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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 6

時間:2024-11-07 10:09:42

回到上海後頭一天上班,黃山松劈頭遇上了一件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讓他感覺哭笑不得。

r和姜川一起,在貴陽登上飛回浦東的航班之前。黃山松終于忍不住,給時刻惦念的楊心一發了一條短信:

r心一:

r聽說你到上海了,我很想和你通個話,見個面,行嗎?

r黃山松

r一條短信,從海龍囤回到遵義,又從遵義驅車往貴陽龍洞堡機場的路上,黃山松在心裡翻來覆去打了幾十遍的腹稿。

r他覺得這樣比較合适,不至于忐忑不安。發出短信,他就關閉手機,上飛機了。三個小時之後,飛機落地,再打開手機,該有回複的短信,他就收到了。若沒有回複,那也别指望了,明天再設法聯系她。

r飛機安抵浦東機場,他打開手機,沒有楊心一的回複短信。雖然有思想準備,他還是感覺頹喪,感覺憂郁不安,猜測着她是根本不願搭理他,還是對他幾十年來不曾主動聯系她而生怨意。

r夜裡他睡得不踏實,人生步入晚年的門檻,他已經有了許多屬于自己的習慣和生活方式。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起床了,在準備早點時,他比以往更仔細認真地整理打掃着兩室一廳的住房。他在街道文化中心有屬于自己一角的幾平方米和一張辦公桌,有街道為照顧他的工作性質特意配給的半間畫室。那是在教室前面樓梯腳下一間狹長的房間,沒有窗戶,安了電燈,他要創作時,為保持空氣暢通,他隻能開着門。隻要看見門敞開着,或者半開着,到了冬天則是虛掩着,文化中心所有的人都知道,黃山松在裡面畫畫。要不,他就坐在敞開式的辦公桌前,讀書、寫字,或是在電腦上處理事務。這是一間坐着七八位工作人員的大辦公室,人來人往,時常還有電話打進來。但是處理書畫教員的那點兒業務,有這兩個地方,黃山松覺得足夠了。

r姜川總說他要求不高,他自嘲地說聊以自慰吧。

r故而他雖然單身生活着,兩室一廳的家還算是看得過去的。當他把随手丢在沙發上的衣物,擺放在茶幾、桌子上的書籍、報紙,吃剩的藥品,胡亂擺放的名片,東放一個西放一個的茶葉罐,搞各種活動發放的各式紀念品、工藝品一一收整的時候,他猛醒到,盡管還沒聯系上,他的下意識裡,已經在做着請楊心一到家來的準備了。

r畢竟,他們無奈地分手,已經整整32年了呀!

r吃完早點,上班之前,他是第一個走進理發店的。距上次理發,還不到20天,屬于可以理可以不理的時間,他理了發,還焗了油,把兩鬓上的白發遮掩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不見,他希望給楊心一留下個好點的印象。

r沒料到,還沒踏上街道文化中心的台階,牆角邊竄出一個人來,兩隻手緊緊地當胸揪住了黃山松的衣領。

r“黃山松,你這個癟三,老流氓!”對方唾沫飛濺地咒罵着他,把他一下子逼到了門旁的牆壁上,雙手的力氣特别大:“我叫你看看清爽,老子是誰!”

r“你、你是誰?”黃山松猝不及防,驚慌失措地盯着對方:“我不認識你,你有話好好說啊!”

r“你不認識我?你認得我老婆!”對方吼聲如雷地嚷嚷着,兩隻充血的眼睛鼓得大大的。

r黃山松見文化中心裡參加古筝班、茶藝班、舞蹈班的男女學員們紛紛湧了出來,圍住了他們兩人。

r黃山松甚覺無辜地叫起來:“你老婆……你老婆是誰?”

r“許姗姗你認得哦?唵!你不是要動她歪腦筋嗎?”

r血湧上了黃山松的臉,許姗姗是他任教的繪畫班的學員,一個很有層次和品位的退休女教師,說話溫文爾雅,一舉一動彬彬有禮,衣裝得體,樣貌端莊,風韻猶存,學員們都說她長得年輕,一點不像退了休的人。這麼一位有品位有素質的女士,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粗俗的丈夫?

