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約
時間:2024-11-07 09:54:38
撒貝裡走後,歐陽修文帶着超智能機器人們不停地加工機械制造儀器儀表,他是想趕在撒貝裡回來前把“天河使者”号造好,然後大家再集中精力尋找冶煉超光速礦石。阿依爾姑麗負責冶煉超光速礦石。經過一段時間實踐,她已成了一名熟練工,而且,居然還喜歡上了這個活兒,這很不容易,要知道腰纏萬貫的她早已習慣了養尊處優。現在煉爐裡根本就沒有礦石可煉,她反而閑得手腳癢癢了。當然在這種連機器人都忙得熱火朝天的場合,她也不能閑着。她來到總裝車間向歐陽修文要活兒。“該幹什麼呢?”歐陽修文自言自語道,“所有機器人都動員上陣了,該幹的已經幹完了,或正在幹着,嗯——”他摸着後腦勺想了半天,忽然肚子咕咕叫起來,“快到晚上了,我們午飯還沒吃哪,你去做飯吧?”“做飯?”阿依爾姑麗噘起美麗的小嘴有點不樂意,“可我想幹更重要的活兒!”“更重要的活兒?”歐陽修文和藹地笑着,“現在最重要的活兒就是把零部件搬到大廳裡來組裝,要不你把晴子廚師替下來?”阿依爾姑麗知道歐陽修文跟她開玩笑,就有恃無恐地說:“好啊,那就叫晴子去做飯。”于是,歐陽修文不再笑,一本正經地說:“還是你去做飯吧。”阿依爾姑麗答應着向“拯救藍星”号走去,她去做飯,其實她的肚子也早已咕咕叫了。歐陽修文繼續在現場指揮總裝。機器人們把從各個車間制造出來的太空船外殼、儀器、儀表運過來,然後有條不紊地進行組裝,不久“天河使者”号已有了雛形,按照預先設計,她除了比“拯救藍星”号小大約三倍外,其他,你像外觀和内部結構,兩者基本一樣。用阿依爾姑麗的話說就是,“天河使者”号是“拯救藍星”号的孿生小弟弟。機器人們争分奪秒地幹着,傍晚時分“天河使者”号已基本組裝完畢。現在是萬事俱備,隻差神奇的超光速燃料了。歐陽修文緊張的面容逐漸松弛下來,同時肚子裡的歌聲也越來越高亢了。臨時廚師阿依爾姑麗從“拯救藍星”号裡出來,向正摸着“天河使者”号外殼會心地微笑的歐陽修文走來,她已是第五次來催歐陽修文吃飯了。歐陽修文這次沒有讓她“等等”,而是随她去了餐廳,愉快地享用晚餐兼午餐的這頓飯。你還别說,極少做飯的阿依爾姑麗手藝還真不錯,餐桌上擺着一排餐瓶,有豬肉炖粉條、蔥爆海參、醋熘白菜、紅燒牛肉、軟炸裡脊,都是歐陽修文喜歡吃的。當然這也不全是阿依爾姑麗的成果,因為她是看着菜譜才完成的這頓饕餮大餐。要是讓她獨立做?哼,那是開玩笑。在太空時代,由于機器人廚師廣泛使用,女人這種原本擅長做飯的動物早已退化得不知油鹽醬醋是何物了。看着餐瓶裡的美味,歐陽修文的口腔裡口水如泉湧。“午飯沒有吃,晚飯吃得這麼晚,庚星上白天又這麼長,您一定餓壞了,吃吧!”饑腸辘辘的阿依爾姑麗勸着同樣饑腸辘辘的歐陽修文。“好,吃!吃!吃!”歐陽修文指着飯菜對阿依爾姑麗說,好像滿桌的美味是他的作品而不是阿依爾姑麗的功勞。兩人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邊吃邊叫着“香”“好吃”,仿佛以前沒吃過飯似的。十分鐘後,滿桌的飯菜已被席卷一空,兩人鼓鼓囊囊的大胃心滿意足地打着飽嗝,香氣在唇齒間飄蕩。阿依爾姑麗搖蕩着空空的餐瓶,仍意猶未盡地說:“原來吃飯是這麼幸福。”歐陽修文說:“所謂‘飽時吃肉肉不香,餓時吃糠糠也甜’,心理作用呗。”阿依爾姑麗說:“感覺舌頭這東西有時就是是非不清。”歐陽修文笑了,說:“這是真理。”阿依爾姑麗說:“來到太空,我明顯感到智商在提升。”歐陽修文說:“心理作用呗。”阿依爾姑麗笑了:“這也是真理。”之後,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去各自的卧室小憩,待恢複體力後去找礦石。撒貝裡沒有開天體旅行車,而是步行去的布勞恩幽靈大峽谷,因為開車太繞了,步行可以抄近路,節約時間。