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改造太空飛車
時間:2024-11-07 09:59:39
太空飛車要上黃泉路,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當然不答應,然而撕心裂肺般的颠簸、火燒火燎的目眩、煉獄一樣的頭暈,使兩人肉體外的“我”被死神牢牢捏在了手心裡,哪裡還掙脫得了?歐陽修文一邊與死神搏鬥,一邊想:“我個人死不足惜,就是怕耽誤了拯救藍星的大業,還有,是我把她帶出了藍星,我有責任把她帶回去啊。”他艱難地尋找着生的希望,雞啄米似的摁着面前一百多個花花綠綠的鈕子試着,不知道哪一個可以救命。時間在慢慢地流逝,終于當碰到一個閃着金屬光澤的藍色小鈕時,奇迹出現了:太空飛車開始變形,随彈出車翼,由古代的宇宙飛船模樣變回了本來的樣子,接着啟動制動裝置向前噴氣,速度驟然減下來,死神像被踢下山的石頭一樣,隆隆叫着遠去了。太空飛車降落在了一個荒涼卻美麗的大峽谷裡,遠處是巍峨的群山,近處是鐵鏽紅色的土壤、隕石,還有一條久已幹涸的河床,遠古時期的,不知從哪裡來,從眼前蜿蜒穿過後奔向大山那邊……欣賞着這凄美的外星景觀,歐陽修文心上一塊石頭漸漸落了地。阿依爾姑麗歡叫着,仿佛出籠的鳥兒。她被這裡古老的河床深深吸引了,不等太空飛車停穩,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艙門,在大峽谷裡跑起來,哦,不,應該是飛!因為熒星的引力隻有藍星的三分之一,即使穿着笨重的太空服,照樣能健步如飛。正午的驕陽在熒星大地上辛勤地播撒着明媚的光芒,但隻有乒乓球那麼大,釋放的熱量難以溫暖偌大的峽谷,假如河床裡有水,那将是一條凍僵的河流,然而被嚴密包裹在太空服裡的阿依爾姑麗絕對不會感到冷。河床裡有好多好多好看的卵石,紅澄澄的,像在血裡浸過剛剛撈上來。卵石表面光滑圓潤,宛若剛剛剝出的才煮熟的鮮雞蛋,在陽光下閃着誘人的貴族般的光澤,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天堂的影子。踩着悲壯的熒星大地,阿依爾姑麗的超感覺又被激活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娓娓地告訴她,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曾是河水滔滔,浪花飛濺,群鳥争鳴……“啊,多美的世界!”她感歎着,“我夢中的天堂!”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說:“是啊,熒星曾經生命繁榮,出現過人類和文明。”為了自我保護,熒星生命一律披着紅色盛裝。紅色在熒星上是一道亮麗的生命線,就像藍星上的綠色一樣。橘紅的水裡自由地遊着各種紅色的魚,小的是螞蟻的五分之一,大的比巨鲸長十倍,而紫紅色的蜿蜒的岸邊,長着參天古樹,婆娑的樹影裡是各種奇花異草,帶刺,宛若熟透的辣椒。熒星原始人就生活在叢林裡,靠打獵和捕魚為生……阿依爾姑麗坐在卵石上小憩,聽着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訴說。她知道,歐陽修文馬上就會過來。果不其然,這個念頭剛從她腦海裡閃現,耳畔就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透明,隻是有點兒沉重。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是歐陽修文踩出的,他已經關好了太空飛車,正向這邊走來。歐陽修文朝阿依爾姑麗走來,想象随着腳步聲在他的腦海裡飛翔:兩條腿、四雙手、八隻眼睛的熒星人沿河流兩岸定居,他們發明了象形文字,創造了交通工具,甚至擁有了城市。他們有頗值得自豪的科學家、藝術家、哲學家、政治家、曆史學家……因為藍星上就是這樣,紅河孕育了古東洲文明、為公河孕育了古越國文明,沱沱河孕育了古巴國文明……理所當然的,這些也适用于熒星。