改變局勢。至少可以再把匈奴趕出天山南北。

r原來一直有的想法,都沒有變成現實。傳來的倒是西域都護的全軍覆滅的消息。這麼重要的機構都沒有派重兵來救援,實在有點兒不像是大漢帝國的所為。耿恭實在有點兒想不明白了。

r想不明白,不等于不知怎麼做了。耿恭召集了軍官們開會,向他們報告了當前的局勢,分析了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情況。耿恭說,都護府沒有了,柳中城的情況也可能很糟。接下來,我們可能遇到的困難,是我們完全沒有想到的。我們要做好準備,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要做到疏勒城不能丢,軍旗不能倒。為了漢朝的尊嚴,我們無路可退,沒有選擇。

r衆軍官都表示,一切都聽将軍的,将軍的想法,就是他們的想法。

r耿恭問了負責軍需後勤的軍官,糧食還有多少。軍官說,再吃一個月沒有問題。現在主要是吃不上肉。肉沒有辦法儲備,剛進來帶了一些肉,現在全吃完了。範羌也接着說,沒有肉吃,大家的體力會下降。

r耿恭想了想,沒有體力可不行,揮不動刀,拉不開弓,還怎麼能守得住城。

r要是沒有匈奴圍困,這個問題本來是不難解決的,可以去老百姓那裡買,還可以到山上打獵。

r耿恭問,還有多少匹戰馬?

r範羌說,有兩百多匹。

r耿恭說,那就殺馬。

r一個軍官說,沒有了馬,我們還怎麼追殺敵人。

r耿恭說,現在我們困在城裡,馬用不上了。不如先讓它們用這種方式,做出它們的貢獻吧。

r範羌說,是啊,這會兒,守城是頭等大事。馬沒了,出了城,可以買到。守不住城,那就會連命都沒有了。

r騎馬打仗的人,要說和馬的感情,那是沒法說的(多少與馬生死相依的故事從古流傳至今)。可到了這會兒,也不得不同意為了保證士兵的體力開始殺馬。

r解決了吃肉的問題後。又商量了死去士兵的埋葬的問題。城區的面積太小,不能一個死者占一個墓坑。隻能是挖一個大坑,把戰死的人埋在一起。耿恭要求在埋坑跟前立一個大石碑讓石匠把每一個死去士兵的名字和生卒日期刻在上面。

r散了會,耿恭把範羌留下喝茶。有些話在人多時不好說。和範羌在一起,沒有什麼話不可以說的。耿恭不明白兩個月過去了,為什麼還沒有漢軍前來救援的消息。他想和範羌商量一下這個事。

r範羌說,隻有一種可能,朝廷還不知道這個事。

r耿恭說,我也想了,很有可能是這樣,匈奴人來得太突然,都護是不是沒有來得及派人去朝廷報告呢。或者說,派出去的人,在路上遇到了什麼意外。

r範羌說,這完全是有可能的。幾千多裡的荒漠戈壁,一個人一匹馬,确實是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

r耿恭說,現在都護死了,都護府也沒有了。假如說,真的如我們所料的那樣,那麼說,朝廷現在還不知道西域發生的事情,并且還可能再過很長時間都不會知道。

r範羌說,那你的意思該怎麼辦?

r耿恭說,我想我們應該派一個人去把這裡的情況報告給朝廷,讓皇上盡快派大軍來收拾匈奴人。

r範羌說,現在看來,是需要馬上派一個人。

r耿恭說,那你就選一個人吧。

r範羌想了一會兒說,這個人不好選。

r耿恭說,你是說,找不到人幹這個事。

r範羌說,隻有一個人最合适。

r耿恭說,誰?