此時他正在庚星的荒山野嶺裡跋涉着,戴着頭盔,穿着銀灰色上衣連褲衫靴子,背着閃着金屬光澤的挎包,俨然古代藍星上的山村醫生出診。夜空晴朗,暗紅的天幕中星光黯淡,山間飄着的藍色流雲不時被閃電的光芒和遠處火山噴出的岩漿照亮,但撒貝裡無心欣賞異星旖旎的夜景,在隆隆的雷聲和咝咝的火山噴發聲中,他矯健地在山上攀登着。腳步之快,身後蹚起的塵埃沸沸揚揚,久久平靜不下來。但已顧不了這些了,他要拯救同胞的生命,必須争分奪秒。也許你會奇怪,撒貝裡第一次來庚星,沒有指南針,沒有羅盤,在一個陌生星球的荒山野嶺裡,不會迷路嗎?不會,因為他有一種形狀大小很像藍星人的手表的儀器。這種儀器具有救生定位功能,是紫星人發明的,專門用于救生,尤其是陌生星球上探險時的救生。就像藍星人醫生使用的鑷子剪刀之類,儀器本身不是什麼高精尖的玩意兒,其原理與羅盤或指南針利用星球本身的磁場定位不同,而是像警犬一樣嗅出特殊的氣味。撒貝裡已經探到了同胞的氣味。這種氣味是沿庚星磁場向遠處傳播的,距離氣味源越遠氣味越淡,現在就是氣味太淡,而且時有時無,儀器無法準确定位,一直就沒有報警,這也是這種儀器需要改進的地方。但這并不妨礙撒貝裡能夠找到大緻的事故現場,在他腦海裡有一張圖,這張圖是母星傳給他的,上面标着出事地點,盡管不是十分精确。這一科技絕對是驚人的,因為紫星畢竟是距離庚星二百萬光年之遙的天體,就是跑到小陽系邊緣,藍星人用肉眼也看不見它,況且,迄今為止還沒有聽說哪個藍星人到過小陽系邊緣。紫星人能夠對如此遙遠的一顆星球進行定位,藍星人即使再過五百年恐怕也做不到。按照腦海裡圖上标的路線,借助于探測氣味的儀器,撒貝裡在下半夜到達了事故現場——正處于休眠期的勞倫斯大火山。這裡距離布勞恩幽靈大峽谷确實比較近,直線距離隻有三千米,但要是翻山越嶺的話,得在這個數字後面加個零。站在半山腰,撒貝裡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綠星人的星際母艦在遠處幽深的峽谷裡頻頻起落,還好,撒貝裡目标不大,又加之他的頭盔裡有反偵察裝置,所以不會引起注意。然而撒貝裡不敢懈怠,他到處找啊找啊,這時手裡的氣味探測儀器震動起來。一看,上面的信号指示線亮起來了,他十分高興。可惜隻有一條信号指示線,說明信号很弱。他沿着指針方向繼續往前走,信号指示線也逐漸多起來。不久撒貝裡爬上了圓錐形空心的勞倫斯大火山,讓他高興的是,在深深的火山的大“鍋底”,他看見了要找的太空船。從山頂看,失事的太空船形狀頗像濃縮了多少倍的藍星人吃飯用的小瓷碗,碗底有相當大一部分陷入了火山灰裡。以紫星人具有的超感覺,撒貝裡知道,面前的火山是一座間歇休眠的火山,就像熟睡的老虎,随時都有可能醒來吼叫。“簡直太危險了!”他心裡說,“幸虧火山沒有噴發,否則的話,我那可憐的同胞們可就永無重生之日喽。”同時他也明白,太空船能夠完整地保存下來,說明裡面的人受傷後沒有立即死,因為假如太空船是從高空墜落的話,觸地後肯定會引發大爆炸。但很有可能,駕駛員僅僅是活了一小會兒,要不然船也不至于降落在死神的嘴邊。不過這隻是推測,實際情形怎樣,撒貝裡心裡也沒底。這樣想着,他勇敢地往火山口裡走去。來到船前,撒貝裡就要打開艙門,但艙門非常緊,顯然是由于碰撞造成的。他試着拉了幾下,艙門還是紋絲不動,無奈,他使出渾身力氣,臉憋得通紅,艙門這才“吱吱”叫着勉強被打開了。船裡面黑咕隆咚,沒有一丁點兒燈光。撒貝裡的大眼睛裡放射着紅光,能夠依稀分辨出裡面的一切,當然更為精細的不行,隻是個大概。裡面共有八十層,每一層都是像“拯救藍星”号那樣分成許多功能艙,但每個功能艙都是标準的圓球體,實際上圓球體、錐體、穹隆體都是紫星人最喜愛的造型,表達了他們願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的人生理念。