當然,你不能奢望熒星人會和藍星人長得一模一樣,因為星際環境不同,就是在藍星上,還有黃、黑、白、棕人種之分,你也不能奢望熒星上會有豺狼虎豹,因為曆史學家早已斷言,就像白天和黑夜,熒星生命史與藍星生命史迥異。見歐陽修文來到跟前,阿依爾姑麗起身說:“太漂亮了,熒星。”歐陽修文笑着道:“我也是這種感覺,我好像看到了我的血液在沸騰,神經在放電。”“噢,真是太美妙了!”阿依爾姑麗道,說着抱着歐陽修文,歐陽修文也情不自禁地抱着她。驕陽歡快地照耀在藍星人潔白如雪的太空服上,反射着熠熠光芒,使兩人成為熒星上最為亮麗的風景……良久,累了,兩人坐下,面對着面,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在阿依爾姑麗腦海裡未蔔先知地說:“待會兒,歐陽修文會問你有關熒星人的事,那就讓我先給你講講吧。”熒星文明持續了兩萬五千年,後來因宗教、種族、利益糾紛,熒星人裂變為兩大陣營,做夢都想把對方埋葬。他們将成千上萬的核彈頭瞄準對方的土地、臣民、牛羊……于是,難以形容的劇烈大爆炸不分晝夜地響徹,持續一個月後,熒星文明已蕩然無存,而且,由于持續大爆炸向熒星内部輸入了過多能量,引發了連續不斷的火山爆發,到處是流動的岩漿,到處是燒焦的臭味。阿依爾姑麗津津有味地聽着,因為人人都有了解他人隐私的欲望,更何況是外星人呢?果然,過了一會兒,歐陽修文突然問:“你知道熒星人是怎樣從熒星上消失的嗎?”話一出口,他随即又後悔了,他想,相對于阿依爾姑麗受的教育,這個問題難為她了。可萬萬沒有想到,阿依爾姑麗竟脫口而出:“是戰争、火山爆發毀滅了熒星人,還有他們的文明。”歐陽修文不置可否,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在阿依爾姑麗腦海裡說:“熒星生命在人禍天災中滅絕了,可也有一些熒星人幸存下來,那是派往藍星的探險隊,唉,母星慘遭毀滅,他們隻好在藍星上淪為難民。那時藍星上還沒有土著人,連原始人的祖先——猿人也沒有,那是一個海洋、森林、恐龍的世界。熒星人就生活在深山密林裡,由于沒有母星補給,生活相當窘迫,但他們依靠雙手,在漫長的歲月裡創造了古巴國文明、修建了古越國金字塔……後來,唉,後來還是發生了悲劇。他們在森林裡染上了緻命病毒,熒星上沒有病毒,所以他們缺乏免疫力。”聽到這裡,阿依爾姑麗又向歐陽修文補充道:“是瘟疫毀滅了走出熒星的熒星人。”“你是怎麼知道的?”歐陽修文疑惑地望着阿依爾姑麗。阿依爾姑麗本想說出實情,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不讓她說,說那樣會喪失預知能力,她隻好作罷。按照另一個世界的吩咐,她說:“猜的。”“噢——”歐陽修文恍然大悟。他望着遠處,在陽光下,在鐵鏽紅色的河岸上,銀灰色的太空飛車閃着耀眼的金屬光澤。他忽然覺得,就這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其實是很危險的,應該盡快改造太空飛車,離開這裡,不然難免夜長夢多。在熒星大氣層外,不是碰到綠星人的星際母艦了嗎?于是,他對正高興地擺弄卵石的阿依爾姑麗說:“走吧,我想這裡不夠安全。”“嗯,”阿依爾姑麗答應着,“正好我肚子也餓了。”說着,她順便撿起幾塊卵石,想留作紀念。兩人輕飄飄地往回走,在卵石上踩出一串串咯吱咯吱的聲音,很有節奏。聽着熟悉的聲音,歐陽修文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小時候他和弟弟常到住在大山深處的外婆家玩,外婆家門前有一條河,河邊是三角洲,他們就在三角洲上追逐、嬉戲……“唉,一旦離開生我養我的藍星,還真有點兒故土難離。”歐陽修文開始思念故鄉,思念親人。他打開頭盔裡的媒體中心,想傾聽久違了的來自家鄉的聲音,就選了平時最愛聽的藍星文藝台,頓時耳畔響起了既像小提琴又像二胡的如泣如訴的旋律,令人柔腸寸斷。