r黃山松盡力側轉臉去,回避着這家夥噴出的惡臭氣息,一大早的,他一定吃飽老酒了。

r“你胡言亂語些啥啊!”黃山松的嗓門也提高了:“許姗姗是學員,是我教的,我教的女學員多了。怎麼可能……”

r“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就是利用教畫的機會,七搭八搭,勾引我老婆!”許姗姗的老公怒氣沖沖地叫着:“每次上完課,許姗姗都被你留下來,黏在一起,講不完的言語。光是我本人,親眼看到就不止三次!”

r黃山松真氣得渾身發抖,這種情況是有的,上完課之後,許姗姗會走到他跟前,就一些細節問題,如何用筆,如何勾勒,如何使小雞、小鴨、小鳥的眼睛靈動起來,水波自然起來,向他請教。他呢,覺得許姗姗畫畫基礎好,又好學,不厭其煩地回答她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在講評學員的作業時,他也表揚過許姗姗幾次,說她學得用心,畫法對,進步快,有的作品可以送到區裡去參展。可也僅此而已啊,哪裡會想到……

r圍觀的群衆越來越多,不但文化中心的學員和工作人員全都湧了出來,連文化中心附近各商店,馬路對面的商場,弄堂裡外過路的鄰居,人行道上的過路客,都圍上來看熱鬧了。各種服飾,各色人等,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r黃山松從來沒出過這種洋相,他朝着許姗姗的老公猛一跺腳,大吼一聲:

r“你放手!混蛋。”

r“你敢罵人,”許姗姗老公騰出一隻手臂,憤憤地掄了起來,“罵到老子頭上來了,我請你……”

r“住手!”

r人群散開,随着一聲厲喝,文化中心邱主任,一位中年女士走到他倆面前,沉着臉對許姗姗老公道:

r“丁兆福,你想幹什麼?行兇耍流氓嗎?”

r圍觀的人堆裡響起一片哄笑聲。

r丁兆福顯然吃了一驚,連忙松了手,堆起笑容道:

r“邱主任,嘿嘿嘿,我不是……我隻想教訓教訓這個流氓。他、他……”

r“他怎麼了?”邱主任捋一下自己的短發,一臉嚴肅地道:“告訴你,不要一大早吃飽了老酒在這裡耍無賴……”

r“哪裡,我沒有……”

r“你沒有?你看看這麼多人在圍觀,你想造成群體事件嗎?”邱主任的語氣一聲比一聲嚴厲:“你反映的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核實過了,完全是你捕風捉影,聽信一些人無事生非的捏造,加上你的胡思亂想。現在我正式答複你,許姗姗和黃山松之間,是正常的教師和學員關系,不存在你所說的那些情況。我們文化中心和街道社區,是完全相信黃老師的,你若再要來胡攪蠻纏,許姗姗可以轉學,到其他地方上課。”

r人群裡有人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許姗姗來了。”

r話音剛落,兇蠻無比滿臉橫肉的丁兆福頓時露出一副可憐相,額頭上沁出了汗珠,眼珠子沒着落地亂轉,像是要堆起笑臉,可給人的感覺就似要哭出來一般。

r黃山松在一旁看得分明,真想不到人世間會有這樣的男人。

r人群散開了,一個皮膚白皙、大大眼睛的女士一步一步走到台階跟前,隻見她烏黑的頭發梳理得紋絲不亂,旗袍裙外套一件白色的線衫,環視了衆人一眼,又瞅了瞅自己的丈夫,丁兆福哭喪着臉朝她點頭:

r“姗姗……”

r“回家去吧。”許姗姗聲氣不高,卻頗有威嚴地道出一句,轉而面向邱主任道,“對不起了,邱主任。”

r“你得好好管管丁兆福,平時整天鑽在棋牌室裡搓麻将就瞎三話四,影響不少人。”邱主任一點不客氣地指了指丁兆福道,“現在幹脆一大早吃飽老酒到這裡撒酒瘋來了,坍不坍台嘛!”

r“對,他是該好好反省。”許姗姗垂下眼睑,又對丁兆福道,“走吧,還不嫌丢人啊!”