在紫星,八十層的太空船算是迷你型的,一般用于探險,但即使是這樣的小船,藍星人的大船仍是小巫見大巫,這不僅是因為藍星人的船太小,而且也因為藍星人的船缺乏太多的生活、工作、娛樂設施,至于到底缺哪些設施,反正說出來藍星人也不知道,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大腦消耗,紫星人說幹脆就别說了。但有一點,紫星人認為有必要說一下。由于藍星人眼睛裡缺少零件,他們根本看不到外星人太空船的本來面目。在他們眼裡,外星人神秘的太空船和星際母艦可比他們實實在在的太空飛車小多了。說他們是夜郎自大,一點兒都不冤枉。撒貝裡來到了星際母艦最底層的駕駛艙——當然也是一個标準的圓球體。打開作為圓球體一部分的門,注視着艙内一切,紫星人不禁驚呆了:各種圓錐形屏幕和圓球體鈕子除了不亮外再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三位同胞都在這裡,一位躺在駕駛座上,另兩位倒在地上。他走過去,淚汪汪地望着遇難的同胞們。由于溫度過高,由于時間太久,每一位死者都已碳化成了雕像,眼珠深陷,龇牙咧嘴,依稀可以想象中毒後垂死掙紮的痛苦。從現場判斷,他們中的是邪惡毒針,這是一種武器,高級智慧的綠星人的武器。綠星人有一種毒針槍,看起來頗像金黃色的金屬圓球,可以像手槍一樣拿着使用,射出的子彈仿佛朝陽發出的第一縷光芒,金燦燦的,幾乎能穿透任何常規航天器。紫星人一般老百姓管這種外星武器叫邪惡毒針,而軍事專家們特地起了一個專門名詞,稱為“毒刺7号D型”,至于怎麼編的号怎麼分的型,專家們說這屬于軍事機密,絕對不能洩露。但作為一般軍事知識,紫星人老百姓都知道,邪惡毒針其實是一種微型導彈,能夠自動追蹤敵人的體溫和氣味,從而進行精确的殺傷。撒貝裡想,遇難的同胞肯定是和綠星人臨時遭遇,盡管彼此仇視,但絕對不會想到對方會下毒手,因為風暴大帝國和天河國畢竟有盟約在先,其中就有彼此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及互不侵犯的條款。在預先不設防的情況下,綠星人先發制人,向同胞們發射了邪惡毒針,邪惡毒針爆炸後釋放的熱量烤幹了整個人體并使其碳化,其間中彈的人就仿佛跌入了溫度持續升高的沸騰的油鍋,不得不忍受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然後在痛不欲生的喊叫中悲慘地死去。從現場看,肯定是駕駛員首先中彈,他發出了呼救,兩位夥伴聽到後趕到了駕駛艙,結果也中了邪惡毒針,倒下了。假如死者沒有炭化,制作靈魂珠就容易多了。現在面對碳化了的同胞,撒貝裡是既悲痛又一籌莫展,因為他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能否成功制作靈魂珠沒有太大把握,然而時間緊迫,也隻有冒險一試了。必須萬分謹慎,不能輕易移動每一位死者,否則碳化了的屍體就會像灰燼一樣塌縮,裡面的靈魂就會受傷,死去的同胞就重生無望了,撒貝裡這樣告誡自己,從挎包裡拿出一小瓶生命膠,向每一位碳化的遇難者本來就張開的嘴巴裡噴了一些。随着生命膠擴散,遇難者的靈魂被固定了。二十七層是太空船裡的急救莊園,偌大的球形操作室裡,由意念調節顔色和亮度的球形燈照得房間的邊邊角角沒有一絲陰影,閃着金屬光澤的牆壁像鏡子一樣能照出人影來。沿牆壁一周的台子上放着一些圓球形的花花綠綠的藥物瓶子,還有一些圓球體、圓錐體、圓柱體的儀器,不知是幹什麼用的。在房間中間,是一張橢圓形操作台,閃着不鏽鋼樣的金屬光澤,據說操作台的橢圓形是縮小了的紫星圍繞它的恒星——大陽公轉的軌迹,儀器都準确地擺放在行星運行的軌道上,随季節位置發生遷移,既便于操作又便于了解母星星象的變化。撒貝裡把其中一位遇難同胞抱到操作台上,然後往他嘴巴裡灌生命水。