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音
時間:2024-11-07 09:06:55
逃吧,逃吧,趕緊逃吧。我想逃離學校。教室裡的幾十個人,都像啞巴,誰都不大聲說一句話。好像誰大聲說一句話,窯洞教室就會爆炸坍塌。這真是讓人窒息的地方!清風徐來,陽光明媚,一九七七年的秋季,日日都是秋高氣爽的氣息。可是,我覺得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秋季。令人沮喪的日子延長了。我們應是一九七八年春季畢業,可改成了一九七八年秋季畢業,延長了半年時間。學生選拔升學的時代終結了,我們成了第一批考試升高中的初中生。操場上不見了喧嚣沸騰的籃球賽事,大型文藝演出活動也停止了。早晨,天不亮,就有學生起來背公式定義了。夜深了,有人還打着手電在被窩裡看書。學生高漲的運動熱情被教育制度抑制住了,學生們自己把自己釘在了課桌上。青春的氣息被扼殺了,緊張沉悶的氣氛在校園裡彌漫開來。讓我窒息煩悶的日子并不算太長,新學期開學的十幾天後,周老師引着一個少女,走進我們的教室。這個少女的出現,形單影隻的我,不再感到孤獨。這個女同學是文學愛好者。共同的愛好,使我們走到了一起。我随着學生隊伍走出校園,見周老師正站在路口上。她身邊站着她的女兒藝藝。藝藝漂亮可愛,像淑女般好靜不好動,正在上小學四年級。我叫了一聲周老師,然後準備離去。周老師叫道:“凱盈,咱們一起走吧。”我放慢了腳步,和周老師、藝藝一道向沙坡走去。周老師哂笑着說:“你遇到了知音?”我知道周老師說的知音是誰,有些不自在,停了下腳步,身子落在了周老師身後。突然,我腦海裡回響起周老師的知音兩個字的聲音。周老師下的這個定義太準确了,我和白荟芹的關系,就是知音,是文學上的知音。春天風沙大,天空好像罩着一層灰塵,不像秋高氣爽時那麼明淨,陽光自然也不燦爛了。天氣不美,我的心情卻很好。我總是把借到的小說送給白荟芹看,隻有這樣,我才能找到約會的借口。校園沒有大門,四面八方都能出去。我從校園後面的小路上走出去,爬上了山梁。我們已經約好,不對話,靠目光相約,地點就是學校背後的山梁後的叫杏樹峁的山峁上。杏樹峁長着好多杏樹桃樹,每當這個季節,粉色的杏花和白色的桃花盛開,漫山遍野,真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前幾天,我們就到過杏樹峁,杏花桃花粉色和白色的花漸漸綻放。我說:“等這裡的花開了,我再借你一本好書。”今天,我在踐行諾言,不,不是我在踐行諾言,是我在尋找機會和她約會。和她約會是愉快的,和她相聚在一起,我的青春更加絢麗多姿。我知道自己是喜歡上她了,隻是我說不出口。我也不能說出口。十六歲的年齡就談情說愛,那是要惹人譏笑的。現在,我們不是談戀愛,我們是在交流文學感受。她來了,步子輕盈,舉止端莊。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一個标準的姑娘身姿。真是太有風姿了。她向我招了招手。這手招得灑脫,蘊含着深深的情意。快到我身邊時,她蹦跳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來。這笑聲太迷人了,令我心醉神迷。我不再懷想舞台上那個身輕如燕的報幕員白荟芹,我就喜歡眼前的中學生白荟芹。我沮喪地行走在校園裡,不知該出校園還是該待在校園裡。盡管我沒有好好地溫習功課,但考不上高中是我絕對沒有想到的。所以,當得知自己中考落敗時,我挺拔的身子還是發軟了。看到考上高中的同學們興奮的神情,震驚、痛苦、失意、挫敗感籠罩住了我的身心。我五内如焚,欲哭無淚,欲喊無聲。我怎麼就能不聽周老師的話?我怎麼就想不到會有這麼難受的一天?我不得不又回到母校,補學一年,第二年終于考進了縣二中。