他知道那是古老的華夏國民間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這恰好迎合了他此時的心境。音樂他隻趕了個尾,然後是令人讨厭的廣告,還好時間很短,之後是尋人啟事,大意是尋找丈夫歐陽修文,要他聽到廣播後,無論在天涯海角,都要盡快回家。歐陽修文當然明白,這是妻子播發的,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他頻頻回憶着和妻子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覺得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孤孤單單的心裡十分内疚,可是為了拯救藍星大業他隻能做出犧牲,想到這裡他不再難過,開始默默地為妻子祝福,他想妻子會理解他原諒他的。兩人回到太空飛車上,歐陽修文提議去生活艙,阿依爾姑麗說好啊,接着嗔怪道:“穿着太空服,跟大袍子似的,既臃腫又别扭,太不方便了。”歐陽修文說:“那——去生活艙吧,可以穿便裝,因為那裡的環境,跟藍星上平原地區一樣。”“真的?”“嗯。”“太好了!”阿依爾姑麗高興地跳起來。歐陽修文帶她來到生活艙。這是一個近三十平方米的房間,被分隔成廚房、餐廳、寝室、衛生間、辦公室、休閑娛樂室、醫務室這樣一些功能單元,布局相當緊湊。兩人先更衣,出來後,歐陽修文穿一身灰色轉基因狐狸毛料西裝,紅領帶,阿依爾姑麗穿一身潔白絲質連衣裙,烏黑發亮的披肩發像瀑布一樣傾瀉在雙肩上。“現在,我感覺又回到了藍星。”“我也是,”阿依爾姑麗說,“好像正在海上旅行,乘着遊輪。”他們在生活艙裡參觀,阿依爾姑麗邊看邊感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老實說,這麼好的條件,我很知足,”歐陽修文說,“當然,這得感謝你,都是你花的錢。”“感謝什麼?都是為了拯救母星。”阿依爾姑麗不假思索地說。接着他們來到休閑娛樂室,坐在松軟舒适的大沙發上,歐陽修文說:“在這裡,你根本感覺不到是在異星他鄉,可是,要是現在這個樣子到太空飛車外面,恐怕一刻都活不下去。”阿依爾姑麗問:“為什麼?”歐陽修文道:“因為,熒星環境和藍星差别太大。”他掰起手指,耐心地解釋起來,“這第一嘛,熒星大氣層幾乎全是二氧化碳,氧氣極少。這第二嘛,熒星大氣壓太低,表面隻有六七個毫巴,在藍星上隻有幾萬米的高空是這樣。這第三嘛,現在夜幕已經降臨,外面溫度是零下五十六度。”“照您這麼說,我這樣穿着裙子出去,就是不被憋死,也得活活凍死,是嗎?”“是這樣!”歐陽修文肯定地說,“一點兒都不誇張,不信,你試試?”“噢,不,我相信,”阿依爾姑麗聳聳肩道,然後伸了一個懶腰說,“歐陽,我餓了,可以去吃飯了嗎?”“當然,”歐陽修文說,“我想,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兩人一路說笑着來到餐廳,機器人廚師佐佐木晴子已把飯菜備好了,見兩人進來,忙端上桌。這次她做了四菜兩湯,有葷有素,分别裝在餐瓶裡,貼着标簽。面對面坐下後,阿依爾姑麗邊吃,邊不住地贊歎:“哇,有湯、有菜,雞鴨魚肉的,在太空中夥食這麼好,也算是有口福了。”說着她拿起餐瓶嘗了口,連聲說,“嗯,不錯,不錯,味道好極了。”“暫時,”歐陽修文道,“隻能說暫時,我們的生活還湊合,以後就不得而知了。”“到了太空,也算是人在江湖了,過一天說一天,又何必想那麼長遠?”“當然,你可以這樣,我就不能,否則,我們是怎麼見的上帝,恐怕誰都不知道。”“反正我把腦袋交給您了,您就看着辦吧。”“對我這麼有信心?”歐陽修文笑了。阿依爾姑麗說:“那是當然!讓我幹活兒我幹活,其餘兩個字兒——‘睡覺’。”她枕着雙手,做了個睡覺的動作。“真羨慕你,這樣灑脫,”歐陽修文笑着道,随即臉一沉,似自言自語道,“我總感覺這裡不安全,我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您是說怕中了綠星人埋伏?”