生命水并不是藍星人喝的水,而是紫星人發明的一種新型藥物。随着生命水不斷灌入,奇迹出現了:碳化的遇難者皮膚逐漸由黑色恢複了本來顔色,又具有了彈性。接着操作台下翻上來一個透明的半球形罩子,蓋在遇難者身上,整個操作台随之也變成了半球體。撒貝裡坐在操作台前很像高腳酒杯的透明圓凳上,取下頭盔上右邊的金屬球,放在左眼前用目光操作着,隻見紅綠藍三種彩色纖細光柱來來回回地在遇難者身上掃描着,讀取裡面的生命信息……不久,透明罩子裡的遺體在一道閃光後縮小了一号,緊接着胸前出現了一顆翡翠色的靈魂珠,有酸棗核那麼大。撒貝裡會心地笑了:“成功了!”透明的半球形罩子翻回到操作台上,撒貝裡撿起靈魂珠,放在頭盔上左邊的球球裡。他又用同樣方法制備了其餘兩位同胞的靈魂珠,放在頭盔上左邊的球球裡。他摘下左邊的球球把三顆靈魂珠倒出來,放進右邊的球球,再把左右兩邊的球球都安裝回原來的地方。撒貝裡出了太空船,來到腹中空空的火山山頂。他摘下左邊的球球拿在手裡,開始呼叫母星上的東方野戰莊園,一呼叫就聯系上了。那邊已準備好接收,這邊開始發射。但見右邊的球球裡連續射出了三團白色火球,每個裡面都閃着人影,白色的火球在空中消失後不久,從雲縫裡下來一串串藍色火花,就像一行行電報文字,鑽進了頭盔上右邊的球球。撒貝裡高興地大叫“成功了”,把左邊的球球安裝回頭盔上,然後又回到太空船裡,開始殡葬同胞。他從二樓儲藏室裡找來了一個乳白色金屬球,這個金屬球其實就是救生艙,也可以說是紫星人的挪亞方舟。當船員在太空中遇到危險時,可以躲進這個金屬球裡,然後金屬球自動彈出太空船,就像小船在大海裡那樣漂浮在宇宙黑暗的海洋裡,等待同胞們前來救援。他摁了金屬球上一個機關——這個機關有一塊淺藍色作标記但從表面看不出來,蓋子就像蛤蜊一樣打開了。他把提取了靈魂後顯著萎縮了的三位遇難同胞一一搬過來,疊放在球裡。幸虧遇難同胞已經萎縮,否則還真裝不下。接着又從武器庫裡找來一枚很像保齡球的炸彈,拆開後,把裡面的火藥撒在遇難的同胞們的遺體身上。他要按本星傳統殡葬同胞。時間越來越緊迫,他隻是這樣模模糊糊地感到,實際上根本就來不及考慮時間。他當然知道他是在火山口上,或者說得更加形象些,是在死神的嘴裡。這使他不敢懈怠。太空船看上去相當完整,隻是動力和控制系統癱瘓了。在駕駛艙裡,他這裡摸摸,那裡看看,試圖找出太空船的故障,然後進行修複。他想最好是先恢複動力,解決照明。在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駕駛員座椅上,他找到了控制修複的機關——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圓球體,他用目光操作這個圓球體,打開座椅後面的動力盒。正如所料,裡面的動力棒用完了卻沒有人更換,所以太空船熄火了。動力棒對于太空船十分重要,它的作用正如森星通裡的核電池,沒有電池,森星通當然不能工作,在太空船裡,沒有動力棒,宇宙能收集器也無法工作。他更換了動力棒,太空船一下子激活了,裡面各種儀器燈具立刻閃爍的閃爍發光的發光起來。他根本來不及多想,立即駕駛太空船起飛。太空船從火山口裡飛出來,通體散發着藍光。待上升到一定高度後,他抛出了裝有遇難同胞遺體和炸藥的金屬球,在庚星引力作用下向火山口墜去,眨眼間和火山碰撞并發生了劇烈大爆炸,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庚星大氣層裡傳播着,經久不息。大爆炸炸開了火山口,喚醒了沉睡了近三個世紀的勞倫斯大火山。受到了驚吓的岩漿像猛虎一樣從地底下蹿出來,宛若脫缰的野馬咝咝怪叫着,其勢銳不可當。通紅的岩漿仿佛突然從一隻奇大無比的圓錐形杯子裡溢出的濃縮的鮮豔橙汁,映紅了大地,映紅了夜空,映紅了太空船……岩漿簇擁着爆炸産生的蘑菇雲,在夜空中就像一朵盛開的美麗的花朵。