r“嗳,我走,姗姗我走。”丁兆福像挨了處罰的幼兒園孩子般,恭順地步下台階,往人群裡鑽去。

r許姗姗往黃山松這邊轉過身來,向他露出抱歉的笑容:“黃老師,你受驚了。”

r說着一掩臉,匆匆随着丁兆福快步走去。

r人群目送着這一對極不般配的夫婦走遠。發出了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

r“這真叫一物降一物,你看,說聲許姗姗來了,丁兆福就似老鼠見了貓。”

r“哪裡呀,丁兆福當年神氣活現的樣子,你沒看見過。”

r“這對夫妻,素質不在一個層次上。”

r“這都是過去那個瘋狂的年代,造成的特别婚姻現象。”

r“這個家庭,就是一部電視劇。”

r……

r邱主任滿臉含笑,走到黃山松跟前,放緩語氣安慰道:

r“黃老師,你回來了!今天沒你的課,你先去畫室歇口氣,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我們是了解你、信任你的。”

r說完,邱主任又面向衆人,拍了拍巴掌,道:“大家也都回去吧,事實真相衆人都看見了,不要去七嘴八舌亂嚼舌根。”

r圍觀的學員和群衆紛紛議論着各自散去,說什麼的都有,有幾句直往黃山松的耳朵裡鑽:

r“這個丁兆福,罵黃山松是流氓,我看他倒是一副流氓腔調。”

r“他就是個流氓!”

r“許姗姗真是戳瞎了眼烏珠,嫁給了這種人!”

r“我看看許姗姗和黃山松,倒真的蠻相配的。”

r“哎呀!你快點不要講了,丁兆福吃醋發酒瘋,就是聽到了類似的話。”

r“有啥不可講的?你沒聽鄰居講,連許姗姗的女兒,都責問:媽媽你怎麼會嫁給我父親這種人?”

r“隐私、隐私,快别講了。”

r……

r人群漸漸散開離去,文化中心的學員們也都各自回到教室裡去,黃山松打開了自己畫室的門,讓它半敞着透氣,畢竟他回碧沙灣去,關閉好幾天了。

r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懊喪得什麼事兒都不想做,什麼情緒都提不起來。他到走廊的淨水機上倒了一杯茶,茶葉還是碧沙灣老鄉給的,一股濃郁的栗香味。

r隔壁教室裡,插花班的學員們一邊插花,一邊仍在興緻勃勃地議論着剛才的事兒,嗓門有高有低,有粗有細:

r“嗳,剛才有人說是隐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心裡癢癢的,真想聽。”

r“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老故事了。”

r“我沒聽說過呀。”

r“要講也簡單,當年許姗姗落難,在紡織廠當女工,一個人在更衣室換衣裳的時候,當機修工的丁兆福乘虛而入,把她強奸了!”

r“啊!有這種人,許姗姗為什麼不告他,還要嫁給他?”

r“小阿妹,你年紀輕,很多事你不懂。那是什麼年代?‘文化大革命’,許姗姗的父親是牛鬼蛇神、是特務嫌疑、是間諜,而丁兆福是響當當的血統工人,根正苗紅,再加上許姗姗面子薄、懦弱、羞怯,她害怕得渾身發抖,連哭叫出聲都不敢。而丁兆福呢,得寸進尺,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全廠上下都不明白,面孔白、眼睛大、美得讓人羨慕的嗲妹妹,怎麼會嫁給丁兆福這樣一個粗胚?連許姗姗的母親都郁悶得患上了失眠症。”

r“原來是這樣啊!你、你怎麼曉得這樣清楚,像自己經曆的一樣?”

r“姐妹之間,有一回喝咖啡,說及婚姻,許姗姗親口講的,眼淚落了一臉盆了。唉,這種事,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r“這種男人,休了他算了。”

r“照你這麼說,許姗姗和黃山松,真是很談得攏的一對。”

r“你别說,許姗姗對黃山松,還真有點兒意思呢,買零食、買點心給他吃,問起繪畫的技巧來,一問就是大半天,散課好久了還不回去。”

r“有這份心意,就離了一起過啊!現在什麼時代了。”

r“唉,說起來痛快,做起來難啊!子女、财産、房子,你沒聽說老年婚戀千奇百怪呀!”

r“這不是說個閑話嘛!”

r……

r黃山松喝了一口茶,難怪人們私底下要議論,他不是木頭,是個人,人們注意到的,他也是有感覺的。有一回許姗姗還主動到他家中,幫助他打掃了半天的衛生。你别說,經許姗姗的手一清理、一擺弄、一調整,同樣是兩室一廳的房子,頓時顯得明朗、寬敞、中看了,他要是對許姗姗有所表示,他們之間很可能就會發生些什麼故事了。但他知道許姗姗是有夫之婦、有家庭,他萬沒想到,許姗姗的婚姻和家庭,也帶着時代的烙印,也像人們說的有一本難念的經。