阿依爾姑麗說,她腦海裡頻頻浮現着與星際母艦遭遇的一幕幕,漸漸地,臉上開始晴轉多雲。歐陽修文道:“倒不一定有那麼嚴重,但我想熒星上肯定有綠星人的基地。”聽歐陽修文這麼一說,阿依爾姑麗不禁擔心起來,目光中閃爍着不安。見此情景,歐陽修文趕忙安慰道:“别怕,車到山前必有路。”阿依爾姑麗說:“我倒不怕,綠星人又不是妖魔鬼怪,再說了,就是妖魔鬼怪,我也不怕,隻是……”她望着歐陽修文,欲言又止。“隻是什麼?”歐陽修文說,并用鼓勵的目光望着她。于是,她接着道:“既然這裡不是安全島,為什麼不離開這裡?”歐陽修文面露難色。阿依爾姑麗繼續說:“我知道,你想在這裡改造太空飛車,可來的時候,我們也看到了,這裡有星際母艦活動啊。”歐陽修文說:“可以肯定,整個小陽系都被綠星人封鎖了,要是不改造太空飛車,我們根本就出不了小陽系。”阿依爾姑麗問:“那怎麼辦?”歐陽修文握緊拳頭斬釘截鐵地說:“争分奪秒,改造太空飛車。”“嗯。”阿依爾姑麗點點頭。吃完飯,兩人忙碌起來。歐陽修文明白,他們可能要在熒星待一段時間,龐大的太空飛車長時間暴露在不毛之地的大峽谷裡是相當危險的,于是當小陽下山星星出現後,趁着黑漆漆的夜色,他命令機器人們操縱挖掘設備在山坡上修了一個巨大岩洞,唉,就像車庫,把太空飛車藏了進去。之後阿依爾姑麗又為這項工程錦上添花,她命令機器人們就地取材,做了個石質洞門。當洞門關上後,要是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這裡的秘密。可細心的阿依爾姑麗還是不放心,又讓機器人們打掃了太空飛車着陸的痕迹和他們活動的腳印,之後兩人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裡,但他們仍然不敢懈怠,開始連夜改造太空飛車。改造太空飛車專業性太強,歐陽修文是研究人類學的,能行嗎?能行,但不是他親自幹。來太空前,歐陽修文十分明白,要去黃星,必須有超光速太空飛車,然而當時藍星人的超光速飛行器在實驗室裡剛剛研制成功,根本就沒有市場,所以沒有産品出售,但歐陽修文有先見之明,他以高價從設計制造超光速飛行器的阿特蘭蒂斯公司購買了材料、零件、設備、工程技術人員——當然都是一些素質最好的機器人,這使瀕臨倒閉的阿特蘭蒂斯公司起死回生,公司董事長久久地握着歐陽修文的手感激得老淚橫流。改造太空飛車是項龐大的工程,所有機器人沒日沒夜地忙碌着,假如他們是肉體凡胎的真人,肯定會揮汗如雨,也肯定會被累死,但他們是機器人,是不知疲倦的機器,盡管也有智慧,也要定期進行保養學習,但沒有人那樣容易興奮也容易疲勞的神經。隻是歐陽修文心太軟,常常被這些機器們感動得熱淚盈眶,有時他甚至想,如果可能,将來一定讓這些機器們投胎為真人。七天七夜後,當小陽再次從紅豔豔的火山頂升起時,新太空飛車終于竣工,并且全面通過了測試。在山洞裡光子燈發出的融融光芒裡,歐陽修文、阿依爾姑麗還有一群機器人一起為太空飛車舉行了剪彩儀式,之後暫時完成了使命的機器人們被停機、打包、裝箱,放在了太空飛車貨艙裡,這是由阿依爾姑麗協助歐陽修文完成的,她不住地贊歎歐陽修文的機械制造天賦。與疲勞連續搏鬥幾天幾夜後,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終于支撐不住了,一個躺在駕駛艙的航天椅上,一個躺在生活艙的沙發上,睡得又香又沉,盡管肚子咕咕地抗議着,但根本就喚不醒他們。可能是年紀大覺少,歐陽修文首先醒來,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就像欣賞自己剛剛誕生的嬰兒,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終于有了飛往黃星的資本,遙遠的星際旅行再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即。坐在航天椅上,他開始試車。