撒貝裡在空中看着這壯觀的葬禮,心裡欣慰地一笑,因為遇難的同胞們終于和天地萬物融為了一體,重新化成了宇宙間一粒粒塵埃,不過也在烈火和岩漿中得到了涅槃。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終于休息好了。本來他們約定一起去找超光速礦石,但在出發前歐陽修文臨時改變了主意,他讓阿依爾姑麗在家裡等着,怕撒貝裡回來後見不到他們以為他們走了。阿依爾姑麗讓歐陽修文放心,說家裡的事她能辦好。歐陽修文就帶着安南、安勇、安猛分乘兩輛天體旅行車出發了。然而情況非常糟糕,尋找了一夜也沒有發現具有開采價值的超光速礦石。天亮前,他們隻好駕駛空車打道回府。他想,撒貝裡該回來了,但令他失望的是,撒貝裡失約了,沒有回來。坐在辦公室裡,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忐忑不安地等着,盼望着撒貝裡出現。自從來到太空,他們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但現在時間仿佛結了冰,凝固了,能不讓人着急嗎。等人絕對是一種折磨,一種對肉體和心靈的折磨,而更重要的是對心靈的折磨。這種對心靈的折磨,甚至比對肉體的折磨更要痛苦。岩洞外,庚星上又一個火燒火燎的白天降臨了,而岩洞内,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仍在焦急地等着。庚星漫長的白天是讓人讨厭的,可讨厭也沒辦法,也得忍着。等了整整一個白天,除了夜晚什麼也沒有等來。他們沒有吃飯,他們不餓,或者他們偶爾能感到餓,可就是吃不下去,佐佐木晴子做了多好的飯菜都不行,都絲毫吊不起他們的胃口。這可就怪了,人心情不好時為什麼就沒有食欲,佐佐木晴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根本沒有心思向她解釋,一種十分不祥的兆頭籠罩着兩人的心境。“看來,紫星人不會回來了,”等得不耐煩的阿依爾姑麗終于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像我們藍星人,他們外星人根本就不懂什麼叫信用,我的外星人爸爸不就是這樣嘛,自從離開我媽媽,一直杳無音信。”“我看撒貝裡不像那種人,我活了大半輩子,看人不會走眼。”“難道是我多疑了?其實我也覺得撒貝裡是個好人,甚至比我們許多藍星人還要好,你說,他會不會出事呢?”“撒貝裡機智、聰明,又是外星人,具有那麼多不可思議的本領,出事可能還不至于。”“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說着阿依爾姑麗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歐陽修文說:“别瞎猜了,你去吃飯吧,然後再睡上一覺,這裡由我盯着。”“還是你去吧!”阿依爾姑麗道,“我年輕,能行。”歐陽修文說:“我不餓,也不困。”阿依爾姑麗說:“我也是。”兩人就這樣等着,一直到了大下午,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去餐廳吃飯,在吃飯過程中,兩人達成了共識,認為沒有必要再這麼等,應該在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中等才明智。他們真這麼做了,飯後,阿依爾姑麗回卧室休息,以儲備足夠精力冶煉,而歐陽修文想去洗澡,他感覺身上有太多的疲勞。他回到卧室,除去身上所有人類文明後,輕快得簡直要飄起來,他說“駕——”,就像馬夫趕車一樣光溜溜的馬便甩着尾巴來到了四壁可鑒的浴室裡。