r手機響了,是姜川打來的,黃山松接聽了電話,姜川轉告他,楊心一已經接到了他發的短信,兒子明天晚上飛美國去讀書,送走了兒子,她會聯系他。

r黃山松的心驟然跳得激烈起來,一時甚至還産生那麼瞬間的腦暈。他連續喝了兩三口茶,才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這是他和許姗姗及其他對自己有好感的女性接觸時從未有過的感覺,沒有人對他有這麼強烈的感染力。

r昨晚飛機抵達浦東機場,兩人分手時,姜川主動提議,要不要他先和楊心一聯系一下,黃山松表示感謝。剛才那個電話,就是姜川聯系的結果,他還特地說,已把黃山松的手機号碼,又一次發給了楊心一。

r這麼說楊心一願意見他了,這麼說他倆終于要久别重逢了,不是在碧沙灣,不是在播州,而是在上海。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調整心态,耐心地等待,等待楊心一給他來電話,或是給他發來短信。

r楊心一是怎麼會轉變态度的,原先,托姚秀轉話,她不是說不想見了嘛!她不是顧忌都成了家,幾十年歲月拉開了距離,不願見了嘛。姜川是用了什麼方法說服她的,電話上姜川沒有細說,他隻說了一個結果。這結果已使黃山松激動得喜出望外了。那就耐心等吧,等楊心一給他聯系。其他的細節,以後慢慢地都可以打聽清楚的。

r隻是,有了确切的回音,黃山松為啥仍覺得心裡懸吊吊的,不踏實呢?

r是他太迫切地想見到她了,是他有太多的話要對她講了,是他太想曉得當年那一隻青花瓷古董瓶子今天的下落了。

r杯中茶喝得差不多了,黃山松從未像此刻這樣心神不甯過,仿佛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清醒地意識到,楊心一對他的生命,對他的未來人生,是那麼的重要和不可舍棄,他腦門上的一根神經在作怪地有感覺地跳動着,他的心裡蓄滿了對楊心一的感情,這感情不是因為知道她現今開了好幾家有名的羊肉粉館,不是因為她手中還可能完好地保存着青花古董瓷瓶,而是源于他的初戀,源于他苦澀的難以忘懷的碧沙灣青春歲月,源于他在古播州土地上度過的那些日子。

r哦,他愛她。他必須得做些什麼來表達此時此刻的心情。

r他給楊心一發去了又一條短信。

r心一:

r聽說你送别孩子,會主動聯系我,我熱切地期盼着。

r黃山松

r短信發出去了,黃山松心裡才覺得踏實一些。

r他沒指望楊心一回短信,但他的心底深處,又隐隐地盼望着她會來一條短信,哪怕是很短很短的幾個字,表明一下她的态度。

r沒有及時回複的短信,使得黃山松等待的時間裡增添了焦灼不安的情緒。在第二天晚上之前,這種焦慮還好忍受一些;第二天晚上之後,他就感到渾身躁動不安了。他查了航班,飛往美國的飛機起飛之後,楊心一的心該安下來了。如若她也像他一樣思念着、期待着他們的久别重逢,那麼她該在晚上就主動聯系他,給他打來電話,或是她還保持着女性的羞怯和矜持,給他發一個短信來。但是沒有,黃山松翻閱着一本厚厚的畫冊,耐心等到半夜11點過,還是沒有楊心一的任何信息。

r黃山松忍不住了,給楊心一撥去一個電話,得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答複。

r是她太累了,想早早地回到旅館,好好地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聯系他?

r還是她開的那些羊肉粉館,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或是……

r各種猜測和疑慮浮上黃山松的心頭。使得他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明天上午。或許真是他的心情太迫切了,畢竟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辦事總該從容不迫一點。不該像當年初戀,每一次都是那樣渴望,每一次都恨不能飛到對方身邊去。但是,黃山松又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這種心情,比起當年和楊心一相戀,有過之而無不及。惶惶然地恍恍惚惚。

r就這麼迷迷糊糊之間,勉強躺下來,睡一陣醒一陣,睡着了做夢,楊心一舍不得兒子孤身一人到美國去,臨上飛機時改變主意,跟着兒子上了飛機。但是她又沒簽證,被飛機上的乘務員攔住了,正争執……黃山松醒了,醒過來想,這夢境似有些荒唐。但她為什麼不來電話呢?

r念頭又轉回來了。真是大費猜測的事,不要瞎猜瞎想了,還是睡一會兒吧。明天上午有繪畫課。出了那檔子事,許姗姗會來上課嗎,她若是來的話,會怎麼說,她那丈夫丁兆福,會不會又跟蹤盯梢?這對夫妻,冤家呀!