然而當揿下一個紅色圓形按鈕時,指示發動機工作的小綠燈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亮起來,他這才恍然大悟,動力艙裡還沒有裝燃料。唉,一想到燃料,他不禁頭痛起來,因為新太空飛車要用超光速燃料,可超光速燃料在哪裡?他發愁了,于是穿着太空服來到戶外,想散散心。黑黢黢的夜色裡,繁星就像草原上的野花一樣開遍了天幕,一陣陣微風吹過,揉着惺忪的睡眼,但遠處山脈的輪廓依稀可辨,巍峨而險峻。這是一個荒涼且萬籁俱寂的世界,妻子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歐陽修文的腦海裡,他惦念着妻子,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訴說,當然他也想聽妻子對他訴說,哪怕是哀怨,但他們猶如隔着一道天河的牛郎織女,根本就無法取得聯系。突然他想,要是有外星人的超感應能力就好了,現在就可以交流,然而他也知道,這有些天方夜譚。于是,他搖搖頭,回到現實中來。他想,都是我不好,連累妻子擔驚受怕……良久,他感覺眼前朦朦胧胧地閃過兩行淚光,就像冰冷的小溪在溫熱的雙頰上流淌,進入嘴裡,來到舌尖上,鹹中帶苦。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想傾聽來自藍星的聲音。這種感覺敦促他趕緊返回洞裡。坐在駕駛艙的航天椅上,歐陽修文打開媒體中心,調到了平時愛聽的藍星文藝台,他就是在這裡聽到了妻子的尋人啟事,所以對這個頻道情有獨鐘。可仔細一聽,不禁大吃一驚,裡面正在反複廣播一則訃告,好像是妻子的,不會吧?從上次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反複聽了幾遍後,他終于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沒錯,死者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發妻。歐陽修文感到天搖地晃,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在淚痕未幹的雙頰上流成了河,頓時整個世界黯然失色了。痛失愛妻,他撕心裂肺般地哭着,但隻是在内心裡……因為男兒有淚不輕彈嘛。他不想讓阿依爾姑麗聽到,然而這個世界成心捉弄人似的,怕什麼來什麼。阿依爾姑麗醒來後,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駕駛艙,見歐陽修文趴在航天椅上恸哭,關心地問:“怎麼,不舒服了?”歐陽修文真不想讓阿依爾姑麗分擔自己的悲傷,他慢慢擡起頭來,望着阿依爾姑麗勉強地笑着說:“我最近眼睛有點兒毛病,過一會兒就好了。”阿依爾姑麗說:“以前沒聽說你眼睛不好啊?”歐陽修文道:“這點兒小事有必要告訴你嗎?”阿依爾姑麗說:“可你笑得不自然。”歐陽修文道:“是不是比哭還難看?”阿依爾姑麗肯定地點點頭。歐陽修文嘿嘿笑起來,想證明自己确實沒有更不好的事,然而阿依爾姑麗仍不買賬,說是笑得太假了。于是,歐陽修文隻好轉換話題:“我根本就沒有理由哭,你想,新太空飛車剛剛竣工,應該高興才對,噢——想起來了,我是高興的,因為高興才流出了眼淚。”阿依爾姑麗仍然疑惑,但她不想再問了,反正早晚會知道的,眼下新太空飛車剛剛竣工,的确應該高興。她說:“是啊,新太空飛車造好了,什麼時候走?”歐陽修文道:“盡快,其實,我心裡比你更急啊。”阿依爾姑麗說:“歐陽,我聽你的。”送走阿依爾姑麗後,由于極度勞累,過度悲傷,總是十分要強的歐陽修文終于一病不起。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他臉色蠟黃,眼睛又紅又腫,布滿了血絲。更吓人的是,嘴唇上起了不少燎泡,滿臉的絡腮胡子,頭發直立着,仿佛遭了雷擊。望着病恹恹的歐陽修文,機器人醫生安靜心急如焚,給他又是吃藥又是輸液,但一切努力都似乎無濟于事。歐陽修文一直高燒不退,時昏迷時清醒。