溫熱的水冒着蒸汽從牆角和天花闆上噴湧出來,在草叢中和散發着汗味的童山上“嘩嘩”流淌着,熱量帶着浴液的芳香鑽進皮膚、嘴巴、鼻孔和眼睛裡,舒服得歐陽修文喘着粗氣,雙手不停地在草叢和臉上來來回回地撫弄着,嘴裡頻頻發出“噗噗”的聲響,就像對着麥克連續吹氣,仿佛使身體變舒服是件很累人的事。在水和熱的通力清剿下,污穢土崩瓦解,疲勞煙消雲散,而愉快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了……暴雨驟然停了,水珠還在漫山遍野地滾動。從逐漸清晰的牆上的人影中,他吃了一驚,因為分明看到了一個赤條條的野人:頭發長長的,絡腮胡子亂蓬蓬的。但随之又欣慰地露出了微笑,因為野人沒有蒼老的白色,沒有皺紋,沒有老年斑。“唉,這才像人類學家。”鏡子裡的野人說。在野人變開化前,太空船裡驟然響起凄厲的警報聲,野人赤條條地跑出浴室,迅速用文明武裝起來,然後走出卧室,來到走廊裡。美麗的冶煉工阿依爾姑麗慌慌張張地從通往駕駛艙的樓梯上下來,見到已穿戴整齊的歐陽修文後,說:“不好了,綠星人的星際母艦到了我們洞外,好像要安營紮寨啊。”歐陽修文見她神色緊張,忙說:“别着急,看看去!”于是,兩人噔噔跑上頂層的駕駛艙。打開監視屏,洞外的彩色實況立刻抓住了兩人的眼球。就在離他們看實況的地方大約兩千米的地方,在一條他們多次走過而又消除了活動痕迹的大峽谷裡,兩艘直徑大約有二三十米的星際母艦靜靜地停在那裡,發出的橘紅色光芒把偌大的峽谷照得通明。而且,更讓人擔心的是,三個綠星人在大峽谷裡來來回回走着,戴着頭盔,穿着黑色上衣連褲衫,長着燈泡一樣的大眼睛。長可及地的雙臂比比畫畫,好像在讨論什麼。“他們是不是發現了我們?”阿依爾姑麗不無擔心地問。歐陽修文邊觀察邊說:“不像,他們好像在丈量計算什麼。”“可沒見他們用測量工具啊?”阿依爾姑麗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他們燈泡大的眼睛就是,”歐陽修文說,“撒貝裡說,綠星人的眼睛有很多功能,可以看東西,可以說話,可以測量,可以進行計算……”“這麼厲害!”“當然,要不然能擁有十三個殖民星球,還有二十個小兄弟星?”接下來兩人屏住呼吸觀察着綠星人的一舉一動,久久地誰也沒有說話。然後阿依爾姑麗擔心地說:“他們老是這樣賴着不走,撒貝裡來了,可就糟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着,但願撒貝裡千萬别在這個時候回來。過了一會兒,歐陽修文分析道:“看樣子,他們是想在這裡建軍營,這幾個人可能是先來看看地形。”“嗯,好像是。”阿依爾姑麗說。本來歐陽修文還想出去尋找開采超光速礦石,可綠星人老是賴着不走,他也不敢貿然出去。兩人就這樣苦苦地等待着,本來是盼着撒貝裡趕快回來,現在情況突變,卻又擔心起撒貝裡會突然回來了。整整一夜他們誰都沒有合眼,撒貝裡沒有回來,綠星人也沒有走。漫長而又惱人的白天接着來了,他們仍然等待着,不敢有一絲一毫馬虎,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再次降臨,綠星人的星際母艦才悄然離去,壓在阿依爾姑麗和歐陽修文心上的石頭這才落了地。“看來,綠星人已經看上了這個大峽谷,我們不能不走了,”歐陽修文終于下定了決心,“否則,我們就走不了了。”“那撒貝裡怎麼辦?”阿依爾姑麗擔心地望着歐陽修文。歐陽修文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睿智而又矍铄的目光裡閃動着焦慮。然後他們又等了整整一宿,在等待的日子裡,歐陽修文仍帶着機器人們去找礦石,但收獲甚微。眼瞅着庚星上又一個黎明就要到來了,可撒貝裡仍沒有回來,不知是出事了,還是根本就沒打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