r臨近天亮,總算睡着了。一睡過去,睡過頭了。睜開眼睛來,八點十分了,來不及自己在家弄早點吃了,九點要上課,黃山松盥洗完畢,就往文化中心趕。半路上有那種北方傳到上海來的煎餅,買一個邊吃邊走,不至于會遲到的。

r煎餅不難吃,但是和一心羊肉粉館的羊肉粉比起來,味道差遠了。真和楊心一聯系上了,有一個新的開始,還可以建議她在上海也開一家分店,味道如此鮮美,上海人一定也會喜歡的。

r你看,他又想到楊心一了。幾乎是時時刻刻把她挂在心頭。可她怎麼還不來電話呢?都快九點了,舒舒服服睡一覺,她也該起來吃早飯了呀!一般賓館早晨七點至九點供應早餐,她該吃得差不多了吧?

r前面就是文化中心了,黃山松一看時間已是八點五十,便給楊心一撥去電話。這回電話響了,楊心一開機了!黃山松正準備和她通話,電話響了三遍之後,顯示出一條短信:

r對不起,現在我不方便通話。

r黃山松有些不知所以了,楊心一又在忙些什麼呢?

r莫非,她真想在上海開拓業務?

r九點快到了,沒工夫細想和揣摩了。得給學員們授課,今天是講評學員們畫的“葡萄和小雞”。

r黃山松走進教室的時候,男女學員朝着他一陣歡呼鼓掌,有的詢問他重返第二故鄉之旅有啥收獲,有的開玩笑說:黃老師,你出差沒幾天,我們想你了。還有人關心地問:聽說昨天有人要打你,是真的嗎?這種人你不要去理他。你即使要找個伴,也得找個單身女性,哪能會看上人家有夫之婦。

r正說得熱烈,許姗姗走進了教室。她幾乎是整分整秒走進教室來的,九點整。說得熱鬧非凡的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寂靜一片。不少人還把目光移到許姗姗身上。

r許姗姗今天一身飄逸端莊的靓麗服飾,深色套裙、煙灰色貼身西裝,一看那料子,質地就是高檔的。烏發仍梳理得一絲不亂,隻是低着頭,沒有坐在平時坐慣了的第一排,而是走到最後一排的邊位上落了座。

r黃山松按照原定的備課内容開始對學員作業進行點評。誰的小雞畫得有靈氣,誰得葡萄畫得較為生硬,哪一個的小雞少了腳,哪一位的葡萄畫得過大了,他還問:你吃過這麼大的葡萄嗎?有學員響亮地說:這是巨峰葡萄,還是葡萄中的老大。學員們哄堂大笑。

r課堂裡洋溢着一股歡樂的氣氛。以往黃山松要求上課時所有的手機靜音或關閉,今天他自己既沒靜音也沒關閉,他唯恐這個時間段内楊心一打來電話,如果靜音或關閉,他就接不到了。故而講評時,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停頓一下,仄身聽一聽有沒有手機響。

r遺憾的是手機始終沒響,等待和期盼中的楊心一沒有聯系他。

r黃山松把許姗姗的作業放到最後來點評。這個學員真是有靈氣,她畫的“小雞和葡萄”堪稱學員作業中的精品,就是配上鏡框挂在文化中心的走廊上展示,也是夠格的,一點兒也不會遜色于其他作品,哪怕送到畫展上去,人家也挑不出啥明顯的毛病。要是在平時,黃山松這些贊美的詞随口就說出來了,發生了丁兆福對他動粗的事兒,他說含蓄多了。他說許姗姗的作業做得認真、細微,畫面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即使是在完成作業,也可以稱之為作品,期望她再接再厲,取得更大的進步。

r許姗姗大睜着一對眼睛,坐在後排上脈脈含情地瞅着他,瞅得他都不敢朝她望了。他甚至覺得,許姗姗的目光中,還噙着淚水。這讓他更着慌了,他隻是想盡到教師的責任,一視同仁,有好說好,有不足委婉地點出來,他還想以這堂課表明,他襟懷坦白,他并沒受到丁兆福動粗的影響。許姗姗要是一哭出來,傳出去又不知會編排出一些什麼花邊新聞來了。

r不知為什麼,黃山松在講評許姗姗的作業時,教室裡格外的靜,靜得隻有黃山松的聲音在回蕩,所有學員仿佛都要記住黃山松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

r這一點許姗姗顯然感覺到了,她低下了頭,收拾起自己的紙筆。

r黃山松更敏感地意識到了。他用簡短的幾句話結束了講評,要求學員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克服短處和秕疵,發揚自己的優勢,再畫一張“小雞葡萄”。争取有所進步。

r謝天謝地,這堂課終于結束了。

r手機恰在這個時候響了。黃山松的手機放在講台上,他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楊心一的電話終于打進來了。

r黃山松拿起手機一看,是姜川打來的電話!黃山松的心一沉,接聽手機。

r“山松嗎?方便通話嗎?”