r範羌說,我。

r耿恭有點兒意外,看着範羌。

r範羌說,隻有你和我單獨走過這條路,對路上的情況熟悉。可以保證回到洛陽城,把西域的情況報告給朝廷。

r範羌這一說,耿恭也覺得這個事交給他确實是最合适不過了。這麼重大的一個事,交給别的人耿恭也放心不下啊。可範羌是自己的胳膊,他要是走了,對他來說,真心是舍不得啊。一個好漢三個幫。這麼多年,沒有範羌一直在他身邊,他也不可能幹到了校尉這個職位上。

r看出了耿恭的遲疑,知道耿恭在想什麼。範羌說,你身邊還有張青和吳梅。還有幾百個對你忠誠的士兵。你一定可以守到漢軍到來。左鹿蠡王這次反撲,明顯是在報複報仇。要想讓陳睦的悲劇不再發生,隻能堅守到漢軍主力的出現。

r疏勒城被困,要想解圍。靠耿恭現有兵力,已經無法做到。所以,向朝廷請求援救,成了唯一的選擇。

r關系到疏勒城生死的大事,也隻有交給範羌,耿恭才會放心。對範羌太了解,他的本事,他的忠義,他的機智,都是一般人不可能比的。

r耿恭說,明天晚上你就走。

r安排到明天晚上讓範羌走,耿恭是想讓範羌給朝廷捎信的同時,也給家裡人捎個信。他讓範羌去告訴大家,對家裡的親人有什麼話說的,可以寫信讓他帶上。遠離故土,來到西域打仗,沒有人不思念家鄉和親人。

r和範羌說話時,吳梅一直在旁邊。她不說話,隻是及時地往兩個人的杯子裡續着茶。可她全聽到了。

r範羌走了以後。吳梅在桌子上攤開了紙,擺好了筆墨。

r耿恭看到了,問吳梅,你怎麼知道我要寫東西?

r吳梅說,你給我說了那麼多家裡的事,我聽得出來,你有多麼想念他們。你有二年都沒有見到他們了,不知有多少話要說呢。

r耿恭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了筆。說,梅子,你真的是個好女人啊。

r吳梅說,姐姐和母親大人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女人,舍得讓你為了國家萬裡遠征,出生入死,你要在信中多說一些讓她們喜歡的話呀。

r耿恭走到了桌子跟前,拿起了筆。

r吳梅說,你就慢慢寫吧,我就不打擾了。茶給你泡好了,在茶壺裡,你自己倒着喝就是了。

r說完,吳梅慢慢地退了出去,把門輕輕地拉上了。

r筆握在手上,不知為什麼,那麼輕的一支毛筆,似乎變得格外重了。拿在手上,有點兒拿不住了。手不由得顫晃起來。

r當寫下了吾母、吾妻、吾兒時,耿恭的眼睛一下子濕了,他不得不放下了毛筆,拿出絹巾,擦拭掉模糊了雙眼的淚水。

r沒法不這樣啊,對于征戰的将士來說,每一次和親人說話(不管是面對面還是寫信),都有可能是最後的訣别。

r這封信,耿恭寫到天快亮了。

r其實并沒有寫很多的字,主要是每一個字,耿恭都一遍遍地用心去琢磨。要找到一個合适的詞語表達他内心的情感,變得很難很難。

r第二天的深夜,一行人走到了疏勒城的東面,站到了那道沒有設防的懸崖邊上。幾個士兵把一根很長的繩子綁到了範羌的腰上。

r沒有從城門走。城北和城南方向匈奴人層層把守,别說是人了,就是插了翅膀的鳥也難以飛過去。

r東面的絕壁很難走,可這一面匈奴的防守不嚴。隻有兩三個崗哨。隻要下到了溝底,借着麻溝河邊樹木的掩護,避開匈奴的崗哨,就可以順利走到車師古道上。

r都準備好了,隻等着耿恭下命令啦。耿恭走到了範羌跟前,兩個人互相抱住了肩膀。耿恭說,疏勒城還有兄弟們的安危生死,全指望你了。範羌說,等着我,我一定會帶着大軍和你們會合的。

r站在一邊的吳梅也走了過來,主動擁抱了範羌。吳梅說,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個偉大的男人。

r範羌說,梅子,你的擔子很重,耿恭需要你,我們都需要你。有你在,我放心。照顧好耿恭,為了國家,也為你自己。

r繩子一點點松開,滑下了懸崖。白天看好了線路,耿恭親自選定的。

r一塊掉落的石頭發出了聲響,大家都緊張得不敢出聲。

r好像過了很長時間,繩子沒有了重量,士兵們慢慢把繩子往上收着。看來範羌已經安全下到了溝底。

r這是六月初的一個夜晚。天上的月亮,不是圓的,像是個西瓜,被狗啃掉了一大半。

r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