昏迷時,喃喃地喊着妻子的名字,有好幾次還把阿依爾姑麗錯當了妻子,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不放;清醒時,目光呆滞,不停念叨着去尋找超光速燃料……盡管阿依爾姑麗不懂醫學,但也不敢離開歐陽修文半步,唯恐出什麼事,因為她明白,歐陽修文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這是累的,今後一定多幫他分擔一些,不要貪玩。她相信,歐陽修文最終會戰勝病魔,漸漸好起來的。果然,在與死神搏鬥了整整一天一夜後,歐陽修文終于醒來了。望着臉色蒼白、消瘦的阿依爾姑麗,他心裡不禁一陣酸楚,繼而又湧起一股股暖流。他感到很幸福,這種幸福感以前總以為隻有妻子才能給予,萬萬沒想到,在這荒涼的異星他鄉,一個具有外星人血統的藍星籍姑娘也能給予。他緊緊地攥着她那柔嫩的小手,眼睛裡流着無聲的淚。“謝謝!”歐陽修文哽咽了半天才說出兩個字。阿依爾姑麗關切地問:“感覺好些了嗎?”歐陽修文點點頭,由衷地微笑着。安靜醫生說:“病人身體虛弱,需要靜養。”“噢——”阿依爾姑麗抱歉地望着安靜,接着又對歐陽修文說,“好好休息吧,很快就會好的。”歐陽修文點點頭,乖巧得像個孩子。然後五天五夜過去了,歐陽修文就這樣一直睡着,靠輸液維持着生命。而阿依爾姑麗,由于耳濡目染,也學會了護理病人。她穿着白大褂,親自喂歐陽修文吃藥為他輸液,安靜醫生為她打下手,當然偶爾也會指導一下,阿依爾姑麗畢竟不是科班出身。也許是阿依爾姑麗和安靜的精心護理感動了上蒼,這一天黃昏後,掌燈時分,歐陽修文的病情終于出現轉機,他再次醒來了。“讓你受苦了!”看着疲憊不堪的阿依爾姑麗,歐陽修文感激地說。阿依爾姑麗嫣然地笑着,一言不發,因為她知道,歐陽修文還很虛弱,不宜多說話。歐陽修文又轉向安靜醫生,同樣感激地說:“謝謝你,安靜。”“不客氣。”安靜說,她羞紅着臉,因為她隻有一歲,是新出廠的機器人,還沒有見過多少世面。“回去休息吧,這幾天辛苦了!”歐陽修文望着阿依爾姑麗囑咐道。阿依爾姑麗不肯走。歐陽修文又催促道:“去吧!我沒事的。”“那好,”阿依爾姑麗說,“你還很虛弱,好好将養,别着急。”“嗯,”歐陽修文答應着,聽話地閉上眼睛休息。阿依爾姑麗這才放心地離去。一天後,歐陽修文已能下床活動了,他讓安靜把駕駛艙裡的阿依爾姑麗找來,在休閑娛樂室裡一起商量下一步怎麼辦。歐陽修文說:“新太空飛車就要啟用了,還沒有名字。”“是啊,應該有個名字,可叫什麼好呢?”阿依爾姑麗坐在沙發上,歪着腦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着。歐陽修文說:“西方有一個有名的宗教故事說,在遠古時期,人類的祖先就是乘着挪亞方舟逃過了大洪水,為了紀念這次九死一生的太空行動,你看,叫‘挪亞方舟’怎麼樣?”“好啊,”阿依爾姑麗說,“挪亞方舟,詩情畫意,我贊同。”“既然你沒意見,這事就這麼定了吧。”歐陽修文說。“嗯,”阿依爾姑麗答應着,“我這就去找人寫字。”“一起去。”歐陽修文道。于是,兩人風風火火地穿上太空服,出了生活艙。他們指揮機器人把太空飛車塗成了銀灰色,接着又在船頭寫上“挪亞方舟”幾個藍色大字。之後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輕輕撫摩着太空飛車,就像撫摩着剛剛誕生的兒子,自豪、欣慰、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然而這種好心情是這樣短暫,接下來他們就開始為太空飛車燃料發愁了。“挪亞方舟”既然是一艘超光速太空飛車,就得燒超光速燃料,這種燃料在自身燃燒的同時産生巨大的能量,推動太空飛車加速、加速、再加速,以至于超過光速,這可是藍星人航空航天過程中破天荒的大事,足可作為裡程碑載入史冊。但問題是,超光速燃料在哪裡,又怎樣開采和冶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