r“方便。”

r“上午的課結束了?”

r“結束了。”黃山松一邊接聽電話,一邊感覺到這個電話有點非同一般。

r“那好,你現在立即停下手頭一切事情,”姜川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立刻趕到浦東機場T2航站樓去。”

r“怎麼了?”

r“楊心一坐中午的飛機回貴陽了,”姜川叫起來了,“你趕緊動啊,以最快速度趕過去,争取見她一面。”

r“可你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黃山松跟着急叫道。

r“來不及了,你抓緊點,快,越快越好,”姜川道,“我也是剛從姚秀那兒聽說,一會兒給你細講。”

r黃山松站在講台上,愣怔住了。

r冷靜了片刻,黃山松決定趕到浦東機場去。

r下午他還有一堂課,三點鐘的,應該來得及趕回來。

r離開文化中心,他在馬路邊坐上一輛出租車,讓司機送到最近的地鐵2号線車站。然後再坐2号線,直接趕往浦東機場2号航站樓,這是速度最快的路線了。

r在出租車上,他撥通姜川的電話,姜川三言兩語把情況細說給他聽了:從姚秀那裡知道了黃山松的工作單位,楊心一在送走兒子之前,找到文化中心去了。她走進了棋牌室,不知聽那些牌友們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說一個女學員和黃山松眉來眼去怎麼怎麼着吧,楊心一就對姚秀說,你在上海有自己的感情寄托,不跟你見了。就沒再聯系你,打道回府了。姚秀半個小時之前剛告訴我,你快點趕過去,補補課吧。

r黃山松的腦子“轟”一聲熱起來了,他能想象楊心一走進棋牌室,那些牌友會說些什麼,肯定給楊心一很壞的印象。怪不得答應得好好的,楊心一會不辭而别。給她腦子裡留下漫畫般的形象離開上海,黃山松是心有不甘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啊,他和許姗姗之間,确确實實是正當的教師和學員關系呀。這事兒……

r他得趕過去,無論如何得趕過去。不知楊心一是坐民航專線車去浦東機場的,還是打的去的,或是也像他一樣坐地鐵去的。隻要她還沒辦手續,沒過安檢,他無論如何要找到她,見上一面。他撥打楊心一的手機,她又關機了。

r幸好他和姜川一起剛去過貴州,下了地鐵2号線他直奔T2航站樓。進了航站樓他小跑着來到值機櫃台前。

r值機櫃台前長長的幾排隊伍中沒有楊心一的身影,來來回回細看了兩遍,黃山松轉身就往安檢入口處跑。

r嗬,安檢的隊伍分成好幾排,黃山松由後面往前找,目光直掃一個個安檢口,十幾個安檢口都站着男男女女的旅客。楊心一身穿什麼服飾,黃山松不知道;她如今長什麼樣、身架子如何,他也不知道。他的兩眼來回掃描着、尋找着,沒見到一個女性和他記憶深處銘刻不忘的楊心一相像。黃山松急得雙眼似要噴出火來,心跳得直撞擊他的胸腔。一個念頭掠過腦際,楊心一可能已過了安檢,他的目光往安檢台裡側掃去,一個安檢員剛檢查完一隻女士的包,那女士拉上拉鍊,微笑着向安檢員說了一句什麼,背上小包,轉身走去。

r天哪!這位女士不正是楊心一嘛!黃山松朝着裡面悍然不顧地大叫一聲:

r“楊心一!”

r喊得太響了,前後左右等待安檢的旅客們紛紛轉過臉來,朝着黃山松望。有的還露出責備的眼神。黃山松雙眼瞪直了盯着楊心一,楊心一隻是轉了一下臉,既沒應聲,更沒返轉身來,徑直往裡面走去,背影閃了閃就消失在候機的人流中。

r黃山松的手茫然地舉過肩頭,失望地長長籲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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